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与守持

来源 :作家·下半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swd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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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曾经在网络上引起热议的家庭伦理小说《双面胶》,以鲜活、本色的当代生活为题材,展现了中国普通百姓的常态生活状况。作品成功塑造的三个女性形象,她们的话语朴实逼真、灵动跳脱,不仅显示了作家深厚的生活积累,还表明了对文学本体坚定守持的创作立场。这部作品的文学价值,在于它表现当下生活的叙述视角、关注民生的创作勇气、求真求实的审美追求。这些,都可以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中国当代文学价值建构的清晰框架。
  关键词:《双面胶》 守持 话语 文学观念 价值建构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一 当下的文学语境与文学传统的守持
   自20世纪70年代以降,中国文学走过了一条曲折起伏的道路,由最初的反思、寻根到批判、戏谑再到娱乐、商业,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反映出中国当代文学的价值追求已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文学创作不再专注于历史和现实的记录再现,取而代之的却是个人欲望的淋漓尽致的表达和虚拟玄幻世界的津津乐道,文学娱乐化、商业化、市场化的特征日趋明显,快速阅读、浅阅读的读书习惯成为一种时尚。
   随着文学娱乐功能的强化,其功利色彩也越来越浓厚。当下的文学语境已经充斥着戏说、虚构、雷同、速成的特征,伤痕文学、寻根文学、新探索小说、身体写作、玄幻文学已经或远或近地成为文坛上一道引人瞩目的风景。对当下现实的关注和思考,对民生问题的体察与感怀,这种优秀文学传统观念的守持,正在艰难地敲击着每一位创作者的心灵:生活,还是文学创作的源泉吗?可喜的是,在当代多元化的文学语境中,依然有极少数具有强烈使命感和职业操守的作家,仍在一如既往地恪守着文学记录历史、表现生活的创作观念,他们目及现实生活的各个层面,定格当代中国普通大众的生活境遇和精神状态,透过平常人家充满喜怒哀乐的日常生活情境的书写,传达出自己对时代、对人生的哲学思考和悲悯情怀。
   六六就是一位这样的作家,她始终将目光注视着普通大众的生活,以现实为观照,创作了一系列叫好又叫座的都市题材小说。例如,被媒体评论称为“从二十岁到八十岁都喜欢”的《王贵与安娜》、一经问世即备受关注的《双面胶》、引起无数人震撼和共鸣的《蜗居》……这些作品,都细致全面地体现了作者坚持现实主义创作传统的文学追求。其中,《双面胶》这部家庭伦理小说,在某读书频道转载时,读者评论达到创记录的五万多条,被誉为是“一部经典的婚姻教科书”。
   二 本真灵动的女性话语特征
   《双面胶》是一部着重表现婆媳关系的网络小说,小说从女性视角出发,通过婆媳矛盾的描绘,成功地塑造了三个个性鲜明的女性形象。婆婆和媳妇,两个本来是毫不相干、完全不搭界的人,但通过一个男人粘合在一起了。李亚平,就是在母亲、妻子之间来回粘合的一块“双面胶”。围绕着他的母亲、妻子、岳母之间所发生的种种琐事,读者可以从其中的每一个镜头,真切细致地感受到充溢其中的浓浓生活气息。尤为传神的是,她们所说的日常话语更是精彩纷呈。本文试结合三个女人代表性的一些话语,探析她们本色、灵动的话语特征。
   1 呈现生活本相
   平凡人的平凡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和“锅碗瓢盆”之类的琐碎事儿,这也是生活的原生态。小说要尊重生活,就必须关注平凡人在生活过程中的喜怒哀乐,还原生活、展示本色既是小说对现实世界的回归,也是优秀文学传统和经验的价值所在。《双面胶》中,朴实逼真的生活场景随处可见,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丽鹃夫妇与公婆一起吃饭,婆婆看不惯媳妇;丽鹃与父母之间的贴心交谈;丽鹃夫妇的私密谈话;亚平妈对孙子的疼爱和教唆;丽鹃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孩子的窘况;亚平打麻将故意输钱讨好岳母,等等。这些熟悉的实录式的生活情境,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产生人生通感。小说所描摹的生活本相,平实、逼真,不粉饰、不造作,不仅体现了作者贴近生活的精神本位,还从容地展示了生活的质感和厚重。
   2 灵动跳脱,个性飞扬
   丽鹃和亚平自由恋爱,婚后过着和谐美满的生活。随着公公婆婆的到来,一场有声的婆媳之战打响了。婆婆是个农村妇女,节俭、勤快、家长意识强烈,说话犀利也有些刻薄。媳妇丽鹃是上海姑娘,文化水平高,精明能干,自我意识强烈,心直口快。丽鹃妈是个世故实际的上海女人,功利心较强。这样三个文化背景不同、价值观各异的女人凑在一起,磕磕碰碰甚至家庭大战就在所难免了。我们从小说对三个女性的传神刻画中,认真揣摩她们交战时的言语,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下许多中国家庭常态的生活样貌的。当初,丽鹃妈听说女儿要和农村小伙子李亚平结婚时,大失所望,悻悻地对女儿说了下面一番话:
   “哼,对你千日好,不如人家一个笑。女儿是养不熟的,真贱。去吧,去吧。我就希望以后你别哭着回来找我就行了。哼,你就是没吃过婆婆的苦头。你要真命好,倒是我修来的福,就怕是笑面虎,吃你都不吐骨头。”
   “走到淮海路上,我一砖头这么砸过去,砸中十个人,里面五个是老外,四个是集团老总,还有一个是乡下人,你倒好,偏偏找了这么一乡下人。”
   “我家孩子都这样了,她掉屁股就走。我早跟你讲过了,她那绝对不是对你好,她好都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这世界上,能真心真意对你的,除了亲爷娘,不会有第三个。连丈夫都靠不住!”
   以上丽鹃妈的这些话语,至少可以传递出三条生活讯息:①母亲希望女儿嫁个有钱人。②女儿不听自己的劝告,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关心女儿的。③对女婿不满,进而对女婿的妈也有些成见。在得到对方一些行为的佐证后,强化了初始的负面印象。丽鹃妈对女儿、女婿、亲家的态度和言语,折射出大城市中年女人对农村人的一种普遍的偏见,害怕、远离、轻视。
   丽鹃和婆婆之间的矛盾冲突是小说着重展示的。她对婆婆刚开始是没有什么成见的,直至公公婆婆住进自己家以后,磕磕碰碰的事儿多了,矛盾也逐渐累积起来了。在婆媳大战中,俩人的文化背景、知识结构、性格心理、价值取向上的大相径庭,也就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炮火纷飞中,不加掩饰地暴露出來了。发生在她们之间的几次明争暗斗,足以说明俩人已经是水火不容。
   交战一:
   婆婆:“电视我是不看的。又浪费电又伤眼,小孩子看了近视,老人看了白内障。再说了,一天时间就那么多,光坐那里啥也不干耗费时间,活儿谁干呀?”
   丽鹃:“你要我干活,就得按我的方法,看不惯你就自己干。这个锅是我特地不洗的,以前我烧就洗,现在你烧,我决定不洗,因为根据你的节省程度,我认为这个锅底还有两滴油,完全可以留着炒下盆菜。”
   交战二:
   婆婆:“红烧肉我都放火上炖了,亚平一说不回,我就把火给关了。家里没人,就不用那么忙活了。再说了,我下午在家没什么事,随便对付了一口,现在一点都不饿。”
   丽鹃:“家里没人就不用那么忙活了,没人,我不是人还是她不是人啊?两个大活人在家她说没人,难道就你儿子是人?”
   交战三:
   婆婆:“哎呦!你们这些小年青啊!没受过苦。我们那里说,地窖里啥时候都得预备着地瓜,粮仓里啥时候都得存点儿陈米,走一步要望三步。这不还没孩子,有了孩子,动一下都是钱,得提早准备着。”
   丽鹃:“那就不要孩子,什么时候养孩子不觉得负担了什么时候再要。人首先得把自己顾好了才能顾得上其他。像以前那样,一家人穿一条裤子,还一窝一窝地生孩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不说大人苦,小孩子也苦啊!生孩子要对孩子负责,不能给孩子好的生活,不如不生。”
   她们三次交战的内容,都离不开各自的日常生活。婆婆的话语中借说看电视暗暗数落丽鹃在家不干活。正在做着儿子喜欢吃的红烧肉,听说儿子不回来马上就不做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就”、“没人”这三个词语很传神,准确地传达出婆婆内心对儿子由衷的爱和对媳妇的漠视。丽鹃也不甘示弱,“要我干活”、“就得”、“特地”、“两滴油”显示了她和婆婆的公然对抗。她们就像两条平行的轨道,一直延伸却始终不能交叉。对生孩子的看法,也是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她们都有道理,因为她们有着不同的教育背景、不同的生活阅历、不同的人生态度和不同的价值取向。对于家庭中常见的婆媳矛盾,作者六六在接受专访时也认为:“这是个疑难杂症,根本就没有统一的解决方案,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作品中的婆婆和媳妇,她们说的话、做的事,大多数普通百姓都会引发心灵共振的。
   不管是丽鹃、丽鹃妈,还是婆婆,要准确解读她们的话语,惟有全面结合三个人的知识结构、年龄层次、个性特点、生活阅历、价值取向等因素来考量,才可以深刻地透视人物形象的丰富内涵。
   三 写作语境体现文学观念的价值
   当一个作家远离时代的喧嚣和人声鼎沸的市场,却可以创作出力透纸背的文学作品,那是因为他已经做到了“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的超然。他可以沉潜于时代,执著地坚守着文学本体的价值追求:对社会、对人生、对现实的贴心关怀和深度思考。六六在作品中,通过展现丽鹃和婆婆之间矛盾激化的过程,揭示了婆媳大战的社会原因、家庭原因、人性原因。正如她自己所说:“我更想表达的是城市与农村、上一代人与下一代人之间的冲突。”
   “生活是创作的惟一源泉”,对当下百姓生活的细致关注和体察,是最近十年六六小说的主旋律。从她的《王贵与安娜》、《双面胶》以及后来的《蜗居》,都可以让人清晰看到中国大多数百姓这三十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六六的确是现实主义创作理念的忠实践行者。
   《双面胶》中的丽鹃、丽鹃妈、婆婆,这三个惟妙惟肖女性形象的成功塑造,体现了作者坚守传统文学观念已经收获了成功的果实。每一个女性形象都能够代表现实生活中的某一类人,这类人是我们熟悉的、可以接触的,甚至是可能生活在一起的,这就令小说自然具有了一种不可抗拒的说服力。“他们的写作,多数是读者在场的写作,他们不是关在密室里写,而是注重读者的感受,也在意和读者的互动。”六六说自己的这部作品就是泡在婆媳论坛上创作的,很多网友给她提供了许许多多生动鲜活的素材,她每写一段都贴出来让网友们评议,哪怕是扔臭鸡蛋都行。可以说,《双面胶》就是在作家和读者的互动中诞生的。本来,作家尊重时代、深入生活、表现生活,是中国文学的优秀传统,只是这种踏实求真的创作观念在当今浮躁功利的现实环境中已经是稀缺资源了。而这,正是六六创作的可贵之处。
   四 对中国当代文学价值建构的意义
   进入21世纪的中国当代文学,如何在纷扰喧嚣的文化氛围中坚定地卫护文学自身的价值与追求,正迫切地考量着每一位作家的创作准绳。关心社会、贴近现实、思考人生、呵护精神,这些文学最基本的东西,如果都能够得到尊重和践行,中国当代文学的价值建构就是扎实稳固的。《双面胶》这部作品,是六六在文学写什么、怎么写的探索之路上交出的一份正确答卷,它恢复了小说和生活的再现关系,还原了语言的体温、心跳和丰富表情。中国作协主席铁凝曾经说过:“一个作家应该在千变万化的生活中保有自己心灵当中最宝贵的那些东西,有堅守这份东西的勇气……要对生活保持敏感,要对世界不断有新的发问,要有这样的能力和勇气,要在千变万化的生活包括艺术流派的奔涌当中,保有最宝贵的你自己的那个核,有勇气捍卫它。”我们从《双面胶》展示的女性话语的原生态和多姿多彩中,不仅领悟了作者的文学价值追求,也再次明晰了中国当代文学的价值建构之轮廓。
  
   注:本文系广西梧州学院2010年度课题 《普通高等院校公共选修课〈文学欣赏〉教学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wyjg2010C006。
  
   参考文献:
   [1] 谢有顺:《那些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文艺争鸣》,2010年第2期。
   [2] 傅光明:《铁凝:我追求穿越复杂的单纯》,《中国书报刊博览》,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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