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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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小马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他背对着小马,低着头,穿一件衣领处有黄渍的白衬衫,衬衫下摆没有扎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
   对着取款机,他捣鼓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回过头,用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对着小马说:“小兄弟,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洋玩意怎么用?”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小马听不出来这是哪里口音。小马从他手里接过卡,插进取款机的插卡口。一边操作,一边说:“这样插进去……输入密码……密码是多少?慢着,还是你来输入密码……再按右边那个键,那个查询键……要取款的话,现在按取款键……”
   男人的卡里有三百多块钱,他没有按取款键,按了退卡键。拿着退出来的卡,他对小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接着就走了。小马没有注意到,在男人走之前,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已经迈着很大的步子,跨出了这家自助银行的感应玻璃门。
   现在轮到小马了。小马将手放进外套口袋,口袋里奇怪地空空如也。小马的手在口袋里顺时针转了一圈,他的手只碰到了毛茸茸的外套口袋,还有他隔着口袋的腹部。
   小马从自动银行里冲了出来。外面的天很黑,一排路灯在银行前的马路旁有气无力地亮着。马路上行走着几个人,都不是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也不是小马没有任何印象的那个少年。
   银行的旁边有一条巷子,小马又冲进了巷子。巷子里没有路灯,借着路灯不太给力的光,小马在巷子入口处停住了。这条巷子往前一点,是一条向左向右延伸的巷子。再往前一点,又是一条向左向右延伸的巷子。就连小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下来他的腿就一软,整个人蹲了下来,然后他用手抱住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马的外套口袋里,本来有五千块钱。这些钱里,有一小部分是小马今天发的工资,其余的是借来的。小马在家里是老大,十七岁那年,小马高中没毕业便来了这个南方城市打工,他的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不见了的五千块,是他打算通过自助银行汇给弟弟的学费,他弟弟现在是一名大二学生。
   过了好一会儿,小马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他的样子有些平静,又有些失魂落魄。他沿着银行前的马路向左走,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走错了方向。于是他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走到一条入口处有家便利店的巷子前,他又拐了进去。跟着巷子走进深处,然后左拐,右拐,再往左拐,拐进去第七幢房子,这幢房子的第三层308房间,里头住着小马、亮波还有胖槟。
  
   308是个单间,面积还不到二十个平方。房间的左右相对摆着两张上下铺铁床,铁床与铁床中间靠墙放着一个纸箱,纸箱上摆了台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小马将308的门打开时,亮波和胖槟正躺在各自的铁床上,看着电视机里的娱乐节目。这个固定时段播放的娱乐节目告诉小马,此刻的时间起码已经是晚上十点。亮波和胖槟看了看小马,他们的眼睛接着回到了娱乐节目。
   首先发现小马神色不对的,是亮波。亮波比小马大三岁,他戴着一幅眼镜,据他说镜片还是由一种叫树脂的东西做成的,怎么摔也摔不破。有时候小马和胖槟不想叫他亮波了,不是叫他眼镜,就是叫他四眼田鸡。亮波在一家电子厂里当拉长,他的拉上有十四个女工。跟小马和亮波相比,胖槟是个胖子,他在一家五金厂当保安,据他说,上班时他最喜欢做的事,是跟进出五金厂的女工聊天。
   亮波说:“小马过河,小小马的报名费寄汇走了?欢迎我们的小马过河又要勒紧腰带,进入万恶的旧社会了。”
   跟眼镜或者四眼田鸡一样,不想管小马叫小马的时候,亮波和胖槟叫他小马过河或者小马哥。他们管小马的弟弟叫小小马,管日子难过叫万恶的旧社会。
   小马看了看亮波,没有理睬亮波。他走到胖槟的铁床前,示意胖槟往里面挪一挪。他一屁股坐在胖槟挪出来的位置上,眼睛开始盯着电视机。
   亮波又说:“小马哥,你怎么了?你该不是在路上遇到一个女鬼,魂被女鬼勾走了?”
   这次小马没有看向亮波,他还是盯着电视机,那个拿着麦克风的主持人在说什么,他没有听进去。
   亮波一个翻身,从铁床上坐了起来。他走到小马跟前,伸出手在小马的眼前来回摆动,小马的眼睛眨了眨。
   亮波的口气这次变得正经起来了,正经中还有些试探和迟疑:“小马你,你是不是把那五千块钱弄丢了?”
   亮波这么一说,胖槟的神色也紧张起来了。胖槟本来半躺在枕头和被子上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小马。
   小马说:“我在取款机前排队……我的前面站着一个男人,后面站着一个男孩……前面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后面的男孩我好像没有一点印象……”
   小马的讲述有点乱,一会儿讲到他不见了的五千块钱,一会儿讲到他家里的弟弟,一会儿又讲到他前面的男人和后面的男孩。在小马的讲述里,亮波和胖槟的眼睛不停眨着,他们的漆黑的眼珠子,也跟着不停向左向右转动。
   过了好一会儿,小马的讲述结束了。亮波的头低着,两只手背到背后,开始在铁床与铁床之间的空间转圈。没有转上几圈,他停住了脚步,两只手抱在胸前,看向了挂着墙角的一个蛛丝网。胖槟又躺回到了枕头和被子上,他的左手张开,放到右手上,右手五个手指的指关节,被他的左手往下按得发出咔咔的声音。小马还是盯着电视机里的娱乐节目,主持人不知道制造了一个什么笑点,底下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笑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亮波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回到了他的铁床前。他将床头的枕头丢到床尾,被子从床的这边扔到那边。后来他在一本学习管理的书籍下面,找到了他的手机。他拿起手机,手指在手机键面上按了三下。
   胖槟问他:“你干吗呀?”
   亮波回答说:“我要报警。”
   胖槟小声地说:“报警管用吗?”
   亮波大声地说:“报警总比不报好。”
  
   那个个头很高的警察敲开308的门,大概在半个小时后。警察的个头不仅很高,还很壮实,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种东西,这种东西能让人在他面前迅速矮下去。
   高个头警察先问了报警的亮波几个问题,接着又问了小马几个问题。每问完一个问题,他都会长久地看着亮波或者小马。他的每个问题,亮波和小马都如实做了回答。
   最后,高个头警察对亮波和小马说:“你们有没有时间?有时间跟我去一趟局里做笔录。”
   小马看了看亮波,亮波毫不犹豫地说:“有。”
   做笔录的是个年纪比较大的警察。高个头警察将亮波和小马交给他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相比个头高的警察,年纪大的警察的声音要亲切一些,眼里的光芒也要收敛一些。不过他问的问题,跟高个头警察问的差不多。亮波或小马一边回答,他一边用笔在纸上飞快记着。
   问到小马对中年男人的印象时,年纪大的警察手中的笔停了一下,一直埋着的头也抬了起来,看向小马。
   小马的心中一喜,以为他有了什么线索。没想到他用笔杆抵住下巴,过了一会儿才对小马说:“你知道黄渍的渍,是怎么写的吗?”
   做笔录的时间不长。大概在十来分钟后,年纪大的警察站了起来,照例用亲切的声音说:“你们可以走了。有什么消息,我们会按照你们提供的联系方式,和你们联系。”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上班时间,小马也有些心不在焉。
   小马在一家塑胶厂的喷油部上班。喷油部里很吵,不仅有气泵发出的巨大的发动声,还有几十支喷枪不停将油漆从枪嘴里喷出来然后隔着模具扑到塑胶制品上的声音。坐在工位上工作时,小马总是感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他把手机拿出来,结果根本没人打来电话。如此反复好几次后,他干脆将手机掏出来放到了工作台上。领班有次走过来,看到工作台上的手机,轻描淡写地说:“哟,小马,你在等哪个靓女的电话?”小马的脸红了。领班走后,他重新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又开始感觉手机不停在响。
   这样过了几天,一天上班,小马的手机真的响了。
   小马将手机飞快掏出来,来不及看显示屏上的来电号码,按下了接听键。手机那边传来的,是小小马的声音。
   小小马说:“哥,你的钱被偷掉的事,我听说了。”
   小小马说:“哥,我想了很久,我决定不报名了,我决定跟你一样出来打工。”
   小小马说:“哥,我知道你打工打得很难,反正我读完了大学也要出来打工。”
   小小马说得很快,小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后来小小马停止说话了,小马却有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马问小小马:“你听谁说的我被偷了钱?”
   小小马说:“听我妈说的。”
   小马又问小小马:“我妈听谁说的?”
   小小马说:“听胖槟妈说的。”
   亮波、胖槟和小马是老乡,还是住在一个村子里的老乡。从亮波家到小马家,只需要出门走过十三户人家。从胖槟家到小马家,要绕过一片稻田,再绕过一片开满了荷花的小河。小河后的那排人家,第三户是小马的家。
   事后想想,就是小马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他突然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开心。听得出来,小小马给他笑糊涂了。笑了好一会儿,小马说:“你别相信胖槟妈的话,前几天我和亮波跟胖槟开玩笑,告诉他我的钱被偷了,到现在我还没把真相告诉他们。我前几天在加班,这几天也要加班。这个星期天晚上不用加班,我把钱汇过来,星期一你就可以去银行取钱了。”
   小小马相信了他的话。
   小小马说:“哥你也真是,真是……什么玩笑不好开,开这种玩笑……你知不知道妈听说你的钱被偷了,当场就哭了。”
   小马继续笑着,说:“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你以后也不准说不读书了出来打工。你知不知道,不读书了出来打工,以后你一辈子就在流水线上打工了。”
  
   这天下班后,小马从塑胶厂里出来,没有像往常那样朝回308的方向走。他走进了塑胶厂对面的一家水果店,买了十多块钱的苹果,七八块钱的香蕉。提着苹果和香蕉,他跟着水果店前的马路一直向右走,接着他走进一条巷子,走到了第四排房子第三幢楼房的第七层703号房间前。他伸出手,敲了敲那扇涂着绿油漆的铁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小马管女人叫大芬姐。大芬姐上身穿着一件灰色的制服,制服的胸口位置绣着煌辉电子四个红色小字。大芬姐一边将小马让进屋里,一边用责备的口气说:“你看看你,每次过来提这么多水果,好像你挣得那几个钱很容易。”
   在面积上,703比308还要小一点。里头放着一张床,床对面放着煤气灶以及锅碗瓢盆等一应厨房用具。煤气灶的上方,有一扇嵌着四块玻璃的窗子。看得出来,大芬姐正准备做饭。床与煤气灶的中间靠墙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把没有择完的韭菜,还有一把中间用橡皮筋扎着的豆角儿。
   小马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桌上,正准备张嘴说话,发现大芬姐的嘴朝床的方向呶了呶。顺着她的嘴朝床上看去,小马看到一个男人睡在那里。男人也是三十来岁年纪,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白色汗衫,身上没有盖上被子,一双精干粗壮的手脚摆成个大大的大字。他大概睡得很香,打着声音不小也不刺耳的鼾。小马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时,他打了个声音更大的鼾。他仿佛被这个鼾打醒了,他没有再接着打鼾,而是咂巴了几下嘴巴。然后他翻动了一下身体,从面向小马这边,翻到了朝向墙壁。
   小马对大芬姐说:“哟,大均哥今天在家,大均哥的工地今天没有事做?”
   大芬姐叹了一口气,说:“这一阵子都没事做……让他去厂里找份工作,他死活不肯,说什么厂里的工作不自由,他不喜欢被人管。”
   小马说:“大芬姐你们厂最近怎么样?”
   大芬姐说:“还不是老样子,有时候加班加到要死,有时候星期六星期天都放假。加班加到要死时,嫌一点休息时间也没有;星期六星期天放假时,嫌每个月才发那么一点工资。”
   小马不由笑了,说:“大芬姐最近给小果打电话没有?我上个月给我妈打电话,正好小果在我家。小果长得真快,他接过电话,跟我讲了好半天话。他还唱歌给我听,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我问他想不想妈妈呀,他很大声音说,想。”
   大芬姐不由也笑了,说:“是啊,小果长得真快。上上个月我给他打电话,他还只会哼一哼《世上只有妈妈好》。上个月再给他打电话,他能把整首歌唱完了。”
   一边和小马说话,大芬姐一边坐在桌前,择着未择完的韭菜。韭菜择完了,她又掐起了豆角儿。豆角儿掐完了,她站起身,弯下腰,从煤气灶下面拿出一个盆。将韭菜和豆角儿丢进盆里,她端着盆,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大声对床上的大均哥说:“死大均,你还不起来……家里没盐了,你起来去下面的小店买包盐……记得买一块钱一包的盐,别买上次那种盐。”
   大均哥从床上起来时,大芬姐已经端着盆从外面进来了。盆里的韭菜和豆角儿被她洗得干干净净,露在盆外头的韭菜还嘀嘀嗒嗒往下滴着水。大均哥蓬着头,他的胡子明显有几天没刮了,一直从他的嘴周围蔓延到了他颌下。他伸了一个懒腰,穿着拖鞋,一边啪嗒啪嗒地向小马走来,一边说:“哟,小马过来了,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马说:“刚过来不久。”
   大均哥走到桌前,拿起了桌角放着的烟和火机。他用火机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对小马说:“你跟你大芬姐聊,我下楼去买盐。”说完便啪嗒啪嗒地出了门。
   大均哥出门后,大芬姐放下手中的盆,两只手在空中甩了甩,接着朝床走了过去。她弯下腰,吃力地从床底拉出了一个黑色塑胶袋。她打开塑胶袋,袋子里装着叠好的衣服。她拿出其中一件衣服,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叠钱。她把钱递到小马面前,说:“你被偷钱的事,我听胖槟说了。这里有两千块钱,你别跟大均说。你再凑三千块钱,给你弟弟把报名费汇过去。”
   小马接过钱,说:“大芬姐,大芬姐……”
   说完这两个大芬姐,小马不再往下说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大芬姐,我被偷钱和跟你借钱的事,不要跟我妈说。”说完他没有数钱,把钱卷成一卷,放进了裤子口袋。
   大芬姐将衣服放进塑胶袋,又将塑胶袋放进床底。她对小马说:“以后再过来玩,别买水果,现在的水果贵得咧,一斤苹果敢卖六块钱,抵我们在厂里干一个多小时。我不知道你要来,没买什么菜,我再炒两个鸡蛋,晚上就在这里吃饭。”
  
   从大芬姐家吃完饭出来,天已经黑了。迎面有风吹过来,小马觉得格外凉爽。
   走出大芬姐住处所在的那条巷子,小马没有朝来时的方向往回走,还是跟着马路朝右走,一直走到一家铺面前,才停了下来。
   这是家进行垃圾回收的铺面,铺面的面积约莫三十来个平方。铺面的前半截收拾得倒挺干净,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台磅秤,靠近磅秤的左右墙两边,依次地摆着一台电视机,一台饮水机,一张不仅旧而且破的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份报纸,一个计算机。铺面的后半截堆满了分好类的垃圾,一捆一捆的旧报刊,一袋一袋的易拉罐、啤酒瓶,还有各种装在袋里的铜线、铁丝、塑胶制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电视机前的塑胶凳子上,女人的身子一动不动,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根烟,他不时地抬起手,将烟放进嘴里。
   听见小马的脚步声,首先回过头来的是女人。女人三十上下年纪,身上穿一件长袖的T恤衫配一条松垮的睡裤。女人的手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孩子的眼睛闭着,胖胖的小脸蛋上还有个没有擦掉的黑色印子。这时候男人的头也回了过来,一个微笑从男人脸上浮了出来,他站了起来,又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指着他坐过的塑胶凳子,说:“小马来啦……来,坐,你坐这里。”
   小马说:“克强哥,桔红姐。哟,鹏鹏睡了。”说完在克强哥让出的塑胶凳子上坐下,同时还伸出手,手指头在鹏鹏脸上轻轻碰了两下。
   克强哥也是三十上下年纪,他有些胖,看起来还有些憨厚。他穿一件短袖T恤配一条洗水裤,T恤的下摆和洗水裤的膝盖处,有着各种颜色混杂的说不清什么颜色的污渍。克强哥又搬来了一把塑胶凳子,搬凳子的过程中,他看了看小马,小马也看了看他,小马笑了,他也嘿嘿地笑了。
   小马说:“克强哥生意最近还好吧?”
   克强哥说:“嘿嘿,还好,还好。”
   小马说:“鹏鹏今晚上睡好早,好像我每次过来,他都疯玩不肯睡觉。”
   克强哥说:“嘿嘿,是啊,他今晚上是睡得早。”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光看着电视机的桔红姐说话了。说话前,她仿佛还瞪了克强哥一下:“这孩子,白天玩得疯,又没睡午觉,每天让他睡个午觉,好像要杀了他……最近的生意,难做得很喽。就跟你说这几天吧,一笔生意没做成,昨天还把房租交了。房租一个月两三千,还有水电费,生活费……现在的物价真是越来越高了,黄豆涨价了,大蒜涨价了,青菜也涨价了……现在的钱啊,真是越来越难赚,却越来越容易花了。”
   桔红姐一说话,话匣子就打开了。从生意不好说到物价上涨,从物价上涨到正在看的电视剧,从电视剧到最近的某个新闻。小马和克强哥都插不上话,小马就在她的话里不时点点头、笑一下,克强哥则掏出来一根烟,用火机点燃了,扭过头朝跟鹏鹏相反的方向,吐出来一些烟雾。
   后来桔红姐的话总算变少了,小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说:“都十点了,我得回去了,回去太迟了,明早上起不来。”
   克强哥也嘿嘿笑着站起来,他手中的不知道第几根烟已经抽完了,他把烟蒂丢在脚下,用鞋底踩灭了,然后他看着桔红姐说:“我这里还有两百多块钱,你手中还有多少钱?”
   桔红姐一愣,愣完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手上有七八百块钱,要是生意来了,这些钱肯定不够用。再说天气也要冷了,我想跟鹏鹏买两套衣服。”
   有那么一会儿,克强哥没说话。他再次掏出一根烟,用火机点了,吸了一口,然后他说:“加上你的钱,可以凑齐一千。大芬昨天来过了,小马被偷钱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马就这几个老乡,我们不帮他谁帮他。”
   克强哥的话说完了,桔红姐不说话了。她怀中的鹏鹏这时身子动了一下,她赶紧轻轻颠着鹏鹏,好不容易等鹏鹏再次睡熟,她对克强哥说:“钱就放在你后头办公桌抽屉的账本里,你拿给小马吧。”
  
   回到308时,已经快十一点了。亮波和胖槟还没睡,还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机。小马觉得他们跟平时一样,他们抬头看了看他,接着让眼睛回到了电视机。小马又觉得他们跟平时不太一样,不知是电视节目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他们的嘴角边都停留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笑。
   小马睡在胖槟的上铺。他伸出手,拿起上铺床头叠好的一套换洗衣服,接着便提着桶,桶里放着洗头水和沐浴露,走到走廊尽头的冲凉房去冲凉了。这层楼有十四间出租房,每间房里都住了人,每间房里也都没有卫生间和冲凉房,大家的卫生问题和冲凉问题,统一到走廊两头的卫生间和冲凉房解决。
   冲凉房一共有三间。其他两间冲凉房的门关着,里头的灯开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小马走进了那间没有关门的冲凉房。这间冲凉房的门锁坏了,小马用桶抵住门,接着便打开灯,打开水龙头,脱光了衣服,站在莲蓬头下面冲起了凉。
   那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时,小马的凉才冲了一半。他的头上、身上全是泡泡,他没有在意脚步声,两只手继续在身上擦着,擦出来更多的泡泡。
   也就是这时,门发出了巨大的轰的声音。小马没有反应过来,门已经开了,两个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还有一道白花花的闪光灯随着一闪。接着是亮波和胖槟笑得欢天喜地的声音,两个人啪啦啪啦跑远的脚步声。小马从冲凉房里追了出来,刚追出来,又回到了冲凉房。他匆匆忙忙冲洗掉身上的泡泡,用毛巾擦干,将衣服赶紧穿上。
   再从冲凉房出来,另外两间冲凉房的灯依然开着,依然没有声音。小马试探着推了推其中一间冲凉房的门,门虚掩着,里头没有人。小马又推了推另一间冲凉房的门,门还是虚掩的,里头没有人。
   等小马提着桶回到308,亮波和胖槟早躺在胖槟的床上笑翻了。亮波的手中拿着一个数码相机,数码相机现在开着,亮波和胖槟的头凑在一起,一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一边继续笑着。
   小马提着桶就扑向了亮波手中的相机,亮波赶紧将相机藏在背后,躲在了胖槟后面。胖槟大声笑着说:“小马你别怕,相机中不仅有你的玉照,还有亮波的玉照。”
   亮波伸出那只没拿相机的手,在胖槟的背上捅了一下:“你个叛徒,说好了吓吓小马。”
   胖槟说:“小马最近心情不好,还是不要吓他才好。”
   亮波将手中的相机拿出来,在空中晃了晃,说:“小马,你想不想看胖槟的玉照?”
   胖槟回过身去抢亮波的相机,说:“你不是说给我删掉了吗?”
   亮波再次将相机藏到了背后,几乎用求饶的声音说:“删掉了,我真删掉了,我逗逗小马总成了吧。”
   这样闹了好一会儿,小马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天晚上亮波不用加班,去了附近的一个工友的住处玩。这个工友买了一个数码相机,亮波将它借了回来。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乘穿着短裤在屋里晃来晃去的胖槟不注意,拉下了他的短裤,拍了张照片。胖槟被亮波拍了玉照,哪里肯轻易罢休,好说歹说将亮波的相机骗到手,然后乘亮波不注意,同样将他的短裤拉下,拍下了他的玉照。他们的玉照扯平了,于是将主意打到了小马头上。他们将两间门锁没坏的冲凉房的灯开着,门虚掩着,就等着小马走进那间门锁坏了的冲凉房……
   用亮波的话说,为了让小马晚上睡得安心,死也死得放心,当着小马的面,亮波将相机里小马的玉照删了。
   还是用亮波的话说,为了让小马睡得更加安心,亮波对胖槟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亮波和胖槟的手里,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集体多出了一叠人民币。
   胖槟对小马说:“我这里有一千块钱,你拿去汇给小小马吧。我只有这么多钱了,这个月我就不汇钱回去了。”
   亮波对小马说:“我这里也只有一千块钱,其余的钱你想想办法吧。这次汇钱给小小马,记得叫上我和胖槟。”
  
   这天下班后,小马从塑胶厂里出来,以很大的步子和很快的速度,行走在从塑胶厂回308的路上。
   打开308的门,里面的情形跟以前不太一样。两张上下铺铁床的床头,以前是可以走来走去的空间,现在却各放了一个很大看着也很沉的油布包。油布包的拉链没有拉上,露出来里头一摞一摞码着的旧杂志。
   这些旧杂志的提供者,是克强哥和他的同行。克强哥说:“小马,你想不想把欠下的钱早点还完?我这里回收了许多旧杂志,我按废纸的价钱卖给你,你可以晚上摆个地摊,一本旧杂志一块钱地卖出去。”小马想了想,觉得克强哥的主意很好。克强哥的旧杂志不够多,他还让克强哥领着,去克强哥的几个同行那里,一捆一捆的,买回来许多旧杂志。
   小马弯下腰,伸出手,用左边的肩膀挎起了一个油布包。油布包确实很重,让他的左肩立时矮了下去。他走到另一个油布包前,再次弯下腰,用右边的肩膀挎起了这个油布包,他的右肩也矮了下去。
   沿着楼梯间走下来,小马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密集的汗珠。他在楼梯间门口停下来,放下油布包,走到楼梯间后面,拿出来一个靠着楼梯扶手锁着的拉杆车,再将两个油布包叠放在了拉杆车上。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马才拉着拉杆车,来到了马路上。沿着马路直接向左走,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那家他被偷掉钱的自助银行。自助银行的对面有个市场,市场外摆着许多地摊,有卖衣服的地摊,卖玩具的地摊,还有卖手机挂件、万能遥控器、盗版碟、蟑螂药等各种东西的地摊。
   跟前几天一样,小马把地摊摆在了一个卖袜子和一个卖盗版碟的地摊中间。卖袜子的是个剃平头的中年男人,他的面前摊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摆着一双双各种颜色的袜子。卖盗版碟的是个跟小马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他的嘴里含着一根烟,他对小马笑了笑,接着便继续看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女孩。
   跟卖袜子的男人一样,小马的旧杂志也摆在一块红布上。这块红布也是克强哥给的,红布上还有两个黄色的字,看起来它以前是一块宣传条幅。小马将旧杂志摆成了两类,一类是杂志本身较新的,品相较好的,这种杂志卖两块钱一本,一类是杂志确实很旧,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种杂志卖一块钱一本。克强哥说得没错,前来卖旧杂志的人挺多。晚上七点左右到十点半左右,三四个小时下来,小马总是能卖出来二三十块钱。二三十块钱就是二十本旧杂志左右,二十本旧杂志按废纸价格卖,还不到两块钱。
   油布包里的杂志都拿出来摆在红布上后,小马将油布包折好,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坐的方向,正好对着那家自助银行。隔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要是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他能够看清楚自助银行里进进出出的人的脸。
   得知他决定把地摊摆在这里,当时的胖槟还十分不解。胖槟对他说:“小马,你是不是疯了?我们楼下不远处就有一个市场,你说的那个市场,每天你来来回回起码多走半个小时。”拉长就是拉长,还是亮波晓得小马的心思,亮波对胖槟眨了眨眼睛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马有他的想法,情愿每天多走那半小时。”
   第一天来这里摆地摊,亮波和胖槟怕有人欺负小马。他们陪着小马一起,最后把位置选在了这里。亮波平时不抽烟,不过口袋里总放着一包烟,亮波将烟掏出来,分别装给了卖袜子的男人和卖盗版碟的男孩。胖槟平时不太爱跟陌生男人说话,不过他打着哈哈,一会儿跟卖袜子的男人说起了四川话,一会儿跟卖盗版碟的男孩说起了某个女明星。
   地摊摆好不久,天就完全黑了。这个城市的路灯、霓虹灯、广告牌,也完全亮了起来。借着马路两边的灯,还有自助银行外面和里面的灯,小马再睁大眼睛对着自助银行看,只能够看清楚从银行里出来的人的脸,银行里面的人的脸,他就是再睁大眼睛,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下摆没有扎进牛仔裤里。他排在一个穿黑外套的女人后面,女人的前面还排了几个人。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知道讲了几句什么,接着便猛地转过身,朝着感应玻璃门走来。
   直到穿衬衫的男人走出玻璃门,抬头朝马路对面看了看。小马的心里才咯噔响了一下,他感觉他浑身的血,一下子烫了起来。这个穿衬衫的男人,有张胡子拉碴的脸。这张脸就是化成灰,小马也能认出来。
   穿衬衫的男人步子很快,他仿佛在小马眼前一闪,闪进了银行旁的巷子。
   小马的身子也跟着从油布包上蹦了起来。他对卖袜子的男人说:“帮个忙,帮我看一会摊。”卖袜子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了马路上,接着冲进了银行旁的巷子。
   冲进巷子后,小马舒了一口气,穿衬衫的男人还在。男人的步子很快,很快又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的入口处有个标识牌,牌上面写着三个字——荷花巷。有那么一会儿,小马的脑子里有些恍惚。他仿佛回到了老家,他打开老家的后门,看到了一条开满荷花的小河。
   男人的步子始终很快,快到他无暇发现小马。直到经过一家药店,他才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走进药店,对营业员说了句什么,营业员递给他一盒药,他付钱给营业员。
   利用这个空当,小马给亮波发了一条短信:“我发现了偷我钱的男人,速来荷花巷一致药店。”他还给胖槟发了一条短信:“速来市场地摊。”
   男人从药店出来,继续朝前面飞快走去。他走到一幢楼房前停下来,走进了这幢楼房的楼梯间。楼梯间入口处的墙壁上面,也有一个标识牌,牌上面写着——荷花巷115号。
   男人走到五楼,走到了左边走廊靠右边的第三个房间前。他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他走进房间里面,门跟着吱呀一声关上。
   躲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小马开始毫无来由地觉得冷了起来。他用手抱紧身子,嘴里的牙齿还是叩得发出响声。他掏出手机,两只手都有些哆嗦。他给亮波再次发了一条短信:“荷花巷115号五楼。”
   那阵混乱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时,小马已经感觉没有那么冷了。楼梯间的灯是声控灯,脚步声让楼梯间的灯一盏一盏先后亮了起来。亮到四楼时,小马探头往下看,看到了冲在前面的大芬姐,以及后面的亮波和克强哥。
   看见小马,大芬姐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样?人还在不在?”
   小马将食指放在嘴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便移开食指,指了指男人走进去的房间。
   大芬姐的声音迅速低了下来:“怎么办?是在这里等着,还是过去敲门?”说完她看了看克强哥,又看了看小马和亮波。
   克强哥想了想,说:“咱们去敲门。”
   克强哥说完,朝着小马指的房间走去。大芬姐跟在后面,小马和亮波并排跟在她的后面。
   克强哥走得很快,一会儿走到了房间门前。他伸出手,刚准备敲门。他的手指还没敲到门上,门已经猛地一下,完全地打开。
   几乎是条件反射,克强哥的身子往后一缩。后面的大芬姐和小马亮波,脚下都往后一退。
   开门的是穿白衬衫的男人。他看着克强哥,脸上的表情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丢下了克强哥,他回过头,大声对屋里说:“快,快跟我扶上你妈,我们马上去医院。”
   后来据克强哥说,那是个同样不到二十平方的房间,房间里很乱,地上四处放着东西,摆着两张铁床,一张铁床的床头地上流着一滩血。这滩血的中间,还掉着一盒没有开封的止痛药。
   穿白衬衫的男人很快从屋里冲了出来。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嘴角还在向下滴血,血滴到男人的白衬衫上,显得特别刺眼。看得出来,女人的身子浮肿得十分厉害。因为浮肿,她的脸看着甚至有些恐怖。她的脸像一个发酵的馒头,她的嘴巴像两根香肠。她的头发蓬乱,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梳洗,空气中有种让人特别难受的味道。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两只粗大的手垂在空中,就像是两个充满了气的长方形塑胶袋,随着男人的跑动而一摆一摆。此刻的男人像一支箭,根本没注意到克强哥身后的小马他们。他从小马的身边经过时,小马看到了他额头上黄豆一样的汗,听到了他排风扇一样的呼吸。不一会儿,这支箭就射到了楼梯间,啪啪啪地射向楼下。
   紧跟在男人身后的,就是那个小马毫无印象的少年了。少年没有锁门,只来得及咣一声将门带上。少年大概十五六岁,又瘦又黑,身上还穿了套明显小一号的黑色衣裤。看见小马,少年的脸上和眼中都有恐慌。他看向前方,避开了小马的目光。然后他换动步子,飞快地朝着前面的男人跑去。
   大芬姐用手狠狠推了一下小马时,男人和少年的脚步声已到了四楼或者三楼。
   大芬姐说:“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
   大芬姐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有行动。她看了着小马,接着又看了看克强哥和亮波,最后还是看向小马。
   克强哥也看了看大芬姐,看了看亮波,最后看向小马。
   亮波也看着小马。
   小马不说话。他苦笑了一下,接着又苦笑了一下。这时候,胖槟的短信就过来了。
   为了怕扰事,小马将手机调成震动了。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嗡嗡响着,寂静将手机的嗡嗡声放大了。
   小马将手机掏出来。
   胖槟的短信说:“你们现在怎么样?你今天的生意可好了,半个多小时卖了三本两块钱的杂志,十本一块钱的杂志。”
   责 编:谢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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