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如果说有一件事是美国所擅长的,那就是把人关进监狱。但这几年当监狱关不下它们的新“住户”,甚至要借学校的体育馆来安置的时候,美国人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抓的人是不是太多了,是不是应该放一些出去?比如去年就有这么两件相关的案子。
62岁的玛里琳·珍·哈特曼曾因屡次乘飞机逃票而被判两年缓刑。然而,仅在判刑一天后,处于缓刑期的她又被发现无票徘徊于机场,结果被警方逮捕。去年8月,哈特曼因浪费执法资源而被责令服刑117天。但是,由于当地监狱过度拥挤以及该州因此出台的关于非暴力轻刑罪犯的处置计划,哈特曼服刑仅3天就被释放出来。
去年11月,加利福尼亚州参议员罗德里克·莱特因为8次作伪证和欺诈选民而辞职,并被判入狱90天。但是由于加利福尼亚的监狱系统已经人满为患,“没有办法为一名非暴力无前科的犯人安排房间”,结果莱特在登记预定后就被释放,入狱时间仅为1小时。
监狱“爆棚”
根据美国非营利组织——监狱政策行动机构(PPI)2014年发布的报告,美国监狱关押着240多万名囚犯,大概每100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在蹲监狱。美国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却拥有世界上四分之一的囚犯。
位于英国伦敦的国际监狱研究中心的一份数据显示,美国囚犯数量与总人口之比居世界第一。每10万美国人中有716人被关在监狱或在押候审,俄罗斯为479人,伊朗284人,巴西274人,墨西哥209人,英格兰和威尔士149人,加拿大114人,法国102人,德国80人。《加州监狱焦点》称:“人类历史上,从没有任何国家囚禁如此之多的本国公民。”
美国监狱通常都拥挤不堪。2014年,联邦监狱关押了超出预设值33%的犯人,而各州的牢房很多还要比这更加夸张。
要“服务”那么多犯人,美国监狱的花费也相当惊人,据《纽约时报》报道,2010年美国在审判和监禁犯人上的花费就达到800亿美元——相当于每一个纳税人要为此承担260美元。
奥巴马政府的司法部总检察长埃里克·霍尔德也在2013年承认,美国关押了太多囚犯,而且关押时间过长。当时他承诺,将会授意联邦检察官为那些与团伙犯罪无关的非暴力罪犯缩短服刑时间。在这几年,联邦政府数次公布减刑程序指引,如去年7月,美国量刑委员会就决定减轻毒品犯罪的相关刑罚。
1970年美国监狱在押犯人的比例低于1/400,与今天的1/100形成鲜明对比。《经济学人》的一篇报道认为,美国的一些州对正义性一直持有一种强硬和原始的看法。1970年代前几十年犯罪率的上升,让其变为一种情绪化的政治问题,选民们也支持对犯罪持更严厉态度的政治家。在这种发展趋势下,想要设立严格法律的立法者,就必须提出比其他立法者所建议的更严厉的立法建议。
当犯罪率下降时,严厉的法律总被视为形势好转的原因而受欢迎,即便是人口结构变化,或其他因素带来的影响更大;而当犯罪率上升时,执行严格法律的呼声高涨,以求解决犯罪问题。最终结果是,美国的判刑入狱率在这40多年来猛增4倍。
这段时间,其他一些国家也出现类似情形。英国入狱率同期翻倍,日本增长50%。但美国如此迅猛的发展趋势在发达国家中绝无仅有。这种现象既无法从犯罪行为差异上得到合理解释,也无法以美国警察更尽责来解释。美国很多州的暴力犯罪率反而比40年前更高。
结果,美国监狱人满为患现象非常严重,一些州甚至将犯人输出到外州关押。《纽约时报》曾报道了夏威夷一位名叫韦尔的犯人,12年来曾经被转押在明尼苏达州、奥克拉荷马州和亚利桑纳州监狱。
“重组”计划
美国的州监狱中超员最夸张的要数加利福尼亚监狱。2009年,加州监狱人口是其设计容量的两倍,达到15.9万人,当年由3名联邦法官组成的特别委员会责令加州监狱在两年内释放近5万名囚犯,将囚犯人数削减到10.9万人。特别委员会在命令中写道:“加州监狱的医疗卫生条件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很差,根本无法保障囚犯的合法权益,在押的囚犯不断因为自杀或者医疗过失而死亡;再加上监狱过于拥挤,导致暴力事件和传染性疾病趋于多发。”
但是时任州长布朗对提早释放囚犯的命令并不赞成,他认为监狱可以关押比原定设计容纳数量多的罪犯,也不会带来太多风险。因而便以加州事务应交由加州自己处理为由上诉至美国最高法院。但2011年美国最高法院对特别委员会的这一命令表示支持。
因而加州为此制定了一项影响深远但具争议性的监狱“重组计划”。根据该计划,罪行等级并不严重且为非暴力或非性侵犯人将不再被关押于州立监狱,而是转为在县一级监狱内服刑。对于假释或缓刑期的犯人来说,若违反了相关释放条件,也将被关押在县级监狱中。
但多数县监狱的职责,只是将犯人关押至出庭日;或者用于对短刑期的犯人的关押,未能为蜂拥而来的长期囚犯做好准备。很多县警长不得不释放等待审讯或尚未服满刑期的轻罪罪犯,以释出床位安置新增罪犯。洛杉矶县监狱的男性犯人在刑期满10%的时候就会被释放,而女犯人只需服刑满5%。据《星岛日报》2014年10月的一篇报道,比较移监法律生效前的相同季度,此前三个月加州的县监狱提早释放的犯人数目增加65%。 然而即便如此,加州还是没有完成当初释放三分之一囚犯的命令。2014年11月15日,三名联邦法官组成的特别委员会给加州设定了2015年1月1日的最后期限,敦促加州完成计划。加州修正署发言人霍夫曼表示州政府将遵守截止日期。这意味着在2014年底加州约有13000名在押犯人等待审讯期间或服满刑期前,被提早释放出狱。
牢房需要多少“客人”?
其实,在过去几年美国很多监狱都开始像加州那样给监狱“瘦身”。2012年,美国有一半州的监狱囚犯人数出现下降。密歇根州的囚犯数曾在2006年达到5万人的历史高点,而现在这一数字约为4万人,该州因此得以关闭17座监狱和相关设施;由于提前假释出狱人数增多等原因,新泽西州的监狱囚犯人数也出现了下降;甚至量刑严苛的得克萨斯州也在五年前放弃了建立八座新监狱的计划,并将相关资金转作他用。
虽然理由各异,但对于美国各州政府来说,对监狱进行“瘦身”的一个共同原因便是成本的考量。在美国,运营监狱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在每个囚犯身上的花费少至每年1.8万美元(密西西比州),多达每年大约5万美元(加州),而每年对一个小学生的投入仅占这个数的1/7。美国各州政府目前每年在监狱一项上的花费超过了数百亿美元,这一规模相当于叙利亚的国内生产总值。加州前州长阿诺德·施瓦辛格在任期间,监狱预算增长了一倍,达到95亿美元。加州曾预计在“监狱重组计划”完成后,将因此节约11亿美元资金。在财政困窘的当下,曾经在政府预算表上增长最快的监狱花费也成为各州首要考虑削减的项目。
2013年,美国司法部长埃里克·霍尔德表示,将放宽毒品持有量少、非暴力、与贩毒团伙没有往来的毒品犯罪的量刑。美国监狱里有近一半是毒品犯罪,因而有评论认为,这些改革措施将为美国节省数十亿美元的开支。这几年来,美国很多州放宽了毒品犯罪的处罚,包括有越来越多的州将大麻合法化。
事实上,在2011年10月加州“监狱重组计划”生效以来,加州的犯罪率不升反降,但批评者还是经常利用几个现实生活中的故事,辩称新法危害了公众安全。最常被引用的是一名违反假释规定者,在提早获释后殴打女友,造成她遭受脑损伤;还有一名提早获释罪犯,被控奸杀76岁老祖母。在去年11月的中期选举前,布朗州长的释囚计划也遭到了共和党人的猛烈攻击。
反对监狱“瘦身”的人最常给出的论据是——监狱“有效”。如在过去的20年里美国的犯罪率下降了,因为坏人不是已经被抓就是很害怕被抓,已经关到牢里的恶棍就不可能闯到你们家去。拥护现行法规的罪犯公义法律基金的成员迈克尔·拉什福德指出,意大利在2007年提早释放大量犯人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就再犯事回来了。“解决监狱人满为患的方法是修葺新的监狱,而不是因为犯人住不下就放人。”
但支持监狱“瘦身”的人士有足够的例子可以用来反驳“囚禁更多的人,社会能变得更安全”的说法。如加州和纽约州这些年监狱人口减少了,犯罪率不升反降;自2008年以来,荷兰的犯罪率降低了1/4,而该国目前卫兵的数量多于罪犯。
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马克·克莱曼认为稍微不那么严厉的系统会更有效。花在监狱上的钱可以用在更有效的犯罪预防上,例如用来改善警力、戒毒治疗或缓刑。因处罚而给罪犯本人、他们的家人以及社区所带来的伤害也应该考虑在内。
克莱曼表示:“我们的监狱系统还需要进一步的改革,减少或减轻不必要的严刑峻法,让监狱里少些人,这样我们可以期待降低一半的犯罪率,十年后监狱在押人数也会下降一半。我们有千百种借口不做改革,但这些借口中没有一个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