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的十年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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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曙光因高铁声名鹊起并到达其仕途的顶峰,最终也因在高铁发展过程中的种种不法行为落马,与刘志军均落为阶下之囚,而他们所工作过的铁道部也在2013年被撤销
  9月10日上午,铁道部腐败窝案的另一位重量级涉案官员原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副总工程师张曙光因涉嫌受贿4755万元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开庭审理。
  检察机关指控,从2000年至2011年,张曙光利用先后担任原铁道部运输局装备部客车处长、装备部副主任和运输局局长等便利,涉嫌收受他人贿赂钱款折合共计4755余万元。庭审中,对于检察机关的指控,张曙光表示认罪。
  张曙光于2003年出任铁道部装备部副部长兼高速办副主任,负责高铁技术引进,其后数年,刘志军与张曙光一起主导了中国高铁狂飙突进的发展。张曙光因高铁声名鹊起并到达其仕途的顶峰,最终也因在高铁发展过程中的种种不法行为落马,与刘志军均落为阶下之囚,而他们工作过的铁道部也在2013年被撤销,10年之间,恍若一梦。
  “中国高铁第一人”
  现年56岁的张曙光是江苏溧阳人,1982年从兰州铁道学院车辆专业毕业后,被分配至上海铁路局蚌埠分局蚌埠车辆段工作,后任蚌埠车辆段副段长。1991年底,张曙光被调至铁道部机车车辆局验收室任管理工程师,1998年升任铁道部运输局装备部客车处处长,负责审批地方铁路局的客车更新计划和进京、进沪的列车时刻。
  2003年3月,刘志军登顶铁道部部长,张曙光的升迁之路就此打开。
  当年4月,张曙光从沈阳铁路局调任至北京铁路局,出任北京铁路局副局长。随后不到半年,即调回铁道部,出任铁道部装备部副部长兼高速办副主任,负责高铁技术引进。在刘志军的重用下,张曙光突破了惯例,一年多时间一路高升,最终到达其仕途顶峰: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兼副总工程师。
  张曙光是刘志军一手提拔的心腹。在铁道部大规模建设高铁过程中,张曙光被称做领军人物,有着“中国高铁技术第一人”之称。张曙光主要负责高铁技术引进、铁路装备购买和招投标,曾在中国高铁技术引进谈判中担任首席谈判代表。
  从2004年开始,张曙光的主要工作都围绕着高铁展开。刘志军上台之后,搁置前任已经铺开的“网运分离”改革,并提出先发展再改革,铁路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引进国外高铁技术,实现铁路“跨越式”发展,以解决铁路运力不足的难题。
  在刘志军主导下,2004年至2006年间,铁道部先后进行了三次重要的高铁招标,即两次动车合资招标和京津城际招标。这三次招标,铁道部的主操盘手正是时任运输局局长的张曙光。
  随着官位的不断高升和权力的不断增大,张曙光也展开了他的疯狂敛财。根据检方指控,张曙光的受贿多达13起,时间跨度从2000年至2011年,受贿数额共计4755万元,行贿者多为民营企业。2004年至2011年,是其任职铁道部运输局装备部副主任和运输局局长期间,而这一时期也正值中国高铁跨越式发展的大时代,张曙光借此敛财,把不少项目交给多家规模不大的私企,收受贿赂,而得到张曙光帮助的私企通过从国外公司买入部件,直接加价或简单组装后再翻倍转卖的办法,赚取高额利润。
  11年收受1050万
  在检察机关起诉的13起犯罪事实中,第一起受贿金额高达1050万余元,跨度长达10余年,行贿人是广州中车铁路机车车辆销售租赁有限公司、广州中车轨道交通装备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杨建宇。
  起诉书揭示了其间巨额的权钱交易:2000年至2011年间,张曙光利用先后担任铁道部运输局装备部客车处处长、装备部副主任和运输局局长的职务便利,接受广州中车铁路机车车辆销售租赁有限公司、广州中车轨道交通装备股份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杨建宇的请托,为上述公司解决“蓝箭”(一款技术较为落后的国产高铁列车)列车使用以及列车配件销售等问题提供帮助,多次收受杨建宇给予的款物共计折合人民币1050万余元。
  对此,张曙光在当日的庭审中承认确有其事,他认可受贿,但在“蓝箭”继续使用问题上,他表示他只是“顺水推舟”。张曙光称,“蓝箭”得到刘志军的认可,8列“蓝箭”列车被调到成都铁路局使用,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刻意为“蓝箭”做什么,只是顺水推舟,没有推波助澜。
  原来,杨建宇的公司曾购买蓝箭列车租给广深铁路公司,在租赁合同即将到期时,广深铁路公司不打算续约,杨建宇为此找到张曙光帮忙。最终,蓝箭列车被调到了偏远的成铁春运,后来又被广深铁路公司全部收购。此后十余年间,张曙光一直在不同职位上关照“蓝箭”,使得技术落后的“蓝箭”动车组去年才退役。
  此外,杨建宇的公司也生产列车空调。张曙光称,他带着杨建宇和几家工厂领导吃过饭,让对方知道他和杨建宇很熟。在激烈的市场竞争条件下,张曙光虽然没有和工厂领导打招呼,但对方看在他的面子上,给了杨建宇更多的空调订单。
  某机车生产厂负责人作证时表示,这些年该厂采购的空调中,杨建宇的公司份额增加很多。“这些年我经常和张曙光吃饭,每次和我吃饭他都带着杨,我认为他的意思很明确,暗示我他和杨的关系不一般,我们不敢得罪杨,更不敢得罪张曙光,所以在招标上,能关照就关照,对杨的付款也会及时一些。”
  杨建宇在书面证言中指出,张曙光喜爱收藏,为了能获得更多的订单,他先后送给张曙光大量字画、瓷瓶,还送给张曙光的情人10块手表、30万元车款以及从2009年起每月给付张曙光的情人罗某1.6万元工资。此外,他还帮助张装修房子、购买家具,共计170万元。
  对于这些事实,张曙光当庭表示认可。
  索贿只为“参评院士”
  检察机关指控的另外一笔重要的贿款系张曙光索贿。其于2005年至2009年间,先后三次向今创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戈建鸣索取钱款共计人民币800万元。
  对此,在当日的庭审中,张曙光称他先后3次向今创集团总裁戈建鸣索取钱款共计人民币800万元、两次收受武汉正远铁路电气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王建新共计1000万元、收受北京博得交通设备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陈丙玉钱款人民币500万元,均与参评院士“需要花钱”有关。   张曙光2007年、2009年曾先后两次申报中国科学院院士,但最终却都没有成功。
  记者查阅公开资料显示,在中科院2007年院士增选中,技术科学部45人的有效候选人名单中,张曙光在列。而在2009年中科院院士增选中,技术科学部的27人的初步候选人名单中,张曙光再次位列其中。两次参评专业都是“铁道车辆”。
  根据张曙光供述,2007年参评因少了7票落选,他多次和戈建鸣电话沟通参评院士一事,主要商量“如何花点钱”促成此事。“戈认为是钱花得不到位,不是想象的这么简单,下一次要早作准备。”此后,戈两次从常州开车到北京,每次将300万的现金用纸箱装好后交给张,用于张曙光参评院士开销。
  而另一名行贿人王建新则在接受调查时回忆称,2008年7、8月,张曙光找他去张的办公室,当时张正在准备第二次申报院士,需要组织科研成果,让院士们了解他的成果,还要打点评审,需要一些费用。王建新立即表示可以“赞助一部分”,还表示自己了解到武汉大学引进一个院士需要安家费、科研经费等500万元,于是按照这个标准第一次给张曙光送去500万。后张曙光第二次以1票之差落选,很沮丧。王建新则表示,即使落选了,也得感谢评审,当年11月份,他又给了张曙光500万。
  这期间,由于张曙光本人并不做学术研究,为了申报院士,2007年3月,张曙光在北京香山一家五星级酒店,组织一批国内科研机构专家为其写书和申报资料。
  根据《中科院院士增选工作实施条例》规定,院士候选人由本学部院士投票产生,其中“参加投票选举的院士应超过本学部院士总数的一半以上,而获得赞成票不少于投票人数三分之二的候选人,按照本学部的增选名额,根据获得赞同票数依次入选,满额为止”。但2007年张曙光第一次参选因差7票落选。
  2009年,张曙光卷土重来,这次他又重新组织人出版了三本著作,申报当年的院士评选。但在中科院当年的院士增选评选时,张曙光仍然以一票之差未能获得三分之二以上的赞成票数,再次“饮恨”。
  他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
  赤裸裸的权钱交易
  铁道部窝案案发后,媒体曾经曝出高铁的天价采购:动车的一个自动洗面器7.2万元,一个色理石洗面台2.6万元,一个感应水阀1.28万元,一个卫生间纸巾盒1125元,最后组合成总价三四十万元的整体卫生间。
  在这些昂贵的高铁配件背后,是北京、青岛、常州、无锡、上海等地涌现的一批高铁供货商,他们很多并无相关从业资历,却通过与外资合资的方式一举踏入了诸如座椅、卫生间、冷柜、空调、集便器等领域,成为高铁供应链上的垄断者。其中相当一部分供货商,就出现在张曙光的行贿企业名单上。而在检方指控的13家行贿企业中,有10家与列车配件有关。
  据指控,张曙光于2009年间,利用担任铁道部运输局局长的职务便利,接受北京博得交通设备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陈丙玉的请托,为该公司列车配件业务提供帮助,收受陈丙玉给予的钱款人民币500万元。
  2010年间,张曙光接受吉林省金豆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金明南的请托,为该公司的列车配件业务提供帮助,收受金明南给予的钱款人民币200万元。2010年至2011年间,张曙光接受双双集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陈晓美的请托,为该公司与外方的技术合作等问题提供帮助,先后两次收受陈晓美给予的150万元港币,共计折合人民币129万余元。
  张曙光最大一起受贿达1850万元,行贿企业武汉正远铁路电气有限公司是一家从事列车装备制造的民营企业,年销售收入5亿元,企业老板王建新出身于铁路世家。检方指控,2007年至2009年间,张曙光接受武汉正远铁路电气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王建新的请托,为该公司的技术产品应用问题提供帮助,先后3次收受王建新给予的钱款共计人民币1850万元。
  在中国高铁跨越式发展的过程中,张曙光把不少项目交给多家规模不大的私企,让这些企业一夜之间从销售额一两个亿的公司变成几十个亿的大公司,有的产品是从国外公司买入部件,直接加价或简单组装后再加价翻倍转卖给铁路方面,张曙光同时要求各大客车厂必须把一些项目给他所指定的企业,使这些企业从中获取高额利润,他本人则从中收受贿赂。
  据指控,2004年至2006年间,张曙光利用担任铁道部运输局装备部副主任和运输局局长的职务便利,接受青岛四方新诚至卓客车配件有限公司董事长杨庆凯的请托,为该公司的列车配件业务提供帮助,先后两次收受杨庆凯给予的3万元人民币和1万美元,折合人民币共计10万余元。2005年至2009年间,张曙光接受苏州市苏城轨道交通设备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徐洪发的请托,为该公司列车配件业务提供帮助,先后3次收受徐洪发给予的钱款共计人民币30万元。
  愧对老父老母
  张曙光妻子王兴的生意也和张曙光相关联。无锡万里是一家铁路车辆真空集便系统供应商。所谓铁路集便器,即在列车上收集厕所排泄物的全套设备,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列车部件正是王兴深耕多年的领域。2004年,中国第五次铁路大提速。提速后的客车都要安装真空集便器,王兴很快搭上了这班提速快车。这一年,张曙光也被火速提拔为铁道部运输局局长。
  正是在这一年,无锡万里由王兴牵线与德国品牌EVAC合作。此后无锡万里动车集便器的市场占有率接近70%,控制了中国高速客车集便器系统的设备供应。高铁上一套集便器动辄20多万元,这个数十亿规模的市场,令王兴获益颇丰。
  据媒体报道,张曙光出事后,一位江苏溧阳的企业家曾去北京拜访过他的父母。他的父亲还保留着当年红军长征的习惯,扎着绑腿,身体很好。他的母亲因张曙光出事很伤心,对她来说,张曙光是她的骄傲。此前老家来人,她喜欢给家乡的人看张曙光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
  2013年9月10日,站在法庭上的张曙光说,上个世纪80年代初他在日本研习的时候,便有了一个高铁梦。而此后,自发展高铁开始,在10年的时间里中国形成了自己的高速铁路体系,这都是中国人自己的技术、自己的品牌,他终于圆了这个高铁梦。而在这个“圆梦”的过程中,他对不起自己85岁的老父老母,10年以来,他没有和老父老母吃过一顿饭。然而这个梦最终碎在了他的受贿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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