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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穿越上古，围观神话，大羿射日，我是那轮日。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彼时我还是堂堂太阳神，生母日神羲和，生父天神帝君。家住汤谷，上有神树扶桑，下有温泉咸池，除了长得丑点，脾气爆了点，怎么看都算是高标配的权二代。
结果我才跑去蓬莱岛打秋风，回来的时候九个哥哥已经一起跑出去溜达了。
九日并出，我还没反应过来，扶桑神树就给我扔了一张字条。上边写着，我从娘肚里爬出来也有几千年了，到了如今的岁数也是时候做娘了，可我时至今日也没个男人。哥哥们看不过眼，便商量着几只鸟一起出去转转，说不定就能给我找个好男人。
我哥他们还在纸上重点点出了一句——你生来就是只带火的乌鸦，长得丑没关系，若是再挑三拣四就当真没人要了。
呸！简直胡言乱语。别以为打着我的幌子就能指望我饶了你们！我一口真火喷出去，直接烧了这字条，转身就架上太阳神车追了上去。
可实在没想到哥哥们的速度那么快，我这才经过帝丘，就瞧着地上的人民哀号哭叫，死活要我们兄妹滚回汤谷。
见状，我站在太阳神车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举目四望就是没瞧见我那九个哥哥。这一停，地上的泥塘又旱了一块，一眨眼的工夫，部落首领就开始在祭坛上设神位了。那首領与我有些交情，我往日驾车当值时，没少被他鄙视车技。
这会儿我兄妹十人犯下大错，他更是对我翻起了白眼，催着我快些：“我刚看到你哥哥飞过阳平，你要是再不去找你哥哥，你哥哥就又跑了。听说这次你哥哥们帮你定下的丈夫仪表堂堂，堪称天神下凡。”
嗯？！我顿时想起了字条上哥哥们立下的豪言壮志——定要为我寻一个有才有貌的男人回来。可我一想到才破壳那年，他们对着咸池顾盼自怜恨不得倒添口水的模样，便更加惆怅了。
我心中焦急万分，急忙往阳平飞去。阳平那块地，如今正是个叫尧的男子掌管地方事务。我一听到这名号，一张乌鸦脸都白了。
我虽然不学无术，放后世也是妥妥的学渣，可大羿射日我是打小就听过的。正是由于大羿射日攒下功德，推举他的尧才能一步升天，成为帝皇。
十日并出，撞见夏尧。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高挥车缰，心急火燎地往前赶。
结果我刚驾神车飞到阳平，一眼就瞥见了悬崖上被人围观的男人。那当真是剑眉星目，面容刚毅。便是看惯天宫美男的本大仙我，也不禁愣了愣。
他冲我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弓箭，对准了我。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的目光瞬时呆滞，脑中立马映入了大羿两个字。等看到不远处还在嬉笑打闹的哥哥们，我便高挥车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
“大羿来了！大羿来了！大家快跑啊！”
二
我喊得撕心裂肺，哥哥们却不为所动。迫于无奈，我只好调转车头，往哥哥们飞去。
耳边寒风飒飒，我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大羿的大弓“铮”的一声，神箭“唰”的一声从弓上飞出。其速度之快，半空中被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
跑，是跑不掉了。我额上冒出一头的冷汗，提着车缰霍然转身。下一秒，神箭破空而来，嗖的一声，狠狠插进我的左臂膀。我疼得龇牙咧嘴，身上灵力如水般流逝。
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在半空中幻出了真身，直接从神车上摔了下来。
劲风飒飒，眼看着我就要成为天上人间头一个被摔死的天神了。一阵狂风袭来，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半边翅膀扇了扇，紧接着就听到悬崖上一声惊呼。
然后，我就“砰”的一声砸在了悬崖上。
屁股底下软绵绵、暖烘烘的，我竟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我不禁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星子眼眸。身下脸庞眉目精致，不乏英气，近距离一看，我感觉大羿更帅了。
“是你！”我盯着大羿，失口而出。
谁知下一秒，大羿就伸出了双手，两手死死地卡在我的腰肢上。
“你这是？”
我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大羿顺势一举。大羿毫不客气地把我往地上扔去。他力道如此之大，我一头就磕在前方巨石上，再爬起来时就看到大羿再次抄起大弓，对天射日。
杀兄灭弟死也不干！
我背脊一弯，低垂着鸟头，摇摆着翅膀，想也不想就朝着大羿腰上撞去。我原意只是想阻拦大羿射日，只可惜时不待我。他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一脚踩空，半个身子霎时跌进半空。
身侧是百丈悬崖，我和大羿就这么团成了球，一起滚下了悬崖，眨眼间，就没入了崖下密林。大羿脸黑如墨，抱着我脖颈的双手不禁一紧。
我抖了半天，气没喘上来，一个上不来直接晕死过去。晕死之前，我听着天边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大妹子啊——”
然后是大羿的声音：“嗯？”
霎时间，日夜同黑，万物同悲。
我很是无语：“……”我还没死呢！
我当然没死，可也跟死差不离了。
我被大羿一箭射中了臂膀，灵力流失，直接导致我变回真身，形同凡鸟，还以三足火鸦的模样跟着大羿一同跌下悬崖。醒过来的我，背脊又酸又疼，右翅膀抬都抬不起了。
堂堂天神落到如此境地，我躺在地上看大羿的眼神直接冒出了火。可大羿的表情比我更加火大，他手握冰弓玄箭，毫不犹豫就对准了我。
我：“……”
巫妖一族世代为敌，自盘古开天辟地，两族为争夺灵宝圣地不知打过多少次，以至于两族相见必有一战。大羿射日并不只是为民除害。
大羿手握冰弓玄箭，如缎的月光下，由玄铁炮制的箭头泛着冰冷的寒光。他是真的想杀我啊！我脸都绿了，幻出人形撒腿就跑。可我前脚刚跨进灌木丛，后脚就被大羿堵住了。他假笑连连：“怎么着？这就想跑了？”
我竖起一根指头指向大羿：“好狗，不挡道！”
大羿一声冷哼。
我挥舞着双拳，抄起衣裙右脚一跨：“左青龙，右……白虎！” 大羿顺嘴一接：“你就是个二百五。”
“白龙亮翅！”我大喝。
“是白鹤吧？”
“黑龙闹心！”
大羿点头：“是挺闹心……”
“嗨！”我长叹口气，挥舞着双臂就冲了出去，“黑龙掏……心！”
结果，大羿一箭把我射在原地。
我欲哭無泪，发狠道：“我跟你拼了！”
语毕，我便幻出真身，直接吐出一口炎火。烈火汹汹，大羿不慌不忙，拉起冰弓对着我射出一支玄箭。冰凉的玄箭带着刺骨的寒气，一箭飞过，一霎时，火烈烟飞。
玄箭寒光一闪，竟直接向我飞来。眼看着就要射在我身前了，我骇得双目紧闭，大吼一声：“大羿，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刹那间，耳畔风声骤停，只听一声“铮”响，玄箭没入背后的黑土。我半睁开眼，大羿收了冰弓正狐疑地看着我：“嗯？”
万幸，大羿嫦娥的爱情故事我还记着。
三
大羿自然没有娶妻，但我当然也不是嫦娥。
相传，有女子方浴月。乃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可我幽居汤谷，既不见我爹纳小妾，更别提我娘生二胎。嫦娥妹妹至今还没见个影子，我却被大羿追着要射日了。
大羿一双星眸幽深似潭水，手握冰弓玄箭看着我一眨不眨。我干咳一声，却不得不向他解释：“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脸皮死撑。当年盘古开天辟地，血肉精魄化为洪荒众生，清气上升而成三清，浊气下沉五行成灵，而三足乌更是由盘古双目所化。巫妖两族划地而治。众所周知，三足乌集聚太阳精华，而天帝借东皇钟推演天机，才知天地之间阴阳调和。我体内阳气过盛，自然要寻一集聚阴气之人为伴侣……”
“……至于这伴侣……”我双目含情，娇羞地往大羿手上的冰弓玄箭微微一瞥。除了大羿的冰弓玄箭，还有哪件灵宝能熄灭三足乌的火焰？
大羿眼角顿时一抽：“难不成，你还是我命定之人？”
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犹豫逃不过我的法眼。我赶紧点头，再接再厉：“你要不信，出了峡谷，只管让人掐诀推演，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我望着大羿，一脸真诚。大羿思考再三，终于在我的赤诚目光中，缓缓垂下了头颅。
我就这么暂时在大羿手下保住了性命，可胡搅蛮缠终究不是长远之道。一旦大羿出了峡谷，见到族人，我撒下的弥天大谎究竟是纸包不住火。一旦他恼羞成怒，“大羿射日”势在必行。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保住性命只是我的第一步，从大羿手中偷取冰弓玄箭，毁掉射日神器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当天晚上，我便跟着大羿露宿山林。悬崖之下，横柯上蔽，百草丰茂。如水的月光从稀疏的树梢间倾泻而下，落在大羿如刀削斧凿的侧脸上。他两眼微合，正抱着冰弓玄箭半倚在树上浅眠，半人高的冰弓玄箭发出幽幽的冷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屏息静气往大羿身侧走了两步。下一秒，就见了鬼了！大羿正睁着一双星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我……我看更深露重，怕你受寒呢！”
话音落地，“嗖”的一声，一颗石子擦身而过，直接没入我身后岩石。岩石应声而碎。大羿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当我傻啊？”
你不傻，我傻！
我脸如纸白，当即浑身发软再也不肯多行一步。
直到北斗星起，大羿悠长的呼吸声传来，我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大羿脸白心黑，单凭我一人是决计拿不到冰弓玄箭的。迫于无奈，我只好和他虚与委蛇。
可悬崖虽大，终有尽头。炎炎夏日，艳阳高照，我以出恭为名蹲在荒草丛里正长吁短叹，思考着如何偷取冰弓。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我莫名地双腿便是一个激灵，还没起身，就只觉脖颈被重重一砍。
再醒过来时，我便对上了一张削瘦俊脸，丹凤眼，殷桃唇。黑衣男冲我邪魅地一笑，抬手就把我五花大绑。我脸都绿了，道：“你是谁？放了我！”
“放了你？”黑衣男言笑晏晏，伸出手指便挑起了我的下巴，“放了你，那我上哪去找一只落单的小金乌？”
竟然是有备而来！我霍然抬头，如临大敌。
黑衣男不以为意，道：“我听说，天帝的小金乌聪明伶俐，从来不吃眼前亏。事已至此，你愿不愿意帮本座一个忙呢？”
我暗自警惕，问：“你想怎么样？”
四
黑衣男勾唇浅笑，声音如春风抚慰大地那般：“我本是昆仑山一护山小妖，见此山灵力充沛，鲜为人知，便与父母族兄迁居至此。谁知百年前巫族不慎闯入我族地，杀我子嗣，夺我至宝。可巫族人多势众，这大羿便是巫族大能之一，手持冰弓玄箭，我等小妖奈何不得。可如今他不慎跌入山谷……”
黑衣男边笑，边捏诀变出一根青玉小针，道：“这玉针里面装着的是我族秘方，只需小殿下你往大羿脖颈处那么轻轻一扎，饶是大罗金仙在此，他也不得动弹。你我本就同属妖门，我族有好生之德，只要小殿下帮我拿到冰弓玄箭，大羿绝不会踏出这山谷一步，为害妖门。”
黑衣男话音一落，退后几步，隐入黑暗。夏风飒飒，掀起绿林万丈波澜，我双手摊开，刺目的日光下，一根青玉小针隐约可见。
我是因为假扮嫦娥才活到今日的，大羿想杀我，这事我早就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我将青玉小针藏进衣袖，便往回走去。
月上梢头，近水含烟。碧绿枝上，大羿正搭着长腿倚在枝头擦拭玄弓。见我从远处踱步而来，他将玄弓一收，长腿一提，俊脸微偏，下巴一扬，跳下枝头，语带深意：“你去哪了？这么久？”
前尘往事，恍若昨日，我挤出假笑：“我……我就是出了个恭，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野鸡，想捉来给你煲个乌鸡汤……”
“等会儿我再在林里给你找点冬菇和药材，哇，又滋补又养颜的咧！”我踮脚踱步靠近大羿，绕到他身侧，摸出青玉小针一跃而起，“看招！” 大羿偏头一闪，回眸嘲笑道：“没打着吧？”
“哈！”我藏好小针，再次挥拳，“看大招！”
大羿就地一跳，落在前方，凝视着我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一甩发梢，道：“又没打着？没关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没打着……”
说着，大羿深深打量了我一眼。我整身毛都奓了，喘著粗气就冲了过去：“啊啊啊啊啊——”
“哈哈，看来你是想送死呀！”大羿的笑声如鼓沉吟，手上却捏起法诀。淡淡的青光在他指尖凝聚，我忍不住盯着大羿后方一声大叫：“前辈救我！”
瞬时，林中刮起一阵大风，大羿霍然转身，还未细看，只觉脖颈一阵刺痛。青玉小针牢牢扎进大羿脖颈，他的双眼满是诧异，眼底的笑意逐渐褪去。
他慢慢转身，目光冰凉。骇得我心里不禁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嗫喏道：“我……”
下一秒，一声巨响骤起，大羿如山般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地。
我顿时大叫出声，手腕却被一人死死捏住。我愤懑地扭头，却对上黑衣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他一只手拿着冰弓玄箭，一只手捏着我的手腕。
见我望来，黑衣男语气轻轻地问道：“殿下，这是后悔了？”
我浑身立时一个激灵，霎时间清醒过来。
我望向大羿的眼神复杂无比，黑衣男语带讥诮：“殿下该不会不想让我动手了吧？”
我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反问道：“大羿已经昏死，你也拿到了冰弓玄箭，你要动手……”我霍然转身，失声道，“你要杀他？！”
“我要是不杀他，又怎么把他留在这荒山野林当中？”黑衣人把玩着冰弓玄箭，意味不明，“又怎么好栽赃嫁祸给你呢？”
话音落地，黑衣人将冰弓轻轻一拉，圆满地拉出一轮满月。紧接着，他将手腕一折，玄箭一搭，泛着银光的箭头立时对准了我。
“你不是我妖门中人！”
冰冷的目光带着几分散漫朝我看来，一抹红光在黑衣人行动间无意倾泻而出。这是魔族的标志！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反常，连跑带跳地往大羿的方向跑去。
“现在才发现，晚了！”黑衣人脸上笑意越来越深，任由我背负着大羿，吃力地往密林深处逃去。
大羿的身体滚烫如火，炙热的呼吸喷在我脖颈处，喷得我整双腿如同灌了铅般难受。可我步履只不过稍稍一顿，片刻，一支玄箭便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铮——”
五
万籁俱寂，鸟雀全无。我抱着大羿躲在灌木丛里，大腿外侧血流成河，却大气也不敢出。不远处的林荫小路上，一只通体发光的三足乌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还插着淡淡银光的玄箭。我凝视着小路尽头，直到远处气压慢慢散去，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林荫小路上的三足乌金光大盛，眩目至极，最终光亮中心的身躯由大变小，慢慢凝成了一只充满太阳精火的鸟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不是天帝教我舍身幻化的法术，我今日难逃一死。
我长叹口气，纵然下身疼痛难忍，却实在不敢在此地多留。我将大羿背在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外挪去。
我这一瘸便瘸了足有三天有余，黑衣人给的青玉小针着实厉害，以至于这三天内，大羿眼皮子动也不动，宛若一个假死人。我凝视着大羿英俊的脸庞深深发愁，我与大羿动手在先，又因黑衣男断腿在后，要想再次博得他的信任，实在是难如登天。偏偏黑衣男还来者不善……
我磨着草药左右发愁，方一转身，就看见原本躺在树下的大羿正笔挺地站着。他看向我的目光幽深一片。月光倾下，越发显得他阴森难测。
我全身僵硬如石，却听得他开口道：“你……认识我？”
闻言，我顿时傻了。万万没想到，一根青玉小针竟能使一个巫族大能前事尽忘。
我呆若木鸡，大羿脸上神色却越发肯定：“我以前一定认识你。”
“不可能！”我大叫，见大羿霍然抬眸，立马补充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许记错了？”
“也许是前世呢？”大羿迟疑地点头，忽而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不是一片野树林？”
“不是！”我脱口而出，又瞥见四周野草丰茂，哆嗦着道，“……是、是。”
大羿眯起双眼，问：“这树林是不是在山谷底部？”
“不是！”
大羿眉头一皱，我脖颈一缩，又赶紧道：“……是、是。”
“那是不是你推我下来的？！”大羿双眼瞬间瞪大。
我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全了：“你想起来了你——”
“想起来就好了。”大羿长叹口气，忽地回过神来，“哎，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前世就是死在你手里的，是你把我推下山谷，所以我才一直记得你？”
“大哥……”我急了，“你比我早几年出生，我一看就是弱质女流，我怎么可能杀你嘛！”
“若非前世，那就是你见色起意，想把我困在这里，你好乘人之危？”
我嘴角抽搐，道：“你还真敢猜。”
“果真如此？”大羿脸上骤然变色，当即掐诀动手，“我杀了你！”
“住手！”我大喝，盯着大羿的双眸，脸上全是真诚，“事到如今，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上前几步，紧紧握住大羿的手就是一躬而下：“大佬！”
大羿一脸惊愕：“……嗯？”
我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两眼泪汪汪，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是巫，我是人，巫妖两族世代为敌，但我实在钦慕你的英勇不凡和卓越本领，便认了你做大哥。谁知，我们前脚结拜兄弟，后脚我不成器的哥哥们就在人间酿出大祸。我们俩赶去阻止，不慎滚落悬崖，还遭遇了魔族的暗算，非但让我断了条腿，也抢走了你的冰弓玄箭……”我双眼含泪，入戏至深，幻出真身，露出血渍斑斑的尾巴给大羿看，“要不是大佬你昏迷不醒，我早就、我早就……”
我微睁右眼去睨大羿的神情，见他身形不动，牙一咬，心一横，低头使劲就往前头老树撞去，一边跑还一边叫：“我早就不想活了！” 呜咽声犹如鬼泣，落在大羿耳里就如同针扎般使他难受。
果不其然，大羿身形移动，我一头撞在他壮硕的胸膛里。我抬头，只看见他月光潋滟下的一对幽深黑眸。他将我扣在胸前，眼下纤长睫毛根根分明。
大羿握着我的手，沉声许诺：“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
我一捏大腿，一蹦三尺高：“兄弟，要的就是你這句话！”
六
大羿说话算话，从此便对我百依百顺，我能躺着，他绝不让我坐着；我能坐着，他绝不让我站着。
要不是我蹲在河边揽水细瞧，脸上的五官还是那个鸟眼睛、鸟鼻子，还以为他看上我了呢！不过喝水的工夫，我便听着大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着实是担忧过重，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我背上了身，往谷外奔去。
山谷沟壑纵横，但大羿不以为意，不出半月，我们便爬上了悬崖，寻回了阳平。我和大羿俱是巫妖两族大能，被困山谷一月已经属于意外。结果，我们方一踏进阳平地界，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我从大羿背上跳下，双足刚接触地面，却只觉一股热气源源不断从地上蒸腾而出。
“这不对劲！”我拉住大羿的右手叫道。
话音落地，一道劲风朝我直射而来。大羿左手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一拉，右手在虚空重重一捏。一条青灰色小蛇便出现在他手中。我双目瞬间睁大，数十个巫族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下子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当头一人却盯着大羿眉目猛地一变，问：“大羿？你来在这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在东海吗？”
我脑中一团浆糊，难道世上还有两个大羿？
这绝无可能！我陡然清醒起来，巫族乃盘古尸身所化，身为十二祖巫的大羿更是天资非凡。要想模仿大羿，非大圣人不可，况且。我眼神下意识地往后羿空空的手心看去——
可关注冰弓玄箭的不仅我一人。领头的巫人眉头一厉，大叫起来：“大羿，你的冰弓玄箭呢？！”
我脸色微变，大羿沉默不语。
领头巫人倒吸口气，再次质问：“大羿！巫妖世代结仇，你护着这个妖门是什么意思？”
我心生不妙，大羿却凝视着我的眸子一眨不眨。
领头的巫人脸黑如墨，终于大叫起来：“你不是后羿！祖巫大羿正在东海与妖族交战，你是假的！”
什么？！我终于明白这一丝不妙从何而来。此大羿非彼大羿，而传说中大羿射日的决战地点却正是东海！
我的兄弟们虽说弱智，可他们是我哥！我急了，偏偏巫人们比我更急。巫人们手持斧钺，几步就跨在了我和后羿面前。利斧劈下，带起冷风阵阵。大羿身形如电，死死挡在我身前。
他双拳紧握，犹如千钧，一拳砸下，不断有巫人飞出人群，又不断有巫人扑杀过来。时光流逝，足下大地仿佛烈火燃烧。
终于，天边传来一声鸟鸣，我浑身一抖，想也不想便抓住了大羿的胳膊，喊道：“大羿，帮我！我要去东海！”
话音落地，我便幻出真身企图冲出人群。三足乌的后翼还尚未好全，我一口真火喷出，却不能让巫人后退一步。
后羿的法衣逐渐染上了鲜血，看着我的目光有一丝坚定一闪而过。巫人一拥而上，后羿却双手将我往半空重重一抛。
“大羿！”
金乌涕血，昼夜悲鸣。我盘桓在空中低头看去，人群攒动，烟尘滚滚，却始终找不到大羿半个影子。
他怕是死了。
我眼泪凝成血珠，最终头也不回地往东飞去。
七
大音希声。
烈焰烧红了整个东海，我只身飞入东海边境，便看到东海上空，九轮红日由下而上冲上云霄。海岸边上，人头攒动。我举目眺望，却不见一个妖门中人！
是谁要害我兄长？！我掐指推算，果不其然，天道生机混沌一片，只怕九重天上，天帝诸人还对此事毫无察觉。事不宜迟，我幻出人身，拔下尾上翎羽，冲天一挥，往天庭报信。
金光划破天际，我却只听得“叮”的一声，被人一箭重重打下。空中瞬间炸出了火花，我抬头眺望，攒动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正朝我肆意地笑。
那不是大羿！我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想也不想就往外飞去。耳畔，一道低沉的声音却如影随行：“想跑？晚了。既然殿下来了，不如就让殿下来为我成圣祭旗吧！”
“你休想！”
我咬牙，挥舞着翅膀拼了命地往海上冲去。烧红的海平面上，九轮红日拧成一股，巫族大能摆出盘古大阵。气流灼热的烫人，我无心回头。背后，那魔人却轻佻地一笑，拉起冰弓，将玄箭对准了我。千钧一发，一触即发，便是要死，我也得死得其所！
我闭眼，狠心咬破舌尖，体内运转出熊熊火焰。只听“轰”的一声，硕大的金乌发出阵阵金光，温热的精血霎时布满整个东海，继而飘扬而下。一瞬间，枯木逢春，花明柳暗。
“妹妹！”
一支玄箭冲破血雨直刺我胸膛，九轮红日齐齐向我冲来。我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喊道：“走啊！”
我使出最后一股力量，将哥哥们从天边重重推开。金乌庞大的身躯犹如漏了气一般，我双手垂落，从高空中直直落下。底下是被红日烧得直冒气泡的海水，我身上神性全无，宛如一只普通的凡鸟。
我要死了。我闭上眼，准备去陪大羿。
忽然，一只犹带湿气的大掌接住了我的腰身。我只觉被人重重一揽，挣扎着睁开眼皮，瞳孔不由得剧烈一缩。
大羿衣衫褴褛，面色沉沉，握住我胸前的玄箭，便用力一拔。我闷哼一声：“你……”
大羿止住我未尽的话语，侧头便往海岸看去。相同的眉眼，相似的气势。两个“大羿”视线相对，不仅海岸上的巫人一脸震惊，便是远处的九轮红日也不禁身形一震。
“到底哪个才是大羿？”有人喃喃自语。
岸上的魔人浑不在意，挑眉冲我与大羿遥遥一笑：“大道在我，我必成圣！你，阻止不了我！” 魔人捏诀挥弓，只见风云变色，气吞山河。我颤着手挨上大羿的手背，他却朝我安抚地一笑：“他赢不了。”
语毕，大羿转首将手上玄箭抛入空中。犹如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天幕被活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惊雷降下，圣人悠远的声音从天落下：“罗睺，天机已明，你输了，随我走吧！”
我费力地抬眸，只见大羿苍白的脸上艰涩地挤出一抹笑意。
犹如青山远黛，白云空流。
尾声
我是陆压，性别女，爱好男。
大羿射日， 我本应是那轮被留下的日。可谁也没有想到，巫妖大战，十日并出，我成了那只被射中的鸦。
我伤痕累累地被抬回汤谷，按照剧本，原该也与大羿老死不相往来，结果我前脚才在扶桑树下悠悠醒来，后脚就接到天帝传来的御令——我竟与巫族大羿定下了婚约！
这怎么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想也不想就从扶桑树下叫了起来。
哥哥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道：“这也是为了巫妖两族的和谐稳定，小妹你就认了吧！”
噢，是了。
天道犹存，魔道犹在。此次巫妖大战虽说是魔道罗睺心存妄念，挑拨离间，意图杀大羿，灭金乌，冒充后羿以巫妖两族冲天血气，混淆天机，借此成圣。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与大羿误打误撞，竟然直接叫破罗睺身份，引得大圣人出手，镇压罗睺。
一场血战虽然就此终止，巫妖二族却更需要和諧相处。巫妖建交，势在必行。可只要想到我骗大羿在前，伤大羿在后，如今我又与大羿定下婚约——便是大羿的脸蛋再俊俏，也止不住让我头皮发麻。
他敢娶，我还不敢嫁呢！我甩下一众哥哥，撒腿就往外跑。可方一出汤谷，我的身形不由得一滞。苍了个天，这迎面撞上的，不正是大羿吗？
大羿此刻连假笑都不会了，冷冰冰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往我身上扎。我、我……我眼泪汪汪，双腿一软，抱拳大呼：“大哥饶命！”
“饶命？”大羿一动不动。
我闭眼：“唉，这就是命。你动手吧！”
话音落地，风扫落叶，凌厉的玄箭飞一样撇开了我落在身后。我惊奇地睁开眼睛：“你……你不杀我了？！”
大羿收回冰弓，一脸冷傲。
我急了，一蹦三尺高：“……你该不会是想娶我，秋后算账婚后暴力吧？”
大羿冷哼一声。
我心生好奇：“那你来此作甚啊？”
大羿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傻，吃饱了撑的。”
我没反应过来：啥？
我定眼一瞧，劲风猎猎，大羿面如冠玉。我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大羿一声假笑：“对啊，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那么傻，那么饱还那么撑呢？”
大羿大步朝前，我脸都绿了：“你说的是个什么话？你要不想娶我，直接同我说嘛，吓我作甚——”
大羿扬起冰弓，我立马改口：“好，你把东西收好，我这就与你退婚。”
大羿额前青筋直跳：“不用了。”
我鸟眼一竖，问：“怎么？你还真想娶我不成？”
大羿默然不语。
我却失声大叫：“你、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吧？！”
大羿恶狠狠地瞪我：“你不愿意？”
霎时间，叶停风止，时光如洪流汹涌向前。我一张鸟脸呆如木鸡，到最后竟慢慢慢慢慢染上了绯色。
好、好像有这么个貌美夫婿，也、也不错嘛！
穿越上古，围观神话，大羿射日，我是那轮日。
知道真相的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彼时我还是堂堂太阳神，生母日神羲和，生父天神帝君。家住汤谷，上有神树扶桑，下有温泉咸池，除了长得丑点，脾气爆了点，怎么看都算是高标配的权二代。
结果我才跑去蓬莱岛打秋风，回来的时候九个哥哥已经一起跑出去溜达了。
九日并出，我还没反应过来，扶桑神树就给我扔了一张字条。上边写着，我从娘肚里爬出来也有几千年了，到了如今的岁数也是时候做娘了，可我时至今日也没个男人。哥哥们看不过眼，便商量着几只鸟一起出去转转，说不定就能给我找个好男人。
我哥他们还在纸上重点点出了一句——你生来就是只带火的乌鸦，长得丑没关系，若是再挑三拣四就当真没人要了。
呸！简直胡言乱语。别以为打着我的幌子就能指望我饶了你们！我一口真火喷出去，直接烧了这字条，转身就架上太阳神车追了上去。
可实在没想到哥哥们的速度那么快，我这才经过帝丘，就瞧着地上的人民哀号哭叫，死活要我们兄妹滚回汤谷。
见状，我站在太阳神车上想死的心都有了，举目四望就是没瞧见我那九个哥哥。这一停，地上的泥塘又旱了一块，一眨眼的工夫，部落首领就开始在祭坛上设神位了。那首領与我有些交情，我往日驾车当值时，没少被他鄙视车技。
这会儿我兄妹十人犯下大错，他更是对我翻起了白眼，催着我快些：“我刚看到你哥哥飞过阳平，你要是再不去找你哥哥，你哥哥就又跑了。听说这次你哥哥们帮你定下的丈夫仪表堂堂，堪称天神下凡。”
嗯？！我顿时想起了字条上哥哥们立下的豪言壮志——定要为我寻一个有才有貌的男人回来。可我一想到才破壳那年，他们对着咸池顾盼自怜恨不得倒添口水的模样，便更加惆怅了。
我心中焦急万分，急忙往阳平飞去。阳平那块地，如今正是个叫尧的男子掌管地方事务。我一听到这名号，一张乌鸦脸都白了。
我虽然不学无术，放后世也是妥妥的学渣，可大羿射日我是打小就听过的。正是由于大羿射日攒下功德，推举他的尧才能一步升天，成为帝皇。
十日并出，撞见夏尧。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高挥车缰，心急火燎地往前赶。
结果我刚驾神车飞到阳平，一眼就瞥见了悬崖上被人围观的男人。那当真是剑眉星目，面容刚毅。便是看惯天宫美男的本大仙我，也不禁愣了愣。
他冲我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弓箭，对准了我。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的目光瞬时呆滞，脑中立马映入了大羿两个字。等看到不远处还在嬉笑打闹的哥哥们，我便高挥车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
“大羿来了！大羿来了！大家快跑啊！”
二
我喊得撕心裂肺，哥哥们却不为所动。迫于无奈，我只好调转车头，往哥哥们飞去。
耳边寒风飒飒，我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大羿的大弓“铮”的一声，神箭“唰”的一声从弓上飞出。其速度之快，半空中被划出一道淡淡的金光。
跑，是跑不掉了。我额上冒出一头的冷汗，提着车缰霍然转身。下一秒，神箭破空而来，嗖的一声，狠狠插进我的左臂膀。我疼得龇牙咧嘴，身上灵力如水般流逝。
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在半空中幻出了真身，直接从神车上摔了下来。
劲风飒飒，眼看着我就要成为天上人间头一个被摔死的天神了。一阵狂风袭来，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半边翅膀扇了扇，紧接着就听到悬崖上一声惊呼。
然后，我就“砰”的一声砸在了悬崖上。
屁股底下软绵绵、暖烘烘的，我竟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我不禁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星子眼眸。身下脸庞眉目精致，不乏英气，近距离一看，我感觉大羿更帅了。
“是你！”我盯着大羿，失口而出。
谁知下一秒，大羿就伸出了双手，两手死死地卡在我的腰肢上。
“你这是？”
我还没来得及脸红，就被大羿顺势一举。大羿毫不客气地把我往地上扔去。他力道如此之大，我一头就磕在前方巨石上，再爬起来时就看到大羿再次抄起大弓，对天射日。
杀兄灭弟死也不干！
我背脊一弯，低垂着鸟头，摇摆着翅膀，想也不想就朝着大羿腰上撞去。我原意只是想阻拦大羿射日，只可惜时不待我。他脚下一个踉跄，随即一脚踩空，半个身子霎时跌进半空。
身侧是百丈悬崖，我和大羿就这么团成了球，一起滚下了悬崖，眨眼间，就没入了崖下密林。大羿脸黑如墨，抱着我脖颈的双手不禁一紧。
我抖了半天，气没喘上来，一个上不来直接晕死过去。晕死之前，我听着天边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大妹子啊——”
然后是大羿的声音：“嗯？”
霎时间，日夜同黑，万物同悲。
我很是无语：“……”我还没死呢！
我当然没死，可也跟死差不离了。
我被大羿一箭射中了臂膀，灵力流失，直接导致我变回真身，形同凡鸟，还以三足火鸦的模样跟着大羿一同跌下悬崖。醒过来的我，背脊又酸又疼，右翅膀抬都抬不起了。
堂堂天神落到如此境地，我躺在地上看大羿的眼神直接冒出了火。可大羿的表情比我更加火大，他手握冰弓玄箭，毫不犹豫就对准了我。
我：“……”
巫妖一族世代为敌，自盘古开天辟地，两族为争夺灵宝圣地不知打过多少次，以至于两族相见必有一战。大羿射日并不只是为民除害。
大羿手握冰弓玄箭，如缎的月光下，由玄铁炮制的箭头泛着冰冷的寒光。他是真的想杀我啊！我脸都绿了，幻出人形撒腿就跑。可我前脚刚跨进灌木丛，后脚就被大羿堵住了。他假笑连连：“怎么着？这就想跑了？”
我竖起一根指头指向大羿：“好狗，不挡道！”
大羿一声冷哼。
我挥舞着双拳，抄起衣裙右脚一跨：“左青龙，右……白虎！” 大羿顺嘴一接：“你就是个二百五。”
“白龙亮翅！”我大喝。
“是白鹤吧？”
“黑龙闹心！”
大羿点头：“是挺闹心……”
“嗨！”我长叹口气，挥舞着双臂就冲了出去，“黑龙掏……心！”
结果，大羿一箭把我射在原地。
我欲哭無泪，发狠道：“我跟你拼了！”
语毕，我便幻出真身，直接吐出一口炎火。烈火汹汹，大羿不慌不忙，拉起冰弓对着我射出一支玄箭。冰凉的玄箭带着刺骨的寒气，一箭飞过，一霎时，火烈烟飞。
玄箭寒光一闪，竟直接向我飞来。眼看着就要射在我身前了，我骇得双目紧闭，大吼一声：“大羿，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刹那间，耳畔风声骤停，只听一声“铮”响，玄箭没入背后的黑土。我半睁开眼，大羿收了冰弓正狐疑地看着我：“嗯？”
万幸，大羿嫦娥的爱情故事我还记着。
三
大羿自然没有娶妻，但我当然也不是嫦娥。
相传，有女子方浴月。乃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可我幽居汤谷，既不见我爹纳小妾，更别提我娘生二胎。嫦娥妹妹至今还没见个影子，我却被大羿追着要射日了。
大羿一双星眸幽深似潭水，手握冰弓玄箭看着我一眨不眨。我干咳一声，却不得不向他解释：“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脸皮死撑。当年盘古开天辟地，血肉精魄化为洪荒众生，清气上升而成三清，浊气下沉五行成灵，而三足乌更是由盘古双目所化。巫妖两族划地而治。众所周知，三足乌集聚太阳精华，而天帝借东皇钟推演天机，才知天地之间阴阳调和。我体内阳气过盛，自然要寻一集聚阴气之人为伴侣……”
“……至于这伴侣……”我双目含情，娇羞地往大羿手上的冰弓玄箭微微一瞥。除了大羿的冰弓玄箭，还有哪件灵宝能熄灭三足乌的火焰？
大羿眼角顿时一抽：“难不成，你还是我命定之人？”
他眼底一闪而逝的犹豫逃不过我的法眼。我赶紧点头，再接再厉：“你要不信，出了峡谷，只管让人掐诀推演，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我望着大羿，一脸真诚。大羿思考再三，终于在我的赤诚目光中，缓缓垂下了头颅。
我就这么暂时在大羿手下保住了性命，可胡搅蛮缠终究不是长远之道。一旦大羿出了峡谷，见到族人，我撒下的弥天大谎究竟是纸包不住火。一旦他恼羞成怒，“大羿射日”势在必行。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保住性命只是我的第一步，从大羿手中偷取冰弓玄箭，毁掉射日神器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当天晚上，我便跟着大羿露宿山林。悬崖之下，横柯上蔽，百草丰茂。如水的月光从稀疏的树梢间倾泻而下，落在大羿如刀削斧凿的侧脸上。他两眼微合，正抱着冰弓玄箭半倚在树上浅眠，半人高的冰弓玄箭发出幽幽的冷光。
我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屏息静气往大羿身侧走了两步。下一秒，就见了鬼了！大羿正睁着一双星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我……我看更深露重，怕你受寒呢！”
话音落地，“嗖”的一声，一颗石子擦身而过，直接没入我身后岩石。岩石应声而碎。大羿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当我傻啊？”
你不傻，我傻！
我脸如纸白，当即浑身发软再也不肯多行一步。
直到北斗星起，大羿悠长的呼吸声传来，我这才重重松了口气。大羿脸白心黑，单凭我一人是决计拿不到冰弓玄箭的。迫于无奈，我只好和他虚与委蛇。
可悬崖虽大，终有尽头。炎炎夏日，艳阳高照，我以出恭为名蹲在荒草丛里正长吁短叹，思考着如何偷取冰弓。突然，一阵冷风袭来，我莫名地双腿便是一个激灵，还没起身，就只觉脖颈被重重一砍。
再醒过来时，我便对上了一张削瘦俊脸，丹凤眼，殷桃唇。黑衣男冲我邪魅地一笑，抬手就把我五花大绑。我脸都绿了，道：“你是谁？放了我！”
“放了你？”黑衣男言笑晏晏，伸出手指便挑起了我的下巴，“放了你，那我上哪去找一只落单的小金乌？”
竟然是有备而来！我霍然抬头，如临大敌。
黑衣男不以为意，道：“我听说，天帝的小金乌聪明伶俐，从来不吃眼前亏。事已至此，你愿不愿意帮本座一个忙呢？”
我暗自警惕，问：“你想怎么样？”
四
黑衣男勾唇浅笑，声音如春风抚慰大地那般：“我本是昆仑山一护山小妖，见此山灵力充沛，鲜为人知，便与父母族兄迁居至此。谁知百年前巫族不慎闯入我族地，杀我子嗣，夺我至宝。可巫族人多势众，这大羿便是巫族大能之一，手持冰弓玄箭，我等小妖奈何不得。可如今他不慎跌入山谷……”
黑衣男边笑，边捏诀变出一根青玉小针，道：“这玉针里面装着的是我族秘方，只需小殿下你往大羿脖颈处那么轻轻一扎，饶是大罗金仙在此，他也不得动弹。你我本就同属妖门，我族有好生之德，只要小殿下帮我拿到冰弓玄箭，大羿绝不会踏出这山谷一步，为害妖门。”
黑衣男话音一落，退后几步，隐入黑暗。夏风飒飒，掀起绿林万丈波澜，我双手摊开，刺目的日光下，一根青玉小针隐约可见。
我是因为假扮嫦娥才活到今日的，大羿想杀我，这事我早就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绝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我将青玉小针藏进衣袖，便往回走去。
月上梢头，近水含烟。碧绿枝上，大羿正搭着长腿倚在枝头擦拭玄弓。见我从远处踱步而来，他将玄弓一收，长腿一提，俊脸微偏，下巴一扬，跳下枝头，语带深意：“你去哪了？这么久？”
前尘往事，恍若昨日，我挤出假笑：“我……我就是出了个恭，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野鸡，想捉来给你煲个乌鸡汤……”
“等会儿我再在林里给你找点冬菇和药材，哇，又滋补又养颜的咧！”我踮脚踱步靠近大羿，绕到他身侧，摸出青玉小针一跃而起，“看招！” 大羿偏头一闪，回眸嘲笑道：“没打着吧？”
“哈！”我藏好小针，再次挥拳，“看大招！”
大羿就地一跳，落在前方，凝视着我的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一甩发梢，道：“又没打着？没关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要是再没打着……”
说着，大羿深深打量了我一眼。我整身毛都奓了，喘著粗气就冲了过去：“啊啊啊啊啊——”
“哈哈，看来你是想送死呀！”大羿的笑声如鼓沉吟，手上却捏起法诀。淡淡的青光在他指尖凝聚，我忍不住盯着大羿后方一声大叫：“前辈救我！”
瞬时，林中刮起一阵大风，大羿霍然转身，还未细看，只觉脖颈一阵刺痛。青玉小针牢牢扎进大羿脖颈，他的双眼满是诧异，眼底的笑意逐渐褪去。
他慢慢转身，目光冰凉。骇得我心里不禁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嗫喏道：“我……”
下一秒，一声巨响骤起，大羿如山般伟岸的身躯轰然倒地。
我顿时大叫出声，手腕却被一人死死捏住。我愤懑地扭头，却对上黑衣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他一只手拿着冰弓玄箭，一只手捏着我的手腕。
见我望来，黑衣男语气轻轻地问道：“殿下，这是后悔了？”
我浑身立时一个激灵，霎时间清醒过来。
我望向大羿的眼神复杂无比，黑衣男语带讥诮：“殿下该不会不想让我动手了吧？”
我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反问道：“大羿已经昏死，你也拿到了冰弓玄箭，你要动手……”我霍然转身，失声道，“你要杀他？！”
“我要是不杀他，又怎么把他留在这荒山野林当中？”黑衣人把玩着冰弓玄箭，意味不明，“又怎么好栽赃嫁祸给你呢？”
话音落地，黑衣人将冰弓轻轻一拉，圆满地拉出一轮满月。紧接着，他将手腕一折，玄箭一搭，泛着银光的箭头立时对准了我。
“你不是我妖门中人！”
冰冷的目光带着几分散漫朝我看来，一抹红光在黑衣人行动间无意倾泻而出。这是魔族的标志！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反常，连跑带跳地往大羿的方向跑去。
“现在才发现，晚了！”黑衣人脸上笑意越来越深，任由我背负着大羿，吃力地往密林深处逃去。
大羿的身体滚烫如火，炙热的呼吸喷在我脖颈处，喷得我整双腿如同灌了铅般难受。可我步履只不过稍稍一顿，片刻，一支玄箭便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铮——”
五
万籁俱寂，鸟雀全无。我抱着大羿躲在灌木丛里，大腿外侧血流成河，却大气也不敢出。不远处的林荫小路上，一只通体发光的三足乌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还插着淡淡银光的玄箭。我凝视着小路尽头，直到远处气压慢慢散去，这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林荫小路上的三足乌金光大盛，眩目至极，最终光亮中心的身躯由大变小，慢慢凝成了一只充满太阳精火的鸟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不是天帝教我舍身幻化的法术，我今日难逃一死。
我长叹口气，纵然下身疼痛难忍，却实在不敢在此地多留。我将大羿背在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外挪去。
我这一瘸便瘸了足有三天有余，黑衣人给的青玉小针着实厉害，以至于这三天内，大羿眼皮子动也不动，宛若一个假死人。我凝视着大羿英俊的脸庞深深发愁，我与大羿动手在先，又因黑衣男断腿在后，要想再次博得他的信任，实在是难如登天。偏偏黑衣男还来者不善……
我磨着草药左右发愁，方一转身，就看见原本躺在树下的大羿正笔挺地站着。他看向我的目光幽深一片。月光倾下，越发显得他阴森难测。
我全身僵硬如石，却听得他开口道：“你……认识我？”
闻言，我顿时傻了。万万没想到，一根青玉小针竟能使一个巫族大能前事尽忘。
我呆若木鸡，大羿脸上神色却越发肯定：“我以前一定认识你。”
“不可能！”我大叫，见大羿霍然抬眸，立马补充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也许记错了？”
“也许是前世呢？”大羿迟疑地点头，忽而环顾四周，问道，“这是不是一片野树林？”
“不是！”我脱口而出，又瞥见四周野草丰茂，哆嗦着道，“……是、是。”
大羿眯起双眼，问：“这树林是不是在山谷底部？”
“不是！”
大羿眉头一皱，我脖颈一缩，又赶紧道：“……是、是。”
“那是不是你推我下来的？！”大羿双眼瞬间瞪大。
我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全了：“你想起来了你——”
“想起来就好了。”大羿长叹口气，忽地回过神来，“哎，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啊？难道我前世就是死在你手里的，是你把我推下山谷，所以我才一直记得你？”
“大哥……”我急了，“你比我早几年出生，我一看就是弱质女流，我怎么可能杀你嘛！”
“若非前世，那就是你见色起意，想把我困在这里，你好乘人之危？”
我嘴角抽搐，道：“你还真敢猜。”
“果真如此？”大羿脸上骤然变色，当即掐诀动手，“我杀了你！”
“住手！”我大喝，盯着大羿的双眸，脸上全是真诚，“事到如今，我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上前几步，紧紧握住大羿的手就是一躬而下：“大佬！”
大羿一脸惊愕：“……嗯？”
我抱着他的大腿哭得两眼泪汪汪，一把鼻涕一把泪：“你是巫，我是人，巫妖两族世代为敌，但我实在钦慕你的英勇不凡和卓越本领，便认了你做大哥。谁知，我们前脚结拜兄弟，后脚我不成器的哥哥们就在人间酿出大祸。我们俩赶去阻止，不慎滚落悬崖，还遭遇了魔族的暗算，非但让我断了条腿，也抢走了你的冰弓玄箭……”我双眼含泪，入戏至深，幻出真身，露出血渍斑斑的尾巴给大羿看，“要不是大佬你昏迷不醒，我早就、我早就……”
我微睁右眼去睨大羿的神情，见他身形不动，牙一咬，心一横，低头使劲就往前头老树撞去，一边跑还一边叫：“我早就不想活了！” 呜咽声犹如鬼泣，落在大羿耳里就如同针扎般使他难受。
果不其然，大羿身形移动，我一头撞在他壮硕的胸膛里。我抬头，只看见他月光潋滟下的一对幽深黑眸。他将我扣在胸前，眼下纤长睫毛根根分明。
大羿握着我的手，沉声许诺：“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
我一捏大腿，一蹦三尺高：“兄弟，要的就是你這句话！”
六
大羿说话算话，从此便对我百依百顺，我能躺着，他绝不让我坐着；我能坐着，他绝不让我站着。
要不是我蹲在河边揽水细瞧，脸上的五官还是那个鸟眼睛、鸟鼻子，还以为他看上我了呢！不过喝水的工夫，我便听着大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着实是担忧过重，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我背上了身，往谷外奔去。
山谷沟壑纵横，但大羿不以为意，不出半月，我们便爬上了悬崖，寻回了阳平。我和大羿俱是巫妖两族大能，被困山谷一月已经属于意外。结果，我们方一踏进阳平地界，却感受不到丝毫人气。
我从大羿背上跳下，双足刚接触地面，却只觉一股热气源源不断从地上蒸腾而出。
“这不对劲！”我拉住大羿的右手叫道。
话音落地，一道劲风朝我直射而来。大羿左手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一拉，右手在虚空重重一捏。一条青灰色小蛇便出现在他手中。我双目瞬间睁大，数十个巫族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下子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
当头一人却盯着大羿眉目猛地一变，问：“大羿？你来在这干什么？你不是应该在东海吗？”
我脑中一团浆糊，难道世上还有两个大羿？
这绝无可能！我陡然清醒起来，巫族乃盘古尸身所化，身为十二祖巫的大羿更是天资非凡。要想模仿大羿，非大圣人不可，况且。我眼神下意识地往后羿空空的手心看去——
可关注冰弓玄箭的不仅我一人。领头的巫人眉头一厉，大叫起来：“大羿，你的冰弓玄箭呢？！”
我脸色微变，大羿沉默不语。
领头巫人倒吸口气，再次质问：“大羿！巫妖世代结仇，你护着这个妖门是什么意思？”
我心生不妙，大羿却凝视着我的眸子一眨不眨。
领头的巫人脸黑如墨，终于大叫起来：“你不是后羿！祖巫大羿正在东海与妖族交战，你是假的！”
什么？！我终于明白这一丝不妙从何而来。此大羿非彼大羿，而传说中大羿射日的决战地点却正是东海！
我的兄弟们虽说弱智，可他们是我哥！我急了，偏偏巫人们比我更急。巫人们手持斧钺，几步就跨在了我和后羿面前。利斧劈下，带起冷风阵阵。大羿身形如电，死死挡在我身前。
他双拳紧握，犹如千钧，一拳砸下，不断有巫人飞出人群，又不断有巫人扑杀过来。时光流逝，足下大地仿佛烈火燃烧。
终于，天边传来一声鸟鸣，我浑身一抖，想也不想便抓住了大羿的胳膊，喊道：“大羿，帮我！我要去东海！”
话音落地，我便幻出真身企图冲出人群。三足乌的后翼还尚未好全，我一口真火喷出，却不能让巫人后退一步。
后羿的法衣逐渐染上了鲜血，看着我的目光有一丝坚定一闪而过。巫人一拥而上，后羿却双手将我往半空重重一抛。
“大羿！”
金乌涕血，昼夜悲鸣。我盘桓在空中低头看去，人群攒动，烟尘滚滚，却始终找不到大羿半个影子。
他怕是死了。
我眼泪凝成血珠，最终头也不回地往东飞去。
七
大音希声。
烈焰烧红了整个东海，我只身飞入东海边境，便看到东海上空，九轮红日由下而上冲上云霄。海岸边上，人头攒动。我举目眺望，却不见一个妖门中人！
是谁要害我兄长？！我掐指推算，果不其然，天道生机混沌一片，只怕九重天上，天帝诸人还对此事毫无察觉。事不宜迟，我幻出人身，拔下尾上翎羽，冲天一挥，往天庭报信。
金光划破天际，我却只听得“叮”的一声，被人一箭重重打下。空中瞬间炸出了火花，我抬头眺望，攒动的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正朝我肆意地笑。
那不是大羿！我忍住即将夺眶的眼泪，想也不想就往外飞去。耳畔，一道低沉的声音却如影随行：“想跑？晚了。既然殿下来了，不如就让殿下来为我成圣祭旗吧！”
“你休想！”
我咬牙，挥舞着翅膀拼了命地往海上冲去。烧红的海平面上，九轮红日拧成一股，巫族大能摆出盘古大阵。气流灼热的烫人，我无心回头。背后，那魔人却轻佻地一笑，拉起冰弓，将玄箭对准了我。千钧一发，一触即发，便是要死，我也得死得其所！
我闭眼，狠心咬破舌尖，体内运转出熊熊火焰。只听“轰”的一声，硕大的金乌发出阵阵金光，温热的精血霎时布满整个东海，继而飘扬而下。一瞬间，枯木逢春，花明柳暗。
“妹妹！”
一支玄箭冲破血雨直刺我胸膛，九轮红日齐齐向我冲来。我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喊道：“走啊！”
我使出最后一股力量，将哥哥们从天边重重推开。金乌庞大的身躯犹如漏了气一般，我双手垂落，从高空中直直落下。底下是被红日烧得直冒气泡的海水，我身上神性全无，宛如一只普通的凡鸟。
我要死了。我闭上眼，准备去陪大羿。
忽然，一只犹带湿气的大掌接住了我的腰身。我只觉被人重重一揽，挣扎着睁开眼皮，瞳孔不由得剧烈一缩。
大羿衣衫褴褛，面色沉沉，握住我胸前的玄箭，便用力一拔。我闷哼一声：“你……”
大羿止住我未尽的话语，侧头便往海岸看去。相同的眉眼，相似的气势。两个“大羿”视线相对，不仅海岸上的巫人一脸震惊，便是远处的九轮红日也不禁身形一震。
“到底哪个才是大羿？”有人喃喃自语。
岸上的魔人浑不在意，挑眉冲我与大羿遥遥一笑：“大道在我，我必成圣！你，阻止不了我！” 魔人捏诀挥弓，只见风云变色，气吞山河。我颤着手挨上大羿的手背，他却朝我安抚地一笑：“他赢不了。”
语毕，大羿转首将手上玄箭抛入空中。犹如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天幕被活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惊雷降下，圣人悠远的声音从天落下：“罗睺，天机已明，你输了，随我走吧！”
我费力地抬眸，只见大羿苍白的脸上艰涩地挤出一抹笑意。
犹如青山远黛，白云空流。
尾声
我是陆压，性别女，爱好男。
大羿射日， 我本应是那轮被留下的日。可谁也没有想到，巫妖大战，十日并出，我成了那只被射中的鸦。
我伤痕累累地被抬回汤谷，按照剧本，原该也与大羿老死不相往来，结果我前脚才在扶桑树下悠悠醒来，后脚就接到天帝传来的御令——我竟与巫族大羿定下了婚约！
这怎么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我想也不想就从扶桑树下叫了起来。
哥哥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道：“这也是为了巫妖两族的和谐稳定，小妹你就认了吧！”
噢，是了。
天道犹存，魔道犹在。此次巫妖大战虽说是魔道罗睺心存妄念，挑拨离间，意图杀大羿，灭金乌，冒充后羿以巫妖两族冲天血气，混淆天机，借此成圣。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与大羿误打误撞，竟然直接叫破罗睺身份，引得大圣人出手，镇压罗睺。
一场血战虽然就此终止，巫妖二族却更需要和諧相处。巫妖建交，势在必行。可只要想到我骗大羿在前，伤大羿在后，如今我又与大羿定下婚约——便是大羿的脸蛋再俊俏，也止不住让我头皮发麻。
他敢娶，我还不敢嫁呢！我甩下一众哥哥，撒腿就往外跑。可方一出汤谷，我的身形不由得一滞。苍了个天，这迎面撞上的，不正是大羿吗？
大羿此刻连假笑都不会了，冷冰冰的视线如同刀子一样往我身上扎。我、我……我眼泪汪汪，双腿一软，抱拳大呼：“大哥饶命！”
“饶命？”大羿一动不动。
我闭眼：“唉，这就是命。你动手吧！”
话音落地，风扫落叶，凌厉的玄箭飞一样撇开了我落在身后。我惊奇地睁开眼睛：“你……你不杀我了？！”
大羿收回冰弓，一脸冷傲。
我急了，一蹦三尺高：“……你该不会是想娶我，秋后算账婚后暴力吧？”
大羿冷哼一声。
我心生好奇：“那你来此作甚啊？”
大羿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傻，吃饱了撑的。”
我没反应过来：啥？
我定眼一瞧，劲风猎猎，大羿面如冠玉。我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吧？”
大羿一声假笑：“对啊，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那么傻，那么饱还那么撑呢？”
大羿大步朝前，我脸都绿了：“你说的是个什么话？你要不想娶我，直接同我说嘛，吓我作甚——”
大羿扬起冰弓，我立马改口：“好，你把东西收好，我这就与你退婚。”
大羿额前青筋直跳：“不用了。”
我鸟眼一竖，问：“怎么？你还真想娶我不成？”
大羿默然不语。
我却失声大叫：“你、你莫不是看上了我吧？！”
大羿恶狠狠地瞪我：“你不愿意？”
霎时间，叶停风止，时光如洪流汹涌向前。我一张鸟脸呆如木鸡，到最后竟慢慢慢慢慢染上了绯色。
好、好像有这么个貌美夫婿，也、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