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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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2084年2月的一个周日,我把儿子邢锋送到他妈妈那边,像往常一样。天空灰蒙蒙的,也像往常一样。从我小时候起,天空就是这个样子了。那是联合协议国的某某决定,制造了人工云层,说是为了阻挡某种过强的射线。这种灰色是很澄澈的,给人一种空旷之感,天高皇帝远似的。所以我从小就喜欢阴天。阳光让人烦躁,阴天却总是让人宁静。
  车子平稳地开在省道上。之所以选省道,一是想带这小子看看景——P城周围的高速和国道全都管型化了,车快得跟子弹一样,没劲;二是想带他摸摸方向盘。省道还保留一段允许手动驾驶的路,我很早就想带他玩玩。到了我这岁数,想的就是怎么哄孩子高兴,小时候是甩,现在是黏。他却老大不情愿,什么能替下VR战地呢?何况,走省道比国道多花十七分钟,比高速多花四十二分钟。
  一起事故却让这两个数字又延长了。把住方向盘后,阿锋的兴致就来了。他的嘴和双眼一起张大。这是一种失控,我知道,他的兴奋就来自于失控。
  “摸真车还是不一样吧?”我说,“我们管这叫路面感。”
  一道棕色的光影从车前一闪而过,阿锋慌忙转方向,我则踩下刹车。车子转了大半圈停在路边。
  是一只棕鹿。
  这怎么可能?省道旁边都装了生物反磁网,虫子都过不来。
  但它就是过来了,身上粼粼的血点似乎表明了对抗反磁网的代价。我们停下后望向了它,奇怪的是,它也望着我们。它的眼神里并没有恐惧,而是一种乞求。乞求什么呢?我突然发觉那眼神里有种强烈的情感,一下子击中了我。我没来由地想到,它是一只母鹿。
  她开始向前迈步,试探性地。我们僵着。她见我们没反应,又向前迈了几步。我想去碰碰阿锋,但他已经调转车头猛踩油门,嘴里喃喃道:“咱们没事,咱们没事。”
  他有点反常。他从小就有点菩萨心肠,这种情况下照常会去问候下那只鹿,或者怎么也该问问爸爸有没有事。但他就是自顾自地向前开,嘴唇还在哆嗦着“没事”。谁他妈没事?陈队说得没错,青春期的儿子就是白眼狼。
  而那只鹿,已经充分调动起了我的好奇心。临走前我本能地看了下后视镜,她正转身向后走去。远处的车流夹杂车灯和鸣笛声涌来,她不为所动,迎着它们迈步而行。
  2
  车子转成自动驾驶,我俩移到后座躺下。我递给他支烟,他已经恢复惯常的沉默。烟雾缭绕一会儿后我说:“对了,那个许维……”
  “许维如。”他嘟囔一声。
  “哦对,她是你同学吧?”
  “嗯。”
  “刚好上?”
  “上个月。”
  “早恋我可不管,我就是怕你找个机器……”
  “爸,她是真人。”他打断我,“你这一段又出车了?”
  他瞟向我腰间的枪,从小他就喜欢这些。我冲他笑笑:“上个周日,购物中心,一个中年男的劫持了自己的前妻,胁迫她跟他跳楼殉情。但AI保安反应更快啊,就开枪了。她被救了下来,但他顺着一条塑胶管跑了。”
  “他可能是原来在商场工作的人。”
  我摇摇头:“现在身份还没查清。”
  “要么就是警局的人。”他接着说。
  我又摇摇头,但心里乐起来。我提的塑胶管只能是大楼侧面那种,而警局会教怎么顺着它逃跑,八成下面还有他的车在等他。这小子一定是这么想的。从小他就想着当刑警,我和他妈妈的结合也只会是这个产物。他妈妈死活觉得刑警是标准蓝领,如果非要进局也要进个信息科搞重案要案,或者干脆去做社区警,钱多面子大。
  这些道道我从来都不知怎么回应,每每对她说:“孩子爱干吗就干吗。”
  她则回复:“孩子只会跟你一样没出息。”
  她没干几年警察就调到社区了,再没几年就和社区里一个搞区块链的好上了。我每次送阿锋去的就是那个社区,标准的富人聚集地。说起他妈现在的老公,我跟他还有几分交集。之前他办离婚手续那阵,不知怎么就找上我了,要帮忙查他前妻的什么事,我爽快地帮了。之后他还把我当半个朋友,过节都送礼。我和他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不就是离个婚?以前送阿锋来,我都会下车和他打个招呼。后来干脆孩子妈妈躲在屋里,派他来交接。不知为何,渐渐地我就缩在车里不想出来,透过窗子朝门口招招手,或者看会儿触屏掉头便走。可能因为阿锋长大了吧。
  那天临下车前,我又八卦了下未来的儿媳:“她偏外向还是內向?”阿锋没理我。我笑起来。能看出来他很喜欢那姑娘。他推开车门,我快速摸了下他的头,他则快速躲闪开了。
  那天有点反常,是孩子妈和她老公一起出来的。他们的神情也怪,笑意盈盈的,好像刚吵架和好一样。我一下子想起了上周出警的那次劫持案。
  罪犯的身份当时就查清了——是我的指挥,陈队。出事前几天他跟队里请了病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为什么做这事。他做得干净利落,没惊动任何人。我和他认识十多年也琢磨不透。队里的人十有八九都离过婚,偶尔骂几句也就罢了,不知他怎么突然认真起来。商场AI拍下了实时视频,他反复追问前妻对他的感情如何,虽然声音焦躁,但神情也是这样笑意盈盈的。
  3
  阿锋的背影消失后,突然一种疲惫袭来。是种没来由的累,不像收队之后的那种。每每送走阿锋后、在回家的路上、回到家里,都会有点。可那天不知怎么,我竟没力气离开那个小区。
  其实这种状态我年轻的时候就有过。偶尔是在独处时,比如刚聚会回来,偶尔是在和老同学怀旧时。说是累,不如说是发愣。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它便会过去,年轻的世界重新展开。
  也许就是寂寞之心人常有。仔细想想,这些状态在单身时候比较多。当然了,还有离婚的时候。结婚时天天憋屈,老婆真走了,特别是还把儿子带走了,也不好受。那帮女权委员会的人还在她嫁人后怂恿把孩子每个月判给她三周,给我一周。太憋屈了。那段时间,我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就会不舒服。也许这是家居面积的事,自从“格子间”工程之后,P城人均不到三十五平方米,监狱似的。   监狱里,人们难免染上个七瘾八毒,我却不想随大流。我会和儿子聊几句,甚至也开始打VR战地,和他实时互动。但他一说学习,我就不聊了。余下的时间就花在“七点半交互”上。那是最火的光荣单身汉交互。形式采取陌生人在AR桌子上聊天,按自己的兴趣配对。一桌二至十人不等,饭厅大就大桌。不过一般大家都选小桌,特别是二人桌。
  想到这我突然意识到,今晚阿锋肯定又会被妈妈带入一顿漫长的晚餐,不回我信息,于是我只能用“七点半交互”来打发这个晚上。我醒醒神赶向下一个目的地——P城基因治疗中心。
  说起来这是那段时间的一件大事。那年的一月一号——不知是什么组织干的,Echo病毒在世界范围爆发了。由于外形酷似“玉簪”,最初被称为“玉簪病毒”,但很快改叫“巴别塔”。
  开始感染引起了巨大恐慌,因为它通过接触传播,且传播力达到五级。但很快人们就发现,它对人体并无害处。造成的唯一影响是人们的DNA开始融合,意识开始融合。
  这原理来自十几年前的一个爆炸新闻,好像是说找到了DNA和情感之间的什么图谱。简单来说,DNA交换就等同于情感交换。另外,据说感染病毒后也会整合宿主的DNA,再传染下一个人就会把这个DNA也带过去——所以人与人间的情感、意识可在被感染后融合。
  而巴别塔病毒在这方面的性状尤其强,甚至可以说,它就是被设计成这样的。对人体无害、仅限人人传播、无任何治疗方案……种种阴谋论甚嚣尘上。有人甚至怀疑到联合协议国头上,因为初期他们草木皆兵,称“Echo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灾难”,一个多月,便称“巴别塔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事件”。
  这当然也不能怪他们,因为这不是由于他们转向,而是社会整体转向。没到一月底,人们便从人人自危进入“融合状态”,人们对这情感共同体的感觉深深着迷。人们之间所有的不理解不复存在,孤独、猜忌、嫉妒等等从人的“词典”上一并消失。一周内感染者就超过了总人口的一半。
  最后没感染的人主动加入感染人群,感染的人走上街头,进行了一周的狂欢。理事会很快发现人类融合是众望所归,便开始了宣传巴别塔的计划。他们着重强调了“孤独”,把“感染”换成“转染”,把改编自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We are family》作为宣传曲,还象征性地举行了全民公投,93%的人投了支持票。
  余下的7%则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坚定的反融合派,大概占5%,这年头什么事情都有对立面。另一类是比较倒霉的人,比如我,在两周前被局长通知是CCR51阳性的个体,对病毒免疫,被建议接受基因改造治疗。
  对巴别塔我一开始是有点抗拒的,本来想投不融合票。我一向讨厌规则和教条。人到中年便会明白,家人即王法。所以当时关于解决孤独的宣传越多,我越是反感。我也从小教阿锋别随大流,这叫批判性思维。
  但投票那天,当我点开屏幕看到那两个灰色按钮时,突然心思很乱。那双昏昏欲睡的眼睛,好像在勾着我的什么念想,又好像在挑衅我:你一点儿也不感到孤独吗?
  那一刹那我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人生就是一场场的解闷,不孤独哪来的解闷?但反过来说,我从小就神经大条,孤独个什么劲?
  然后这两个分裂的声音就开始如影随形了,伴随着一种对什么东西的担心。我开始莫名关注起自己有没有被感染,甚至增加了些户外活动。一周、两周、一个月……什么感觉都没有,我更担心了。
  这种担心大部分来自阿锋,至于那小部分,我也不知道。阿锋本来是唯一牵扯我心绪的事,而这股心绪的中心在于——他已经被感染了。虽然他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他总是说“不喜欢被感染的人,不如跟我步调一致”。想到这我不禁心头一暖。
  4
  治疗中心是原来的体检中心响应政策改建的,排队的阵势也像是每年的胃肠镜筛查。我顺着坐下,点好躺椅的按摩档。坐我旁边的是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半头银发,正在打盹。我的落座惊到了他。
  “这事看着像生化恐怖袭击啊。”他说,没有看我。
  看来是个CCR51阳性的反融合派。我笑笑道:“谁说不是,可谁还没几个被感染的家里人?”
  他扭头看了看我:“干警察的?”
  我点点头,揶揄道:“你是白领?”
  他也点点头:“我是搞自然科学的。不,应该说,我是末世科学家。”
  “末世?”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向我:“巴别塔元年,就是末世的开始。”
  我不禁笑了一下。这老头估计也是个单身汉。
  “好吧,跟您请教请教,怎么个末世法?”我说。
  他侧过身面向我:“首先,进化会停止。其次,失去个体界限的共同体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毫无活力。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人丧失了自我选择。人生,可以说就是由选择构成的,失去了选择,也就失去了自由。”
  他的话我似懂非懂,但一方面的疑虑却加深了。“之后怎么就末世了?”我问。
  “这5%反对的人才是希望所在,但最后5%只能被95%吞没。”
  这点我不太同意,每个反对的人都有权利和协议国理事长一对一申辩。“不是还有申辩环节?”我问。
  “他们就是会很有礼貌地吞没你。”
  我的疑虑越来越重。另一方面,对不加入融合的担心也在纠缠着我。我决定换个话题:“你是搞生物学的?”
  “自然科学。”他把头转向一边,眼神好像恢复打盹的状态,“我本来是搞理论物理的,但十几年前碰到一些變化,后来物理和生物学就融合了。”
  他是个挺有趣的老头,果然是个光荣单身汉,也是“七点半交互”的忠实粉丝——还以为白领的乐子会更多,看来娱乐面前人人平等。他经历过两次离婚,儿子嘛,自从小时候带他参观环太平洋粒子加速器后就立志子承父业,不料到了大洋彼岸攻读后就不回来了。问他想不想孩子,他说越老越想。但他这种“高知白领”会把思念之情转移到别的方向,对他来说就是科研。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拼命,实验室摆着三种躺椅。而且,他纠正我,不是活到老研到老,而是活到老好奇到老。真转过弯,科学就比你的家人还亲。   下午四点,护理机器人才通知他进去。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出来了,我还挺惊讶,以为他会理论很久。看到他的样子后我更惊讶了,他被机器人搀着的胳膊不住地颤抖,眼神平视一个方向,但无比涣散。我赶忙上前。
  “你拒绝了?”我问。
  “我当然接受了!这是真正的自由,人类是自由的……”他没被搀着的胳膊搭上我。
  “你先坐下歇会儿。”我一边说着一边问机器人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兄弟,等你出来咱们去喝一杯,我请客。”他的胳膊紧紧搂着我。
  5
  第一间是申辩室。房间不大,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仿真屏,协议国理事长的大半个身子正在里面颔首微笑。仿真屏旁边坐着个认知治疗师,他自我介绍叫“方医生”。
  我一进去理事长便开口了,而且是用标准的中文:“下午好,我是Aris,请问您还对巴别塔有什么疑问或者意见吗?”
  我耸耸肩。
  理事长顿了顿:“那么,您的人生意义是什么?”
  我有点惊讶,屏幕上一定不是理事长真人。“您别问我这个,我也不想去想。”我说。
  “那就是‘没有’了……”
  “怎么没有!我们可是城市的清道夫,多有意义。”
  “抱歉让您误会了。”她的笑容加深了,“我问您有没有意义危机,我们只是例行排查下。”
  我接着耸耸肩。我的人生充满意义。阿锋就是我的意义。方医生说了句“我们有个两分钟的宣教要做”,理事长便又开口:“刚才的问题您别见怪,其实和现在诸多社会现象都有关,当然,也和巴别塔直接相关。”她顿了顿接着问:“那,您时常感到寂寞或者孤独吗?”
  够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问,但真听到时血管还是一阵发紧。两个声音又开始喋喋不休,我想尽快做决定。我让时间压迫起自己来,现在已经五点,七点半的交互可别误了。
  “不。”我努出一个微笑,“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好的。”理事长回敬微笑。接着,她身形变小,旁边露出一些人群的航拍画面。
  “孤独,已经成为人类社会最重大的问题。经过不懈地发展,人类社会已迈入全新的AI时代和全球化时代,这个时候我们面向内心……”
  我扭头望向方医生唇语道:“都得看完吗?”他耸耸肩,伸出V形手势,大概是代表两分钟。
  “从即时通讯到伙伴机器人,我们在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同时,也在渴求着交往,而界限永远阻隔着理解……”
  背景渐强响起《We are family》。
  “融合之后的人类,孤独不复存在。融合开始后,您会在三个月中逐渐感受到与家人、同胞、全体人类的共通……”
  “好了,签吧。”我说。
  “等等,我们还有两部分内容,上部分是接受融合后的未来推演。”方医生说着放出另一段视频,显示我还是官复原职做刑警。在众人融合之后,罪犯的基因、情感也进入了这个共同体。人类作为一个整体也有恶念,而具体哪个个体犯罪是随机分布的。只是由于互相的感知,破案更容易,犯罪率也更低。
  “下部分是您不接受融合后的推演。”他接着说。
  這就有点意思了,我说:“那你就放吧。”
  他摆摆手:“不行,我们得确认你是在没看之前做的决定。”
  我的好奇心更剧烈了,他要不说我还真没想过:我如果就是不接受,会怎么样?
  之后方医师摆出三份触屏合同,一个是便宜点的噬菌体治疗,一个是贵一点的细胞治疗,另一个是拒绝治疗。我挺讨厌卖这种关子。我径直签了噬菌体那份。他问:“你还决定要看另一份推演吗?”
  我点点头。
  看了不久后,我就后悔了。融合后,最容易去犯罪的个体,一部分是原来的罪犯,另一部分是原来的刑警。事实证明,失去情感纽带的警察,对犯罪具有同样高的易感性。而如果我不接受融合,少了我的情感纽带,我周围的刑警就容易去犯罪。这些新的罪犯当中,一个已经暴露了,就是陈队(他们给我重现了追捕他的场景);而另一个还没有暴露,是……(他们推演了未来的追捕场景)
  是的,阿锋,我的儿子,在不知什么人的影响下,他不久后便会加入反融合的组织,在背上三条人命之后选择自杀……
  注射其实不过五分钟,但显得无比漫长。针头刚一拔出我就冲了出去。自然科学家还在等着,我没理他,冲到车里。
  到达阿锋妈妈家时,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餐,我走向餐桌抱住儿子。我的胳膊颤抖着,像那个自然科学家一样。我感觉到左臂凉凉的,一阵刺痛感顺着爬上来。肘正中静脉那里已经一片殷红,汩汩冒血。
  阿锋妈妈和那个男人客气地在一旁注视着,眼神还是笑意盈盈的。我还在不断颤抖。那几个礼拜的担心汹涌地袭来,而后几年前的事也涌过来,我才发现这些细节我记得这么清楚:前妻签协议那天的表情,说过的话,儿子的表情,儿子的沉默……
  这些细节汇聚成一种巨大的孤独感,我根本无法承受。就是这么讽刺,在我开始融合的第一天,我确认了自己的孤独。
  这时阿锋的意识切入。我和他回到分别时在车里的场景,我们上演了意识中的对话。我八卦道:“她是偏内向的还是偏外向的?”
  阿锋没有下车,而是说:“很难说,喜欢不就得了。”
  “那你看上她什么了?”
  他没看我,说:“她……挺叛逆的。跟你很像,格格不入却也无所谓似的。我爱和这种人一起待着。”
  讲到这我忽然有个错觉——转染停下了,我们的意识也停下了。我感觉到儿子在微笑,我把他抱得更紧了。
  6
  两天后我与自然科学家如约见面,虽没留下联系方式,但融合开始后找到对方并不难。我们选了吧台的座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没怎么说话,说话时也不看对方。那三天,给他冲击最大的就是在申辩室里的经历,我最先得到的也是这部分的意识:   (我走进申辩室)我当初就该保持反对。从十几年前就该这样了,那是巴别塔真正的缘起,人类完成了基因表达组的绘制。其实主要是在神经元有所突破,其他领域在更早就完成了。
  这个突破的过程也充满罪恶,核心原因只有一个——允许在健康人身上开展基础研究。上上世纪就有医生通过刺激特定脑区观察反应来做研究,但没多久就被伦理会暂停了。最初我在反对之列,不过其他路都已走不通,而且结果实在是……太诱人了。这个结果就是,人类的全部情感,爱恨、嫉妒、同情、自我意识……都可以用分子通路来解释。
  好在最后我们成功了,否则不知历史会怎么记录我们。
  这导致科研界的又一重大变革。首先是心理学的消亡,甚至连心理治疗也被认知神经治疗取代;其次是生物学和物理学的正式融合(量子物理的几个难题开始在认知科学里寻求解答),“自然科学”这个古老的词语又被启用。
  可谁知它孕育出了巴别塔这样的恐怖计划。我真是太后悔了,最初为了几个科研成果就投了赞成票。但巴别塔我会反对到底的,这也是我来治疗中心的目的。我要反对到底。
  当Aris问起我有什么意见时,我压下火气,一个个地问:“人类同一化之后,进化不就停止了?人类怎么优化?”
  Aris的微笑保持着:“宋教授,您难道觉得人类是在向好的方向进化吗?适者生存,从来不是优者生存。您知道,我们现在的社会权利异化比例是75%,物质异化比例是89%,这样的环境能筛选出什么人?进化,我们早就想终止了。”
  我的火气一下子又烧起来:“你们只是一帮乌合之众!毫无智商……”
  “您用不着发火。”她的语速也变快了,“人类历史的每一次进展,都是由群体、甚至可以说是低智商的群体推动的,可以说文明就成长自他们。”
  “另外,巴别塔共同体的预期智商要远超您的想象。”仿真屏上出现一组meta数据。“随着共情力的提高,人们的逻辑水准也会提高。可以说情商和智商是……”
  我的怒气稍微平静下来,开始思考。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毕竟反融合派现在是高危人群。
  “那么,自由呢?”我问,“人失去了选择,也就失去了自由。你所说的群体不就正在剥夺我们的选择?”
  人就是由他的一系列选择构成的。我最早在哲学书上读到这句话。十几年前伴随人类情感的分子解释,不仅心理学消亡了,哲学也消亡了。对于物我的辩论再没有意义,这不过是意识的两个侧面。本质从来都是先于存在。
  此后,逻辑学并入数学,美学并入认知科学。哲学只留下伦理学和宗教学这两个分支。而宗教学更像是对历史或思想史的研究,因为宗教信仰的人数也开始大幅缩减。
  “宋教授,您提到了个很关键的问题。”Aris顿了一会儿,语调突然激昂起来,“但我们牺牲个体的选择,反而扩展了整体的选择!”
  接下来她放的一组视频彻底改变了我。人类开始融合之后,科学的发展突飞猛进。很多假说,原来还都在个人试水阶段,现在竟在一个个科学群体中产生了集体共鸣。对微型黑洞已经成功探测,在太阳系内平行宇宙的假说就已得到证实。人们通知了南门二附近的三支小队,赶往最近的微型黑洞,在事件视界边缘成功找到了四维宇宙的遗迹。更重要的,人們对自己意识的理解达到从未有过的深度。之前已证实部分暗物质由意识物质组成,部分解释了电子概率云受观测影响而坍缩,而现在发现意识是在一个更高场级产生的影响……接下来,弦理论和认知科学开始碰撞,大一统露出了隐秘的微笑。
  人类正在向宇宙的终极秘密发起冲锋。
  更可怕的是,每一个发现都会沿着共同体迅速传播,科研期刊、媒体没有了任何意义。人类是作为一个整体在触碰宇宙秘密,在宇宙中手舞足蹈!此后人类更重要的一个优势显现出来,延续。所有的知识都能被自然保留,没有任何传递成本。人类成为了永续的,或者说永生的。科学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姿态向人类展开,通过巴别塔人类扩展的选择是根本性的——向神迈进。
  人类从未如此接近神。
  “宋教授,人类自由的限制,要么是来自于他人,通过社交或法律;要么是来自于对宇宙的未知。而这两个限制,巴别塔都能为您破解。”Aris顿了一下说,“这就是萨特口中的博爱,海德格尔所说的共在!”
  我的身子猛烈颤抖起来,掩面而泣。在如此震撼的想象里,我一瞬间竟然感到的是孤独。这巨大的孤独感压在我身上让我瘫倒在地。我以为自己只会感到渺小,但不是,那是切肤的孤独。当我真正在意的东西冲击我的时候,孤独也随之而来。
  仿真屏上对科研成果的展示还在一帧一帧地进行。不同学科之间激烈碰撞、融合,这是最美的融合。我终于明白Aris的意思,她给我的是超越,是真正的自由,属于全人类的自由……
  7
  我们那天在酒吧坐到凌晨,交流了很多,但始终没有说话,也没看对方。我开他玩笑叫他“侧脸讲述者”,他则会心地笑笑。末了,他说:
  “人类的所有悲剧都源自孤独,所有向往都来自对自由的向往。”
  而巴别塔就成功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我理解他。说白了在人生问题上我和他都是一维动物,赋予一个目标然后朝它进发。他的目标就是真理。而对真理的向往,其实就是想超越自己,奔向自由。
  但孤独如何理解?为什么所有悲剧都源自孤独?我产生疑问后,宋教授的另一部分意识输送进来,确切地说,是理事会、Aris的意识:
  理事会已经处于巨大压力之下很久了,因为人类社会已经进入正反馈阶段,通过种种机制的处理之后反而放大,愈演愈烈。
  我们这个时代,不可阻挡的科技化和城市化催生出空间和时间碎片化、家庭分裂、阶级分化。至少二十多年前,新一轮的意义危机开始涌现。理事会尝试过娱乐麻醉,但意义危机反而加重。之后有人提出修复信仰的“上帝复活方案”,但随着情感的分子解释,也困难重重。同时,试图通过太空移民解决闲暇人口问题没有突破,太阳系内的殖民科考队,都因为射线问题始终无法在星球表面久居。   国家间也是如此,旧约就说过这个话题,而当下的能源危机更是暴露出逐渐加剧的国际冲突。能源强权国越来越蛮横,人们心思也开始动荡。现在有29%的人有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愿望,认为战争不仅能解决能源争端还能解决很多闲置人口……
  面对种种局面,当时数百个方案都被提交到理事会案头,但都像正反馈的一个步骤一样。我们对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敢相信。就在这个时候,巴别塔出现了。最初我们惊恐至极,没有一个病毒达到过5级的传播力,我们以为是上帝送来了洪水。后来,我们发现它是方舟——而且超过一半的人已经登船了。
  我们还是担心。于是做了上千次推演:如果强制推广病毒的治疗会怎样?最优状态下,我们需要至少一个半世纪才能平复融合派。
  我们于是做反向推演,融合后的人类会面对什么问题?我们做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出乎意料,我们决定顺水推舟宣传巴别塔。那些新的问题,诸如我们该怎样定义自己、怎样更好理解宇宙这类无关痛痒的事,是神才会面对的问题——我们得到大一统后该怎样和宇宙相处、我们要怎样面对自己的永生……
  巴别塔所解決的孤独,植根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这种孤独源自每个人无法抹除的界限。其实它也可以理解为情感层面的界限,是界限的另一种表述。这样的孤独并不是寂寞——寂寞只是它的表现形式之一。能觉察到孤独的机会很少,它稍纵即逝。
  孤独或界限只要存在,个体就会面临对生存和繁衍的担忧。由此,它就是人的牢笼。或者说,人存在于世本身就是人的牢笼。这个牢笼表现为社交、法律等社会因素对人的限制,也表现为宇宙未知对人的限制。牢里的每个人都在向外挣扎,铁栅栏的间距很大,人们能探出半个身子,但总会被拦下来,于是大部分个体的策略会转向收缩自己,忽视栏杆。不在意,栏杆就不存在似的。
  而巴别塔,将带领人类真正冲破牢笼。
  至于是谁释放的病毒,我们当然也在调查,从未停止。关于理事会的猜疑在我们选择加入融合后纷纷平息。我们的意识中并没有答案,只有几条破碎的线索。在疫情爆发的时候,理事会有两个成员被转染,都严密隔离了,其他成员则是在开始宣传后才主动接受转染的(这个仪式曾被现场直播)。
  除了一个人。Berkeley,副理事长Berkeley。
  他在疫情爆发之前请病假去了非洲一个人迹罕至的草原,此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我们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2083年底跨年的那天。他究竟是被谁驱使的?我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始终在找他。初期的撒网搜捕无效后,我动用了我们之间紧急状态下联系用的密波,没想到他回复了,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足够我理解。
  我问他事件的真相,他却说:“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接着补充道:“当然也不必相信。”
  我说:“这边只有我一个人,你得相信我们之间的信任,即便成了敌人。”
  他说:“照常,我只是在执行协议国的任务。”
  我问他什么意思。他顿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确实是理事会的主意,但我们当时没别的办法了,其他几百个方案其实都是正反馈的因子,几百个因子。”
  我问:“这我们怎么没印象?”
  “记忆消除术,”他说,“一个已经算失传的手艺了,我带着这个技术和情报局的人一起消失的。”
  “你是说我们派你执行,而后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我有点讶异。“那为什么他还会接通我?”
  “这是当时最安全的方案。融合开始后,你们的意识也会进入共同体,所以最保险的是把执行组改造成CCR51阳性,然后放逐出去。”他说。
  “证据在哪儿?”我问。
  “证据不能给巴别塔的任何人。我跟你对话,只会给你的意识留下猜想。证据就没那么简单了。”他说。
  “那你又为什么接通我?”
  “因为这条线代表着我俩的信任,或者……因为孤独吧。”他笑着收了线。
  后来,没有再搜到Berkeley或者情报局失踪人员的任何信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是Berkeley生命中的最后一通电话。他到底是背叛了我们?还是在执行我们的任务?再后来,我加入了融合,种种疑问和猜想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我渐渐理解了宋教授的全部。或者说,到清晨时分,我就是他,他也就是我。
  那天之后,融合进一步进行着。先是阿锋,我们完全互相理解了,之前关于他青春期的担心不复存在,接着他的妈妈、继父。我从未如此感受到家的充实感。那段时间我常没来由地掉泪,这也是治疗的副作用之一吧。
  下一步是和家庭之外的人,速度也很快。曾经有个理论,不出六个人你就能认识世界上所有人,事实是等到第五个人的时候你才能认识所有的中国人。但这仅仅是认识。
  融合开始了几天的停顿,但随即也迈过去了。人类对世界的理解、记录、交流不再需要语言的转述。由于每个个体同时具有全部个体的意识,共情能力被推向极致,人类开始依赖意识交流,语言成为累赘。
  唯一的障碍是交流的延时性。我将原先的光缆设施改建为“意识交流线”,设计了一整套冷链管型培养基,实时同步共转染。延时性也被解决了。
  时间晃到四月份,人类开始向地外空间批量发送载人飞行器,环赤道粒子加速器也开始迅速修建。三月协议国理事会已经敲定最优版的法律和社交关系方案。同时,各国能源利用和经济发展也都进入最高效阶段,人类开始全力迈向那片更广阔的自由之地。这样的努力几个月后便有了收获,第一个虫洞被发现,第一个四维宇宙模型开始建立。
  就在这个时候,病毒变异了。科学家发现第一只被感染的动物,动物的基因组混了进来。
  我一开始有几分惊慌,但宋教授表示没什么好怕的,病毒和人类从来都是协同进化的,人类的胎盘、干细胞获能的基因都是病毒带来的。从祖先吞下细菌作为线粒体之后,我们的进化就常常融入其他物种的基因。
  于是我没采取任何隔离措施,很快动物、植物、真菌……所有以DNA为基础的物种都加入到我的基因组。我感受到一种空前的宁静。人类过往的发展一直都是靠疏远和利用自然,在那段时间才重新回归了自然。这感觉就像是回到故乡。我从那无数物种的基因中感知到了祖先的思维行迹,我对自己历史的记录真正地完整了。   这个过程中,我在意识的某处突然碰到了几个月前省道上遇到的棕鹿,她那天不幸死去,但她的同伴还记得她。她应该是病毒最初突变感染的散在个体。随着个体消亡突变性状难以保留,她们也因此被称为进化中的“先知个体”。那个先知一般的眼神我也还记得,那乞求背后也是一种彻底的孤独感。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神。
  8
  同样转染了病毒的宇航员随着航天器一批批发射,他们就如同我的触角。终于在九月的一天,触角的前端碰到了另一类生命,或是另一类文明,因为在它们的个体之间可以捕捉到复杂的信息流。那类文明覆盖了整个一个星系的密集区。它们每个个体都有众多的肢体,每个肢体连向一颗行星,所以整个身体就像网状珊瑚般铺在星系表面。它们由碳元素构成,由肢体连向的行星物质供能。进一步的检测发现,它们的遗传物质……竟然也是DNA!
  宋教授又一次打消了我的惊讶,他说在我们这个宇宙中,生命的演进其实都依赖非随机突变,到现在只发现碳和硅有能力组成大分子。而对碳基生命,当我们模拟无数遗传物质的可能組合后,发现最佳组合只有一种——DNA。所以没有哪个物种是“新”物种,我们发现的只是有限可能性的新组合而已。
  那下一步的问题来了:它,也是我吗?我应该怎么定义物种?甚至说,我是否应和它融合?我紧张而兴奋地发送电磁波信号的组合,最优拟合它们的频谱。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们之间的信号交流每天都在增强,对我却没有一点儿反馈。
  那几个月的时间,我把自己称为“漫游者”。通过意识网络,我探索了地球和地外空间的各个角落,当触角们伸向黑洞、虫洞的时候,我甚至开启了其他宇宙的漫游。所有我未曾涉足的地方都触手可及,这是一种完全超越我个体的轻盈。《We are family》的旋律在意识的各处不断回荡,那时我已深深爱上这个旋律。
  从四月融合结束时就开始了漫游期,除了与探索相关的个体,其他个体的工作全部停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九月末,漫游进入尾声,我作为刑警的分工也逐步恢复。我的第一阶段任务就是追捕反融合派。
  该死的反融合派。
  在漫游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逐渐发现一些个体意识的缺失者,最后我们采用将个体暂时还原的策略进行清点,统计出那占人口十万分之一的反融合派。他们一部分是宗教信仰者,另一部分是曾有心理疾患的,其中大部分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就是受过重大创伤的人、灵魂的残疾者。我原先对他们充满同情,现在却没有任何情感。
  第一个任务是追捕我曾认识的一个PTSD——许维如。我很早就想去找她了。在我没加入融合之前的推演里,阿锋正是受她影响去犯罪的。
  她躲在一栋废弃居民楼的顶层,房间的各面都被改造成了厚重的玻璃墙。玻璃的内层是隔离病毒的标准材质,外层的防冲击材料是后来才补上的。这最早是个隔离屋。屋子大概一层楼的面积,一百平方米,只有输送食物的通道,没有其他人。从去年底建造完成后,她就从未出来。
  行动那天,我带着巡警蜘蛛赶到玻璃房。她正在侍弄一盆绿萝。我出现在墙外时,她丝毫不惊讶。
  我敲敲玻璃:“这么有心情?”
  她扬扬眉毛,往植物巨大的叶子上滴着某种淡蓝色液体。窗外依旧是空旷的阴天,不知它们从哪里获得的光照。
  “你还有一次申辩的机会。”我说。
  她沉默着。
  “姑娘,年纪轻轻,你这是何必呢?”我尽量摆出怜爱的神情。她刚刚爱抚那些叶子的表情很吸引我。“加入我们吧,你,我,邢锋,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她继续沉默。
  “你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我说。
  “哦?”她终于抬头看了看我,而且极其认真,“你已经不再孤独了?”
  我愣了一下,马上说:“当然了!”之后我又补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巴别塔?
  “我只是很好奇。你也知道,我九岁时就被夺去了父母。”
  她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思绪突然转向那个珊瑚状生命。我反复忆起,当第一批航天器发回来他们拒绝交流的信息时,我的意识里闪过一丝已被我完全遗忘的情感,那丝情感在我的轻盈和自由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丝焦虑。
  许维如的眼神继续锁定我:“我也好奇,我的孤独可以用爱来缓解,或者用恨。那你呢?”她顿了顿,“你们呢?”
  我的意识继续聚焦在那个珊瑚状生命。一批批航天器不断向它们输送各种信号,我的触角一遍遍地抚摸它,但它依旧没有反馈。我继续抚摸。这种抚摸变成了一种乞求……
  她平静地望着我,没有一点儿惊慌。她没说话,但我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这个关禁闭的、心理有创伤的女人竟然在质问我!我的思绪转为震怒,我举拳狠狠砸向玻璃,蜘蛛巡警转为进攻阵势。
  “当你的触角穿过黑洞、虫洞的时候,你触到了什么?”
  我决定进攻。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我都能推演出它们的无数组合。她会说,我选择享受孤独。而我会说,人类没有享受的资格。她会说,孤独很美。我会说,但你忽视了更大的美。她的思想就像我身边的无头苍蝇,微不足道却总想咬我一口。她不配存在。我决定立即进攻。
  在下指令前,我用很快的速度与我的两个子意识得到确认。一个是邢锋,他在我回去找他的那个周日就和她分手了。我加入融合后,他决定不再反叛,这个小小初恋的爱恨没有了任何意义。
  想到这我不禁笑出声来。当初是她的叛逆吸引了阿锋,也正是她的叛逆让我选择加入,导致阿锋离开。
  另一个是陈队,他被监禁几个月后官复原职。因为我的加入使他的行为完全可以预测,他便依旧分工为我的上级。我瞬间接通他的意识又瞬间得到反馈。
  “就地解决吧?”
  “就地解决吧。”
  栏目责编: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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