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和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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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和牢房,似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它俩碰撞过,好几次胜方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艺术,你相信?
  先说1983年,提篮桥监狱照例让囚徒看书、读报、绘画、写字……总之要让他们安静下来。监狱长发现好些囚徒对绘画有兴趣,于是专门成立一个习美小组,让师范大学艺术系毕业的严大地警官当老师。严警官挠头,这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最少15年。还有,组员里没有一个有绘画基础。对凶神恶煞的囚徒进行美好浪漫的艺术教育,行得通吗?
  严大地把试点放在陈列身上。故意杀人犯,无期徒刑,一双狼般的眼睛,盯着对方想要把人家骨头嚼碎似的。陈列高喊:画个屁,画画是文人的事,和我浑身不搭界!严警官把他按在凳子上:你可以不画画,但你给我坐着,看别人画!
  两个星期,两个月,陈列就这么坐着、看着。终于,他主动谈起观摩油画的感受了。严警官说:作画是从线条入门的,画任何东西,都要先打轮廓,搭框架,这样画起来才不会走形。做人也是一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你可以动画笔了,从线条和轮廓开始,新的人生将从这里起步。
  野性的陈列握起画笔,可是画了几天就灰心了:我的水平怎么提高得这么慢呢?严警官在一旁点拨:要有好的画品,先要有好的人品。
  陈列忽然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透出善良的光。从此,他沉醉在艺术的七彩之中。多年以后,无期改有期,又先后减刑5 次,减掉6年8个月徒刑,他的油画获得习美作品展览一等奖,还在上海的艺术殿堂——上海美术馆展出过。
  像陈列这样被艺术“征服”的囚徒不是12个,而是1200个,他们离开提篮桥重新犯罪率为零,也就是没有一个再走上犯罪道路!有的当了美术老师,有的还开了画廊……一位方丈对严警官说:你是胜造七级浮屠啊!
  哦,无声无息的绘画艺术把十恶不赦的囚徒“净化”了,爱美之心原来人皆有之。有个作家调侃道:艺术就是所谓的“圣殿”,可以各种方式进去,包括被人带进去逛一圈,然后j就会赖着不走了。
  再说1995年,当上海青浦监狱“突发奇想”要成立玉雕车间,立刻引起争议:玉是古代的一种特权标志,不是平民百姓能佩戴能把玩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用的印玺,上朝用的礼仪之器,征战遣返用的信物,才能用白玉做。眼下让囚徒来玩玉雕玉,作孽啊!再说了,囚徒的文化都比较低,也静不下心来。一旦雕坏了玉,等于报废玉料。现在的玉什么价?
  监狱长没有阐述艺术之神奇,而是说:监狱的任务就是改造和教育犯人。如果他们释放后没有一技之长,无法维持生存,很可能再去偷再去抢再去杀,对社会治安构成第二次威胁,那就是我们监狱的失职了。
  关在青浦监狱的林木是“二进宫”,第一次盗窃,6年。第二次抢劫,15年。没读过什么书,行尸走肉一般。孙福利警官偏偏把林木调到玉雕车间,他引导说:15年也是有期限的,只要把刑期当学期,充实自己空虚的心灵,就可以在跌倒过的地方爬起来……
  林木试着雕玉,可他从未碰过玉,哪来什么艺术感觉?孙警官说,送你四个字:勤能补拙。林木似乎茅塞顿开,从此,他埋头苦练,玉雕机整天呼呼作响,磨去玉料上的疙疙瘩瘩,也磨去他性格上的棱棱角角,渐渐地,他平和了。
  玉不琢不成器,这句话是真理。孙警官心里清楚:道德行为只有一个一个动作去做,一次一次重复去做,不断强化,习惯成自然,才能养成道德个性品质。
  数年后,孙警官对玉雕车间所有囚徒进行调查:你认为做好玉雕需要哪些品质?有72%的人回答:耐心,有涵养。孙警官大呼:监狱长,他们竟然谈“涵养”啦!
  后来,孙警官决定让林木雕琢一件大型玉雕,光是玉坯料就达400斤,通体洁白。林木捧着这块玉料哭了,他被温润的宝物所感动。整整雕琢4个月,一件灵动的玉雕作品“玉如意”出现在牢房,连玉雕工艺大师都翘起了大拇指。
  艺术感染了林木,是个案吗?不,从1995年到2007年,青浦监狱就培养出130个玉雕人。以前,他们大部分是暴力犯罪,打架、聚众斗殴、杀人、抢劫……后来他们被释放了,不但没有一个重新犯罪,而且都成了各家玉器公司的高级技工,有的甚至开了玉雕店自己当老板。
  有位玉雕界的老法师很吃惊:我们中的一些人还不如青浦监狱出来的人呢。再过十年八年,上海的玉器雕刻市场说不定被青浦监狱出来的人占领。
  其实,是艺术抢先“占领”了囚徒,才会有后来的什么占领……
  再说说名气飞扬的高晓松,因为写过一首流行歌叫《同桌的你》,他觉得资本雄厚得不得了,到处做评委,到处演讲,很是活泼,很是张狂。
  那天因为醉驾,他被警察关进了牢房。看看四周的铁栅栏,他突然想起了久违的艺术。于是,他要在牢房翻译世界名著,大名鼎鼎的马尔克斯的《昔年种柳》;接着,他要写诗歌,准备出版一本诗集叫《纪传体》。他渴望警官能提供给他一台电脑。可能吗?做梦!警官给他的“笔”都只是一根圆珠笔的笔芯,软塌塌的。高晓松用粥涂在纸上,一层一层包裹笔芯,总算可以当笔了。他还开始阅览《大英百科全书》,18年前他就想把全书看完,总是没有时间,眼下全是时间……
  编撰词典的易先生说得很有趣:搞艺术的就是一条毛虫,它们为了能飞起来,就先结茧,把自己禁闭起来,化成蛹,变成形,然后从茧子中挣脱。
  搞艺术的先把自己禁闭起来,禁闭地选择在牢房,这主意很不错。
  最后说说周立波,因为丈人说女儿嫁给他“眼睛瞎了”,所以他就一拳挥过去,叫丈人的眼睛瞎了,周立波为此关进牢房好几百天。我不清楚警官是否用艺术熏陶过他?是否教他画油画?是否让他雕玉器?反正他认为“非常受用”,“影响了我今后的人生道路”,一出牢房他便向着艺术狂奔。
  开初呢,还是有些油滑,插科打诨,头顶嘴巴啃。如今,他穿上西装,正儿八经用艺术来熏陶别人了。最近一次看见参赛人穿着汉服上台,他义正言辞地说:你们是从哪个洗浴中心出来的?
  词人方文山实在忍不住了,说他对传统文化实在“知之甚少”。我觉得同样是台湾人,周杰伦就宽容多了,他唱道:听错弄错搞错,当做是你开的玩笑,败给你的黑色幽默……
  反正我是波波老师的“死忠”,炼狱过的明星跟别的明星不一样。
  倘若把艺术关进牢房,乃国之大殃。倘若请艺术到牢房“逛一圈”,顺便洗涤一下囚徒们的心灵,甚至牵出几只金凤凰来,那证明艺术魅力之无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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