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陀奇情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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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夜半盗宝
  清咸丰十年秋后的一天,刚过午后,天色有点阴沉沉的。在北京城的一片空地上,围满了一圈人,个个伸着脖子,大瞪着眼睛看一老一少在杂耍。那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干瘦而精壮;那小者不过十二三岁,聪敏而机灵。只见那老者一打抱拳,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在下专以陀螺为艺,行走江湖多年,人送外号‘老螺子’。此乃犬子,人称‘小螺子’,今日特来京师献丑,讨口饭吃。还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说着,老螺子一扬手,从腰中盘出一条长鞭,小螺子望半空一抛,只见一个脸盆大小的陀螺打着旋朝下落,就在快要落地的一瞬间,老螺子鞭梢一挥,将陀螺圈住,再一甩,那陀螺便在地上滴溜溜地直转。只这招一亮相,就赢得了满场的喝彩声。
  然后小螺子又抛来一个略小的陀螺,老螺子同样用鞭梢带住,转在地上。就这样,一个抛,一个接,一连有十多个,皆是从大到小,最后那小的几乎看不见,只如一粒花生米般大小。十几个陀螺全在地上滴溜溜转悠,场面煞是热闹。老螺子不时手扬长鞭,这个抽一个,那个打一鞭,鞭声响处,陀螺转得更是欢快。
  过了一阵,老螺子场中站定,先是狠狠地抽了几鞭最大的陀螺,然而将次大的陀螺用鞭梢带住,轻轻一扬,那陀螺便飞在最大陀螺的上面,两个陀螺各自还在悠悠直转。此后,老螺子将陀螺按大小,一个个次第高高地摞起来,竟如同一个大活人原地转圈一般。人群中顿时掌声不断。时不时有人往场子里撒钱。
  老螺子越发兴致高昂,正要拿出最好的把戏时,突见远处有人高声喊道:“跟着洋毛子抢宝啦!”众人一听,登时四散而去,老螺子和小螺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人都散了,便从场上捡起钱,收拾好家伙,挑着杂耍担子,准备回到暂时栖身之处的桥洞里。
  两人拐到一个小胡同,忽见几个洋毛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从后边走来,嘴里呜哩哇啦地乱喊乱叫,有几个怀里还抱着东西,走到老螺子身边时,一个似乎嫌老螺子挑着长长的担子阻碍了他走路,便一脚踢向老螺子的担子,老螺子何其灵活,腰身一扭,担子打着旋转向一边。那洋毛子一脚踢空,重心失控,差点摔倒在地,两手一松,抱在怀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老螺子仔细一瞅,内心大惊,赶忙带着小螺子拐向一个更小的胡同。只剩下几个洋毛子在后面叽哩呱啦的大喊大叫。
  待洋毛子走了老远,老螺子将担子藏在一土墙边,对小螺子说:“去跟着他们,看他们住在哪里,别让他们发觉了。”小螺子不解地问道:“爹,跟踪几个洋毛子干啥?”老螺子指指怀里,道:“刚才,从那毛子怀里掉出来两件宝贝,有机会把它弄出来。”小螺子心神意会,立即跟了上去。
  天黑时分,小螺子回来,说:“爹,我探明了,洋毛子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你说的那宝贝被那人藏在床底下。我还偷了两身洋毛子的衣服,你看。”老螺子接过衣服一抖,不禁一笑,道:“这就像戏服一样,看来洋毛子也不过如此,并非什么西方神圣。今晚,咱俩将宝贝取回来。”
  两人换上洋毛子的衣服,小螺子身材小,穿上后空荡荡的,老螺子拿把剪刀剪巴剪巴,用线一扎,而后借着夜色直奔洋毛子驻地。洋毛子们还都聚在一起大吃大喝,有的已醉得东倒西歪。小螺子找到藏宝之处,从窗户上打开一条缝钻进去,找到宝贝后递给了在外等待的老螺子。
  老螺子和小螺子拿着宝贝回到桥洞,脱掉洋毛子的衣服扔到河里。小螺子点上蜡烛,问:“爹,我当是什么宝贝,不就是一个鸡头和一个羊头么?”老螺子正色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我听师傅说过,这是圆明园的稀世珍宝,原有十二个生肖头像,这应该是其中两个,叫鸡首和羊首。现在朝廷上下,腐败无能,洋毛子入我中华大地,烧杀抢掠,国宝零落啊!”说着,手抚宝贝,喃喃道:“儿子,你记住,此次咱俩虽为大事而来,但不论何时,只要尚有一丝之力,就定不能让国宝落入洋毛子手中。”小螺子严肃地点了点头。
  次日,老螺子将鸡首和羊首藏好,带着小螺子再次来到街上卖艺。正耍得兴起,突从人群里走出来几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其中一个一把拉住老螺子,说:“你们两个,立即收拾一下,跟我们去澍王府。后天是我们王爷的生日,你们俩好好表演,王爷高兴了,会有重赏,要是演砸了,小心让你们俩的脑袋搬家。”
  老螺子表面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内心却暗暗兴奋,心想大事可成矣。
  2.行刺失手
  老螺子和小螺子收拾好东西,跟着管家来到一处大宅院里,院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家江湖杂耍班子。原来这王爷不是别人,正是澍亲王。这澍亲王不爱看戏,不喜听唱,唯独好看各色杂耍,每年过生日,都会请各方艺人前来献艺。后来由于每年都是一些重复了无新意的玩艺儿,也就觉得有点腻歪。今年突发奇想,派管家四处搜集那些游方艺人,看有没有新奇好玩的花样。于是管家就满京城到处搜荡,当看到老螺子的绝艺时,顿时乐开了花,心想王爷看了肯定高兴。
  老螺子和小螺子住在一间杂货棚里,有人定时送饭,而后就是习练技艺。
  两天后,澍王爷在王府大摆宴席,大厅四周坐满了前来贺寿的高朋宾客,只在中间留出一块表演场地来。菜过三巡,酒过五味,约莫午时许,只听管家高喊一声“王爷贺寿表演开始”。先上来一个耍猴的,无非是逼着猴子翻跟斗,学人样,算算法,最后小猴子一弯腰作个揖,来给王爷拜寿。澍亲王给了赏。又上来一个变戏法的,将水中的金鱼变没了,手中却飞出一只纸凤凰,也向王爷点头摇尾,澍亲王也给了赏。此后吹口技的吹百鸟朝凤、高空飞人的惊险无比……王爷的酒越喝越多,表演也一场比一场精彩,众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两眼迷离。
  直至黄昏时分,才轮到老螺子和小螺子上场。此时大厅四周点上了粗芯蜡烛,照得整个大厅亮如白昼。老螺子一身黑衣短打,往厅中一站,四周略一抱拳,看见主座上还坐着一个洋毛子,心中略略一震。而后一扬手抽出鞭子,小螺子就将陀螺一个个抛了过去……王爷微醉的脸上刹时有了精神,连连拈须道:“有趣!有趣!”就连众宾客也都大张了嘴巴。
  此时老螺子已将所有的陀螺摞成了直直一排,滴滴直转。猛然,小螺子一个鹞子翻身,来到场子中间,头顶地,脚朝天,两手使劲一摁地,身子就溜溜地转了起来。老螺子向四周又一抱拳,洪声说:“请各位老爷看仔细了,下面是小子的看家本领——人陀!”言毕,手中鞭子一扬,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向小螺子抽去。澍亲王及众宾客顿觉身上一紧,仿佛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一般,但个个还是两眼勾直,一刻不敢错过。鞭子响过,小螺子刹时旋转如飞,上下一线。与旁边一直旋转的那排陀螺相映成趣,让人看得甚是目眩。   老螺子又猛抽了几鞭,小螺子愈发转得猛烈。而后老螺子将鞭梢一点,那长长的鞭绳就势缠在了小螺子的腰上,手中只剩下尺把长的鞭杆。老螺子两脚立稳,发一声喊,将手中鞭杆用力一甩,只见小螺子被鞭绳高高拽起,直线般甩向了澍亲王。澍亲王还没反应过来,小螺子已经紧紧地骑在了澍亲王的脖子上,掏出一把尖刀,刺向澍亲王的咽喉窝。澍亲王一时酒醒,将手中的精玉酒杯一横,挡住了咽喉窝,小螺子手中的尖刃刺在了酒杯上。澍亲王的亲兵赶紧上前,把小螺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老螺子见行刺失手,一发鞭,陀螺被抽得四下乱飞,暗器一般,打得宾客们嗷傲乱叫。那个洋毛子也吃了一惊,瘫坐在桌子底下。很多护兵一齐上前,将老螺子也擒了,与小螺子一起押在私牢里。
  第二天上午,澍亲王从惊吓中醒过来,来到私牢,亲审老螺子和小螺子,问是谁派来刺杀他的。老螺子凛然道:“十多年前,你杀害了我师傅,我是来为师傅报仇的。”澍亲王一愣:“你师傅就是‘滚三刀’?”老螺子道:“正是。我师傅杀洋人,扬国威,有什么不对,你却刀口对内,残害同胞。”澍亲王也咬牙道:“只恨当时没能赶尽杀绝,致此后患。”老螺子仰天长笑:“虽然今日失手,却也让你饱尝十余年失子之痛,又何尝不快哉?”澍亲王猛然一愣:“你……你偷走了我的儿子?”老螺子面不改色:“本来我想看一出大戏,儿子手刃亲生父亲的大戏,只是没能看到……哈哈哈哈……”澍亲王上前一把脱掉小螺子的裤子,见小螺子屁股两边对列着两块红色胎记时,猛然口喷鲜血,失声叫道:“我的儿啊!”
  3.远走高飞
  从刚才澍亲王审问老螺子的过程中,小螺子也听出了一些门道。难道眼前这个要刺杀的人才是自己的亲爹,而自己是被老螺子抢走并养大的?
  小螺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任澍亲王抱着又哭又涕:“儿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刚出生不久就被他抱走了,此后你额娘思念过度,泪尽而逝。苍天有幸,咱父子分离多年,今日得以重新相聚。儿啊,以后这诺大的家业都是你的。”
  有人早拿来一套新衣服,七手八脚给小螺子换上了。澍亲王抽出一柄短剑,递与小螺子:“儿啊,就是这个人,让咱父子骨肉分离,播下仇恨。来,你亲手将此人斩了,以雪此恨。”
  此时,小螺子早已相信了自己的命运,却又显得六神无主。他一会儿看看相依为命十年之久的老螺子,一会儿又看看从未见过却又有骨肉之缘的亲爹。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剑尖反向抵住自己的咽窝,对澍亲王道:“你想要我归亲也行,但一定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杀我爹,他养了我十年,待我如亲生儿子。如果不能答应,今天,我就与我爹同归于尽。”
  澍亲王见状,忙道:“好,儿子,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说着,让人为老螺子松了绑,将一应家伙什归还于他,要将他赶出大门。老螺子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对小螺子说。”小螺子走上前,老螺子有点动情:“小螺子,这个人确实是你的亲爹,当年也是我把你抱走的。你跟了我十来年,我连个名都没给你起,都是叫你‘小螺子’,我对不住你。如果在王府,你也是个有名有姓的小王爷呢。记住,以后有机会,将那两件宝贝还给朝廷,要让它们重见天日。”小螺子流着泪答应了。
  逃出王府之后,虽然大仇未报,但老螺子还是觉得澍亲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便赶紧回到桥洞,将家伙什藏在桥洞的窟窿里,自己化妆成一个病丐。脸上粘着黑白相间的胡须,佝偻着腰,蹒跚着步,手里摇着破碗,到处讨吃讨钱。
  攸乎过了半个月。这天下午,老螺子摇着破碗,正满大街乞讨,突见小螺子穿得公子哥一般,耀武扬威地走来,后面跟着一帮随从。当走到老螺子身旁时,随手在他的破碗里丢了一把银圆,扬长而去。老螺子一侧身拐到僻静之处,见银圆里还夹有一个纸团,上面画着一座破桥,桥下面画着几个圆圈。老螺子看了,大吃一惊,心想难道出了什么事?
  晚上,老螺子在桥洞等着,不久小螺子找上来,述说了情由。原来,这一阵小螺子见澍亲王真心对待自己,便将宝贝事件说了,只说是路上捡的,独把盗宝过程漏了,并带着澍亲王挖出宝贝。澍亲王很是高兴。但就在今天中午,小螺子突然见府里来个洋毛子,正是上次参加王爷寿宴的那个,听说是什么法兰西人,小螺子偷听他们说话,澍亲王似乎想要把宝贝卖给那洋毛子,只是一时没能谈妥价格。
  老螺子深感不妙,如果澍亲王真的把宝贝再卖洋毛子,那前面所做的一切也就打了水漂。便问小螺子:“如果咱来个二次盗宝,你看怎样?”小螺子眼珠一瞪:“爹,我原本就想着先将宝贝偷出来,但没找到下手机会,就先来告诉你一声。”两人说着,立即动身,再次前往澍王府。
  已近亥时,小螺子对澍王府已经熟悉,先是找了一个护兵,打晕后脱了衣服,让老螺子换上,扮做护兵。小螺子来到藏宝室,很轻易地就钻进去,找到了鸡首和羊首后,两人快速离开了澍王府。
  来到一郊外之处,老螺子停下脚步,道:“小螺子,咱这一走,可是再也回不来了。”小螺子的语气中还充满着天真:“爹,你说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老螺子一笑:“你不贪恋王府的生活?”小螺子啐了一声,道:“爹,别提了,我早就厌烦了王府的生活,整天给这个请安,给那个作揖的,拘束得要死。一点也比不上跟爹在一起快活。”老螺子想了一想,道:“北京是再也不能待了,否则性命难保。咱俩连夜远走高飞,南下天京。洪天王正在领导着太平天国,前几个月刚破了大清的江南和江北大营,李秀成甚至还率领太平军打败了洋毛子的洋枪队,气势正旺。我有个师弟,叫金凤举,外号‘鬼难缠’,现在天王帐下效命,咱投奔于他,太平军才是咱穷苦人的救星。”
  两人刚走不远,突见黑夜里北京城浓烟滚滚,火焰吞天,红光映得四周如同白昼一般。
  4.义绝天京
  小螺子一时吓得两腿打软,忙问师傅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北京地震了,亦或是天怒了。老螺子毕竟见多识广,站在高处略一打探,叹说:“看起火方向,应该圆明园。很可能是那洋毛子将圆明园抢劫一空后,又放火毁灭罪证?大厦将倾,天数已尽啊!”   一路上,一老一少专走乡间小路,少不得风餐露宿,非止一日,来到天京。但见天京城紫气绵绵,天罡势旺。城内城外处处都有太平军在训练,对人也甚是和气。老螺子心中大喜,打听到了师弟金凤举的住处,前去投奔。来到金府,见府上府下,金碧辉煌,豪华奢侈程度丝毫不亚于那澍王府。老螺子一惯散漫,见了金凤举,就高喊道:“好你个‘鬼难缠’,住得如此豪华,倒像北京的皇帝佬儿。”金凤举面露不悦,说:“师兄,我如今是太平军的天将,早已不是当年的鬼难缠了,以后请称我为金天将。”老螺子面部抽了一下,这才述说投奔情由,最后作了一揖,道:“还望金天将看在师傅的面上,容留我父子二人,一同抗清。我带来了两件大清国的宝贝,特地献给天王,望金天将在天王面前多多美言。”
  说着,小螺子从包裹里拿出鸡首和羊首,献给金凤举。金凤举一看,“扑哧”乐道:“师兄,你怎么不明事理呢!我道是什么黄金白银呢,你就想把这俩破玩艺当做见面礼献给天王?天王只喜欢黄金和女人。”老螺子听了,呆呆立着,半晌无语。金凤举说:“师兄,你深得师傅真传,武艺高强,就暂时在我帐下听命,帮我训练家兵。我最近军务繁忙,恕不能奉陪!”说完便出去了。
  此后几天,老螺子便为金凤举训练家兵,虽然吃穿不愁,但老螺子总觉得太平军并非外界所传,心中总隐隐地怀着一丝担忧。果然这天半夜,金凤举独自一人来到老螺子的住处,往老螺子面前一跪,泣道:“师兄救我!”老螺子忙将其扶起,问:“师弟,发生什么事了?”金凤举稳稳情绪,说:“有个同僚,姓梁,同为天将,前一阵互相有点小过节,今天在天王面前参了我一本,说我懈怠军务,治军不力。如果天王怪罪于我,那我就完了!”老螺子问:“我怎样做才能救你呢?”金凤举握紧拳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只有先下手,才能自保。师兄,明早我要与梁天将一同骑马去江边视察军务,督训水师,梁天将在前,我在后面。五更时分会途经万树坡,还望师兄事先埋伏在万树坡附近,再施展您的‘连环神陀’之技射杀此人。如此,方能永绝后患。等有机会,我再向天王举荐,也让师兄做个天将,一享这人间极乐繁华。”老螺子点了点头。待金凤举走后,老螺子思忖良久,方对小螺子交待一番,小螺子便乘夜出去了。
  五更时分,天色微曦,老螺子早已埋伏在万树坡,听到有两骑得得飞奔而来时,挥手扬鞭,一连串的陀螺便飞了出去,几声“哎啊”乱叫,便没了声息。这就是老螺子不轻易出手的“连环神陀”功,一条鞭打出十多个陀螺,可连伤数人。老螺子将二人拉到树丛下,解下二人的腰带将各自绑在树上,并从两人身上搜出几张银票来,骑上马,直奔江边而去。
  小螺子按照老螺子的安排,早已从在长江边上打鱼的渔夫手里买好了一艘大渔船,并把鸡首和羊首藏在船舱里。老螺子上了船,与小螺子一起,摇橹沿江而下。
  小螺子问道:“爹,咱为什么要离开这儿?”老螺子道:“我那师弟现如今心胸狭窄,以后肯定容不了我。” 小螺子又问:“你真的把那人杀了?”老螺子摇摇头:“没有!我用了三成的连环神陀功,把他们二人都打晕后,绑在树上,抢了银票,几个时辰后自会醒来。我这样做,也许会为师弟留下一条生路,梁天将不会无端怀疑到他的头上。”小螺子点点头,又道:“这回咱去哪儿?”老螺子面色深重,对着江面长叹一声:“咱爷俩又能去哪儿呢?北京是不能去了。本来想投奔太平天国大干一番,没想到太平军也是一群贪享荣华、尔虞我诈之辈。如此看来,太平天国也难成大业。你跟我回老家吧,种二亩薄田,给你娶个媳妇。我呢,也好抱抱孙子,享享清福!”
  老螺子惯走江湖半世,早已熟谙各种江湖之技,在激流滚滚的长江中驾一叶渔船,如履平川。不一日,便到了长江三峡中最为险峻的西陵峡。但见两岸怪石横陈,直冲云天,江中水流湍急,吞漩吐涡。老螺子也不敢大意,凝神屏气,稳稳地操纵着渔船。突然,从前边驶来几艘高大的官船,将渔船团团围住,一人站在一艘最前边的船头上,高声喊道:“看你还往哪里逃!”
  5.怒沉江底
  老螺子稳住渔船,定睛一看,猛吃一惊,喊话者并非别人,正是澍亲王。小螺子也吓了一跳,惊道:“爹,他怎么跟踪咱们到这儿来啦?”老螺子愤愤地说:“这些狗官,爪牙遍布天下,那天如果咱俩晚出北京一天,恐怕早已落入他们的手中。”
  此时只听澍亲王喊道:“老螺子,你拐走我的儿子,盗走大清国的宝贝,还想献给长毛贼。只这两件罪,就足以让你碎尸万段。”老螺子也稳站船头,昂首而笑:“你身为亲王,私通外人,还想把国宝卖与洋毛子,只这罪名,恐怕你也承担不起。”澍亲王听了,脸上不怯不惧:“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而今大清国危在旦夕,我不为自己找个靠山,难道到时洋大人杀来,我倒要引颈就戮吗?”说着一挥手,两边各有两艘船只围了上来,船舷上站着排排弓箭手,弯弓持箭,只等一声令下,就要让老螺子万箭穿心。老螺子知道今日难免有一场恶战,暗暗将长鞭擎在手中。
  小螺子突然跳上船头,对澍亲王喊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爹?”澍亲王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儿啊!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都怪为父的对你照顾不周,咱们刚相认团聚,你又被他抢走了,这次我一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再不分离。”小螺子紧紧护住老螺子:“那你就退下亲兵,保证他的安全。”澍亲王哈哈大笑:“上次我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这次我要人宝两得。你快闪开,免得弓箭无眼,误伤于你。”
  小螺子转身扑在老螺子的身上,说:“爹,只要有我在,他们就不敢加害于你。”老螺子抚摸着小螺子的后背,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儿啊!你要是我的亲儿多好啊!”小螺子也泣道:“爹,在我心里,您一直就是我的亲爹。”这时,一个漩涡冲上来,将渔船打得团团转,左边船的一个亲兵瞅准机会,一箭射向老螺子的后背,老螺子长鞭一扬,将箭拨入江中,而后鞭梢一甩,一枚陀螺反打出去,将那个亲兵击倒在了船舷上。
  澍亲王怕伤了儿子,忙喝道:“不许放箭!”又怕老螺子用陀螺暗伤自己,也悄悄后退了几步。
  老螺子见对方暂时没了动静,就将鸡首和羊首一起交给小螺子,说:“儿子,只有将宝贝还给澍亲王,你才能有一条活路,你带着宝贝走吧!”小螺子冷冷地看着鸡首和羊首,道:“将宝贝还给他,最后他还不是卖给洋毛子,国宝不还是流失吗?”看着小螺子坚定的眼神,老螺子一把将小螺子抱在怀里:“儿子!好儿子!常言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誓将拼了性命,也不能让狗官夺走国宝奉于洋人。”
  正说着,老螺子见两只大船在慢慢向渔船靠近,并改变了攻击的策略。有一名亲兵手持长篙,欲隔着激流撑向渔船,却因功夫不济,掉入漩涡里,刹时不见踪影。另一名亲兵手持软梯,也欲扔向渔船上,老螺子用连环神陀功甩起一个陀螺,将亲兵打死,那软梯也落入水中。
  眼见那船越靠越近,只剩下五六丈距离,渔船已是插翅难飞了。船上的亲兵们恶狼猛虎般等待着生擒二人。老螺子长鞭一扬,连环神陀功再显神威,大小陀螺飞箭般射向两边船上的亲兵,一个个打得哭爹喊娘,倒地不起。只剩下最后一个碗大的陀螺了,老螺子想起了师傅遇难时的惨状,瞅准好机会,心中发一声狠,右手使出十成功力,鞭梢直直指向正在船头指挥的澍亲王。
  刹那间,小螺子似乎早已觉察到老螺子的意图,立在船头一个飞跃,双手紧紧拉住了飞往半空的鞭梢,只听“扑哧”一声,凌厉的鞭梢顿时将小螺子的双手削得血肉横飞,十指露骨,那碗大的陀螺因失了后劲,只飞过半空就掉落在了江中。老螺子一下明白了小螺子的良苦用心,抱住他道:“你这是何苦呢?”小螺子伸出仅剩残骨的双手,把鸡首和羊首紧紧抱在怀里:“爹……他……他毕竟给了我生命。”扭头看看江水,如同煮沸了一般狂奔腾涌,微微一笑,又道:“爹,宁沉江底,勿予洋人。”老螺子点点头,站直腰身,向四周看了看,用手仔细擦去小螺子眼角的泪水,抱着小螺子干瘦的躯体,猛然纵身一跃,跳入了一个暗中涌动的巨大漩涡里。
  江面似乎已经凝结,停止了奔涌。半晌,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回响:“儿啊!”
  (责编/刘 兵 插图/安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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