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澄海:心澄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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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对之前经验的继承,中国篮球永远只能是在重建。没有对前辈的尊重,中国篮球将永远没有底蕴。
  ——巴萨卡
  
  4月24日凌晨,一颗顽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与骨癌拼争了近7年的我国著名篮球老人钱澄海,永远地离开了……
  1934年生于浙江宁波的钱澄海,一生为新中国的篮球事业辛勤耕耘,呕心沥血。当运动员时,他的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作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男篮队长,场上核心后卫,他的跑动、快速短传、击地妙传,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在运球突破中减速跑投,堪称一绝。在他出任中国男篮主教练的16年间,不仅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国手,而且率队夺得亚洲五连冠。1986年在马德里举行的第10届世界男篮锦标赛上,在24支参赛队中,他指挥中国男篮获得第九名,取得历史性突破。外电当时的评论是“中国男篮在世界篮坛上取得历史性突破,是东方篮坛的曙光”。在几十年执教生涯中,他对世界、对亚洲球队采取不同策略和打法,积累了丰富经验。钱澄海是新中国第一批运动健将,曾获得贺龙元帅命名的全国体育标兵称号,曾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随着中国篮球在亚洲称雄,国际声誉也日益提高,钱澄海还在1977年当选为国际篮联世界教练员协会副主席。
  钱老人虽走了,但他那谈笑风生的神态永远留在我们心中。钱老,走好。
  
  往事点滴
  
  在这个网络、选秀、青春无畏的时代,已经有很多人并不了解钱澄海。但站在历史的角度上,如果你不了解钱澄海,那么说明你不了解中国篮球。
  中国篮球在世界级大赛中从来没有夺取过冠军,但中国篮球拥有两项世界之最:从1972年到1988年,钱澄海执掌中国男篮教鞭16年,是世界篮球历史上任期最长的国家队教练;1986年世界男篮锦标赛上,中国男篮被FIBA主席斯坦科维奇称为“世界上最聪明的球队”——那正是钱澄海的球队。
  钱澄海指导戎马一生,留下了众多动人的故事,据说还在打球的时候,钱指导就很有个性。1960年代,有一次钱澄海要代表解放军队出国比赛。临行前,只发给了他礼服,没有军服。眼见别人都有,钱澄海找人反映,也没下文。当时主管体育的贺龙副总理给大家饯行,钱澄海干脆连礼服都没穿,就去赴宴。贺老总看见他,劈头就问:“你怎么不穿军装?”钱澄海理直气壮,声音一点不比贺老总小:“没发!”贺老总转头看大将罗瑞卿,罗瑞卿又转头看总后勤部长:“给他发军装!”结果军装当天就送到了钱澄海手中。
  1983年,钱澄海率中国男篮参加加拿大埃德蒙顿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中国队和以色列队的第二次交锋,涉及到能否进入前八名,此赛非常激烈。终场时分,中国队投中一记关键球,球进铃响,算进则中国队胜,不进则中国队败。裁判果断鸣哨,中国队取胜。钱澄海上前和裁判握手,手掌心里捏着一枚金币,裁判在和钱澄海掌心相握时有些惊讶,但仍然收下了这份礼物。此后中国队的比赛相当顺利,最终获得第五名。
  中国男篮八十年代最好的后卫孙凤武,身高1.85米,条件出色,钱澄海对他寄望颇高,但也认为他在传球时机上把握得不太好。一次训练之后,钱澄海找到孙凤武谈话,说:“我们的战术、防守和投篮都是世界水平,但你的传球耽误了整个队伍的提高。”孙凤武不服气,钱澄海说:“不服?我来证明给你看。”钱澄海就把队员分成两组,孙凤武和其他主力一队(王立彬、黄云龙、张勇军、李亚光),钱澄海带着助理教练张卫平和替补球员一队,规则是:每个人代表一套战术,如王立彬1号,黄云龙2号,张勇军3号,依此类推;进攻前必须告诉对手本方打几号战术,最后必须由战术号码对应的球员投篮得分,先得五球者胜,以此考验后卫的传球能力和对局面的把握能力。几个回合之后,钱澄海这一组取胜。在对方严密盯防下,他们仍然能把球传到位并且得分。孙凤武无话可说。但他后来成为了中国男篮的核心控卫。
  1988年汉城奥运会之后,钱澄海挂印而去.结束了16年的国家队教练生涯,只担任中国篮协的顾问。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前,主教练宫鲁鸣带领男篮在香港打一项邀请赛,钱澄海也去现场观摩。中国队输掉了比赛,但并没有打扰队员们购物的兴致,王治郅花了2000多港币,买了一台照相机。回到北京之后,宫鲁鸣请钱澄海给队员们作总结。钱澄海上来先和王治郅开玩笑,他问王治郅:“你有钱么?”大郅不明所以的说道:“有啊。”钱澄海又问道:“那么你和霍英东谁更有钱?”王治郅不说话了。这时候钱澄海严肃起来,点了一名主力前锋投手的名字,问他:“你会投篮么?”问得这名前锋一愣,没敢答腔。钱澄海接着说:“什么是投篮?投篮就是需要你得分的时候,你把两分稳稳的投进,这叫投篮,而不是不需要你投篮的时候,你对着篮筐一个人乱扔。”
  七年前,钱澄海左腿病变,被查明是恶性肿瘤,作了截肢手术。医生曾经告诉他最多能活两年,像他这样能坚持下来的病人不到5%。两年前,他第二次作了截肢手术,失去了右腿。有一次,医生告诉钱澄海,他需要一种比较昂贵的药,按照体积来计算价格。钱澄海说:“这个很好,我的体积小,腿不是都没了么?”
  
  他眼中的中国篮球
  
  2007年夏天,身在病榻的钱澄海老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多次说出自己对当今篮球发展的看法,昔人已去,声音如洪钟大吕,至今萦绕耳畔。
  1977年在西班牙,成立了世界教练员协会,我是副主席,世界各国的教练员都来听课,世界优秀球队的教练来讲课。那时候,中国男篮虽然还不是世界强队,但是还是安排我讲话。我记得当时西班牙的理论非常好,他们现在打世界冠军。他们有一个理论叫做:互相之间的距离间隔四米左右,手上持球不是五秒嘛,他们要求手上持球不能超过四秒。后来,我在家里训练,要求手上持球不能超过三秒,就必须传给别人,原地不能站住超过三秒时间——现在?中国男篮全部站在那里。原来的孙军还是不错的,我说你不要打前锋,打高后卫可能还有点出息,真正的好后卫,是阵地进攻传出好球,打快攻你是需要防守和篮板。现在中国队没有一个好后卫。
  对于后卫的培养,首先要有一个系统的指导思想。这个指导思想当然由主管部门负责拿出来。培养一个中锋只需要三两年,但是培养一个核心后卫却最低需要十年的时间。刘炜称职吗?只顾自己投球!该组织的时候没有组织,该穿针引线的时候没有穿针引线,看看纳什,观察细微,我想到的他该传的时候他传了,我想他该传的时候没有传,那是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传球选择。这才是一个优秀的组织后卫该具备的素质。刘炜不称职不合格,这是刘炜的错吗?刘炜已经是目前中国最好的后卫了。我们早干嘛去了?
  现在国家队的传球……我训练的时候,就是可以运球,不能死球,不能停下来传球,停下来传球就违例。全在运动中(处理球),队员都在运动中,运球的时候球也在运动中,一出机会,拿到球就传出去,如 果停下来找人就违例,这样坚持下来,比赛中肯定成功率就高嘛,现在中国队全部都是违例啊,这样你打不死人家啊,人家知道你往哪里传啊。
  说怕紧逼,真是笑死人了。1984年的奥运会,美国队擅长打紧逼,当时,西班牙男篮是亚军。我们上半场输给美国2分,下半场我就给孙凤武说,他逼不了你,他敢逼你你就突,没几次,美国队就给我缩回去了。你强中有弱,我弱中有强啊,还有就是以弱胜强这样的观念,这种辩证法,他们根本就不懂。
  像杨鸣,在亚锦赛(2007年)上前两场比赛都五次犯规罚下,这都是联赛造成的,都是教练员、裁判员培养的。他就是犯规,对手运了球就去推人家脖子,你不犯规谁犯规?但是这些家里不吹啊。我训练的时候,五对五,全场比赛要进两个球。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实际上并不简单,第一防守要成功,不能犯规,不能走步,不能违例,进攻要成功,这样算得一分。下一个球,如果出现任何违例和犯规,甚至投不进的话,前面一分就取消了。分数得积累,赢球就是这样赢的。你没有这样的成功率是不行的,你看现在的失误,一场就二十多次,我们打球的时候,就六次、八次,抢断还多,篮板球不如人家,那是因为个子矮啊。我们现在有这样训练吗,有这种思想吗?
  从我离开到现在,从孙邦,到蒋兴权包括王非这么多教练,都解决不了守联防的问题。联防是一个人动,牵扯到四个人的移动,球在移动,牵扯到全队的移动,没有这个,所以漏洞百出。2000年可以让人家(法国人里加多)连投六个三分。现在国家队也好,青年队也好,包括八一队,都不会守联防,去夹击、抢断,这些都是错误的。
  尤纳斯的根本问题是不了解中国文化,不了解中国篮球历史,不了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篮球意识,身体素质,结合传统和现代然后发挥自己的特长,这些他一概不懂。有一次,我和一个体育总局的人聊天,我讲起外教的事情,他说目前中国各个项目聘请了62个外教,只有两个外教拿了冠军,给他们付了多少钱,不是个别领导的钱,都是国家的钱。我也观察到了,每次球员换下来,尤纳斯都要把这个球员拉到一边说半天,那你不管场上的变化了?每场比赛的转折可能就在那几分钟甚至几秒的时间,你不去顾大局,看着比赛,哪还有工夫给球员讲解?如果球员做得不对,你可以让边上的助理教练跟他说说不就完了吗。
  1974年,我们输给韩国,是因为许正文,他得了四十多分,结果我们输了。为什么呢?就是他跟裁判闹了,比赛进行到最后,我们还赢十几分,他跟裁判说:他们打我。裁判想啊,你就说我没吹是吧,他就开始吹了,结果都是吹在许正文身上,最后我们那场球输了。那天许正文就在床上坐了一个晚上,那就是教训吗,谁让你跟裁判说呢?
  现在尤纳新也是这样的,为了一点小事就去和裁判理论,有什么好争的呢,那样只会激怒裁判,裁判判的都没有错,如果有错,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错。每场比赛,每个裁判的尺度都不一样,而且你到了人家东道主的国家打比赛,裁判向着东道主都是正常的,你争也没有用。
  马赫(中国女篮现任澳大利亚籍主教练)的老婆有本事,当年打得很好。女篮现在就喜欢跟马赫训练,一堂课,他有大部分的时间是自己站那讲,一点强度都没有,女篮练着不累啊。还讲什么“三高”,让女篮跟一些弱队打比赛.是啊,可以赢个30、40分的,但是遇到强队呢?陈楠这个身高碰到个1.85米有力量的,一顶她就不行了。
  国内的教练里面,有些教练本身业务能力差,自己什么都不懂,就是让队员跑。我记得有队员对XXX的战术不太理解,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跟队员说,这么简单的东西你还来问我,自己研究去。所以当时他带的国家队,真正有水平的都在板凳上坐着。王非到了关键时刻脑子也发懵,这些教练都犯同样的错误。但是我也觉得,中国队与其用外教,还不如好好培养培养王非这样的教练,多给他们一点时间,不要打输了就换。哪个教练都做不长久,对中国队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篮球本身就是一种游戏。我这样说并不是说美国人打篮球不想赢球,而是基于美国篮球的从业人员特点如黑人运动员,和美国社会篮球的氛围和基础教育来说的。你看美国人尤其是他们的黑人运动员肌肉跟腱远非欧美白人和亚洲人能比的,他们打篮球因为有了这样好的身体条件,本来就像玩一样,而且有这样的身体条件做基础;同时,我到美国大中小学看到,他们几乎每所学校,尤其是大中学几乎都有自己专业的篮球馆,篮球基础建设不是我们能比的。篮球在他们那里本来就是种游戏,和我们的过分竞技化的篮球是不一样的。 而欧洲人个高,块大,身壮,臂长,所以他们打篮球就是和你“抢”,抢篮板,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特点。他们这样的身材,神经系统的传输线路就比我们长,所以玩不了“小快灵”,就只有“抢”。而我们中国人,除了巴特尔和后来的王治郅、姚明和易建联,其他人身高都比不上人家。我们的身矮,不仅是个头矮,而且手臂比别人短,这两项每项和对方少10厘米,就是20厘米的差距。如果我们一味过分追求球队的高度,就把自己本民族的特点都丢了。我们自己玩下可以,但是一到世界赛场,肯定碰到的都是欧美强队,必须发挥自身小快灵特点。我们中国文化强调“强中有弱,弱中有强,以弱胜强,强弱转化”,但是尤纳斯懂这个辩证法吗?不仅仅是尤纳斯,所有到中国执教的外籍教练都存在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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