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地铁5号线驶向生死关头时，最大小时降水量达到201.9毫米的特大暴雨把整座城市的1000多万人口置于极大的危难之中。此刻，无数市民在狂风中、在暴雨中、在滚滚洪流中挺身而出，用在他们自己看来“微不足道”的努力，守护这座他们生活和深爱的城市。

“保命要紧，都要出来！”

　　京广北路隧道成为另一个关注的焦点——京广路是郑州南北交通主通道之一，京广北路隧道主线全长1835米。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里，隧道口有一名男子不断对其他车主拼命呼喊：“车一定不要了啊！保命要紧！都要出来，都要出来！”“赶快下，赶快下来啊！”“还有没有（人）！”
　　4天后，《环球人物》记者联系上了视频拍摄到的主人公侯文超。
　　侯文超告诉记者，7月20日下午4点多，他开车经过京广北路隧道陇海路出口的上坡路段时，遇到了堵车和暴雨。据他粗略估算，当时前后共有数百辆车在排队等待。“因为是在上坡路段，路是斜的，我可以看到水一直往下冲。”
　　就这么等到5点半左右，侯文超接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他再次观察车外情况，当即意识到有危险：水位上涨得很快，就在他接电话的短短几分钟里，大半个车轮已经淹在水里了。
　　侯文超一瞬间想起了北京“7·21”特大暴雨，2012年他正好在北京工作。“当时北京也是瞬间雨量特别大，很多人没有及时下车被困在水里，有的不幸遭遇意外。那段时间所有媒体都在讲这件事，所以我印象深刻。遇到暴雨如何自救、如何救人，这种意识从那时候就有了。”
　　侯文超跳下了车，踩着没过小腿的水往前走，发现还有很多人在车里等待。一旦水淹过车门，车上的人想开门逃生就很困难了！他立即大声呼喊起来，不断地敲打沿途车辆的车窗，提醒人们赶紧下车。
　　此时，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一些人出于本能下车前往高地，也有一些人犹豫着不愿弃车。“有一位老太太，坐的是一辆新车，她可能舍不得吧，怎么都不愿意下车。我就不停跟她说：‘你再不下来，命都没了！’开车的不知道是她女儿还是儿媳，我们俩一起生拉硬拽，终于把老太太架下来了。”
　　大约过了10分钟，京广北路隧道几乎被洪水完全淹没。回想起来，侯文超觉得心有余悸：“再晚一点，很多人的车门可能就推不开了。”
　　逃离京广北路隧道后，侯文超走上陇海路高架桥，一路涉水回到家。家里的时钟已经指向第二天深夜2点多了。因为淋了雨，又长时间泡在水里，他有点感冒发烧，就在家里休息了一天，还不知道自己在隧道口呼喊救人的场景已经在网上传遍了。网友们评价，侯文超的及时预警，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家庭和生命，“他是英雄！”
　　但在侯文超看来，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作为这座城市的居民，“咱就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能挺身而出就挺身而出”

　　当侯文超在京广北路隧道向人们发出预警时，6公里外的航海路上，中原银行航海路支行的员工们也目睹了街道水位的快速上涨。银行门口不远处，一个井盖被冲走，但水流太急，井口处放不住任何警示物，支行行長李鹏翼和部分员工便站在门口，提醒来往的路人。
　　刚来银行实习的盖鑫，也跟带教老师郑传鑫一同在门口守望。到了5点多，街上的水已经到成年人大腿处那么深，盖鑫突然发现，一个正在过马路的蓝衣女子被水冲倒了。
　　“我们看到她时，她大概被冲出去三四十米了，只看到一会儿胳膊在上面，一会儿腿在上面，是完全站不住的状态，非常危险。”盖鑫对《环球人物》记者回忆道，他和郑传鑫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双双跳进水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落水女子。
　　虽然水流的湍急肉眼可见，但真正扎进水里，盖鑫和郑传鑫才更直接地感受到那种凶猛的力量。身高1.8米的盖鑫前进起来都觉得非常吃力，个头比他稍矮的郑传鑫也差点摔倒，呛了几口水，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
　　蓝衣女子还在水中浮浮沉沉，眼看着就要漂远了。盖鑫几乎手脚并用，终于在几分钟后冲到她身边，和随后赶到的同事们一起把她架出水面，送到银行里休息。
　　盖鑫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他在银行里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头疼，同事怕他着凉，找了一件干净的上衣让他换上。盖鑫刚换好衣服走出来，又听见外面大喊：“快来人啊，有一对母女落水了！”他来不及多想，再次奔出去，跳进水中。

　　从下午到晚上，盖鑫和同事们救起了5名落水路人。还有一些路人到银行里躲避暴雨，员工们守了一夜，为大家提供了水、雨伞、毛巾等应急物品。
　　“当时可能是出于人的本能吧，就是骨子里那种中国人的血性。虽然我个人的力量比较微薄，但是能挺身而出就挺身而出。我想换了谁都会有这种想法。”盖鑫对《环球人物》记者说。郑传鑫也说：“没啥特别的，都是本能。”
　　两人救人的一幕，被李鹏翼用手机记录了下来，发到银行的内部群里。后来不知怎么，视频在社交网络上传播开来，感动了无数网友。中原银行总部对盖鑫、赵传鑫的见义勇为予以表彰奖励，盖鑫更是被破格录取为正式员工。
　　和侯文超一样，盖鑫也觉得自己做的事“微不足道”。“跟那种四面八方前来支援河南的人相比，我感觉我做的事真的是挺小的。”他腼腆地笑道。

“从爷爷的葬礼回来，我收留了一百五六十人”

　　还是7月20日下午5点多，同一时间，付鑫钰正在赶回郑州的路上。他在郑州开了一家直播公司，白天刚在洛阳参加完爷爷的葬礼，本来还要在洛阳再待上几天才回。
　　但员工打来电话，付鑫钰得知郑州的情况很严重——路上的积水已经到成年人腰部以上，全市积水最严重的区域离公司只有不到一个红绿灯的距离。
　　“我们公司在一栋三层楼房的顶楼，比周围地势高，淹得没有那么严重，也是附近为数不多还有电的地方。”听说公司周围有很多被困住的人，付鑫钰一边在电话里叮嘱员工开门救人，一边准备往公司赶。“我觉得还是得回去组织一下，帮帮忙。家人很担忧，最后勉强同意我回去。我赶紧把矿泉水、吃的、用的，能划拉上的都带上车，把七座商务车装得满满的再出发。”
　　这一路，付鑫钰走得很艰难。他像往常一样上了连霍高速，到了高速入口被告知封路，又折回来换另一条路线。新路线上唯一的加油站在新密服务区，付鑫钰来到这里加油，却发现服务区也积水严重，“没有电、没有油，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仪表盘上的油只剩下两格了，一路上暴雨如注，付鑫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就这样冒雨开到了进入郑州市区的收费站，收费员一再警告他市里特别危险，劝说他掉头离开。“但是没办法，我肯定得回去。”付鑫钰说。
　　到了市里，付鑫钰发现，这座他生活了多年的城市，已经被洪水变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路上全是积水，大量被淹掉的车辆漂在水里，路边的标识被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街道上的许多井盖也不翼而飞。
　　手机信号很微弱，导航失灵了。付鑫钰小心观察着路况，以三四十迈的速度慢慢摸索着，开到了距離公司2公里左右的地方，终于不能动弹，前方的路被泡在水里的车堵得严严实实，他把车停在桥上，徒步走回了公司。
　　“我回来的时候，路上的积水已经涨到胸口的位置。公司的楼梯、前台、工位区都是人，大家都在充电、打电话、发信息。我赶紧把公司里的沙发、地毯这些能坐人的东西全翻出来，把外面的人都安顿到室内去。最多的时候，公司里收留了一百五六十人。”付鑫钰回忆。
　　人多又遇上停水，卫生间特别脏。付鑫钰带着员工拿着空矿泉水瓶，到路上装积水回来冲洗。之后，他组织三四个小伙儿，蹚水把车上的物资搬回来发给大家。
　　第二天，付鑫钰又驾着车，和同行一起承担起自发的救援任务。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路上遇到很多外地过来的救援队。“有安徽的、山东的，还有一些没看清楚字的，都在往受灾严重的地方去。”这让付鑫钰格外感动。“我们是家在这儿，工作在这儿，必须自救和互救;而外地过来的救援队，是抛开温馨舒适的家园，为了帮我们，来顶风冒雨、受冻挨淋，甚至要冒生命危险，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