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诗人小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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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


  ◆◇ 冯 至
  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
  取水人取来椭圆的一瓶,
  这点水就得到一个定形;
  看,在秋风里飘扬的风旗,
  它把住些把不住的事体,
  让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
  和些远方的草木的荣谢,
  还有个奔向无穷的心意,
  都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
  我们空空听过一夜风声,
  空看了一天的草黄叶红,
  向何处安排我们的思、想?
  但愿这些诗像一面风旗
  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
  州人。其《十四行集》由二十七首诗组成,充满了借助象征表达出来的沉思,部分诗歌兼具沉思与抒情的双重品格,是中国十四行诗的珍品。《十四行集》是冯至长期研习德语文学的结晶,对冯至影响最深的德语诗人是里尔克,他翻译过里尔克谈论诗歌的一组书信。冯至对里尔克的学习不仅体现在象征主义的运用方面,就连思考问题的方式都十分接近。和里尔克一样,冯至以清醒的存在意识体现出还原生活真相的努力。从熟悉看到陌生,从飘逝看到永恒,试图为变幻不定的生活留下一些思想的踪迹和心灵的见证。《从一片泛滥无形的水里》是《十四行集》的最后一首诗,其主要意象有两个:一个是前三行中的“瓶”,另一个是后十一行中的“旗”。在这首诗中,“瓶”和“旗”象征的都是这一组诗。对于水来说,瓶子容纳了它,并给了它一个相对稳定的形式。其象征意义就是:思想的水被纳入了这组诗的瓶子里。第二个意象“旗”与另一个相关意象“远方”均源于里尔克的诗《预感》。但是其寓意发生了变化。所谓把“ 远方的光”“远方的黑夜”“远方的草木的荣谢”和“奔向无穷(远方)的心意”“保留一些在这面旗上”,意思就是把既往生活的苦辣酸甜与情思期盼记录在这组诗里。因此,“旗”就成了这组诗的象征,诗人的目的是用它“把住一些把不住的事体”。将流动的生活加以固定,对飘逝的情思进行定格。就此而言,这是一首谈论写诗的诗,接近元诗。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 田 间
  假使我们不去打仗,
  敌人用刺刀
  杀死了我们,
  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
  “看,
  这是奴隶!”
  田间(1916-1985),安徽无为人。1958年起兼任河北文联主席。这首诗曾广为流传,在抗战时期发挥了一定的战斗作用。本诗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效果,是因为作者在本诗中指明了不抗战的严重后果:不仅生命会被消灭,而且人格会被侮辱。“骨头”是诗中一个令人震动的细节,它与“刺刀”对应,凸显了生命或死亡的极端状态。很显然,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结局,在某种程度上这就等于堵死了这条路,因此只有奋起抗日,用诗中的词来说,就是只有“打仗”这一条路可走。即使这样不能避免死亡,至少可以避免被称为“奴隶”。值得注意的是,此诗的最后两行“看,这是奴隶”与“瞧,这个人”具有同构关系。据说“瞧,这个人”这句著名的话是罗马执刑官对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说的,而在此诗中,敌人与“我们”之间大体上也存在着这种极不平衡的关系,其不同之处在于耶稣的命运已不可改变,而“我们”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自己的选择:要么打仗,获胜或牺牲;要么不去打仗,被杀死并被称为“奴隶”。

在地球上散步


  ◆◇ 纪 弦
  在地球上散步,
  独自踽踽地,
  我扬起了我的黑手杖,
  并把它沉重地点在
  坚而冷了的地壳上,
  让那边栖息着的人们
  可以听见一声微响,
  因而感知了我的存在。
  纪弦(1913-2013),原名路逾,生于河北清苑。早年笔名路易士,抗战后用筆名纪弦。1948年赴台,1953年创办《现代诗》季刊。1976年定居美国。这位百岁诗人具有王者气度,往往在从容遣词中流露出惊人之语。就像散步这样的寻常行为经他一写也显得非同寻常。他不说在小径上散步,也不说在大路上散步,而说在地球上散步。这语气非常大,现代诗人中似乎只有昌耀写过“地球”这个词:“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斯人》)更惊人的是,他的黑手杖点一下“地壳”(注意,是“地壳”不是路面,与题目中的“地球”相应),就能把地球那边栖息的人惊醒,让他们“听见一声微响”,从而感知到他在地球对面的存在。可以说这是一种无所不在的存在感:既在地球这端存在,也在地球那端存在。诗人纪弦的气魄由此可见一斑。纪弦有很多诗歌自画像,如《槟榔树:我的同类》《独行者》《摘星的少年》等,但其中气魄最突出的是《在地球上散步》《狼之独步》和《饮者》。后两首诗中有“摇撼彼空无一物之天地”“统治一个完整的纯粹的帝国”这样的句子,这三首诗堪称纪弦的巨人三传。

牧 场 上


  ◆◇ 刘 章
  花半山,
  草半山,
  白云半山羊半山,
  挤得鸟儿飞上天。
  羊儿肥,
  草儿鲜,
  羊吃青草如雨响,
  轻轻移动一团烟。
  榛条嫩,
  枫叶甜,
  春放沟谷夏放坡,
  五黄六月山头转;
  抓头羊,
  带一串,
  羊群只在指掌间,
  隔山听呼唤。
  1967年夏草于上庄村,1971冬改于兴隆
  刘章(1939-2020),原名刘玺,河北兴隆人。这是一首优美的牧羊曲。其优美首先体现在形式感与韵律感方面。全诗四节,每节四行,其中前两行短,每行三个字;后两行长,每行七个字(只有最后一行五个字),这种严格对应的形式生成了相对整齐而富于变化的韵律感。全诗一韵到底,读起来非常和谐。可以说这种形式感和韵律感从视觉和听觉两方面展现了此诗的优美。其次,这首诗的物象丰富,语调轻松,语言爽朗活泼,接近民歌,这形成了此诗第二个视听结合:物象与声调的结合。第一节着重写“山”,即牧羊的地点。其中有两个空间,一个是下面的“半山”,包括花、草、白云、羊四种物象,每个物象后面都跟随“半山”二字,一种词语反复造成的韵律感;另一个空间“天”在上面,由于下面的物过多,鸟已无落脚之地,只好在天上飞。“挤”这个词用得很精彩,强调下面的空间过于密集。第二节诗着重写“羊”,整个画面如同特写镜头:“羊吃青草如雨响”,用自然物“雨响”模拟羊吃草的声音,同时用自然物“一团烟”形容羊的整体移动,这又是一个视听结合。第三节仍然写“羊”,但转向触觉和味觉的结合,并向“牧”过渡。最后一节着重写“牧”,一种熟练轻松的牧羊技术。

衣 服


  ◆◇ 大 解
  三个胖女人在河边洗衣服
  其中两个把脚浸在水里 另一个站起来
  抖开衣服晾在石头上
  水是清水 河是小河
  洗衣服的是些年轻人
  几十年前在这里洗衣服的人
  已经老了 那时的水
  如今不知流到了何处
  离河边不远 几个孩子向她们跑去
  唉 这些孩子
  几年前还待在肚子里
  把母亲穿在身上 又厚又温暖
  像穿着一件会走路的衣服
  大解(1957-)的诗内蕴深厚,尤其善于出奇制胜。仅凭此二点,就使他高居于寻常诗人之上。这首《衣服》写的无非是洗衣服的日常场景,但作者并不以“洗衣服”为题,而是在衣服与母亲之间形成了巧妙的隐喻:“这些孩子/几年前还待在肚子里/把母亲穿在身上 又厚又温暖/像穿着一件会走路的衣服”,此等笔法何其惊人,而又如此精彩。大解的诗惯于时空跳跃,长于诗思融合。全诗从此时此刻忽然荡入“几十年前”“几年前”,以轻灵之笔写尽一代代母亲为养育孩子付出的沉重劳作。诗歌开篇便是一幅绝美的三女洗衣图,胖女人对应着母爱之软,石头对应着生活之硬,诗歌从母亲所洗的衣服写到母亲作为孩子衣服的妊娠期,三个母亲,以及反复奔向她们的几个孩子,构成了一首别致的母亲颂。

沉 哀


  ◆◇ 陈 超
  太阳照耀着好人也照耀着坏人
  太阳照耀着热情的人
  也照耀着信心尽失的人
  那奋争的人和超然的人
  睿智者、木讷的人和成功人士
  太阳如斯祷祝
  也照在失败者和穷人身上
  今天,我从吊唁厅
  推出英年早逝的友人
  从吊唁厅到火化室大约十步
  太阳最后照耀着他,一分钟
  陈超(1958-2014),山西太原人,长期执教于河北,一个被批评家身份遮蔽的优秀诗人。如今来看,这首《沉哀》似乎包含了某种宿命的东西,或许作者在这首短诗中说出了自己预感到的命运。首先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的题目与作者同姓chen,“沉哀”比“悲哀”更罕见也更沉重(苏曼殊有“沾泥残絮有沉哀”之句),它预示了诗人大致生活于“超”与“哀”之间,而沉哀终究不可超脱。
  这首诗的结构很特殊。第一节似乎纯属多余,其实是预叙,此诗的匠心独运之处。第一节七行,列举了太阳照耀的各种人,在列举时大体采用了对立手法:好人坏人、热情的人与信心尽失的人、奋争的人与超然的人、睿智者和木讷的人、成功人士和失败者等。其中只有穷人落单,其对立面无疑是富人。总之,这一节可以概括为太阳照耀着所有人。不过也可以这样理解,所有这些人只不过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状态。
  第二节是对“沉哀”的正面描写,对“英年早逝的友人”的“沉哀”由一个细节体现出来:推着友人从吊唁厅到火化室,其空间距离“大约十步”,时间长度是“一分钟”。这一分钟里,在两个房屋之间是太阳照射的区域。诗中写到“太阳最后照耀着他”,这句诗一下子把第一节激活了:也就是说,可以把“他”置换成第一节中的好人坏人,如此等等。只不过在第一节里太阳照耀的是活人,在第二节里太阳照耀的人已经辞世。这里写的是生活的公正,还是死亡的公正?无论如何,此诗显示出消泯道德超越是非的倾向,或者说诗中呈现出某种幽暗的区域,在那里一切评判都已失去意义,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清零效应?令人震动的是,这个推着友人去火化室的人在一天凌晨从十六楼勇敢地跳下,接受了太阳最后的照耀。在这样的时刻,奋争与超然、成功与失败、睿智与木讷,沉哀与狂喜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唯余剩存者的沉哀而已。好诗总是这样,它并不拘泥于写某一个人,而是囊括了所有人,容纳了异常丰富的人生经验,同时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写进去。

青 蒿


  ◆◇ 刘向东
  高于先人的是坟头
  而扎根于坟头的是一束青蒿
  比青蒿还高的是支撑天空的
  南北双松,天快要塌的时候
  青蒿也会奋力
  杂乱无章的柴草则舍身追随
  其实还有连绵不绝的群山
  与群星亘久的对话
  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呀
  此刻正折服于一束青蒿
  它柔韧,卑小,青涩而无畏
  像一句遗言,和亡灵一起沉默
  刘向东(1961-),河北兴隆人。这首短诗营造了一个相当复杂的空间结构。该结构大体上以先人坟头上的青蒿为中心,下有杂草,上有南北双松,更远处有连绵不绝的群山,天空,群星。可谓上下井然,远近分明,同时青蒿与松树软硬有别。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空间里,上面的事物较多,它们对应着主宰者,下面的事物除了杂草就是青蒿了,青蒿显然是核心,不同于“群山”“群星”之类,它只有“一束”,俗话说一枝独秀,在上方众多事物的映衬下,这一束青蒿之所以构成诗歌空间的核心,是因为它“像一句遗言,和亡灵一起沉默”。要知道,青蒿是“扎根于先人坟头的”,在某种程度上,它相当于先人的标志或化身,“像一句遗言”自然对应着先人的遗训。后一句或许更重要,“亡灵”当然也是先人的,他们是“沉默”的,青蒿也是沉默的,“遗言”自然也是沉默的,这三种沉默极力渲染了一种安静的氛围,充溢于整个诗歌空间的安静氛围。如果说“安静”更多地用于物的话,“沉默”則更多地用于人,可以说这两个词构成了尘世万籁众声的归宿:正如每个人皆归于死一样,没有一种声音不归于沉默。

下槐镇的一天


  ◆◇ 李 南
  平山县下槐镇,西去石家庄
  二百华里。
  它回旋的土路
  承载过多少年代、多少车马。   今天,朝远望去:
  下槐镇干渴的麦地,黄了。
  我看见一位农妇弯腰提水
  她破旧的蓝布衣衫
  加剧了下槐镇的重量和贫寒。
  这一天,我还走近一位垂暮的老人
  他平静的笑意和指向天边的手
  使我深信
  钢铁的时间,也无法撬开他的嘴
  使他吐露出下槐镇
  深远、巨大的秘密。
  下午六点,拱桥下安静的湖洼
  下槐镇黛色的山势
  相继消失在天际。
  呵,过客将永远是过客
  这一天,我只能带回零星的记忆
  平山下槐镇,坐落在湖泊与矮山之间
  对于它
  我们真的是一无所知。
  李南(1964-),生于青海,长期生活于河北。《下槐镇的一天》首先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它由一位女诗人写出,却没有女性气息。换句话说,作者将女人之诗提升为人之诗,这种对自身性别局限的超越是我看重的。与此相应的是,这首诗的主题是认知,认知的对象是下槐镇,认知的时间是一天,即作者要在很短时间里认识一个具有漫长过去的村镇,因此诗的展开过程就成了认知的展开过程。正如诗中展示的,这种认知非常表面,难以深入。诗中着重写了一个弯腰提水浇灌麦地的农妇,作者和她没有交流(如何交流呢?),只是远观;写了一位垂暮的老人,作者和他进行了近距离的接触,但离得越近反而越感到认知对象拥有“深远、巨大的秘密”。于是作者宣告对它“真的是一无所知”,这当然是深度认知的失败。这首诗的动人之处在于作者认知的强烈渴望与认知失败之间的张力,或者说认知事物的强烈渴望及其受阻之间的张力。事实上,将诗中的下槐镇换成任意一个陌生的地方,情况大概都是如此。在这个盛行游览观光的时代,游客或过客拥有的并非对地方的认知,只是零星的记忆。现代汉诗中不乏认识他人的诗,但书写认识地方的作品似乎并不多见。

第一次知道平原如此平坦


  ◆◇ 霍俊明
  第一次知道平原如此平坦
  刚生长的玉米也并未增加它的高度
  “动车加速向前,平原加速向后”
  远处的燕山并不高大
  开采过度的断壁像极了遗漏精液的廉价床单
  白色的墓碑在车窗外闪现
  废脚料的石碑对应一个个廉价的死者
  “日子仍将继续”
  “夏夜仍将漫长”
  霍俊明(1975-),河北丰润人。这是一首发现之诗:长期生活在平原的人只有离开它才能认识它的“庐山真面目”。对本诗作者来说,其“庐山”却是平原,它平坦,没有任何高度。“动车加速向前,平原加速向后”,整首诗写的是作者在疾驰的高铁中所见所感。在所见景物中,值得注意的是燕山“开采过度的断壁”,这并非改造自然的愚公颂,因为作者把它比成了“遗漏精液的廉价床单”,明显是否定的语气。紧接着又一个“廉价”,修饰的是“死者”,因为他的墓碑是由“废脚料”制成的。很显然,“廉价的死者”与“廉价床单”形成了对应关系,可以说“廉价的死者”生前就是“廉价床单”的主人。“日子仍将继续”转向生者,更多“廉价的生者”还在忙于谋生或生活。难道作者发现的仅仅是平原的平坦,而不包括生者的廉价吗?

像雪一样活着


  ◆◇ 青小衣
  天地都静下来。万物失去影子
  湖水的内心更隐秘
  暮色中,那些被清洗过的灵魂
  裸着如玉的身子
  下凡,在我漆黑的梦里
  雪中,我对荒芜很久的时光
  心怀愧疚,对星子般明亮的花朵
  虚怀相迎。幸福突然降临
  不需要祷告,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梦重新回到梦里
  一场大雪,把世界变成一所教堂
  每一个行走在雪中的人
  都是虔诚的信徒,内心干净
  像雪一样活着,懂得以万物为友
  懂得成全,给,和爱
  这是一首很美的诗,其光辉足可与诗人笔下的那场大雪对称。把景物写得很美的诗人并不少见,但也往往仅此而已;这首诗的出色之处在于,诗人不仅写出了雪之美,而是写出了雪对人的净化和感化,写出了雪对人的那种内在而强大的教育和塑造力量,以至使人像雪一样活着,去友爱万物。可以说,这首诗揭示了比普通诗歌更多的东西:雪不仅可以改变世界,还可以改变世界上的人。
  第一节写下雪不见一个雪字。“ 暮色中,那些被清洗过的灵魂/裸着如玉的身子/下凡”,在诗人笔下,飘落的不是“雪片”,而是“被清洗过的灵魂”;不是“下雪”,而是“下凡”,這就与仙女下凡的集体无意识发生了关联。更妙的是,改变了天地、万物和湖水的这场大雪飘落“在我漆黑的梦里”,这种纳实入虚的笔法营造了一种黑中飘白的幻美场景,极大地强化了诗歌的艺术性。而且诗中的句子洁净如雪,通体透明,时有警句,包含着富于启发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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