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刚结束手头的案子，成杰打来电话，说我们的十中撤了，然后便是沉默。
　　成杰是我的兄弟。五年前，我们还有方斌一起走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那段日子就是我们炼狱般的高中生活。
　　我们的十中是一所农村高中，市里有一所省重点高中，名为市第一中学，简称一中。另外还有两所高中，分别称为三中和五中，而我们学校设在城郊农村的一所集市上，称为十中。
　　这里没有父母们的希望，农忙的时候，我们得逃课干活；这里没有老师们的管束，我们可以在课上睡大觉、做美梦；这里没有高中生的梦想，他们只是想等到高三，托关系找朋友花钱请人替考，拿到一纸高中毕业证。所以这里没有硬性规定的自习课，没有分文理班，没有高三系统的复习。这里的宿舍一片混乱，散乱的纸牌和空啤酒瓶子随处可见，甚至每夜都有鬼哭狼嚎声。
　　高二下半年开始。我和成杰、方斌搬出了集体宿舍，在学校附近的农舍租住了一间小屋。问我们是有梦想的孩子，我们会用成绩拒绝父母的吵骂，我们会用信心改变老师的神情，我们也有勇气抵挡同学们不屑的目光。但是一切的学习都好像是盲目的，因为我们没有方向，我们惟一的信念便是参加高考，考上大学。我喜欢文科，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但是成杰和方斌偏爱理科，我知道我不能孤立无援，我们三个必须行动一致，因为我们解决问题的主要途径是通过讨论开发思路，于是我弃文从理。
　　感谢我们的班主任黄老师，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借来了上届一个尖子生的全部笔记，我们买了一套湖北黄冈的系统复习资料，制订了严格的学习计划和鲜明的赏罚制度，黄老师还按照一中的复习模式给我们制定了统考和突击考。我们互相监督，互相鼓励，我们放下一切，坚定我们的信念，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就这样我们艰难的高考之旅开始了。
　　每天清晨，闹钟铃声响后，都会有一声狼叫：“我的梦不再徘徊……”那是成杰给我俩道的早安，接着便是方斌的“鲤鱼打挺”，他说最有效的不恋窝方法便是在狼叫之后意识恢复之前猛坐起身。而我则是在铃响之后，让意识在回忆里缓缓苏醒。
　　我们的高三都没有故事发生，甚至顾不上看看头顶的天空是灰色的还是红色的，那些日子似乎都毫无感觉地过去，回头想想却总有一种别样的充实。备战统考更是让我们绷紧了神经，成杰说他总梦见和我争论物理习题，方斌也总是梦见大堆大堆的语文试卷。我不做梦，每天晚上我都会静静地入眠，沉沉地睡去。
　　成杰的老祖母心疼孙子，说不行的话就别挤那独木桥了，条条大道通罗马呀，况且现在的高考犹如立交桥。路子多着哪!可我们谁也不会放弃我们的约定，感觉我们三个就像三角形的三边，无论哪一个撤去，都不会稳定。
　　统考后的那天，在方斌的一阵狼叫狗跳之后，成杰很悲壮地对我说：“蚂蚱，你倒是说说话啊。”我说咱们明早去爬立交桥，爬上小城的最高处。
　　凌晨四点钟的天空还是一片昏暗，天气很凉，有细密的雨点落下，仰起脸才能知道这是一条猪肠路，偶尔有早出或是晚归的toxl驶过，伴随着一路灯火。远远的窗子里有桔色的光暧昧地亮着，透着田野的麦香注视着我。方斌大声唱着n年前的老歌，鸭嗓一直变成狼吼。成杰说他只想留点习题以外的记忆。我不说话，感觉身体像一根弦在慢慢地放松，许多许多的往事潮水般涌来……
　　雨停下来的时候，我们来到了那排水银灯下。一片片莹莹的光。亲吻着一团团雾气，再往上是一片橙紫色的天空，远方的灯光一路走来。美得不容拒绝。
　　我站上立交桥的最高处，想起了天亮以后的数学和生物。在我眼前的草坪上，成杰正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欣赏方斌的歌舞。
　　“蚂蚱”，不知何时成杰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觉得为了高考，我们牺牲的太多了。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匆忙，甚至连梦都不顾地去做……我有点受不了了。”他低头叹息。像一条醉汉。
　　“面条，有许多许多的事需要我们去面对，但我们得去做最主要的。今年的九月，我们一定要进入那个校门。那里有蓝蓝的天空，有红红的太阳，还有这样轻松快乐的时光……”低头我看见成杰眼中明亮的泪光。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们赶了几十里的路，又一次来到了立交桥顶，抱头痛哭。我和成杰考上了青岛科技大学，而酷爱建筑的方斌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那一次我们三个哭得昏天暗地。
　　五年后的今天，再回首，我依然能够看见成杰那时的眼睛。那次爬立交桥是我们整个高三惟一的一次放松。而那段高三生活已成为我人生的一个路标，它让我懂得了无论身在何处，只要能够自律自强，只要心中有梦，只要对自己不离不弃，你都会创造一个奇迹。
　　嘿，哥儿们，还记得那首歌吗?“我的梦想就在最高处，为了它我可以粉身碎骨，道路多坎坷，我不清楚，结果是什么，我却很在乎，嗨!哥们儿，我生死相依的兄弟，嗨!兄弟呀，我紧紧相随的朋友，我们都记得，我们的梦想都在那最高处……”
　　
　　(编　校　赵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