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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肯尼亚,内罗毕—纽约州,罗切斯特
他们都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家庭和家人,他们到处游荡,迷失方向,每次进入难民营都要经历数周或数月的时间,所以,美国人称他们是“迷失的男孩”。
一个救援人员向萨尔瓦和另外八个将要与他同行的男孩解释这个称呼。她基本都讲英语,偶尔说一两句阿拉伯语,但说得不够好。她尽量放慢语速,可是需要告诉他们的事情太多了,萨尔瓦担心也许会听错某些重要的内容。
他们坐上卡车,从伊福难民营来到位于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事务处理中心。他们要填写无穷无尽的表格,还要拍照和体检。
萨尔瓦感觉一切都很恍惚,因为他激动得睡不着,睡眠不足又让他累得搞不清正在发生的一切。可是,有一刻他是清醒的——就是得到新衣服的时候。他在营地里穿的是旧短裤和比短裤更旧的T恤衫。
虽然他穿得特别当心,T恤衫上还是破了几个小窟窿,短裤的裤腰也被拉松并且磨旧了。每当收到捐赠的衣服,营地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它们分发出去,但需要衣服的人总是太多。而现在,萨尔瓦的胳膊上搭着一摞新衣服。内衣、袜子、长裤、T恤衫、可以套在外面穿的长袖衬衫。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双运动鞋呢。他把这些衣服和鞋子通通穿上了!
“在美国,现在是冬天。”那个救援人员说。
“冬天?”萨尔瓦重复道。
“对,很冷。到了纽约,你会得到更多的衣服。”
更多的衣服?萨尔瓦摇摇头。我怎么穿得下更多的衣服呢?
在内罗毕登上飞机时,萨尔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座位,而且有行李。那么多的人,几百张铺着软垫的座椅,再加上那么多的行李,飞机怎么能飞得起来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飞机起飞了——不是像鸟儿那样,快速拍拍翅膀就轻松地飞起来,而是在引擎的尖叫和咆哮声里沿着长长的跑道笨拙地前行着,好像它在升空之前必须全力试飞似的。飞机平稳地进入空中以后,萨尔瓦望着小窗外的风景。世界那么大,世间万物却是那么小!大片的森林和沙漠变成了几小片绿色和褐色。汽车在路上爬行着,仿佛成排的蚂蚁。下面的人可能有好几千,他却连一个都瞧不见。
“你想喝点儿什么?”
萨尔瓦抬头看了看那个穿着整洁制服的女人。他摇摇头,表示没听懂。她笑了,问他:“可口可乐?橘子汁?”
可口可乐!很久以前,萨尔瓦的父亲从集市上给他买过几瓶。萨尔瓦第一次喝的时候一直感到惊讶,每个泡泡都在嘴里蹦来蹦去!多么难得的享受啊!
“可口可乐,谢谢!”萨尔瓦说。每呷一口,他都会想起家人互相传递瓶子的样子,被令人发痒的泡泡逗笑的样子,分享与同乐……
要想到达萨尔瓦的新家,不止需要一架飞机,也不止两架,而是三架。第一架飞机从内罗毕飞到法兰克福,进入了一个叫德国的国家。随着惊人的碰撞声,飞机着陆了,然后猛地停下來,把萨尔瓦从座位里抛向前面,他的肚子被安全带勒得紧紧的。第二架飞机从法兰克福飞到了纽约,也是突然着陆的,但萨尔瓦这次有了准备,他牢牢地抓住了两边的扶手。
在纽约,那个救援人员把几个男孩领到不同房子的门口。有的男孩将会独自走完旅途的最后一段路,其他男孩将会三三两两地同行。萨尔瓦是唯一去罗切斯特的。那个救援人员说,新的家人会在那里等他。在前往罗切斯特的飞机上,乘客多数是独自旅行的男子,但也有几个妇女和几家人——父母与孩子。大部分乘客是白人,萨尔瓦是在法兰克福机场开始见到他们的。把他以前见过的白人加到一起,也没有刚刚这几个钟头里见过的多。
虽然他尽量不去盯着人家,但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那些全家旅行的人。他一遍遍地寻思着:要是我的新家人不在那里呢?要是他们改变了主意呢?要是他们见了面就讨厌我呢?
萨尔瓦深吸一口气,每次走一步。他提醒自己,目前看来,只要坚持到这次飞行结束……
飞机终于着陆了。轮子尖叫的时候,萨尔瓦抓紧扶手,振作精神,为下一步做好准备。他们在那里,正在机场大厅微笑挥手呢——萨尔瓦的新家人!养父克里斯,养母路易丝,还有他们的四个孩子。萨尔瓦又有兄弟姐妹了,就像从前一样。看到那些期待的笑脸,他感觉自己紧张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萨尔瓦说了好多次“你好”和“谢谢”,因为在疲劳和慌乱之中,他觉得只有这些词是肯定不会说错的。他听不懂别人的话,尤其是路易丝的。她说得飞快,起初他甚至都拿不准她是不是在说英语。
不错,他们确实为他带来了更多的衣物,肥大的夹克、帽子、围巾和手套。他穿上夹克,拉上拉链。夹克的袖子太重了,就连动动胳膊都挺费劲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显得傻乎乎的,因为他的上半身穿得那么肥,下半身却穿得那么瘦。可是,没有一个家人笑话他。而且他很快就注意到,他们也穿着同样肥大的夹克。
机场终点站的玻璃门滑开了,寒风击打着萨尔瓦的脸,好像扇了他一巴掌似的。他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冷呢!他在非洲住过的地方,气温差不多总是在21℃以上。
萨尔瓦吸气时,几乎觉得他的肺一定会被冻起来,再也不能运转了。可是,他周围的人们还是边走边谈,到处走动。看起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确实有可能活下去。而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要穿带垫肩的厚夹克了。
萨尔瓦在终点站的门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感觉,离开机场就好像永远离开了过去的生活——苏丹、他的村子和家人……
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也许是由于从敞开的门吹进的寒风吧。他的新家人已经走到门外,都在扭头看着他。
萨尔瓦眨掉泪水,朝着在美国的新生活迈出第一步。
他们都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家庭和家人,他们到处游荡,迷失方向,每次进入难民营都要经历数周或数月的时间,所以,美国人称他们是“迷失的男孩”。
一个救援人员向萨尔瓦和另外八个将要与他同行的男孩解释这个称呼。她基本都讲英语,偶尔说一两句阿拉伯语,但说得不够好。她尽量放慢语速,可是需要告诉他们的事情太多了,萨尔瓦担心也许会听错某些重要的内容。
他们坐上卡车,从伊福难民营来到位于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事务处理中心。他们要填写无穷无尽的表格,还要拍照和体检。
萨尔瓦感觉一切都很恍惚,因为他激动得睡不着,睡眠不足又让他累得搞不清正在发生的一切。可是,有一刻他是清醒的——就是得到新衣服的时候。他在营地里穿的是旧短裤和比短裤更旧的T恤衫。
虽然他穿得特别当心,T恤衫上还是破了几个小窟窿,短裤的裤腰也被拉松并且磨旧了。每当收到捐赠的衣服,营地的工作人员就会把它们分发出去,但需要衣服的人总是太多。而现在,萨尔瓦的胳膊上搭着一摞新衣服。内衣、袜子、长裤、T恤衫、可以套在外面穿的长袖衬衫。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双运动鞋呢。他把这些衣服和鞋子通通穿上了!
“在美国,现在是冬天。”那个救援人员说。
“冬天?”萨尔瓦重复道。
“对,很冷。到了纽约,你会得到更多的衣服。”
更多的衣服?萨尔瓦摇摇头。我怎么穿得下更多的衣服呢?
在内罗毕登上飞机时,萨尔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座位,而且有行李。那么多的人,几百张铺着软垫的座椅,再加上那么多的行李,飞机怎么能飞得起来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飞机起飞了——不是像鸟儿那样,快速拍拍翅膀就轻松地飞起来,而是在引擎的尖叫和咆哮声里沿着长长的跑道笨拙地前行着,好像它在升空之前必须全力试飞似的。飞机平稳地进入空中以后,萨尔瓦望着小窗外的风景。世界那么大,世间万物却是那么小!大片的森林和沙漠变成了几小片绿色和褐色。汽车在路上爬行着,仿佛成排的蚂蚁。下面的人可能有好几千,他却连一个都瞧不见。
“你想喝点儿什么?”
萨尔瓦抬头看了看那个穿着整洁制服的女人。他摇摇头,表示没听懂。她笑了,问他:“可口可乐?橘子汁?”
可口可乐!很久以前,萨尔瓦的父亲从集市上给他买过几瓶。萨尔瓦第一次喝的时候一直感到惊讶,每个泡泡都在嘴里蹦来蹦去!多么难得的享受啊!
“可口可乐,谢谢!”萨尔瓦说。每呷一口,他都会想起家人互相传递瓶子的样子,被令人发痒的泡泡逗笑的样子,分享与同乐……
要想到达萨尔瓦的新家,不止需要一架飞机,也不止两架,而是三架。第一架飞机从内罗毕飞到法兰克福,进入了一个叫德国的国家。随着惊人的碰撞声,飞机着陆了,然后猛地停下來,把萨尔瓦从座位里抛向前面,他的肚子被安全带勒得紧紧的。第二架飞机从法兰克福飞到了纽约,也是突然着陆的,但萨尔瓦这次有了准备,他牢牢地抓住了两边的扶手。
在纽约,那个救援人员把几个男孩领到不同房子的门口。有的男孩将会独自走完旅途的最后一段路,其他男孩将会三三两两地同行。萨尔瓦是唯一去罗切斯特的。那个救援人员说,新的家人会在那里等他。在前往罗切斯特的飞机上,乘客多数是独自旅行的男子,但也有几个妇女和几家人——父母与孩子。大部分乘客是白人,萨尔瓦是在法兰克福机场开始见到他们的。把他以前见过的白人加到一起,也没有刚刚这几个钟头里见过的多。
虽然他尽量不去盯着人家,但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那些全家旅行的人。他一遍遍地寻思着:要是我的新家人不在那里呢?要是他们改变了主意呢?要是他们见了面就讨厌我呢?
萨尔瓦深吸一口气,每次走一步。他提醒自己,目前看来,只要坚持到这次飞行结束……
飞机终于着陆了。轮子尖叫的时候,萨尔瓦抓紧扶手,振作精神,为下一步做好准备。他们在那里,正在机场大厅微笑挥手呢——萨尔瓦的新家人!养父克里斯,养母路易丝,还有他们的四个孩子。萨尔瓦又有兄弟姐妹了,就像从前一样。看到那些期待的笑脸,他感觉自己紧张的肩膀放松了一些。
萨尔瓦说了好多次“你好”和“谢谢”,因为在疲劳和慌乱之中,他觉得只有这些词是肯定不会说错的。他听不懂别人的话,尤其是路易丝的。她说得飞快,起初他甚至都拿不准她是不是在说英语。
不错,他们确实为他带来了更多的衣物,肥大的夹克、帽子、围巾和手套。他穿上夹克,拉上拉链。夹克的袖子太重了,就连动动胳膊都挺费劲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显得傻乎乎的,因为他的上半身穿得那么肥,下半身却穿得那么瘦。可是,没有一个家人笑话他。而且他很快就注意到,他们也穿着同样肥大的夹克。
机场终点站的玻璃门滑开了,寒风击打着萨尔瓦的脸,好像扇了他一巴掌似的。他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冷呢!他在非洲住过的地方,气温差不多总是在21℃以上。
萨尔瓦吸气时,几乎觉得他的肺一定会被冻起来,再也不能运转了。可是,他周围的人们还是边走边谈,到处走动。看起来,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确实有可能活下去。而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要穿带垫肩的厚夹克了。
萨尔瓦在终点站的门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感觉,离开机场就好像永远离开了过去的生活——苏丹、他的村子和家人……
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也许是由于从敞开的门吹进的寒风吧。他的新家人已经走到门外,都在扭头看着他。
萨尔瓦眨掉泪水,朝着在美国的新生活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