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或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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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滩篝火
  远远的离村子有一条河。
  河水从一个山坳里流来,又向一个山坳里流去,弯弯的,把一片荒滩牢牢地搂在怀里。
  荒滩上没有一棵树,一朵花,遍地的乱石杂草,织成一个悠远的寂寞。
  我站在小村的木楼上,视线被那寂寞浸湿了。
  暮色蒼茫。夜的翅膀在那里卸下一块一块黑色的忧郁。我仿佛置身在远古荒漠,心中涨满了孤独。突然,荒滩上腾起一股血红的火苗,我的目光被烫得猛然一抖。
  火苗渐大,绽放一簇耀眼的山花。
  寂寞在一点点地溶化,冷的夜色被烤得温暖,河水那苍白的面庞染上了红晕,我的孤独在瞬间被烧成灰烬。
  火光剪出一个忙碌的人影。
  我不知道那是一个苍老的渔翁,还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船夫,或者是一个赶山归来的骁勇的猎手……
  我不知道火光点燃了他的一个怎样的愿望。但在我的心里,像火苗突然出现一样,骤然腾起一个坚实的慰藉一
  只要有光明和温暖存在,人世间就不会有永远的寂寞。
  被弃的船
  因为有过和风浪的搏斗、因为长久的搏斗留下了满身伤痕,你才被遗弃的么?这不是你的过错。
  那风,那浪,那险滩,那礁丛,曾经组成你轰轰烈烈的生命岁月;船夫悲壮的号子,曾经扬起你的自豪。
  但如今你被遗弃了,并且被倒扣在沙滩上!
  河水在你身旁汹涌地流过。
  水鸟在你头上悠闲地盘旋。
  从此你永远失去了弄潮的机会。
  这也不是你的耻辱。
  曾经载走大山丰厚的馈赠,
  曾经驮起山民沉甸甸的希望,
  曾经背负着生命的歌跋涉在岁月的长河。
  但如今你被遗弃了,并且倒扣在沙滩上!
  遭受着风雨的吹打,霜雪的摧残,烈日的烤炙;遭受着行人的冷眼、河水的嘲弄、沙砾的厌嫌。
  默默地忍受。久久地怀想。深深地思索。
  你蓦然醒悟。
  以你多创的躯体,是再也载不起人世间的欢乐和痛苦、追求和希望,是再也经受不了浪涛的颠簸、风暴的磨难了。与其在搏斗中让希望和你一道沉没,不如急流勇退,让新的船们在你的航道上谱出更其壮美的船歌。
  于是你在沙滩上匍匐去你生命的最后岁月;
  于是你作为一只真正的船永远航行在河的传说里。
  菊的微笑
  在春天寻找你,只有百花争艳,不见你的踪影;
  在夏天寻找你,只有绿叶婆娑,不见你的踪影。
  一个白霜满地的秋晨,我踽踽独行,你轻轻地说:我在这里。
  呵,你在这里!你把微笑铺展在花瓣上,那么纯净、温馨、执着。
  我真想吻你,紧紧地拥抱你。但你的端庄使我感到羞愧。
  你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轻轻地说:“来吧。在春和夏,你是不需要我的;从今,我愿陪伴你度过一个个寒冷的早晨。”
  我叹息了一声,默默朝前走去。
  你的微笑,将永远开在我的心里,伴我前行。
  四月的小女孩
  谷雨来时,雨丝就飘飘洒洒湿了四月。
  有一个赤脚的女孩,从湿湿的四月里跑来,用细细的雨丝,放飞了许许多多燕子的风筝,一双粉嫩的脚板,“呱呱”地踩响,阵阵蛙鼓。
  女孩跑上山坡,从四月的枝头轰起蜂纷纷,蝶纷纷,然后吹一支竹笋的长笛,吹出满山遍野五彩的花儿……
  女孩跑进田野,用温暖的阳光染出油菜花金色的微笑,接着把布谷鸟的歌声撒在如镜的水田里,田野悄悄地耸起一个嫩绿的季节……
  女孩跑向村庄,在村路的弦上拨响一串鸡鸭的欢叫,牛羊的欢叫,然后抓住村头老柳树绿绿的长胡子,荡起了秋千……
  赤脚的女孩在湿湿的四月里奔跑着、嬉闹着,银铃般的笑声飘散成百鸟的歌唱。她把飘飘雨丝编织成一副透明的网,网起了在冬天听了许多遍的那个美丽的故事。
  风微微地吹来,撩起她柔柔的乌发,如镜的水田和池塘上摇晃着大山的倒影,泛起了圈圈涟漪。她忽然觉得,那涟漪分明是山额头密密的皱纹。
  女孩的步子缓慢起来,田野里的红花草熊熊燃烧起她的焦灼。有一股什么冲撞着她的心房,她发现自己长大了许多。
  她依稀看见,石榴花正用粉红的嘴唇,轻轻地吻别四月。夏天那响亮的足音在远方沉稳地响起,声声叩打着她的欲望。她抬起变得厚实起来的脚板,忘情地向夏天奔去。
  湿湿的四月,化作一方晶莹的纱巾,从她肩头缓缓飘落……
  倒塌的贞节牌坊
  曾以花岗岩的骨胳支撑起那两个字!
  荒草茂密地生长着我的寂寞。
  蚱蜢的脚和鸟的粪在我残破的肢体上任意涂抹着祭文;秋虫年年低吟着一支哀伤的安魂曲。
  但我曾以花岗岩的骨胳支撑起森严的前天和昨天。支撑起女人们的信念与自豪。支撑起山村数百年的骄傲。
  如今我倒下了。
  月光在我零落的肢体上静静地倾泻着冰冷,山风呜呜地吼着我往昔的庄严。
  我以花岗岩骨胳构筑的故事花岗岩一般楔进了山乡的记忆。
  多少青春的欲望被我踩在脚下,多少苦痛的灵魂化作了我肩头猫头鹰的鸣叫。
  女人们的血和泪肥沃了我脚下的土地,却丝毫没能暖热我冰冷的肌肤。
  但我倒下了。
  我听见我倒下的轰响日日夜夜在叩打着大山的幽深,桥和路的向往终于温暖了我的梦。
  可是孤寂仍然沉重地压着我沉重的躯体。
  我匍匐不出荒草深深的寂寞。茫然回顾,仍见一豆孤灯在吞噬着大山之夜……
  雷击树
  已非树。
  没有了苍劲的枝挑起鲜花甜果金色的太阳:   没有了婆娑的叶托起露珠鸟鸣温暖的风。
  光秃。焦黑。丑陋而倔强。
  如一截愤怒的断臂直戳天空!
  蓝湛湛的或飘荡乳雾或布满乌云的天空那炸毁你的雷已在辉煌的一击之后猝然死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却注定了你今生的命运。
  青春的美丽、欢乐,风的温柔的拥抱百灵的翅的抚摸己不再属于你;你粗砺的躯干长不出记忆的青苔。
  况且还有乌云在,还有闪电和雷声在。
  你无语。
  可以失去的一切你已然失去;那雷电是再也不屑于将你一击了:
  你哑然失笑,于旷野站成一尊冷冷的雕像,冷冷地瞧那白的霜雪飞舞黑的风暴啸叫以及蝶的献媚鹰的作态。
  如今你一无所有。
  你发现那枝叶花果等待原都不是属于你的。
  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拥有自我。
  你仍是树!
  你的根须仍然牢牢地扎于土地。
  生长你的土地仍然辽阔而深厚。
  黄昏,拾鹅卵石的老人
  一张弯曲的影在沙滩缓缓移动。
  他吃力地、用多筋的手细心拣拾着鹅卵石。
  夕光如烛。
  每一颗鹅卵石里,都裹着一团滚圆的夕阳。
  他拾着。不时把它放在眼前看看,又把它放在耳边听听,似乎看见了什么也听见了什么。
  他摇摇头,继续拾着。
  拾起一个生命的黄昏。
  身旁,河水汩汩流过,夕照里的波光是这么柔和。
  他抬起头,蓦地发现河中扎着一块多棱角的青色的大石,温柔的河水,在不歇地把它抚摸。
  他似有所悟,轻轻抚慰着怀里小巧玲珑的鹅卵石。
  岁月如流。
  自己不也曾是一块棱石吗?
  他直起腰,慢慢地往回走去。懷里,鹅卵石裹着晚霞,闪射出美丽的光芒。
  从此,不息的水声将紧紧伴随他。
  背负阳光
  在晴朗的日子里,我总是背负着阳光。
  阳光的温暖明亮像母乳一样喂养着我,使我腿脚强健而不致中断我的旅程。
  阳光里我采摘花朵,抚摸绿叶,歌唱爱情,呼唤春天;阳光里我摘下一个一个村庄的诱惑。
  我灰尘满面但衣衫干爽;阳光下道路坚实,我的追求不会被泥泞陷没。
  阳光里风也温柔,轻轻抚慰着我的疲惫。
  鸟鸣如清晨的露珠,将我的向往滋润得鲜嫩如初。
  我无须再有什么犹疑的。在我的一生中,晴朗的日子,我总会背负着阳光。
  我终生背负着阳光,是因为我的脊背早已被阳光压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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