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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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坠醒来,看见窗纸上映着灵芝形缠枝花纹的影子。宝坠不起身,赖了会儿,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发觉窗纸上的影子略略移动了一些。它们什么时候移动的,就在刚才合眼的时候么?宝坠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小小的难过。
  阳光直射的地方,窗纸看上去薄些,也亮些。那一块圆圆的光斑是窗纸的眼睛。它骨碌碌地转动,那些影子也跟着慢慢挪动,挪得被子上也有了水墨般的花纹。宝坠伸出一只手,搁在被面上,试图抓住那些变幻的光与影。
  当然是抓不住的。这种徒然,让他想起昨晚的事来。
  那时他睡得正香,还梦见在镇子上教书的父亲回来了,手上拿着好些连环画。 恍惚还梦见父亲用胡子扎他,他咯咯笑着,直说“痒”。
  远远地,有狗的嗷叫,在寒夜里,听来如豹吠。又有砰砰的敲门声,伴着急切的叫喊:“沈师娘,沈师娘——”宝坠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娘起身了,摸了摸,被子温温的。宝坠娘慌忙中没有点灯,坐在床沿,两只脚探着鞋,见宝坠这样,不由心酸起来,她把宝坠的手放好,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轻轻拍了两下。
  她才穿好鞋子,起身,见宝坠又把手摸过来了。她也顾不上把他的手再次放好,就披上一件大衣出去了。外面的人快要把门拍软了。
  借着清幽的淡绿色的月光,隐隐可见宝坠的眼角亮闪闪的。宝坠其实醒了哩。
  宝坠娘会接生。村子周围十里八里的人家生孩子,都会来叫她。
  宝坠记得娘第一次半夜扔下他走时,他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直哭到天明。
  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白瓷罐里常备着好些糕点。常有的是凉糍粑:绵糯的软塌塌的面块,金黄色,微微带着桃红,上面细细滚着一层黄豆粉。
  金黄的凉糍粑把瓷罐映得更加莹白,也更加玉也似的凉。
  宝坠直到饿了才起来。
  拈了两块糍粑,便走到院子前的竹林里玩。一面,也是等娘。
  这是一片斑竹林。此时太阳已经升高,光线透过竹林的叶罅,使得地上有千万点烁烁闪动的光点,浓淡不一。有的重合了,显得明晰些;有的浅至透明,像一点水痕。宝坠看了会儿地面,又看看竹竿上褐色的斑点,怔怔地想:“这竹竿上的斑点是妃子娘娘的眼泪,那地面上的呢?”宝坠无端觉得地面上的斑点也像泪痕。天的泪痕?宝坠想到这里不免笑了:天的泪不就是雨么?
  邻家阿婆拿着竹竿来赶鸭。关了一天的黄毛鸭子可以到水塘里游弋了,一个个扁着嘴巴呱呱地叫,走得摇摇摆摆的。邻家阿婆嘴里“噢噢”地赶着,看见宝坠蹲在竹林里,问:“坠子,你在等你娘吗?”宝坠怕她笑话自己黏着娘,故意负气似的说:“才不是哩。”邻家阿婆笑呵呵地说:“还瞒得过我老婆子么?昨晚门敲得震天价响,聋子也能听见。”宝坠朝她皱皱鼻子。阿婆笑得摇摇的,像她的鸭子。走远了,遥遥丢来一句:“坠子,你娘如果中午还没回来,到我家吃饭哦。”
  宝坠大声应答道:“知道啦——”唯恐阿婆耳背哩。
  宝坠坐在斑竹林里,静静坐着,听一只斑鸠沙啦啦振着翅子,声音细微得像风吹竹叶;用吃剩的糍粑喂蚂蚁,引得那些蚂蚁排了好长的队伍,一只只举着两支细如花蕊的触须,欢欢喜喜。那些抬着食物的蚂蚁更是卖力,拖着,拉着,推着,硬是把“巨石般”的糍粑屑磕磕绊绊地运送起来。宝坠一个人在竹林里正出神,忽听得有人问:“沈师娘在么?”
  声音怯怯的,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这一带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管宝坠娘叫“沈师娘”。这个叫法由宝坠的父亲而来。那女孩子面色微黄,脸上瘦瘦的,只有一双眼睛显得黑而有神。她瘦瘦的胳膊挽着一个竹篮,上面蒙了一块毛巾。
  宝坠为了不踩到蚂蚁,嘿一声从竹林里跳了出来,倒吓了女孩子一跳。她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却把篮子递过来:“给!”
  宝坠见毛巾下露出几颗红圆,就知道是红蛋了。
  他认得这个女孩子。她叫“大丫头”。底下还有三个妹妹,最小的一个才满月。大丫头在三妹满月的时候也送过红蛋,来谢宝坠娘。
  宝坠接过篮子,又说:“你跟我来,我有好吃的给你。”他给了大丫头两个沁凉的糍粑。大丫头一手接一个,咬了一口,连说好吃。宝坠笑着说:“我还有好些呢,给你妹妹们也带点去。”
  提起大丫头的妹妹,宝坠忽然问:“你现在的小妹妹是不是叫‘四丫头’?”因为大丫头两个妹妹分别叫“二丫头”“三丫头”。
  大丫头笑了起来,“才不是呢。我娘说了,‘四丫头’听着像‘死丫头’,不兴这样叫。”
  “那叫什么?”
  “小丫头!”
  宝坠口里念了一回,又笑:“你是大丫头,你三个妹妹都可以叫小丫头哩。”
  大丫头听着,叹了一口气,“是呀,她们都是小丫头。可惜我是最大的。”
  宝坠见大丫头脸上没了笑意,脸黄暗暗的,不解地问:“这样不好么?看我,没有兄弟姐妹,常年总是一个人。”
  大丫头说:“我倒希望是你这样子——”
  宝坠见她愁兮兮的,就说:“走,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是斑竹林。果然,大丫头见了宝坠家的竹子,便惊奇起来,“咦,怎么竹竿上有一点一点的褐色?”
  宝坠问她:“你看看像什么?”
  “像……像眼泪?”
  “对啦,”宝坠拍着手叫起来,“这是妃子娘娘的眼泪。”
  大丫头不相信地说:“什么妃子娘娘王母娘娘的?”
  宝坠一下子记不得那两个妃子的名字,急得拍拍头,说:“反正就是的,就是的,是我爹告诉我的呢。”
  大丫头一听是宝坠爹告诉的,马上相信了。宝坠爹可是村子里第一有学问的人哪。大丫头用手轻轻摸着斑竹的褐色的泪痕,说:“我娘也有这么多泪呢。”宝坠不作声了。
  大丫头的娘——宝坠唤她为“三婶”,在宝坠的印象中,三婶的面色也是黄黄的,眼睛里含着忧戚,看上去让人觉得似乎老是蹙着眉头。三婶的这种忧戚随着大丫头多一个妹妹而加深一层。三叔老是骂她:“你再给我添丫头,添一个我淹死一个!”村子里的人常见三婶黄着脸病恹恹地往庙里赶,祈求菩萨送个“金童”来。女儿对三叔来说并不是什么“玉女”,而是累赘——“女儿顶什么用呀?四个女儿,哼,还不及四扇紫铜呢,倒可以凑一套屏风!”他甚至吝啬得不给女儿起个像样的名字。
  大丫头很怕爹。她只玩了一会儿,就对宝坠说:“我要走了,贪玩爹要骂。”宝坠自不敢多留她,只说:“你什么时候空了就过来玩——斑竹快要出笋了。”大丫头点点头,挽上装着糍粑的竹篮走了。
  大丫头这一去,宝坠再也没见她的影。
  宝坠娘还是这样忙,有时白天也出去。娘白天出去,宝坠会远远跟在娘后面“撵路”,尽管他把脚步蹑得很轻,他娘却知道他跟在后面。宝坠娘走了几步路,把脚顿住,宝坠也随之停下了;宝坠娘走几步,又突然转身,宝坠连忙跑开,待娘上了路,又悄悄跟着。一连几次,最后还是邻家阿婆把宝坠拉住了,“坠子呀,跟阿婆赶鸭子去,等鸭长大了,下了蛋,阿婆天天给你煮鸭蛋吃……”
  在阿婆连哄带骗下,宝坠嘟着嘴,带着怨恼的神气跟阿婆走了。
  等到这天,娘回来的时候,宝坠故意赌气,不和娘搭话。宝坠娘过来羞羞他的脸,“撵路娃!你长大了也这个样子呀!”宝坠嘴上硬硬地说:“才不是呢,才不是呢。”宝坠娘作势要起身:“不理娘呀,那娘要走了。”宝坠忽然拉住娘的衣襟,“不要走,娘不要走。”“傻孩子!”宝坠娘笑着,眼泪却纷纷落将下来。
  娘在家的时候,宝坠总是跟在娘后面:娘择豆角,宝坠也跟着择。那个描了浅色青花的白碟子里,一会儿就凸起了两座翠生生的小山,使得碟子的空余处看起来像一环平静无波的白水。娘洗衣服,宝坠也跟着去。娘说:“衣服你洗不动哩。”宝坠就替娘打胰子,玩那些幻着五彩水纹的泡泡;宝坠最喜欢的事,是听娘讲故事,“苏小妹三难新郎”啦,“二十四个望娘滩”啦,宝坠常听着听着,就在娘的臂弯里不知不觉睡去……
  斑竹笋尖头尖脑都从土里冒出来了,又慢慢把笋壳褪去,露出新嫩的绿色,渐渐新绿变坚韧了,越长越高,成为新竹。大丫头还是没有来。宝坠有点失落,不然,可以和她一起看新竹怎样生成泪斑了。
  宝坠独自看了会儿,不得其解,便去问娘。娘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形成的。宝坠又问其他:“大丫头怎么不来我家了?”娘轻轻点了一下宝坠的额头说:“人家大丫头要干好多活呢,可不像你,闲得老是往竹林跑。”宝坠揉揉额头(其实娘点得一点也不疼),又问:“娘,我怎么没有妹妹呢?”宝坠娘呵呵笑了起来:“你想要小妹妹呀?那你就要像大丫头那样,天天蹲在河边给小妹妹洗尿布喽!”
  娘儿俩正说着,只听得邻家阿婆隔着院子在叫“沈师娘”。宝坠娘连忙出去,一问才知她要求宝坠娘看管一下鸭群。跟在后面的宝坠一听(嘻,他又跟在娘身后了),忙说:“阿婆我去!”执意要去。阿婆对宝坠说:“可是你一个人去的?”说着朝宝坠娘眨眨眼。宝坠明白阿婆的意思:“我知道就我一个人。”宝坠娘拍拍他的头:“那你就去吧,好好看管,别贪玩。”
  宝坠得意地接过阿婆手中的竹竿,蹦跳着去了。竹竿的一头,随着他的脚步,晃晃悠悠。
  池塘边长着一丛丛密匝匝的青蒲,它们在风中摇曳着绿色的梦。还有水薄荷,也是绿葱葱的,短短的叶柄中间缀着一簇簇的洁白的小花,都用淡紫的花萼盈盈托着,使得每一簇花看起来像一个小巧精致的绣球。水薄荷的花有清凉的浓香(它又叫“鱼香草”,大概是因为鱼在水底也闻得见它的香吧)。尤其使宝坠注意的是,岸边的水面上,浮着一片片圆圆的小荷叶,一些绿翅膀的水蜻蜓,骨碌碌转着大眼睛,似乎在数它们似的。真个是:“野藕新生古岸边,蜻蜓来数小青钱。”
  那些小荷叶随着水波一起一伏,像同蜻蜓招手。水波荡得更厉害了,原来是阿婆家的鸭子游过来哩。阿婆家的鸭子出落得真好看,毛羽丰满,通身雪白,颈项的一圈却是黛绿色的,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地反着光。它们摆着尾,摇着姜黄的蹼,呷呷地游过来了。一会儿,却又出其不意地,猛扎到水里。宝坠想着:“这些鸭子真淘气。”不由要把竹竿举起来,逗逗它们。那鸭子果然聪明,欺生,摆摆尾,又游走了。不到归笼的时候,宝坠任由它们闹去。可是,等到夕阳渐沉,那鸭群也无归心,宝坠暗暗着急起来,举着竹竿沿着池塘不停地走。也有鸭子上岸的,一看不是主人,又下水去了。
  阿婆在这个时候来了。一看这情形,就笑了:“坠子呀,倌鸭郎不好当吧?”宝坠红了脸。先前自己是怎么保证来着?阿婆说:“你去吧,我来。”宝坠递过竹竿,人还是不动。阿婆接过,说:“快去吧,你爹回来了呢。”宝坠一听是爹回来了,跑得飞快。
  等到阿婆快把鸭赶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宝坠又急急跑来了,一路叫:“阿婆,阿婆!”阿婆慌忙问:“坠子,怎么啦?我是看见你爹回来了。”
  宝坠手里举着东西,是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唐诗三百首》。宝坠把它举到阿婆面前:“阿婆,是我爹买给我的。”语气中很得意。阿婆也为他的快乐所感染:“坠子自己看,阿婆不识字。”宝坠忽然想起来,小的时候,父亲给自己买了连环画,他给阿婆看的时候,阿婆能看懂的。没关系,阿婆看不看得懂都不要紧,重要的是,阿婆也能体味并分享他的快乐。
  宝坠转着圈子,嘴里喊着:“噢,我爹回来了——噢噢——”
  阿婆家的鸭群被宝坠冲得扑着翅膀乱叫。
  宝坠娘看宝坠欢天喜地的样子,拿手背拭了拭眼角,对宝坠的父亲说:“你看孩子这疯样!”宝坠父亲自知平常忙于学校里的事,都顾不上家里,心里也怪难过,良久才说:“苦了你和孩子了——学校里的事,委实忙不开。”宝坠娘噙了许久的眼泪,悄然落下。
  宝坠的父亲在家的日子,宝坠娘天天做好吃的。宝坠自然也跟着娘忙忙碌碌。娘对他说:“你看书去,你爹买给你的诗,可都会背了?”宝坠不答娘,朝父亲吐吐舌头。宝坠娘唬他说:“背不出待会儿打糍粑了,你没的吃。”说着拖过碟子自个儿剥起豆来了,剥得直到指甲微红都没停下来,因为宝坠的父亲爱拿豆子下酒。
  宝坠娘做的糍粑很好吃。宝坠很喜欢看娘淘糯米、蒸熟米、舂糍粑;看娘和馅子,芝麻粉、蜜桂花、白糖、黄豆粉,和完了把它们匀匀撒在面上,切成块。
  不知为什么,宝坠又喜欢吃娘做的糍粑,又不愿吃到娘的糍粑——娘做糍粑,总是在父亲要走了,给他带上;或者,备在瓷罐里,哪一天宝坠娘出门去了,宝坠不至于饿着。
  这天,宝坠娘淘米的时候,宝坠的父亲说:“还是不用了吧?”见宝坠娘愣住,宝坠的父亲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打算,我们都去那边,你一个人在这边太苦了。”“那边”,指他教书的镇子。宝坠娘听得明白。
  她问:“你怎么突然想到的?”宝坠的父亲说:“这件事,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宝坠大了,也该上学了。”
  宝坠娘只顾淘米,默然许久,才道:“我们都走了,这屋子交给谁?”宝坠的父亲似乎久有考虑:“可以让邻家阿婆看管,她人很好;或者,卖了也成……”他话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他的话:“宝坠上学,你只管把他接到镇子上去。可这屋子,我是不卖的。”她的说话中有了哽咽之声,他也不好说下去了,只说:“这事,还是再商量吧。”
  一旁翻书的宝坠听了爹娘的谈话,不由怔住了:娘不去镇子上,他是不得不去了。那么,以后要告别娘,告别阿婆和她的鸭群,告别斑竹林和那个池塘了么?
  宝坠不赖也不闹,只是静静任眼泪流了一脸。哭完了,去到他平常爱去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宝坠真正去镇子上学,是过了夏天的事。
  在这之前,他还去找过一回大丫头,只想和她道个别。
  宝坠是问着路去的。大丫头的家离宝坠家说远也不远,只过了一座桥,拐过几条巷子。宝坠因为不熟识路,倒像是走了半天。
  大丫头的家短短一道泥墙,墙头上,一树石榴开得正好,朵朵橙红,别致似灯盏,黄蕊是灯盏中燃烧的蜡烛。宝坠正凝神看着石榴花,忽地听到耳边传来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他仔细听了听,依稀是大丫头的。宝坠忙跑到木门前,那门却关得紧腾腾的。宝坠不敢敲门,愁得没法之时,恰见墙下有块石头,宝坠踩上去,踮起脚,他的半个头和一双眼睛藏在石榴花里。哭的正是大丫头呢。她蹲在一个大澡盆边,澡盆里满满堆着衣服。大丫头抬起手臂擦着眼睛,看样子哭得很伤心。
  她爹三叔从屋子里冲出来了,“哭哭哭,还在哭,谁叫你打碎了东西?你不把这些衣服洗完,晚饭别想吃了。”大丫头把哭声憋住,憋得脸蛋红红的,小小声乞求着:“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婶抱着孩子走出来,温软地劝道:“好啦好啦,少说两句行不行?”三叔回过头一瞪眼:“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我这点儿家当全打碎了你称心?”三婶噤了声,把头掩在孩子后面。那孩子哇哇哭了起来。三叔嘟囔着:“真是吵死了,一屋子哭声!”说着烦恼地走开了。三婶拍拍孩子,对大丫头说:“你先洗着,娘奶了妹妹就过来。”
  大丫头把眼泪擦干了,自己提着吊桶去院子的井里打水。
  墙头的宝坠把头缩下去了——脚踮得有些酸。宝坠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走了。一路上,想着大丫头的可怜处,愈发觉得没意思。
  垂着头的宝坠拐过几条巷子,踏过一座桥,绕到了池塘边。放眼池塘,不见阿婆的鸭群,只因眼前被亭亭摇曳的荷叶遮住了。那荷叶有的出水很高,看上去青翠透明。风过处,荷叶的边缘波动如水。数十支荷花从荷叶间冉冉升起,花瓣是白的,花尖轻染着粉红。有几朵还是花骨朵,玲珑得像少女的心。
  岸边荷丛下,漂着一只小舟,也不知是谁的,也没有系缆绳,无人认领一般。
  宝坠见了觉得欢喜,纵身一跳,刚好轻轻巧巧落在船舱。船左右摇摆不定,宝坠连忙蹲下来,抓住了船舷。这一蹲,使他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那样的话人完全遮蔽在荷丛下,看不见岸上的景物了。
  “哎呀,真好!”宝坠索性躺了下来,闲闲把手枕在脑后。卧舟荷丛的乐趣,使他忘记了大丫头的可怜,忘记了离开娘去镇子读书的种种忧愁……
  宝坠竟在舟中睡着了,梦中还有荷花的清香。
  不久,月亮升起来了。月光透过密密荷叶,洒在水面上,像梦的明亮的眼睛。荷叶上,悄没声息地汇集起了一颗露珠,露珠的迎光处晶莹剔透地闪烁着亮。
  嗒——
  荷叶不胜重,露水终于落下来了。水塘起了小小的回响。此外一片静谧。
  月亮好大。
  月亮把宝坠爹娘的呼唤声照亮。
  找到宝坠的时候,宝坠犹是睡得朦朦胧胧的。宝坠娘坚持要把宝坠背在身上,宝坠的父亲笑了,“我说宝坠不会跑到哪儿去的吧?一个晚上不见,你就急得那样。我看,你也还是随宝坠到镇子上吧……”宝坠娘听了他的话,又想起她出门,宝坠撵路的情形,走了一段路,终于说:“好,依你。”做出这个决定,她忽然觉得很轻松,把宝坠往背上托了托。
  宝坠习惯地搂紧娘的脖子,咕哝了一句:“娘你别走。”
  宝坠的父亲哈哈笑起来,宝坠娘却心疼得想落泪。
   发稿/田俊 tian17@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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