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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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茹变成了贾茹,这不是魔术师的杰作。
  生于1968年的王茹在1987年高考时总分只得了250分,竟拿到了省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生于1969年,和王茹是同级同学的贾茹,高考得了480分,却入了打工者一族。被王茹代替了的贾茹比王茹小一岁,是农村的姑娘,被替代后竟浑然不觉。
  考了二百五十分被录去了,考了四百八十分却落榜了,全是因为王茹的父亲王天冲和贾茹的父亲贾继贤的身份和地位不同造成的。
  王天冲是青山县教育局的一名管财务的干部,是周局长很喜欢的一个人。周局长常常夸他殷勤、谦和。不过其他人,包括分管基层的副局长都不这么认为。王天冲的勤快只是给周局长拖地、端茶、提包;谦和也只是每天笑脸对着局长点头哈腰,对其他人,则是侧目而视。特别是兼任会计的他,对周局长的什么发票都能报销,还经常买了高档香烟和茶叶送到周局长的办公室,而其他人出差或者因公务报销发票,王天冲总是说经费紧张,推三拖四,有的票甚至不给报销。因为这个原因,众人便按他姓名的谐音,给他起了个 “望天虫”的绰号。
  王天冲不光奉承特点突出,还有一个本事,就是胆大能做假。他当过内勤,因为偷偷给几个教师改过档案而受过处分,但他没把这个处分当回事。在事关自己女儿的事上,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王茹就变成了贾茹。
  那年高考,王茹的分数差得远,贾茹的分数距录取线差5分。按政策,边远地区报考师范院校的考生可在本校的最低录取线下再下延10分,但毕业后须回原籍教书。祖辈农民的贾茹为了确保录取,在填报志愿时报了省师范学院的定向生。
  录取的那段时间里,她望眼欲穿,却未盼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她知道自己的分数不高,加之家里生活困难,失望的她只好选择去省城打工,为正在上初中的弟弟挣学费去了。却不知道,她在省城一家饭馆端盘子洗碗的同时,和她家一河之隔的同级同学王茹在其父的捣鬼下,拿着她的入学通知书冒充了贾茹,成了贾茹所报的省师范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从此,这世上多了一个贾茹,少了一个王茹。
  王天冲蒙骗别人有的是办法,他逢人便说自己的女儿转到外县复读去了。
  录取贾茹属照顾偏远地区的定向生指标,毕业后,必须回原籍当教师。假贾茹大学毕业时学校将她的关系转回到青山县。偷来的锣鼓敲不得,编的谎言就要露馅。青山县教育系统谁个不知道王天冲?而王天冲的女儿虽名为茹,但怎么也不能叫个贾茹。怎么办?王天冲有办法,早在女儿读大学时,就和相邻洪水县教育局长拉上了关系,并通过教育局长认识了洪水县人事局的局长。先送土特产,女儿毕业前夕便送上了厚厚的红包,到了女儿毕业的时候,顺利地将女儿安排到了洪水县的中学教书。
  千方百计当了教师,本应该好好教书,可这位新来的老师对教学生没有一点兴趣。说实在的,本来基础知识就差,大学期间是逢考就作弊,才拿到了毕业证。她讲课时结结巴巴,对学生提的问题解释得牛头不对马嘴,被学生们常常私下议论。
  贾茹也有长项,就是会招摇打扮,擅长交际拉关系。
  县委朱书记在教师节来学校看望教师时,贾茹坐在朱书记身边,又是给朱书记递茶,又是递水果,细致入微。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刘校长便安排贾茹参加了招待朱书记的晚宴。
  在这顿晚宴上,贾茹是斟酒、夹菜样样得体;夸书记、评自己出口不凡;划拳、喝酒不让须眉,把酒席搞的热火朝天,所有在场人员乐不可支。
  朱书记对这位青年女教师有了深刻的印象。从此以后,贾茹便成了县委朱书记办公连卧室的常客。一来二去,贾茹对朱书记的殷勤变成了撒娇和指挥,相机提出了离开学校到县委机关工作的想法。朱书记知道,这是迟早必须做的事情,便向组织部长打招呼,要将贾茹调到县级机关工作。
  组织部长必须按朱书记的旨意办事,但选调干部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按朱书记早先在县委常委会上对干部调动提出的规定,从学校这样的事业单位往县级机关调人是要从严掌握的。组织部长派了一位刘姓组织员和一位牛姓干事到学校进行考察。考察谈话中,除了刘校长模棱两可地嘿嘿一笑,其他教职员工没一个说贾茹的好话。归纳起来,此人有以下特点:工作漂浮,假话连篇,胡搅蛮缠,还喜欢搬弄是非,和其他老师关系紧张。总之,当不好老师不说,做人也属品行不端的那一类,更不要说去县级机关当国家干部。
  这样的情况,让两位组织干部为难。他俩虽说是来考察贾茹的,领导的意图却是明显的,那就是要用这人,考察只是走走程序,但这趟考察没找到优点,却弄了一大堆问题。还好,这两位组织干部明白该怎么做。由牛干事执笔,刘组织员润色,做了一篇无关痛痒的考察材料,报到了部里。不久,县委组织部正式下文,调贾茹到县委工作。
  贾茹离开学校时,照例是单位要给出一份鉴定。刘校长对贾茹说:“你自己写一下,我让办公室给盖个章就行了。”贾茹便在这个学校工作的两年期间,唯一一次非常细心地工作——以组织的名义给自己写鉴定。全文如下:
  贾茹,女,现年26岁,生于1968年8月8日,共青团员,入党积极分子。1987年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入著名的省师范学院。在校期间,出类拔萃,表现特别好,成绩特别优秀,老师和同学特别喜欢。是1991年我县唯一的从省师范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唯一女大学生。该同志对教学工作非常认真负责,热情非常高,干劲非常大,领导非常器重,同志非常尊重,群众威信非常高。全校老师一致认为贾茹老师不论是学识还是工作,都是一流的,是非常难得的人才。许多老师表示要以贾茹同志为榜样,努力工作,像她那样,献身人民的教育事业。
  贾茹拿着这份鉴定到校办公室主任刘晓明那里,软绵绵地对刘主任说:“刘主任,给妹子盖个章。”刘晓明主任接过来看了一遍,皱着眉头说:“你这是自我鉴定?不能盖公章。”贾茹杏眼一瞪,怒气冲冲地说:“这是刘校长让你盖章的。”刘晓明不紧不慢地说:“刘校长也不能这样违背原则。”
  贾茹听了这话,扭身便去找校长。她把鉴定往刘校长手里一塞说:“刘晓明说你让盖章是违背原则,不给盖。”刘校长接过鉴定,扫了一眼,对贾茹说:“你等一下,我去找他。”便亲自去找办公室主任。   刘校长笑嘻嘻地对刘晓明说:“你真糊涂,这是领导看上的人,咱能挡得住么?”刘晓明说:“校长,你看她写的这个鉴定,自吹自擂不说,那话写的也太过火了,什么非常非常的,都不是常人了,能笑掉大牙。你再看,她还写道‘许多老师表示要以贾茹同志为榜样,努力工作,像她那样,献身人民的教育事业。’人都要跑啦,还怎么献身人民的教育事业哩?咱们怎么能往这上面盖公章呢?”刘校长苦笑着说:“这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这人是朱书记看上的,咱们能说什么呢?她喜欢咋写就咋写;再说了,现在谁还看鉴定哩。”刘校长嘴里这样说,他心里明白,这鉴定朱书记肯定是要看的,虽然贾茹乱写一通,但让朱书记知道我刘某人对贾茹不错就行。
  刘校长接着以恳求的口吻对刘主任说:“你就给盖了吧!”刘主任看了刘校长一眼,说:“谁看上的人我不管,要调哪里去我也管不了,谁看不看鉴定我也不管,可是,这样没水平的鉴定却要以学校的名义盖公章,我没办法盖。”校长说:“你一向都很听话,踏踏实实,今天怎么了?”主任说:“正因为我踏踏实实,所以这章不能盖。”校长说:“你也不想想,这贾茹是县委朱书记亲点的,而且直接调到了县级机关,前途无量。你现在帮了她,今后说不定还能用上人家帮个什么忙。你现在不盖,又阻挡不了人家调动,得罪了人家,等人家将来发达了,就不怕给你小鞋穿?”办公室主任说:“违规的事我不干,她飞黄腾达了我也不求她,她给我小鞋穿?我不做犯法违规的事,她能把我怎样?况且,就她这副德行的人也能发达,除非我们的领导全瞎眼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校长觉得刘主任的“除非我们的领导全瞎眼了”这句话也包含着自己。一校之长,不能让下级这样放肆。他又恢复了校长的派头,怒气冲冲地命令:“今天这章你盖也得盖,不盖也得盖,我是校长,我说了算。”办公室主任也火了,一副豁出去辞职不干的样子,把公章拿出来往校长面前一推,说:“要盖你盖,反正我不盖。”校长一愣说:“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今天,这办公室主任你也别干了,下去代课去。”办公室主任说:“好!我现在就把章子交给你。”说完,气冲冲地把公章交给了校长,离开了办公室。
  刘校长也顾不了别的,先给贾茹的鉴定盖了公章,把公章锁在抽屉内,将鉴定装入贾茹的档案袋内,封上档案袋,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贾茹,满脸堆笑地说:“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贾茹头一扭说:“咋能忘了哥哩。”
  贾茹到了县机关,被分配到了县妇联工作。
  妇联有五个人员编制。主席姓赵,还有甄水萍、钱喜云、孙爱玉、李朝霞四个干事。因甄水萍笔杆子厉害,在贾茹到来之前被提拔到了县委政策研究室当副主任去了。贾茹来了,便顶替了甄水萍的缺空,当了内勤。
  单位的内勤,琐碎事多,是个拉下手的差使。虽说管的事繁杂一些,却也有好处。一来方便和领导贴近。二来单位的小金库,一般由内勤掌管,领导吃个肉,内勤起码也能喝上汤。只是有一点,当内勤的人,必须腿勤嘴严。贾茹却是该勤的不勤,该严的不严。她对服务性的琐碎事是不屑于干的。虽是刚来的,除了在赵主席面前献殷勤外,转过脸来便以主席助理的面目出现,发号施令,装腔作势。另一个特点就是说三道四,不几日,便把这个仅有五人的单位搞得矛盾重重。
  贾茹和李朝霞坐同一个办公室。一天下午下班时,贾茹对李朝霞说:“明天早上准时到办公室,我给钱喜云和孙爱玉都通知到了,有个重要的事情。”李朝霞看着贾茹认真的样子,便问:“什么事?”贾茹笑嘻嘻地,又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李朝霞早早地到了办公室,先把办公室打扫干净。8点整,大家都到齐了,还不见贾茹。李朝霞正纳闷,见贾茹笑嘻嘻地陪着赵主席走进了办公室。一进办公室,贾茹便对大家宣布:“今天是赵主席的生日,我们向赵主席表示热烈的祝贺,大家说对不对?”
  听了贾茹的话,大家都符合着对赵主席说:“祝贺!祝贺!”
  李朝霞心想,我们一起工作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赵主席哪天过生日,这贾茹刚来就知道,还能想到给主席过生日。
  贾茹又对赵主席说:“赵主席,您请坐,我要给您一个惊喜!”赵主席面带笑容坐在贾茹安排的座位上,贾茹走到自己的大柜子前,拉开柜门,提出了一个包装精良的大蛋糕,毕恭毕敬地放在赵主席面前对赵主席说:“这是我花了八十元钱定做的。”李朝霞一听,吓了一跳,这不等于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吗?贾茹又取出了三个大塑料袋,里面全装的是香蕉、葡萄、奶糖、瓜子之类,贾茹麻利地摆了一大桌,说:“赵主席日理万机,顾不上自己的事,您的生日,我可记着哩!今天,借您的生日要对您的辛勤工作表示钦佩之情。”然后又转向众人问道:“是不是?”孙爱玉说:“就是!就是!赵主席日理万机,劳苦功高,我们衷心祝您健康长寿!”众人随着附和。
  赵主席乐呵呵地说:“小贾这家伙,就是机灵,今天是我45岁生日,老公和我女儿昨天就嚷嚷要给我过生日,你们倒抢先了。”贾茹忙说:“我怕领导忙工作,把自己的事抛在脑后,所以,就记在了心里。”然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说了些祝福的话。
  李朝霞从小家境一般,在农村,很少有人把过生日当一回事,父母亲也从来没有说过过生日的事。上大学时,同学们倒是嚷嚷着过生日,但那时是家境好的同学请大家吃一顿,聊一聊,像今天这样,在单位,大家一起给领导过生日还是头一次遇到。
  祝他人生日快乐是个好事情,李朝霞也想说几句表示心情的祝语,可是,别人巧言巧语地恭贺,李朝霞却不知怎么说好,只是跟着别人赔笑脸。贾茹、孙爱玉忙着点蜡烛,切蛋糕。李朝霞第一次吃这么贵的蛋糕,真觉得太奢侈了。
  下午,赵主席提早回去了。下班时,贾茹告诉大家:“上午给赵主席过生日,共花了二百元,咱们四个人,每人正好摊50元钱。”
  一听这话,众人脸都绿了。贾茹全然不看大家脸色,先从孙爱玉收钱。孙爱玉绷着脸挖苦道:“你就是精,情你领了,钱却让我们掏。”说着,不情愿地递过一张50元钱。贾茹笑嘻嘻地走到钱喜云跟前却面朝着孙爱玉说:“主席可是大家的主席,又不是我一个的主席。”钱喜云阴着脸说:“话不错!主席不是你一个人的,可贺不贺礼,是各人自己的事,我没钱!”没给。贾茹走到李朝霞跟前,李朝霞兜里只有30元钱,便递给了贾茹,贾茹说:“还差20元。”李朝霞说:“我现在没有了。”贾茹说:“那你明天早上拿来补上。”   钱喜云没交钱,月底发工资时贾茹对钱喜云说:“扣了你50块钱。”钱喜云接过工资,转身出门时愤愤说:“做人能无耻这种程度也是一种境界了。”贾茹装着没听见。
  县委宣传部和县妇联在同一层楼办公,钱喜云对贾茹的做事方式有看法。她转到宣传部牛干事的办公室。这牛干事原来在组织部当干事,调动贾茹是就是他和刘组织员一起去的。由于他的笔杆子好,刚刚调到宣传部负责新闻报道工作。钱喜云对牛干事说:“贾茹是你考察调的,你当时是怎么考察这人的?”正低着头专心写稿子的牛干事问了声:“她怎么了?人家刚调来你就议论人家?”钱喜云说:“不是我议论他,贾茹这人,才来就能看出不少毛病,每一项工作下来了,只做表面的,她只是个内勤,来的最晚,又不是领导,却看上去像个主席助理,工作指派别人去做,自己只是向领导汇报结果。她往往把别人做的成绩说成是自己的,如果出现了问题,马上推给别人。仅仅半年时间,其恶劣的程度已经得到我们妇联所有人的抵触,但她还是我行我素。这次给领导过生日的事,亏她能做得出来。”
  牛干事急着要在下班前发稿子,现在顾不上细听钱喜云说那么多。钱喜云说了半天,看牛干事没兴趣听,便撇着嘴说:“大记者就是忙。”便起身要走。牛干事这才抬起头来说:“不送了,改天再聊。”钱喜云“哼”了一声说:“你还有时间聊?”牛干事说:“和美女聊天多开心,只是今天太忙。”钱喜云已经出了门,听见牛干事自言自语地说:“妇联的同志就是婆婆妈妈,闲得蛋疼,尽说些数黄道黑的事。”
  钱喜云回到办公室,气咻咻地对孙爱玉说:“咱们遇到了个王八蛋,整天别别扭扭,给别人说,别人还不相信,还认为咱闲的蛋疼。唉!你说憋气不憋气?”孙爱玉说:“组织派来的,咱有啥办法?管它啦,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去。说起来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忍着吧!”
  快到年底了,赵主席说:“今年,咱们妇女在率先致富中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为了表彰先进,也体现咱们妇联在发展商品经济中有所作为,咱们要表彰一批致富先进个人。”这个想法一提出来,便马上付诸行动。赵主席让李朝霞起草了一个关于做好推荐妇女致富先进个人的通知,要求每个人下到各乡镇做工作,考察候选对象。
  赵主席喜欢贾茹,便安排贾茹到最近的五个乡镇。贾茹到了南河镇,这里因温泉而远近闻名。镇妇联主任见县妇联来了人,赶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材料,报了三个候选人名字,供贾茹定夺。贾茹随便翻了翻,放在了一边,问了问镇上的基本情况,然后要去洗温泉澡。
  开温泉浴池的是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名叫蒋萍,身材高挑,能说会道。因为胆大,又很开窍,能摆平各方关系,又能将各方客人、特别是能将领导哄开心。她很早就在浴室里设立了桑拿按摩室,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她见镇妇联刘主任来了,还小心地陪着一个人。这人看起来年龄不大,但架势像个当官的,肯定要比镇妇联主任来头大,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贾茹则一副领导视察的派头。她对蒋萍说:“我是县妇联新选调的干部,专管妇女致富工作。这次来,就是要选拔致富能人,向市上、省上推荐的。我管内勤,将来推荐谁,都由我说了算。”蒋萍一听,喜笑颜开,高兴地说:“你看我不就是致富能手嘛,县上谁个不知呀?”贾茹说:“是呀!我早就听说了你的浴场生意火得很。”蒋萍忙说:“那我当个致富能手没问题么?”贾茹说:“这嘛?让我看看再说。”这时,镇妇联刘主任暗地里捅了贾茹一下,贾茹毫不理会,继续在那里和蒋萍互相吹捧。
  洗完澡临走,蒋萍拿出两张贵宾卡,先对着贾茹满脸笑容地说:“拿着这个卡,在我这里年内可免费消费一万元。”贾茹高兴地接过来说:“好好好,那我就是你这常客了。”蒋萍又给镇妇联刘主任时,刘主任却推辞不要。蒋萍说:“县上领导都接了,你还客气个啥哩,离我最近,还这么见外?”刘主任只好接住。贾茹扭头对镇妇联刘主任以命令的口吻说:“你们镇上就报蒋经理了,你把蒋经理的事迹材料好好写一写,报给我。”刘主任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
  回镇政府的路上,刘主任对贾茹说:“这个蒋萍,虽然生意做得红火,但干的都是违规的事,周围人都知道她那里面有许多小姐卖淫。蒋萍还和一些黑道上的人有瓜葛,报她不合适。”贾茹说:“人家能挣钱就是能人。”刘主任说:“这致富典型首先必须是走正道的人,有示范作用,不能不考虑社会影响。”贾茹一听,生气地说:“现在到处都有洗浴的,你怕个啥?这事由我说了算还是由你说了算?”
  按干部级别来说,她俩都是科员,这是考察推荐候选人,不存在谁说了算的问题,而且刘主任的资历还比贾茹早几年,又在一线工作,熟悉情况,贾茹既然来调查,应该重视下面的意见,相互商议才对,但贾茹毕竟是县上的干部,镇是基层单位,贾茹说话又这么霸气,刘主任还没见过这样的干部,本想顶上几句,又想这人刚来不久,还不会工作,便忍住了。她本着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向贾茹说:“那我保留自己的意见。”她在贾茹回县上后,向县妇联的赵主席打电话表明了自己的意见。
  在最后确定表彰人选时,赵主席对贾茹说:“你要对提出的表彰候选人认真筛选,尽量不要出什么问题。”贾茹对赵主席说:“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弄好。”结果,蒋萍被评为了妇女致富先进典型。
  到了年底,单位进行总结,主要是评选先进。贾茹先到钱喜云和孙爱玉的办公室,对她俩说:“一会儿评先进时,你两都给我投一票。我也投票给你俩。”钱喜云说:“你刚来妇联,还不到一年时间,按规定你不符合参评条件。我想,咱都不要靠拉票争当这个先进了,把票投给那些公认的干工作踏实的、成绩突出的人。”贾茹一看钱喜云这样说,便转向孙爱玉说:“那钱姐就按她的说,孙姐,你一定要投我一票。”说完,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李朝霞说:“李姐,一会儿评先进时,你给我投一票,我也投票给你。” 李朝霞没吭声。贾茹又到赵主席办公室去了。
  最终,赵主席做主,贾茹成为本年度岗位责任制先进个人。
  过了一年,县里要选配一名四十岁以下的女性副县长。从县委定的条件来筛选,全县只有妇联的赵主席是唯一符合条件的候选人。赵主席升任副县长,妇联主席的位子空了出来。   县妇联编制少,没配副职。按以往的情况,极有可能从其他部门或乡镇平调正职或提拔一名副职任主席;也有可能在妇联现有干部中选拔的一名合适的先任副职,总负责,两三年后再调整。
  情况是未知的。全县任部局和乡镇副职的女干部有9人,妇联主席这个位置虽没多少实权,却是个轻松且下一步容易得到提拔副县级领导的岗位。众女干部趋之若鹜,纷纷找朱书记表示自己适合这个岗位。争来争去,刚调进妇联不久,且在妇联干部中资历最浅的贾茹被县委任命为妇联副主席。
  对这次提拔,在县委常委会上,组织部的组织员在介绍考察贾茹的情况时讲到,在和群众谈话时,提意见的比较多。常委中也有提出异议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就说:“我们和妇联在同层楼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听妇联几个同志都反映这人工作不踏实。”朱书记听后拉着脸说:“评价同志不能说听说,要有事实,要全面地看。”宣传部长说:“我听到的都是事实。贾茹不干具体事,自己光打探情况。就拿上次召开全县妇女代表大会来说,贾茹对布置会场和写材料这些具体工作不上心,别人做好了,她专去向赵主席汇报。妇联的孙爱玉和钱喜云都在不同场合反映过这些问题。”听了这话,朱书记心里想,我看中的人,你宣传部长在这找不是,这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吗?今后不能让这种现象存在,该让他知道他该怎么做。朱书记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好啦!谁都有缺点,给她提醒一下,改了就行。就这样定了吧!”
  宣传部长看朱书记不高兴,散会后走到会议室门口想给朱书记解释一下,朱书记却不理他,一脸难看,扭身走了。
  任命通知下来了,贾茹喜得手舞足蹈,虽说现在还只是个副主席,但负责全盘工作。
  贾茹高兴了,嘴里哼着“我们的事业充满阳光”,却把大家都看好的长期在妇联工作的钱喜云和孙爱玉气得肚子鼓胀。这两个先前的竞争对手现在形成了统一战线。钱喜云对孙爱玉说:“这个贾茹,还真看不出来,本事真不小,咱们在这干了快二十年了,竟让她给后来居上了。她要德没德,要品没品,啥本事也没有,来到咱妇联凳子都没捂热,情况还不熟哩,就来领导咱了。咱们给她悠着点,看她有多日能,咋扑腾?”孙爱玉说:“就是,嘴上成天朱书记长,朱书记短,还不是靠那两片子。论工作,她懂啥,都干了些啥。甭理她,领导看上她,就让她干去。”
  她俩想撂一撂贾茹。贾茹也明白这一点,她有她的办法。贾茹在心里说:我是领导,单位的事,当然是我说了算。要不,还当这个领导做啥。我说的话,做的决定,就得落实,即是错了,也要执行,否则,我这个领导还怎么当?再说了,有朱书记做靠山,我怕谁?
  朱书记的办公室在县委大楼二楼,妇联的办公室在三楼。贾茹每天都要到朱书记办公室汇报一次工作,有事没事,都要说几句话。朱书记能想象到贾茹的处境,除了口头打气之外,专门到妇联参加了会。会上,朱书记说:“贾主席刚刚担任领导工作,你们妇联的同志都要全力配合她的工作,服从她的领导。大家能在一起工作都很不容易,是缘分。你们一定要以工作为重,要无私奉献;要互相补台,不要互相拆台;团结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不团结对谁都不利。我听说有些同志对你们的新任领导不服气,说三道四,这种不服从领导的行为是绝对不容许的。”
  本来钱喜云和孙爱玉想联手打压贾茹,朱书记这么一讲,她俩看清楚了贾茹后面有多硬。谁都知道,鸡蛋是不能往石头上碰的,她俩改变了态度。
  钱喜云、孙爱玉二人不敢硬抗贾茹了,贾茹便趁势扩大战果。在妇联,不论什么,都由她说了算,还故意给钱、孙二人找茬。任何工作,贾茹都事先不表态,让钱喜云、孙爱玉二人拿方案,等钱喜云、孙爱玉二人的方案出来了,她一一驳回,让另做;当钱喜云、孙爱玉请示她该怎么做时,她又说:“什么都问我?你们看着做。”但钱喜云、孙爱玉做了,不论错对,往往是人家說东,贾茹偏要西;人家说西,她偏要东,弄得钱喜云、孙爱玉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最初,李朝霞知道钱喜云、孙爱玉二人的势力大,又和她俩一起工作的时间长,与钱喜云、孙爱玉走得比较近,对贾茹这个副主席,也没太当回事。贾茹一时半会对钱喜云、孙爱玉二人没有办法,就拿李朝霞当出气筒子。李朝霞是天天挨训,弄得李朝霞非常郁闷。贾茹把钱和孙打压下去后,对李朝霞又是拉拢,又是敲打。李朝霞看风向不对,钱、孙二人在贾茹那里是不堪一击,虽然心里也瞧不起贾茹那个张狂劲,瞧不起她的工作方法,但怕贾茹动不动发脾气,怕她死缠烂打的泼皮劲,心里不服,面子上对贾茹还是十分地顺从。天天上班,先把贾茹的办公室清理干净,拖地,擦桌子,打开水。对贾茹要求的天天上报信息,给县广播站写稿子的事也不敢怠慢。
  贾茹初上任,想烧好三把火,却由于不熟悉妇联工作,不知从哪里抓起,她便安排李朝霞做一个新年度工作计划。李朝霞知道贾茹对工作心里没底,任务落在了自己头上,一直以来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她便思考着怎样做好这个计划。
  过了三天,贾茹来到李朝霞的办公室,李朝霞人不在。贾茹看见她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工作计划草稿。她赶忙拿去在县委办公室的复印室复印了一份,将原稿又悄悄地又放到李朝霞的办公桌上。然后她拿着复印稿直接到二楼朱书记的办公室汇报去了。朱书记听了贾茹的汇报,夸赞了贾茹一番后说:“你怎么弄都行。”贾茹得意扬扬地回到了办公室。
  又过了两天,李朝霞拿着精心做好的工作计划来给贾茹汇报。贾茹说:“我看到了你做的计划,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大致给朱书记汇报了。”李朝霞说:“我昨晚搞到半夜才做好,你怎么看到的?”贾茹说:“前两天你的办公桌上不是放了个计划么?”李朝霞说:“哎呀!那只是个初步的设想,不完备。我后来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下,现在这个才是正式的呀。”贾茹说:“那你拿来,我再看看。做个计划这么慢。”
  她拿过来一看,这个计划确确实实比那个要严谨细致,深刻得多。她感觉这事回报的也太急了些。她看了看嘟嘟囔囔地又拿着这个计划到朱书记那里去汇报。
  到了朱书记办公室,贾茹说:“朱书记,我一心想把工作搞上去,前几天仓促想了想,计划不周全,后来我一直琢磨,又弄了个更具体的,给你再汇报汇报。”接着,他便按着新的设想又汇报了一遍。朱书记高兴地夸奖她说:“好!好!好!你真是个好同志。”   贾茹知道众人不服自己,但得到了朱书记的肯定,就不管别人服气不服气,硬是说一不二了。
  为了使外单位和基层知道她有权,她带上妇联所有人,乘车轮换跑基层。每到一地,贾茹先让基层的妇女专干汇报工作,然后让钱喜云和孙爱玉二人分别发表指导意见。可是等钱喜云和孙爱玉刚一说完,贾茹便态度坚决地说,不对!不能这样做。然后自己说个意见。尽管贾茹讲得牛头不对马嘴,一来,像妇联这类群众性的工作大都是务虚的,错与对全凭人的一张嘴说,就像那些流传很广的话: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你不对就不对,对也不对。说穿了,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二来,基层的同志,当然要看领导的脸色行事,按照领导的指示来办,尽管内心认为钱喜云、孙爱玉二人说的没错,贾主席谈的是云里雾里,无法操作,但只能对着贾主席点头称是,弄得钱喜云、孙爱玉二人很没面子。
  贾茹走路头抬得更高了,指责别人不容别人辩解了。哪怕她自己上午说的事,下午又变卦了也不容别人有疑问,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往往是乱出主意,却不用心抓。宣传部、政策研究室的人都说妇联干工作是挑起怂管,只有李朝霞在给她默默地擦屁股,排除隐患。这些实际情况朱书记是看不见的。
  贾茹眼睛常盯着县委朱书记的一举一动,平时在妇联内部工作倒没什么大的起色,但凡县级机关开会,各部门领导都要参加,但无论是什么会,政治理论学习也好,经济工作也好,精神文明也好,甚至是防空、安全生产之类的,她回来后都要让李朝霞写一篇认真贯彻落实会议精神的信息稿,既送县委办、政府办,又送广播站,还每每让给省报、市报投寄。
  李朝霞对贾茹说:“咱们只是落实县级会议精神,也不是具体主管单位,没有实际工作,只是口头学习,这些投省市级报纸,人家也不会用的。”贾茹训斥说:“管它用不用,你都必须送到,咱靠数量感动编辑。”没有办法,李朝霞只好照贾茹的要求去做。一年下来,光是邮票就花去了不少钱。报上不刊登,这类信息偶尔也只能上县广播,尽管数量很少,贾茹是十分的高兴。对这类形式上的表现,贾茹非常重视,但对具体的工作,贾茹却是推三拖四,一点也不承担责任。
  李朝霞收到了一份省妇联寄来的信,打开一看,是先前报送的一篇探讨妇女工作的文章在全省妇联组织的征文中获二等奖。省妇联组织召开研讨会议,邀请论文作者参加会议。李朝霞喜出望外,拿着会议邀请函请示贾茹。贾茹看到会议邀请函一脸醋意,埋怨她说:“你报文章也不给我说一声,偷偷摸摸的。其实我也写了一篇这方面的文章,若报了去肯定能获得一等奖。”李朝霞说:“你知道这次征文,还是你批阅过才转给我的。”贾茹说:“我一忙就给忘了。你报送文章的时候也不提醒我。”
  一会儿,贾茹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对李朝霞说:“噢!我想起来了。你的文章写得不怎么样。我认识省上的评委,评委评稿子时给我打了电话,说看到了你的稿子,他对我说,他要照顾咱们,但是没有我的名字,说给个三等奖算了。我说你要给我们评一等奖呀。就因为上面没我名字,后来人家只给了个二等奖。”她又埋怨李朝霞说:“你投稿也不给我说,咱俩合写了,肯定能拿一等奖。算了,不说了,咱俩一起去开会。”李朝霞说:“这是获奖论文表彰会,人家只邀请了论文作者。”贾茹说:“领导也须参加,这我知道。”
  贾茹说的没错,到了省城,才看到各市县去的人不少,来开论文表彰会的领导比作者多。
  研讨会只开了一天,先是开幕式,领导讲话,接着有一个对论文进行点评的会议安排,最后是颁奖。会议结束后,有两天在省城周边旅游参观的安排。游完后,贾茹还想到嵩山、黄山转一遍。她每到一地,便先让李朝霞预定游览景区的有名饭店。到了登封市,贾茹叫李朝霞登记宾馆,李朝霞赶快去登记。一会儿贾茹看到同路市妇联的丁主席一行说直接去嵩山住,可以在景区玩一天。贾茹又要退房。李朝霞已经登记过了,也交了钱,无法退。贾茹埋怨说:“你着急啥,这事都办不好。”
  大家在一起开会是个由头,主要还是出来游玩。贾茹对市妇联的丁主席说:“你们也可以发个文,让我们也游玩游玩。钱由我们单位来出,你们如果不发文,我们想玩也玩不成。”
  一起旅游,少不了要买门票、要吃饭。贾茹陪着市妇联的丁主席,又吃这,又吃那,从来不掏钱,让李朝霞买单。李朝霞知道这些钱回来贾茹又不说怎么报销,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掏钱。如果没有和丁主席一行在一起时,贾茹同别的县的代表一起吃饭,又暗示不让李朝霞掏钱。李朝霞又觉得老是让同路的外县人掏钱感觉难堪,面子上过不去,自己掏钱又太冤枉。
  一路上李朝霞被这些事弄得心烦,没了兴致。参加这次会议,对李朝霞来说,简直是个灾难。
  游览中,贾茹紧跟着丁主席,她对丁主席和其他县的妇联主席说:“我们的李朝霞原来的文章写得不咋样,是我手把手教的。这次的征文开始写的也不行,我给改了许多,才获了二等奖。”这让李朝霞很没面子,想当面纠正贾茹的乱说,但人家是领导,当面揭穿了伤面子,只好忍气吞声。
  回到县上后,贾茹让李朝霞给县上上报她参加研讨会情况,特别强调要写上会议邀请她为特邀嘉宾,她做了精彩的点评与发言。
  对这子虚乌有的事,李朝霞面有难色,说:“这没有的事写了恐怕不合适吧。”贾茹说:“本来人家是让我去发言的,但是别的地方的人争着发言,我虽没发言,但是人家邀请过,你就写上,没问题。”李朝霞知道这话也是她胡编的,所以就没写。但参加会议的信息必须经贾茹过目。贾茹审稿时就自己加上了她在会上作精彩点评的内容。贾茹亲自将这个信息拿到县委办公室,对办公室主任说:“这是我县的一件大事,朱书记说了,这个信息一定要全文编发。”
  参加了这次研讨会后,贾茹也对写论文参加各种有奖征文活动特感兴趣。自己写不出来什么东西,便对李朝霞说:“你以后多写些,咱得了奖,有奖金,还能游一趟,名利双收。”李朝霞说:“写论文要有调查研究,要有思考,有见解,也不容易弄。”贾茹说:“你这次给省上报的那篇论文不是也能获奖嘛。你就再照那样写不就得了嘛。”李朝霞说:“这要好好调查,认真思考,想好了才行。那个问题我思考好久了。你还没来咱妇联时,我就积累了不少资料,搞了几次社会调查,发放了调查问卷,掌握了大量资料才写成的。”贾茹说:“就是的,你的论文里有各种表格,那扇形的统计图表一看,就有依据,就容易获奖。”李朝霞为难地说:“但搞那东西太麻烦,现在你要到大街上搞问卷,许多人都不理你。”贾茹满不在乎地说:“那没事,咱自己编些数据不就行了嘛。”李朝霞惊异地问:“这怎么行?写论文,材料一定要扎实。”贾茹说:“没事,谁还细看这些?”李朝霞心想,这样写论文,费老大劲有啥用?弄不好还把看论文的人引到沟里去了。   以后,贾茹催着李朝霞写了几篇论文,没获上什么奖,贾茹的热情便退了。
  认识了市妇联的领导后,贾茹在开会时对大家说:“咱们一定要把上面的事应付好,把来的人招待好。”
  一天,贾茹手里拿着一页文件,领来了一个人,对李朝霞说:“这是市妇联新调来的刘干事。市里要编一本反映全市妇女工作的书,你一定要全力配合,招呼好刘干事。你多写些稿子。”然后把文件递给李朝霞,对那个刘干事说:“领导要好好宣传宣传我们啊。”
  李朝霞看了看文件,是市妇女工作研究会的一个函,内容是要编一个反映全市妇女工作的书。李朝霞按照贾茹的指示,经过一个月的加班加点。编写了两万多字的稿子让贾茹过目,贾茹看后嫌内容太少,又让李朝霞补充了一些后交给了刘干事。刘干事拿到稿子后找到李朝霞说:“编这些资料需要交一万块钱的费用。”李朝霞请示贾茹。贾茹说:“那就赶快交费,让给咱们多登些。”李朝霞让刘干事拿票来,她给转账。刘干事拿来的只是个收据,按财务管理规定不合乎报账要求,李朝霞又将这一情况向贾茹汇报。
  贾茹不耐烦地说:“人家是上级领导机关,怎么能问人家那么细,你想办法给报了算了。”李朝霞只好拿着这票入账。
  那刘干事拿了钱和稿子后好长时间不见回音。李朝霞打刘干事留下的妇女研究会函上的电话打不通。她又打电话到市妇联宣传科问情况。市妇联说没这回事,也没刘干事这么个人。李朝霞一听吃了一惊,竟然有人冒充组织到党政机关行骗。她赶忙到贾茹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贾茹一听脸一沉说:“你怎么能上骗子的当呢?”李朝霞辩解说:“人是你领来的,任务是你安排的,我怎么能知道她是骗子呢?”贾茹说:“我是看到文件,叫你负责处理这件事情,你怎么不调查一下就给人家汇钱呢?”李朝霞说:“这人是你亲自带着对我说是市妇联的刘干事,我怎么能怀疑人家呢?”贾茹说:“我带的人你也该详细了解呀!干什么事都马马虎虎的。”贾茹见李朝霞还想辩解,便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这件事传出去也丢人,以后做什么事情都要细心。”李朝霞只好委屈地出来了。
  有段时间兴起了文凭热。原来的初中生、高中生都能通过各种在职学习,一级一级拿到硕士毕业证。贾茹是个大学生,当然也不放过文凭升级的机会。贾茹也报了个硕士研究生班。她不去上课,也不做作业,常常让李朝霞帮她写作业。钱喜云、孙爱玉俩人取笑说:“你这是老同志给小同志提鞋带。”弄得李朝霞十分尴尬,也推三脱四不好好写了。贾茹看李朝霞不情愿给她写作业了,便叫宣传部的牛干事帮她写。当年是牛干事考察贾茹来县委机关的,可现在贾茹是领导了。牛干事虽不情愿,抹不开面子,还是帮着写了几次。
  快到毕业时,钱喜云对孙爱玉说:“看她怎么交论文。”贾茹才不着急,她有的是办法。她从学校发的论文题目中选出一个,让李朝霞按照这个题目起草了一个要求各乡镇上报的调研报告。等各乡镇的报告上来了,又叫李朝霞认真汇总起来,她自己略作修改,变成自己的毕业论文,交了上去。这下,钱喜云、孙爱玉、李朝霞对贾茹真是刮目相看了。
  贾茹升了县妇联的副主席,南河镇的蒋萍对贾茹热情有加,常常邀请贾茹去洗温泉。贾茹的工作联系点就在南河镇。又快到三月份了,广播上在宣传学雷锋活动,贾茹便让李朝霞起草了一份学雷锋活动的通知,发了下去,并要求各乡镇三月五日一定要在乡镇街道摆摊设点,开展学雷锋活动。
  李朝霞通知南河镇的妇联刘主任,三月五日学雷锋日县里的贾主席要来检查。上次推荐先进,让贾茹不高兴,现在人家是主席了,再不敢怠慢了,得好好布置一下,刘主任便分配各村五个学雷锋、做好事的指标。
  下去之前,贾茹打电话问组织的怎么样了,刘主任说:“组织好了,有五十位妇女的规模,有打扫卫生队,有修理家用电器队,还有在医院门口扶人看病队。”贾茹一听,说:“这还可以,只是人不多,规模不大,活动项目也太单一。”刘主任在电话那头说:“这已经是费了好大劲了,现在农村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大多是老弱病残的人了,各村能安排这些人已经是尽全力了。”贾茹说:“那你动员街道修理电子表、理发店的也参与进来。”刘主任说:“这些都是靠经营吃饭的,都有成本,让他们免费服务,恐怕难度大。”贾茹在这边不高兴了:“有啥难度,这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出钱雇他们一天,看有没有人愿意干。”刘主任听了这话,心想:“这还叫学雷锋吗?”但她没说出口,只是说:“那费用怎么办?”贾茹不耐烦地说:“怎么办?自己想办法!”说着便挂断了电话。
  镇妇联主任问经费的出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镇里的财政收入还不够镇上工作人员的工资,办公经费也是十分紧张,一张纸,一瓶墨水,都控制得很严。这电话机也是装在一个专制的木匣内,只能接,不能打,有重要公务要打电话,需到政府办公室主任那里要钥匙,得到副镇长以上的领导允许,才可打电话。这雇佣许多个体经营户,一天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在哪里报销呢?但贾主席要让这么做,还要来检查,不做不行,只好用自己的工资垫上,把这天的事应付过去再想办法吧。
  3月5日一大早,贾茹便安排钱喜云、孙爱玉二人坐班车到边远八个乡镇检查。自己和李朝霞坐着小轿车往南河镇去。
  早春三月,阳光明媚,公路两边和田野里麦苗翠绿。小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疾驰。坐在前边的贾茹兴致极高,谝着这次活动安排的怎样大。她对李朝霞说:“到了南河镇,多拍些照片,晚上回去冲洗出来,明天就向省报、市报投稿。”正说着,坐在路边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向他们招手,司机正犹豫着,贾茹说:“弄啥的?别理。”这时那老妇已拦在了车前,司机不得已停下了车。那老妇人对贾茹说:“求求你了,我老伴刚才被一骑摩托车的撞倒,腿很疼,不能动了,求你们把我们捎到南河镇的医院。”贾茹说:“那撞人的人哪里去了?”老妇人说:“那人撞了人,理都没理,就开着车跑了。”贾茹说:“我们不去南河镇,我们就在前边村子里去,你另找人吧。”那妇人说:“你们是县里的领导吧?把我们捎到前面村子也行,我家就在村子里,到家了,我们让儿子用架子车送医院。”贾茹一听,又改口说:“我们不是县上的,只是路过这里有急事,一会儿要到北去,你们自己再等吧,后面还有车的。”说着,对司机说:“快走。”司机一加油门,车飞了出去。   到了南河镇,贾茹在镇政府同书记、镇长聊了一会,便由镇妇联刘主任陪同从街西走到街东检查。贾茹对街道两边悬挂的一连串写着“学雷锋、做好事”的横幅十分满意,当走到医院门口时,看到了路上遇到的那两位老人也在医院门口,在门口迎送病人的学雷锋小组的妇女们正在搀扶,周围围着一大堆人。刘主任看到了,觉得这个场面很感人,叫贾茹过去看看,说在这里照张照片,效果肯定好。贾茹忙摆摆手说:“还是在别处看看吧。”一行人沿街检查了一遍,便去吃饭。吃完饭,泡温泉去了。
  市妇联发文,要求各级妇联开展“巾帼建功”活动。贾茹召集钱喜云、孙爱玉、李朝霞开会,商量怎样把这项工作布置下去。钱喜云、孙爱玉、李朝霞几个人觉着贾茹这下要干一番了,便纷纷出主意。钱喜云说:“咱县有妇女剪纸的传统,通过县乡两级妇联,把她们组织起来,挑几个水平高的,教给大家,人多了,形成产业,咱们组织帮助推销。”贾茹一听说:“好,你把这件事负责组织好。”孙爱玉说:“现在农村种粮卖不上好价钱,咱们发动妇女搞养殖业。”贾茹问:“养啥哩?”孙爱玉说:“现在猪肉价涨了,咱们就组织妇女养猪吧?”贾茹说:“好!你就负责把这项工作抓起来。”贾茹又问李朝霞:“你看再抓什么好呢?”李朝霞说:“我看只要能把这两件事抓好抓实,抓出成效就很好了,我帮钱姐、孙姐抓落实。”李朝霞经常写些广播稿,说起话来也是一套文件语。贾茹一听,摇摇头说:“不行,你再想一个,你也具体负责一项。”李朝霞想了一会,没想出来个啥。贾茹说:“这样吧,你抓妇女维护社会治安工作。”李朝霞说:“咱农村妇女连自己的权益都不好保障,怎么维护治安哩?”贾茹说:“只要组织起来,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把坏人吓跑。”李朝霞还是想不出怎么吓跑坏人,但贾茹说出的话是不能反驳的,只好说:“行!”
  目标确定了,贾茹让大家一人起草一份实施意见,同时将妇联的这一重大决定报县委,并向省市报刊投稿。
  妇联同时连发40、41、42号文件轰动了县上。县委朱书记要求妇联要好好总结经验,县委信息和县广播站要大力宣传。
  贾茹便要钱、孙、李三人趁热打铁,赶快写经验材料。钱、孙、李三人大眼瞪小眼,这事倒是个好事情,但刚发了个文件,还没动哩,怎么总结经验呢?过了两天,三人的总结都没写出来。贾茹召开会议,把三人都批评了一顿。三人很委屈,钱喜云说:“工作刚提出来,下面偏远的乡可能还没收到文哩,怎么能总结出经验来?”贾茹说:“要讲效率,要边落实边总结,边总结边落实,先写个前期发动的经验材料,你们不都写了实施意见了嘛,改一改。把要求做的就改成已经做了不就好了嘛。”钱喜云问:“那成果怎么说哩?”贾茹说:“先写办了10次剪纸培训班,培养剪纸能手上千人。”又对孙爱玉说:“咱县不是有许多养猪大户么?养猪户不可能都是男人干活吧?媳妇肯定也没闲着,叫各乡镇上报一下各乡镇这一个月的生猪存档和出栏数,成果不就有了嘛。”李朝霞一听说:“那我那维护治安怎么写哩?”贾茹说:“各乡都有司法办么,让各乡镇妇联问一问发案和破案情况,就写上妇女协助破案多少件不就行了嘛!你们都不会工作了,还要我一个一个地教你们怎么写?”没有办法,三个人只好下去硬着头皮写。
  一周后,三篇关于组织妇女发展剪纸、养猪和维护治安等巾帼建功立业的报告放在了贾茹的案头上,贾茹喜上眉梢,赶忙拿着去向朱书记汇报。朱书记看了看,笑着说:“工作成绩不小。”贾茹忙说:“我这一星期都没有分白天黑夜,加班加点赶写出来的。”朱书记笑着说:“你有两个晚上和我在一起,真厉害。”贾茹一笑说:“书记真会开玩笑,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才有了灵感,才有了精神,是你给我了力量。”朱书记笑着说:“很好,你的这种精神值得发扬光大,要好好宣传宣传,让全县妇女都要向你学习。”贾茹说:“那要看学啥哩,床笫的事可不能让别人学。”朱书记说:“别人要学也没什么不好。”贾茹娇嗔道:“全县妇女都归我管,我不让她们学。”
  几天后,县委宣传部主管新闻的牛干事来到妇联,对贾茹说:“县委朱书记要求宣传部向市报组织一组宣传咱县妇联组织妇女巾帼建功的报道。我来组稿,要有文字,最好配上照片,这样现场感就强了。”贾茹对牛干事说:“没问题,我先给你弄一个,你好好给妹子加工加工,写得好好的,弄好了,妹子忘不了你。”
  牛干事忙说:“应该应该,岂敢岂敢。”牛干事说应该是说润色好稿子是应该的,说岂敢是哪里敢让贾茹记着,都知道那是朱书记的人。
  牛干事走后,贾茹把李朝霞叫过来,对她说:“宣传部按照朱书记的指示,要大力宣传咱们,现在要报材料,你给咱认认真真写个初稿,要写得好好的,下周五前交给我。”
  李朝霞硬着头皮忙把三分总计材料汇总成一个大材料,只是这照片需要到现场照。她向贾茹做了汇报,贾茹便给东石乡和西石乡分别打了电话,说要下去检查巾帼建功工作。
  乡妇联专干赶忙准备。到了东石乡,贾茹分别到剪纸点、养猪场找了几张照片。李朝霞以为照了这几张配上文字就够了,贾茹却说:“还有维护治安的照片没照哩。”李朝霞说:“这个照片怎么照呀,难道咱们还要摆个抓坏人的场面不成?”贾茹反问:“怎么不行?”她接着说:“咱到派出所去,看现在有没有抓到小偷,有的话,叫配合一下照个相。”
  贾茹说到的就要做到,李朝霞拗不过她,只好一起跟着来到了派出所。正好,民警在给一个刚抓来的小偷做笔录。贾茹给所长看了工作证,说明了来意。所长听了贾茹的话,张着嘴,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贾茹一再地说:“就照个相么,配合一下。”所长心里说,这妇联的主席是不是神经有问题,但碍于人家是县级机关来的领导,这话说不出口,只说:“这恐怕不合适。”贾茹说:“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们照一张相就走,不影响你们审案子。”说着,就走到了那个小偷旁边,李朝霞抓住机会,连拍两下。镜头里取的是民警在审讯嫌疑人,旁边站着贾茹,好像对民警说什么。
  贾茹把照片和文字稿一同交给牛干事,她对牛干事说:“这本来是你们宣传部的事。我这一星期觉都没睡,守灯熬夜写的,还专门配了照片。这可是朱书记亲自安排的,你要好好加工,一定要在报上打响。”牛干事知道这事的轻重,不敢怠慢,使出全部本领,在原稿基础上虚论高议,写得天花乱坠。完稿后自己搭班车将稿件送到了报社。牛干事请报社社会部的邢主任和两位编辑吃了一顿饭。饭桌上,牛干事对编辑部邢主任说:“这是我们县上发现的重大典型,县委朱书记极为重视,希望报社予以重点宣传。”   邢主任看了稿子,觉得内容还不错,只是还要认真采写,深入挖掘一下,随后便派康红记者到县上采访去了。
  贾茹接待了康记者。她移花接木,做了的说上,没做的编上,海阔天空,天马行空地汇报了一下午。第二天,便陪康记者到风景区游玩去了。
  一周后,县妇联组织妇女开展巾帼建功活动的新闻见报。朱书记在这篇稿子报头的空白处批示道:“这篇报道写得很好,充分反映了我县妇联组织妇女带头致富的事迹。希望全县各部门都像妇联这样,积极主动开展工作,把各项工作搞上去。”
  这篇报道署名是本报记者康红,通讯员牛志强、贾茹。贾茹看到朱书记的批示很高兴,但看到署名气不打一处来。她立即拿着报纸到宣传部找到牛干事一顿臭骂:“这明明是我写的稿子,怎么加了你的名字,还把我的名字排到后面?”牛干事先是懵懵懂懂不知贾茹为什么发火,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解释说:“你提供的只是素材,是我花了很大力气改的。我付出了劳动,当然应该有我的名字。再说了,人家报社也派了记者。至于排名,这你就不懂了,一般都是记者在前,通讯员在后。我是报社正儿八经聘请的通讯员,你还不是通讯员,当然你应该排在后面。再说,你那写的就不是稿子,只是啰里啰唆的计划,没事实,我要不改写就无法用。”贾茹高声说道:“你们宣传部就会抢别人的功劳。”然后扭身走了。
  牛干事气得回击道:“没有良心,给你们出力反而招骂,你以为你是谁,下次请老子,老子也不干了。”
  吵闹声惊动了整个楼层,大家都出来看热闹。回到办公室,钱喜云对李朝霞说:“真不要脸。这原始材料还是咱们弄的,是你最后汇总的,她一个字没动,这谁不知道?她现在还跑去和人家大吵大闹,说是她写的,丢人丢到家了。你去对牛干事说明那材料是你写的,她一字没写,揭她的老底,看她的脸往哪搁?”李朝霞说:“我不争这个,本来这组织致富的事就是虚虚晃晃的事,报个材料哄领导开心还说得过去,现在登报了,群众谁个看不出造谎,我躲都怕躲不及哩,还去争?真是利令智昏。”
  正说着,牛干事进来了,他对钱喜云说:“你上次说贾茹差劲我还有些不信,想不到这人比你说的还差。”钱喜云说:“我们女人都是婆婆妈妈,你现在也怎么婆婆妈妈啦?是不是闲的蛋疼?”牛干事说:“好我的姐哩,你就别取笑我了!不是我婆婆妈妈,这家伙太不是人啦。我帮你们做事,好处没落下,反而说我抢她的功。”钱喜云说:“别生气啦。我们的小李为这个材料一个多星期都没休息,连个名都没挂,人家都没意见。你委屈个啥?”牛干事一听说:“啥?李朝霞写的?那贾茹说她一个多星期都没休息,还熬灯守夜写的。”钱喜云说:“她写屁啦。告诉你,她一个字没写。”牛干事懊恼地说:“我早知道这样,给编辑说说,她贾茹的名字就别想上报纸。”牛干事又对着李朝霞说:“你也不早告诉我,叫我把个没良心的人给弄上去,不感恩还倒打一耙。”李朝霞说:“我才不稀罕那个。”
  市妇联丁主席看到这篇报道后,非常重视,通知县妇联,将在下周亲自来县上调查了解。
  市妇联丁主席要带队来检查,可是妇女剪纸组织还未成立,没开展过一次活动,养殖专业户还不知在哪里,维护社会治安更是无从谈起,咋办?事到如今连原来想看贾茹笑话的钱喜云、孙爱玉和李朝霞都着急了。毕竟自己在妇联工作,别让上级领导看到下面尽在弄虚作假。钱、孙、李三人主动找到贾茹,想商谈应对措施。贾茹却一点不着急,因为她在接到市妇联的电话后,就在朱书记的枕边就把这事对朱书记说了。
  县妇联的工作被市报刊登后,对洪水县来说,犹如放了一颗卫星,朱书记心里自然高兴。市妇联要组织人来检查,目前实际上是个啥情况,朱书记也是一清二楚的。他故意逗贾茹,问道:“那咋弄?你的上司来了,你给人家看啥哩?”贾茹撒娇说:“你才是我的上司,她们离咱远,只要你支持我,随便一个动作,把她们哄得团团转。”朱书记说:“那你说咱咋哄她?”贾茹说:“姜还是老的辣,你的办法肯定比我多。”朱书记食指点着贾茹的鼻尖说:“人小鬼大,你的脑瓜灵光的,还要靠我想办法?”贾茹说:“你不出主意也行,但你要全力支持我。”朱书记说:“你都完全顺从了我,我当然要全力支持你。”说完,俩人紧拥在一起。
  现在,贾茹是胸有成竹,看到钱、孙、李三人慌张的样子,反而感到好笑。她得意地说:“你们慌什么?市上领导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了。听我安排,管叫她满意。”她说:“我们的工作得到了朱书记的大力支持,现在,县委办公室已给每个乡镇下达了任务,让乡镇选送十名左右的剪纸能手,每人带上三十幅作品,咱们到县农业局农科所培训中心联系,在他们的大门口和大会议室各挂一个‘洪水县妇女巾帼建功剪纸艺术中心’的横幅,然后把各乡镇选送的妇女招呼在一起,按照咱们上报的经验材料所说的销售渠道和销售收入,给每个人交代清楚,让她们记牢,到时别说漏了嘴。”钱喜云问:“那这些人的吃住经费咋解决?”贾茹说:“这个你别管,经费县财政保障。你把这些人组织好,到时汇报好就行。”贾茹对孙爱玉说:“咱县上有四十家养猪专业户,县委办也给基层打过招呼了,你跑上一圈,让每个猪场都挂上‘巾帼建功养猪示范户’的牌子就行。然后,不管猪是谁养的,告诉他们,接待市上检查组汇报时,都要有妇女来汇报。当然,猪场的发展都是在县妇联的组织下发展起来的。”贾茹又对李朝霞说:“你到公安局去找李局长,把他们的工作总结要来,回来写一份妇女维护社会治安的经验材料。这个工作他们没法看现场,你把材料写漂亮就行。”
  安排妥当,各人立即分头行动去了。
  一周后,市妇联的丁主席带着几位部长来到了县里。贾茹带着丁主席一行参观了“巾帼建功剪纸艺术中心”和五个大的“巾帼养猪专业户”,听了贾茹的汇报。丁主席对洪水县妇联勇于开拓,组织妇女建功立业的做法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并表示:“市妇联要将你们的做法向全市推广、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我回去向市上领导汇报一下,力争下半年在你们县开一个现场经验交流会。”
  听到这些,钱、孙、李三人心里又一阵叫苦。   为了迎接现场会,贾茹要先在全县妇女当中搞一次妇女参加建功立业理论研讨征文,要评选年度优秀社科研究成果。贾茹向朱书记一汇报,朱书记十分支持,招来县委政策研究室主持工作、又熟悉妇联工作的甄水萍副主任,要求县委政策研究室全力配合,县级各单位报送论文,并给县政府和财政局均打招呼,专门批了一笔经费,用于奖励及表彰会支出。
  有了县委的支持,贾茹十分高兴,亲自负责制定方案。她让李朝霞起草文件,发到全县各乡镇和县级各部门,要求领导重视,认真组织,积极开展调研活动。征稿活动从三月初开始,截稿日期为五月底,在七一节前进行表彰奖励,向建党节献礼。
  起草通知时,贾茹对李朝霞说:“调研材料每篇要报二十份。”李朝霞说:“不需要那么多吧?”贾茹说:“我说报多少就报多少。”
  到了五月底,各单位的调查报告陆续报了上来,为了公平起见,将封面的作者名字一律撕掉,进行了编号。研究室抽出一批笔杆子,进行审评。
  在对抽来参加评审的人员进行培训时,贾茹强调了一定要认真审评,并必须在十天内完成筛选初评工作。
  抽来参加评审的人员,一点都不敢怠慢,领回文稿后,关起门来,逐篇细读,并给每篇文章撰写了评审意见后按时报到研究室。
  贾茹自己也参与评审。她把参评论文拿到手,粗略看了一下,挑了两篇感觉差不多的,给作者打电话:“喂!科协的李婷吗,我是妇联贾主席,你参加我们组织的妇女参加建功立业理论研讨征文的文章我看到了,你写的《论青年妇女在勤劳致富中的科技优势》一文我看还可以,我给你改了改,把我的名字加上,算咱俩合作的,评个一等奖没问题。”电话那头的李婷说:“文章我感觉就那样了,当时我还真求过我们李主席的意见,他也提过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我在报给你们的时候,要写上他的名字,他不同意,对我说:‘我没付出劳动,不能写我的名字。’我们主席真是个好人,我就没加。”
  贾茹争功诿过的秉性在县里还是有一些名气的,特别实在女干部中间,流传的故事比较多,李婷当然也听到不少,她不想和贾茹有瓜葛。不料贾茹说:“我要不改,你写的那就不行,根本不可能得奖。”李婷一听是这样的,只好说:“那你看着办吧。”贾茹又对共青团县委的张斌如法炮制,张斌刚刚大学毕业,满口答应了。李朝霞也写了一篇,贾茹就直接对她说:“把我的名字加上。”
  贾茹做评委,不看文章,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篇文章是哪个单位谁写的,然后给作者打电话或者在街上碰见了,就对人家说:“这次调研成果评选,由我负责,评比等级,由我确定。”她这么一说,对方自然是把她恭维一番,然后表示给予照顾,有的给她塞钱,有的给她家送礼。最后,她根据收到的钱礼,在自己心里排了个一、二、三等奖的获奖名单。
  研究室综合科根据评审意见,拿出了最终的评奖意见,报给了甄水萍副主任,甄水萍找贾茹商定,贾茹却拿出了自己那个与组织筛选的大不相同的评奖意见。县委大院谁都知道贾茹是朱书记安排来的人,甄水萍也没时间去看每篇文章,再说,甄水萍也知道这类征文活动没多大实际意义,只是为了完成朱书记下达的任务,便放弃了评委们的意见,同意了贾茹的意见。
  评审完了就要开颁奖会。为了显得对这项活动的重视,甄水萍和贾茹把这次论文表彰会议看得十分重。一是一定要请县委朱书记、县政府刘县长参加会议,并到会讲话;二是会议规模要大,各乡镇和县级各部门的一把手必须参加,同时,要邀请市报、市电视台记者参会,哪怕花很多钱,也要做好宣传报道工作。为市里将要召开的现场会做好铺垫。
  西石乡妇女马翠华遭遇家庭暴力,整天遭丈夫毒打,反映到妇联,贾茹口头上说要为妇女做主,实际上无动于衷。李朝霞建议上门做其丈夫的工作,讲讲道理,讲讲法律;贾茹推脱自己太忙,让李朝霞去。李朝霞去了,虽然努力工作,但人微言轻,那男的根本不睬,等李朝霞走了,男人嫌老婆告了他的状,又将马翠华暴打一顿。事情又反映到妇联,贾茹还是让李朝霞去做工作。结果,马翠花这次反映问题回到家里,被丈夫砍断了脚筋,她看见了灶台便劈柴的斧子,怒从胸中起,捻起斧头,走到炕边,挥斧向丈夫的头上砍去。
  弱女子马翠华杀夫,这件事轰动了全县,贾茹一听到消息,立即把李朝霞叫到办公室对她说:“马翠花敢杀人,说明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你不要把她来找咱们的事说出去,免得她娘家人来找咱的麻烦。”后来,马翠花被判处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东石乡妇女薛云花长期遭受丈夫马三虎和婆婆打骂,曾多次找村干部反映。村主任就是马三虎的堂叔,他并没有为这个不争气的侄子护短,还多次批评过了马三虎。但次数多了,他也嫌麻烦,对薛云花说,我一个村长,哪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给你们断家务事。之后便不大管了。马三虎见薛云花告状无事,越发变本加厉了,丈夫打,婆婆拧,成了家常便饭。马三虎还在施暴时用烟头烫薛云花。邻居看不下去了,出来阻止,马三虎恶狠狠地说,这是我家的事,谁管闲事,小心我和他过不去。邻居也没办法,不堪忍受的薛云花想到了妇联。
  一天,薛云花步行到了十五公里山路,找到了县妇联。有马翠花事件的前车之鉴,李朝霞不敢怠慢,她接待了薛云花。当看到薛云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李朝霞忍不住义愤填膺地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等等,我们妇联人一起陪你找你丈夫,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欺压妇女。”李朝霞便领着薛云花向贾茹来汇报。
  李朝霞和薛云花一进贾茹的办公室,只见贾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见李朝霞和薛云花进来了,她头也不抬。李朝霞向她汇报后,她还是没抬头。李朝霞抬高声调说:“上次西石乡的马翠华的事,咱们没及时管,出了事……”贾茹早晨正好想去西石乡看桃园,还没等李朝霞说完便说:“我还要去西石乡检查妇女致富哩,市妇联年底前要在咱们这里召开妇女致富现场会,咱们现在要操心这个。你说的那个薛云花的家务事与咱有啥关系?何必自找麻烦。”李朝霞说:“咱们整天说妇联就是妇女的家,把人都打成那样了,咱们能看着不管?”贾茹说:“咋管?咱能把人家咋样?叫她找派出所去吧!你和我一块去西石乡。你记着,以后,领导交办的事,一定要想方设法去完成;其他的事,别给咱们揽。”   李朝霞没办法,到了薛云花跟前,没了先前的豪气。对薛云花说:“我们今天忙,不能陪你去了,你找派出所去吧。”薛云花一听,没办法,她以前早找过派出所,派出所一民警说:“你这家务事最难处理,也没把你打伤打残,我们能把你婆婆丈夫怎样,抓不能抓,关不能关,最多批评一下,他当面没啥,过后还不是打你?你找妇联,让他们呼吁社会来重视这件事,或许有效。”薛云花找一圈,就这结果,只好回去。丈夫见她早上出去朝县城去了,晚上才回来,注定是告自己去了,气不打一处来,天一黑便又用劈柴把老婆打了一顿。
  薛云花忍着疼痛,心想,这样下去,早晚还不让马三虎给打死了。她觉得县妇联接待她的李朝霞还真替她说话,是人家工作忙,没能来。第二天,她又上县城找妇联。
  李朝霞陪着贾茹说是检查妇女致富工作,其实,桃子熟了,她们在桃园转了一圈,乡里招待吃了一顿饭,回来时每人装了两大箱鲜桃。回到县里,李朝霞还牵挂着薛云花的事,第二天刚一上班,薛云花瘸着腿又来了,这次背上,屁股被劈柴打得血都渗出来,李朝霞看了,眼泪都流出来了。她领着薛云花又去向贾茹反映,希望能得到贾主席的重视,下去做做工作。贾茹看都不看薛云花一眼,斥责李朝霞:“咱们哪里有闲工夫管一家一户的事?”李朝霞有点怒了,说:“那你派车我去看看。”贾茹说:“车都快没油了,你也别去了,赶快把咱们昨天去检查工作的事写个信息,写好后让我看看,马上报送县委信息和投广播站。”李朝霞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把薛云花领了出来,对她说:“你先回吧,等我有空了,步行也要到你们村,我找村上谈这事。”薛云花一看贾主席的态度,心已灰冷,她感激李朝霞的同情和关心,她也希望李朝霞下次来能解决问题。但眼下,孩子还小,只好忍着全身的疼痛,再回那个令她胆战心跳的家。
  回到家里,婆婆跳了出来,骂道:“卖屄的,不管娃,成天往县里跑,还告我的状。”丈夫听到了,拿起劈柴,对她又一顿毒打,边打边说:“看你再敢上县里告我。” 薛云花这次被打得皮开肉绽。马三虎打累了,睡着了,薛云花一想到马三虎恶狠狠的样子,彻底绝望了。
  那个马三虎游手好闲不说,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他整天在外面偷鸡摸狗,搞到了钱就去南河镇蒋萍的浴场耍小姐、打老虎机。要不然就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家里对薛云花大打出手。
  薛云花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到了娘家。她的弟弟薛云强一听姐姐常常无故被打,便马上要找马三虎算账。薛云花的父亲对儿子说:“你去找那个二杆子算账,你没出手怕就被那个二球货把你给打伤了。就算你能打过他,你姐还有顺心的日子过吗?我看过不成干脆离婚算了,但也不能便宜了这个瞎怂。既然他是个五毒俱全的人,咱是受害人,他必须赔偿咱们,在财产分割上咱撸他一把。只要咱有证据就怕赢不了这个官司。他整天游手好闲,又赌又嫖,咱们抓他个现行不难,有了把柄,然后再去离婚,有证据在手,就吃不了亏。”儿子薛云强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几个人便商议怎样去抓马三虎嫖娼的事儿。
  薛云花在家里住了三天后回婆家去了。马三虎在家待了两天,又去南河镇了。薛云花赶紧跑回娘家,叫上弟弟,赶到南河镇。他俩在台球场、麻将馆转了半天,发现了马三虎。暗中盯着马三虎在烧烤摊上吃烤肉,喝啤酒。马三虎酒足饭饱后就边剔着牙,边往蒋萍的浴场走去。兄妹俩悄悄地跟到门口。因为浴场里面很少有女浴客。薛云花怕被马三虎发现,便等在门外。薛云强假扮着洗澡的进了浴场。浴场的服务生热情地招呼他。薛云强便看似洗澡,却在暗地里一直盯着马三虎的一举一动。
  马三虎泡完澡,点了小姐,进了按摩室。薛云强估摸时候差不多了,便穿上衣服,冲进包间去抓马三虎。马三虎正和小姐玩得欢心,突然房门被撞开,冲进一个人来。马三虎以为是警察扫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舅子闯了进来,他也不怕了。一边是抓住马三虎短处的报仇者,理直气壮;一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子,见小舅子跟踪自己,也是火冒三丈。两个谁也不怕谁的便在包间里踢里哐蹚打了起来。
  打闹声惊动了浴场的人。蒋萍以为有人砸场子,便带着看场子的打手冲了进来。见是一名小伙子在抓嫖,不由分说指挥手下的打手围住就打。这帮人平时以打架为本事,几天不打人手就发痒。现在有老板亲自指挥,他们便不由分说,拿着钢管,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一阵乱打。薛云强一个人哪能经住这样的暴打。不一会儿便躺在那里,只有出的气是没有进的气。马三虎见事闹大了,穿起衣服趁乱偷偷溜了出去。
  包间外的蒋萍还不知道里边打死了人,还在那里气咻咻地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在老娘的场子来闹事,活腻了。”这时,打手的头儿跑来说:“不好啦!出事啦!人不行了。”蒋萍一听才慌了神。这时也不见了马三虎的踪影。蒋萍不知道被打的人是什么背景?人已经没救了,送医院自然是自投罗网,便指使人把薛云强的尸体装入编织,等夜深人静时再抛尸。
  等候在外边的薛云花看见马三虎慌慌张张地跑了,不知道她弟弟到里面是怎么回事,便冲进去找弟弟。里面人正在想方灭迹,拒不承认她弟弟进来。薛云花预感出了大事。在这个有名的黑场所,她也不敢停留,跑到派出所去报案了。
  派出所的民警听了薛云花的叙说,预感到事态严重,便向所长做了汇报。所长组织警力到浴场去查看。警察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薛云强的尸体。
  打死了人,案情重大。案子很快轰动了全县。
  蒋萍是县里树立的致富能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县委朱书记得知情况先是心里一惊。这个先进是妇联贾茹主张表彰的,他把贾茹叫来问情况。出了这么大的事,贾茹也是慌了手脚。她不光树了蒋萍的先进个人,还向朱书记推荐把蒋萍作为县人民代表候选人。为了确保蒋萍当选,选举时,贾茹也是忙上忙下,做县里和镇里的工作。更要命的是蒋萍在选举期间给了她的五万块钱,这事给露出去了可是个受贿罪,要坐牢的。眼前只有让朱书记把这件事想办法给压下来,才能保住自己。
  贾茹对朱书记说:“浴场里虽然打死了人,但不一定是蒋萍指使的。光天化日,谁敢把人往死里打呀?说不定蒋萍还不知情呢。肯定是她下面的人出手过重,失手打死了人。如果是这样,就与蒋萍没有多大的关系。大不了是负管理不善的责任,浴场多出些钱赔给死者家属,大事化小,不然对县里,对你我都不好。”   朱书记也收过蒋萍的十万元钱,如果不想方设法保住蒋萍,不但蒋萍脱不了干系,自己也可能被牵扯进去。这样的话,拔出萝卜带出泥,他的其他受贿情况和贾茹之间不正当关系,以及在浴场里接受异性按摩嫖娼的事也必将暴露。想到这里,他一身冷汗。
  贾茹的话提醒了他,以这个理由可以保住蒋萍。找个替死鬼,让动手打人的承担了全部责任。想到这里,他便以重视重大案件为由,将公安局长和办理此案的刑警队一干人召集到了县委常委会议室听取案情汇报。等办案民警汇报完情况后。朱书记说:“这个蒋萍是咱们县里的人民代表,是巾帼英模,是县里的名人。如果牵涉到了她,对我们县来说是一件影响极坏的事。所以,你们一定要切实调查清楚。我想,这样的大老板是不可能指示下面的人打人的,一定是下面的人不知道轻重,你们要认真对待,查清事实。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虽然刑警队长继续强调的浴场里面的打手成分复杂,要进一步深入调查,公安局局长却听出了朱书记话外之音。
  公安局长也收过蒋萍每年送的红包。他回到公安局后召开了专门的案情分析会,传达了县委朱书记的指示精神。他说:“这个案子虽然是人命案件,但事情发生在洗浴场,治安科也参与到专案组里来,参加案件侦破工作。”
  治安科平时负责检查娱乐场所。每月在这里都有进账,出了这样的大事,可不想把自己给粘进去。在案子侦查过程中,治安科科长对刑警队长说:“领导的指示已经很明确,不要把这个事情弄的收不了场,让外界说咱公安局对娱乐场所管理不严,放任卖淫嫖娼。”刑警队长一看办这案件有这么大的阻力,没办法调查下去,为了赶快结案,抓了几个打人的保安,便将案子移送到了检察院。
  薛云花的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是父母的宝贝。在浴场被人活活打死,浴场的老板蒋萍却没啥事。他们知道蒋萍在县里树大根深,无法讲理,便开始了漫长的上访。不但告浴场里面杀人,还告县里领导包庇黑社会,告县妇联树坏人为先进模范,当人民代表。他们的不懈上访引起了省、市领导的高度重视。省市领导批示公安机关严查案子,同时要求纪检部门调查其中涉及的洪水县领导干部违法违纪问题。为了督办案子,省纪委下派纪委机关一位得力处长挂职市纪委副书记,专门负责督办此案。
  风声传到县里,朱书记茶饭不香。官场苦心经营多年,眼看快退休了,弄不好要在这件事上翻船。他找来贾茹商量应对办法,不料这时贾茹笑嘻嘻的,全不当一回事。朱书记紧张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沉住得气?”贾茹娇滴滴地说:“我不但沉得住气,还要颠鸾倒凤呢。”说着就上前双手钩住朱书记的脖子。朱书记不耐烦地拉开她的手说:“别胡闹了,你真不怕出事?”贾茹说:“大书记的胆子咋这么小?我保证你什么事都没有。”朱书记焦急地问:“你先天也不是个怂沟子吗?这会儿就不怕了?快说!咱们有什么办法躲过这一劫?”贾茹说:“你纳完粮我再告诉你。”说着又钩住了朱书记。朱书记只好勉强应付。完事之后,朱书记急切地问:“快说!有什么好办法?”贾茹笑道:“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省纪委下派市纪委的副书记是我的一个亲戚。”朱书记问:“那走的近吗?你在省里面过去有人,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贾茹说:“很近的,她以前在省纪委当处长,又不负责干部提拔,我清正廉洁,找她干吗?”朱书记说:“听说这女书记铁面无私,痛恨社会不正之风和干部的腐败行为,工作雷厉风行,曾经查处过许多大案要案,咱能搞定她吗?”贾茹说:“你放心!没有攻不破的山头,何况她还是我亲戚。你现在给我准备二十万块钱,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贾茹盘算好了。新来的市纪委副书记是自己的老乡,让朱书记拿出二十万块钱, 自己先拿出十万去拜访老乡,没有不吃腥的猫,如果一下搞定了,还可以落个十万。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贾茹还没有见到钱,朱书记已经失联了。接着,她也被双规。
  贾茹在被控制的饭店里见到了市纪委专案组的领导,大吃一惊。她知道抗拒调查是徒劳的,便将自己受贿和推荐蒋萍当人民代表和先进个人的违纪违法过程部交代。为了立功赎罪,她还揭发了县委朱书记受贿、玩弄女性等其他问题。最后两人被双双移送司法机关。
  原来,在假贾茹平步青云的时候,真的贾茹不甘屈服于命运。她本来是一个聪慧好学的姑娘,虽然在辛苦地打工,但是从来没有放弃求知。她用在饭店打工挣下的钱参加自学考试。由于受条件的限制,原来喜欢数理化的她被文学作品中抗争命运、自学成才的精神所感动。她喜欢上了文学,同时她对处在社会底层打工者受到各种不平等的待遇所愤怒,她要为兄弟姐妹们维护合法权益。她报名参加了中文和法律两个专业的自学考试。白天在饭店端盘子洗碗,晚上捧着书在路灯下苦读。三年后,她拿到了汉语语言文学和法律两个大专自学考试毕业证书。
  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她激动万分,这不仅仅是两张文凭,她实现了自己求知梦。她不仅学到了知识,更是开阔了视野,明白了许多道理。她不只求文凭,对文学、法律、哲学、历史等社会科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所撰写的论文被国家著名的学术刊物采用。她拿着两个大专文凭,参加了研究生招生考试,被省师范学院法学院录取。然而到学校报名时却发现她的名字、居住地和身份证号与本校的一名在读本科生重名。她通过详细了解,知道了王天冲偷梁换柱的丑行。那时,她气得浑身发抖。想不到教育局的干部竟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她本想将这一丑行揭发出来,可是,校招生办的主任对她说:“现在社会就这样,你把这事闹大了,对你没什么好处。你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若要纠正当年的错误,你现在的研究生还能不能算数也很难说。为这事折腾来折腾去还影响你的学习,你不如改个名字,忘记过去,专心学习,往远看,成就自己的理想才是大事。”贾茹思前想后,觉得招生办主任说的有道理,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郑茹。现在她可以全身心去投入学习了,她珍惜每一个学习时间。
  经过几年苦读,她的学习成绩在这所学校里一直名列前茅。研究生毕业后,她又成为中国政法大学著名教授的博士生。毕业后被分配到省政府法制办公室。坎坷的人生经历使她很珍惜这公务员身份,但她痛恨一切弄虚作假行为,发誓要当一个人民群众喜欢的清官。一年后,法制办这位唯一的博士升任科长,两年后被提升为副处长。在任期间,她常常开展社会调查,征寻各方意见。由她负责组织出台了全省的反家庭暴力及维护青少年合法权益实施意见。
  有一天,她组织召开反家庭暴力维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地方立法座谈会,司法厅的一位科长发言对她的触动很大。那位科长说,我们现在虽然是司法行政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但对工作无所适从。分析原因,一方面想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但无条件。什么叫能动工作?就是要走出去,多调查,多研究,多思考,对所探讨的问题提出具体的解决办法。可是,我们现在单位的情况是常常要应付各种空洞的文件,应付各种检查;呆板的上班纪律检查,把人死捆在了办公室。单位给各部门配备的公务用车成了部门领导的私家车。出去很不方便。你坐在办公室,那就是闲着也没啥,但是你要出去工作就会受到这样那样的限制,所以,大家慢慢地就失去了工作的激情,墨守成规守,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慢慢养成了惰性。另一方面,积极工作可能会引出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也不是每一次就有很大收获。如果领导不支持,干与不干一个样,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坐在办公室里熬时间。
  这位科长的发言对郑茹的触动很大。她经过认真思考后,向领导写了一份关于抓机关工作人员工作作风的建议函。这个建议得到了分管副书记高度重视。领导批示法制办具体负责制定改变机关作风的实施意见,省级机关作风有了明显的改观。省纪委书记很欣赏郑茹的工作能力和态度。这年郑茹调省纪委任二室一处处长,承办了许多大案要案。
  贾茹只从青山县老家亲戚那里得知,一位远房亲戚的亲戚在省纪委工作,刚被调到市纪委当副书记,名叫郑茹。她不知道,这位亲戚的亲戚是自己冒名顶替上了大学的真贾茹。
  真的贾茹,这位现在的市纪委郑副书记到了市里,详细地查看了全部案卷。案子还牵涉农村存在的严重的家庭暴力问题。她越看越气愤。她发现县委朱书记在这个案子里面有包庇蒋萍的嫌疑,蒋萍在参加人民代表选举中也有行贿等拉选票的问题。她派出得力干部明察暗访,在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后开始了正面的交锋,对朱书记采取了强制措施,立案调查。
  接受调查的朱书记知道市纪委新来的副书记是贾茹的亲戚。只是还没来得及让贾茹活动,他就被限制了自由。他知道贾茹来了,自己就得救了,便先讲出了将蒋萍推为人大代表是贾茹竭力主张的。接着贾茹被请进了专案组。贾茹见到郑茹时傻了眼,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便交代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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