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洛.荷马与他的《警戒哨上的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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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斯洛·荷马于1836年生于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在家里三个儿子中排行老二,母亲是颇有才华的业余水彩画家。19岁时,荷马给一名商业石版画家当学徒,其后在波士顿和纽约做自由插图画家1857年,他拒绝了《哈勃周刊》提供的全职工作,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
  荷马接下来的插图生涯持续了数年,当时正是市场快速膨胀,需要大量插图画家的时候,“他的早期作品大部分是表现城市和乡村景象的版画,利索的轮廓,简洁的形状,夸张的阴暗对比,生动活泼的人物群体——都是贯穿他整个艺术生涯的重要特征”,一个传记作家评论说,“他的快速成功主要源自于他对版画设计的深刻理解以及他将设计应用于木版画的灵活性”。
  纽约是美国出版和艺术的中心,1859年,荷马在这个国际大城市开了一个画室。他到国家设计学院听课,向画家弗里德里希·伦道尔学习。尽管他希望去欧洲深造,却最终去了内战前线为《哈勃周刊》勾画战争场面和军旅生活。那时开始的作品标志着他从插图画转向绘画——油画和水彩画,并初露锋芒。
  《波托马克的军队——警戒哨上的狙击手》(1862)、《家,温馨的家》(1863)、《前线的俘虏》(1866)都是他在战争期间的作品。四年血腥的内战之后,荷马主要画儿童和年轻女性。正如他的同胞一样,荷马缅怀过去简朴的时光——主要是农场里的乡村风光和田园景象,嬉戏的儿童和求爱的年轻人。
  荷马被认为是美国艺术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生活在美国从一个年轻国家成长为一个现代化工业国家的时期。在他作为版画艺术家、风俗画家和崎岖的缅因海岸的记录者的整个生涯中,荷马给他的欣赏者提供了在这个快速变化、成长的时代创造出一种空间感的艺术形象。
  荷马是美国为数不多的在各方面都获得声誉的艺术家之一,他开始是一个石版画家,然后转向商业插图、绘画、水彩和版画制作。他的作品既易于理解,又极具神秘性。有悖于公众流行观点“不言自明的画才是好画”,荷马心甘情愿地赋予他的艺术以一种陈述性的静默,其版画艺术和绘画艺术皆如此。
  他对一个狙击手的刻画——版画和油画两个版本——是表明他具有讲述无尾故事能力的一个早期的实例。这一形象在1862年11月作为木版画被《哈勃周刊》复制初次亮相,伴随的说明是“波托马克的军队——警戒哨上的狙击手”,附加的标题令一代代的学生感到困惑不已,因为直到1863年荷马才在画上签名,其公开展出已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然而,出版时这幅画是否已经干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版本之间的细微差异和每个形象所蕴含的文化内涵。
  对于12万个每年付费2.5美元订购这个己创刊5年的杂志的客户而言,《狙击手》随邮递而来,传达了关于美国内战的图片报道已经发生变化这一信息。战争始于1861年4月的萨姆特堡,到1862年秋天,已经演化成了异常严峻、嗜血的事件。在半岛战役中有七场野蛮的冲突,马纳萨斯进行了第二大规模的战役,9月在安提塔姆进行了一场野蛮的大屠杀——这是美国历史上最血腥的日子,这些吸引了美国人民的眼球,他们过去曾残存着“战争是高尚的”信念。1861年,亚伯拉罕·林肯号召进行90天战争以平定南方的叛乱,当时嘹亮的歌声和飘扬的旗帜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褪去。现在,南北双方都采取行动,进行军事基础设施建设,以迎合双方对峙状态的需求,并将残酷的内战进行到底。战争在1862年达到最惨烈的地步,荷马所捕获的时刻正是此时。
  到荷马创作《狙击手》的时候,军旗迎风招展、军刀闪闪发光、骑兵整齐地跑过、一排排大炮的浪漫景象已经不再。喷吐火舌的来复枪如同打靶射击这样轻松无忧的观念已成为过去,上一年的秋天,《哈勃周刊》封面上是一幅合成画面,作为一篇关于伯丹狙击手的短文的插图,当时的文章就暗含着这样的观点。
  在战争的早期阶段,此封面描绘了一幅军营中的狂欢景象。插图表现的是:在戴着高顶帽的男人和穿着圈环裙的女人的赞许的目光下,战士们往打靶步枪中装弹射击。对应的文章几乎只字未提封面内容,而是一再肯定来自新罕布什尔州的军人的高尚品德,称赞他们拥有北部新英格兰地区人民的传统美德。这样集中篇幅谈论性格很是说明问题,因为公众对于狙击手在战争中的作用的看法很复杂,不断变化。《哈勃周刊》在给公众吃定心丸:在这场挑战道德的战争中,军中雇佣的是完全合适的人员。
  内战中,随着精英战士被任命为狙击手,射杀行为重现于战场。在内战之前,一般由步兵击退、俘获敌人,或者是步兵列队用滑膛枪对敌人密集齐射。在早前的欧洲战争中,政治现实使然,普遍禁止以个人为射杀目标,尤其是不能以军官为目标,即便是来复枪的问世提供了这样的方便。然而,美国内战很快撕下了这层彬彬有礼的虚饰,改变了战争的成规。蓄意射杀对手为人所接受,甚至成为可取的事情。
  上了年岁以后的荷马本人曾评述:“我有一次仔细看过一支来复枪……它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和我所知道的部队的其它武器一样,来复枪便于杀人,我对那玩意儿总是心存恐惧。”荷马在页边的空白处画了一个被望远镜瞄准具的十字准线瞄中的人,以对此进行强调。能够看清楚远方的士兵,将他的距离拉近,这正是“狙击手”的关键所在。望远镜瞄准具的出现完全挫败了距离——事实上和道德上都是如此——在现代人的心里埋下了处身空间的不稳定感。当时的文学界对来复枪射出的子弹比声音的速度还要快这一现象进行了评论,起初,士兵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击中了自己。
  美国内战通常被认为是第一场现代化战争。军事历史学家约翰·基冈写道:“19世纪中期的军队既濒于真正现代化的边缘,也隶属军事化的过去,其作战力和军队人数仍然举足轻重,俚是,它正在迈入科技主导的军事化的未来。”除了望远镜瞄准具,很多刚刚出现的科技化武器都在战争中被应用、被改进:连发步枪、装甲船、铁路、电报、气球空中侦察、间瞄射击火炮,机器缝制的鞋、标准型号的军服,还有很多世俗的但却发挥着举足轻重作用的后勤物品,一切都起源于内战。然而,被湮没于这些科技新事物中的是人类的共同特性——现代战争经历的情感标记,油画《狙击手》的第二个典型特征就在于表现这一点,因为,荷马运用了一个藏身树中的人物形象,重在强调处身空间的危险性。
  荷马的第一个传记作者认为,作为荷马的首张油画,《狙击手》在某种程度上是一幅注重实际的绘画。画幅很小,剪裁精密,这幅画是靠真实性而不是靠画幅大小获得其权威性的,荷马作插图时所练出的对细节的洞察力在此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和早些时候的木版画一样,士兵穿着很容易辨认的联邦军队的制服:男便装上衣、裤子、短靴和军便帽。荷马甚至将当时盛行的把裤子塞进毛袜,而不是穿正规绑腿这个细节给表现了出来。而且,荷马运用新的油画手法,将战士的裤子画成天蓝色,将军服加上一个当时新出现的小装饰:士兵帽子上的小块红布表明他属于波托马克第三军团的第五分队。武器是典型的民用长枪,由当时在北方的军队中受到狙击手喜爱的枪匠打造而成,这种惟妙惟肖的逼真使人意识到,《狙击手》是一幅崭新的表现军事题材的油画,源自于画家对军队的谙熟。
  荷马在前线的生活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观。起初,他受《哈勃周刊》的派遣,于1861年秋季战争时到达弗吉尼亚,1862年春天又回到那里,同年夏天,他的母亲注意到儿子旅途之后的变化,写道:“温斯洛去了约克城前线,在营地呆了两个月,他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曾经连续三天没有食物,营中的人要么战死,要么被伤寒夺去生命……回到家,他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他最好的朋友都对他倍感陌生。”荷马遭受的痛苦和他目睹的暴力赋予了他日后的绘画以一种少见的冷峻。
  《狙击手》画得细致精密,一个简单的姿态使它呈现出一种冷凝。荷马刻意未画出战士的面孔,尽管他非常喜欢描画细节,但他却尽力使特殊的事物升华出普遍的意义。被如此细心刻画、精心部署位置的战士成为死亡本身:冰冷、诡诈。而且,荷马将时间凝固在一刹那,战士的一根手指放在扳机上,但是,枪口并未喷出烟来缓释紧张。这已经成为荷马所喜爱的手法,艺术史家富兰克林·凯利注意到了这一点,在评论《湾流》(大约三十年后的一幅作品)时,凯利惊叹于荷马“使故事悬于几乎令人难以忍受的紧张的片刻……将当事人的命运置于悬而未决”的能力,以此手法,“荷马使特殊具备了普遍意义”。
  《狙击手》和《湾流》,还有许许多多现在被收藏的珍品,证明了荷马将当代人最关注的事情凝固在画布上的能力。荷马画笔下的士兵注视着他的牺牲品,然而,画面裁切的效果却仿佛是他本人被望远镜瞄准具瞄中,使士兵本身陷入了战争的可怕逻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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