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论世,卓有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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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明是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激化的时代。满族崛起于关外,李自成起义于关中,这两者之间虽无联系,却不谋而合,同向腐朽没落的明皇朝帝京进迫,展开钳形攻势,加速了它的覆亡而转入南明小朝廷。陈子龙生长在这一时代,他的一生,由文士而志士,而斗士,与这三方面势力的消长起伏,息息相关。朱东润先生为陈子龙作传,用了大量篇幅铺叙时代背景,上起努尔哈赤侵辽战事,凡当时重要的军政制度、历史人物以及社会环境,都结合史事发展,作了简要的分析叙述。通过客观形势来说明一个人思想意识、行为活动的逐步提高过程,这在国外,本是传记文学的通格,但“国内由于数百年来八股文字的传统,可能有人认为离题太远”,因取名为《陈子龙及其时代》,以表示他对这个传统的正视。实际上,这也确是这一时代的缩影了。朱先生曾写过《张居正大传》,这本传记的年代,正好与之衔接,可以说是它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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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是殉国,也有难易轻重之别。作者在最后一章的末一节云:“陈寅恪《柳如是别传》引松江人曹千里《说梦》云:‘鼎革之际,惟(吴)佳如(嘉胤)、(夏)缓公(允彝)从容就义,言之齿颊俱香,即卧子一死,直是迫于计穷,不得与吴夏比烈也。’曹千里说错了,陈寅恪也引错了。在国家存亡的时候,倘使人人引绳投水,从容就义,那就全国成为一片废墟,齿颊俱尽,要香也何从香起?”一死明志,可以保证不受侮辱,不遭诽谤,是一条安全的出路,也是对于现实的逃避。“陈子龙在未死之前,千方百计,争取国家的生存,及至计穷途绝,奋身自杀,这才是真正的志士,真正的爱国者……‘迫于计穷’,一点也不值得惊诧。”这是知人论世的卓有识见的价值标准。不过,陈寅恪表示惊诧的,也正是这种“不得与吴夏比烈也”的高调。所以他紧接着引文说:“于卧子尚有微辞,岂由卧子与河东君有关之故欤?”他推想此等迂腐之论,大概出自伪道学的封建意识。他是在找陈、柳爱情的佐证,自谓有所发现。其实这一条是毫无称引价值的。他对陈子龙的评价是很高的:“至于陈卧子,则以文雄烈士,结束明季东南吴越党社之局,尤为旷世之奇才。”称誉显然在吴夏之上。
  陈子龙是明末文坛的领袖人物,关于他的文士生涯,叙述较少。前期诗不具特色,所引《秋夕沈雨偕燕友让木集杨姬馆中……》诗题中的燕友是燕又(彭宾字)的误植。后期诗作,称引虽亦不多,却是都能传出其豪放悲壮的风格的。至于奏疏,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经纶抱负,重要篇章,皆经系年撮录。作者原就着重在传述陈子龙的志士形象,如此安排,应该说是轻重得体的。
  
  (《陈子龙及其时代》,朱东润著,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四年一月第一版,1.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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