褚时健:夕阳的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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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草大王”变身“橙王”,当褚橙通过电商运抵北京,那个人与那段跌宕起伏的历史又重新被打开!
  30多年前,他把一个地方小厂打造成亚洲第一烟草企业,自己也成了中国的“烟王”;13年前,已是“亚洲第一烟草企业”掌门人的他因为贪污身陷囹圄;13年后,他把云南的哀牢山变成橙园,他又成了“橙王”。他入狱时,人们为他叫冤,他让人们开始思索国企的薪资制度;他出狱后,人们帮他重新站起来,他让人们看到夕阳之年依然可以重新来过!但此时唯一的女儿已不在,唯有80岁的老伴陪着他甘守橙园!
  他就是褚时健,这个原红塔集团的董事长,如今以夕阳之年、带着自己亲手种的橙子回来了!
  昨日荣耀
  即使离开企业十多年,褚时健的名字依然会唤起许多人对他那段传奇生涯的回忆!
  在进入烟厂之前,褚时健在西双版纳嘎洒的一个糖厂当厂长。当时他还是“戴罪之身”,作为玉溪地区行署人事科长,由于无法完成上级分配的右派指标,褚时健自己成了右派。厂里的两路造反派互相打,但他们都不舍得往死里整他。因为整个云南的糖厂都亏损,褚时健却把那个镇办小厂办得有声有色,一年盈利30多万,别的厂100斤甘蔗能榨9斤糖,他能榨12斤。他们厂还把别人榨过的废料,要过来再榨一次。尽管设备简陋,但品质在当时却算好的。
  1979年,红塔集团的前身玉溪卷烟厂濒临倒闭,刚刚摘掉右派帽子的褚时健临危受命,担任该厂厂长。虽然是转了行,褚时健爱琢磨的性子却没有变。
  那时昆明烟厂的云烟销售火爆,贵州产的花溪、云雾山烟也是强劲的竞争对手。同样是在以烟草业作为支柱产业的云南,为什么玉溪烟厂的烟卖不出去?褚时健发现,一是技术设备落后,二是烟叶质量参差不齐。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烟草专卖部门推进技术创新,引进了一套世界先进的英国设备,价值两千七百万美元。面对这样的高价,效益较好的贵州烟厂和昆明烟厂都不买,褚时健却抓住了机会。他与其他几位副厂长决定赌一把,他们为了引进设备,把烟厂作为抵押,而那时的玉溪烟厂连带厂房和设备,总资产规模不过七千万人民币,差不多与这套设备等值。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褚时健凭什么能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只为了一台设备就要把整个厂子拿去做抵押。马军说,关键在于观念,“一是他看问题的角度天生与别人不一样,他能看得更远,二是他爱学习、爱动脑筋,这两点让他永远走在别人前面”。马军,原红塔集团法律顾问,后来褚时健东窗事发,他又被聘为辩护律师。
  有了好设备,第二步就是提高香烟的口感,褚时健从香烟的原料入手。他跨过烟草公司直接与烟农打交道,建立自己的烟叶原料基地,严格把控烟叶质量,把烟厂的第一车间搬到了田间地头。经过改良,玉溪烟厂的产品——红塔烟一举成名,几度脱销,其品牌价值达到460亿元。90年代初,为国家创利税800多亿元,连续7年排名中国烟草业第一品牌。
  何兆寿,云南省烟草公司总经理,直到现在,他仍然佩服褚时健的创立精神,“他从来不讲空话,他要到田里面,调查什么成分,卷什么烟,放什么土,放什么肥料,用什么工人”。把大事做小,把小事做细,然后,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是褚时健的行事作风。
  那是在市场经济即将形成的前一夜,褚时健已经做好了向市场经济冲锋的准备。短短几年时间,褚时健就让玉溪烟厂起死回生,荣耀也随之而来。1990年,褚时健被授予全国优秀企业家终身荣誉奖“金球奖”。1994年,他被评为全国“十大改革风云人物”。一代烟草大王诞生了,红塔山成了中国的名牌,褚时健也走到了他人生的巅峰。
  当年,褚时健身兼玉溪烟草专卖局局长、玉溪烟厂厂长和烟草公司总经理三职,集产销和管理大权于一身。时至今日,当地人依然记得褚时健在任时玉溪卷烟厂的辉煌,那时玉溪卷烟厂普通工人每月的工资能够拿到五六千元。政府给褚时健建立了一个账户,里面存有几十万元专门作为他看病的费用。那个时候,“红塔山”为数不胜数的人解决了吃饭问题,也造就了许许多多的百万富翁。谁能跟褚时健关系好,走的近,谁就能发财,这是当年许多人的想法。
  被任命为玉溪烟厂厂长的时候,褚时健已经50岁有余,几年时间下来,当烟厂由一个地方小厂发展成亚洲第一烟草企业,女儿劝褚时健“功成身退”,但处于巅峰时刻的褚时健并没有隐退的想法,更何况他领导的企业为国家上缴了数以千亿计的利税。也就是这样一个决定最终造成了他终生的遗憾!
  巅峰时期仅仅持续了一年,一封匿名检举信就将时任玉溪卷烟厂厂长的褚时健的人生彻底改变了。1995年2月,一封匿名检举信指控玉溪卷烟厂厂长褚时健贪污受贿。1997年2月8日因贪污公款褚时健被监视,同年7月10日被逮捕。1999年1月9日,褚时健被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时至今日,马军仍然记得案发前,褚时健对下属的“关怀”。为了感谢马军多年来为红塔集团工作,褚时健曾批给马军一千件红塔山,提烟时还同时让烟草公司给他一百万。“他觉得我工作非常辛苦,就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补偿我一下,但是我没有接受。”
  虽然知道这种做法有问题,但是在马军看来,更多时候是褚时健身不由己,“他是烟卖的太好了,越来越多的人找他。”随着红塔集团蒸蒸日上,找关系托褚时健开条批烟的人也越来越多,作为董事长,褚时健大笔一挥,常常就是几千件。“他对身边的人就是这样,他关心这些人。”
  那时的褚时健还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后果!
  跌下神坛
  带着把破落的地方小厂打造成创造利税近千亿元的亚洲第一烟草企业的荣耀,以及被判无期徒刑的身份,褚时健黯然离开了执掌18年的红塔!
  1999年褚时健因为贪污罪入狱,时年71岁,被判后减刑为有期徒刑17年。在监狱里待一年,劳改两年后,2002年他因为严重的糖尿病获批保外就医。75岁那年,褚时健在云南二次创业,包垦2000亩荒山,开种果园。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褚时健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
  当1995年2月,地方纪检委收到那封举报玉溪卷烟厂厂长褚时健贪污受贿的匿名信时,他唯一的女儿褚映群和老伴儿马静芬已经被关进了洛阳监狱。1996年,褚映群在狱中自杀身亡,得知这个消息褚时健失声痛哭,很多年后他仍然为女儿的死深深自责。那是褚时健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候。马军至今还没有忘记1995年中秋节去看望褚时健的场景。褚时健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对面是一台电视,屋子里黑乎乎的,只开了一小盏台灯,平日里一向雷厉风行的褚时健那时就像一位孤单无助的老人。   褚时健成了中国最具有争议性的财经人物之一。这种争议不仅仅在于他成就了烟草行业的传奇,又带着这个传奇犯了一个错误,更因为这个错误的后果似乎并不应该由他一个人来承担。
  作为当时褚时健的辩护律师,马军说,那是“体制的悲哀”,分配不公,正是由于当时的制度不合理,才让褚时健获得的回报和付出严重失衡。身为红塔集团的董事长,褚时健的工资水平仅相当于烟厂一个普通工人,18年的工资收入总共不过60多万元。也就是因为褚时健的案子,引发了国企领导人薪酬制度的改革。就在褚时健被判刑的第二年,红塔集团新总裁拿到了100万年薪。
  从某种意义上说,褚时健倒在了中国波澜壮阔的国企改革浪潮中。所以当他身陷囹圄,许多学者为他扼腕叹息,许多企业家为他奔走呼号。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先是政企分离,让企业自主经营,接着是破产重组,到后来的股份制改造,国企改革的步伐差别很大,不同企业里职工的待遇也参差不齐,作为企业的领导层收入更是有很大差别,这一巨大差异使褚时健心理严重不平衡。加上随着政府从企业决策地位淡出,企业本应按照公司法规定建立完善的组织架构,并各司其职,企业的股东会是最高权力机构,企业的董事会是企业的执行机构,监事会负责对董事会的监督,加上相应的制度和法律的滞后,现实中的股东会和监事会形同虚设,董事会几乎成了无人监管的最高权力机关,董事长更是一手遮天,几成说一不二的独裁者。
  或许,有一天中国的企业史上会有这样的书写:限于时代的局限性,褚时健是在不该拿钱的时候,拿了他应该拿的钱。
  褚橙逆袭
  2002年,因为严重的糖尿病,74岁的褚时健获批保外就医,回到家中居住养病,并且活动限制在老家一带,这位一生叱咤风云的老人总该颐养天年了。但褚时健没有,七十多岁的他又开始了第二次创业,女儿已经不在人世,陪伴他的只有小他5岁的老伴。
  如今玉溪市的大营街是褚时健夫妇落脚的地方。因为当年烟厂结下的渊源,大营街当地的村民以及昔日的朋友对褚时健充满了感激之情。褚时健出事以后,人们盖起了一座庙,大家都说那座庙里供奉的不是神而是褚时健。
  2002年,75岁的褚时健在一些朋友的资助下,承包了两个相邻的山头,开始了哀牢山十年种橙生涯。那时候他承包的荒山刚刚经历过泥石流,一片狼藉,当地的村民都说那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七十多岁的他也已不再康健,但困难再多,都不能阻挡这位老人的“疯狂”行为。他带着妻子进驻荒山,脱下西装,穿上农民劳作时的衣服,昔日的企业家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荒山也变成了果园。为了解决山上缺水的问题,褚时健花了24万元专门修了条约30公里的引水管道,灌溉橙子的都是山泉水,用的肥料也是褚时健用烟梗做的有机肥。因为这些橙子是由褚时健精心培育,它们有一个特殊的名字——褚橙。
  今年11月5日,褚橙在北京的一家电商平台开卖,褚时健的夫人马静芬说,在进驻北京之前,“褚橙”已经在云南、成都、杭州、海南、重庆、广东、深圳等大城市的水果店和超市卖了很多年。当被称为“褚橙”的冰糖橙以电商的方式进入北京市场,人们惊喜的发现,褚时健这位烟草界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又回来了,只是“烟王”已成了“橙王”。
  如今,除了一开始被承包下的2400亩,褚时健在丽江、漠沙镇还分别有1500亩、800亩的冰糖橙园等待开垦。褚时健将自己的目标定位为中国版的Dole(都乐),Dole是一家跨国食品公司,经营新鲜蔬果,其水果在总部美国被公认为品质最佳。
  万科董事长王石曾感慨地说:“橙子挂果要6年,他那时已经75岁了。你想象一下,一个75岁的老人,戴一个大墨镜,穿着破圆领衫,兴致勃勃地跟我谈论橙子挂果是什么情景。虽然他境况不佳,但他作为企业家的胸怀呼之欲出。我当时就想,如果我遇到他那样的挫折、到了他那个年纪,我会想什么?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像他那样勇敢。”
  勇敢,大概就是褚橙所蕴含的人生哲理。褚时健以八十有余的高龄成就了“褚橙”。百度百科这样解释:褚橙,冰糖脐橙的一种,云南特产橙类,以味甜著称。甜中微微泛着酸,像极了人生的味道,它是由昔日烟王红塔集团原董事长褚时健种植而得名,也叫“励志橙”。
  “励志”,安在这样一位经风历雨的老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如今这两位老人安静地在大山中与橙子相伴。至于当初为什么要承包果园,褚时健的回答是:“心里不平衡,现在的国企老总一年收入几百万、上千万,我也不想晚年过得太穷困。另外,我70多岁出监狱,总得找点事做,让生活充实点。”
  而今,昔日的“中国烟草大王”似乎更满足于站在连绵不绝的翠绿的哀牢山上眺望着自己的橙园。
  在发展市场经济多年,人们的观念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曾经的国企掌门人由于体制原因造成的原罪给予了更多的理解与包容。人们热捧褚橙,是因为褚橙的品质,更因为褚橙里蕴含的那段人生。褚时健的人生就像楮橙一样,甜中微微泛着酸,只是在他甜中带酸的人生中有着不少别人无法体会到的苦涩。
  褚时健的夫人马静芬说:“我们吃的苦不是你们吃的苦。熬到现在,我们就最差的都觉得是幸福的。”
  也许《从头再来》这首歌最为贴近“昔日烟王,今日橙王”的褚时健。“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永远的回忆”,“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从头再来,哪怕夕阳之年也不晚!
  一个人,一段历史,对与错,是与非,褚时健不是唯一一个因为体制漏洞犯下错误的企业家,他却是为数不多的以七八十岁高龄重新来过的一位。从煊赫一时到阶下囚,然后靠着朋友的帮助开山辟土,历经艰辛重又崛起,在夕阳之年成功逆袭,他的生命里有一根钢铁般的脊梁!
  责任编辑/林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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