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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命运这家伙，总让人哭笑不得。许多人生规划不过是命运一次不怀好意的安排。
2020年春节前后，一场意外的疫情改变了许多事，许多人，也改变了许多关系，许多中国家庭。
年前，我规划好与朋友一起去外地旅游，以躲开中国春运，躲开年上大家小家拼命粘连，一起共生的团圆。那种为了圆一个表面团结的幻想，虚伪粘连的亲密形成的宏大场面，我十分不快，心中生厌已久。
出发前夕，湖北武汉一个后来被命名为“2019新冠肺炎病毒”引发的疫情已经悄然而至，朋友的儿子在核心地区，消息灵通，不停地打电话提议，要求我们取消这次旅行。我们最终接受了孩子的建议，放弃了早已计划好的山水之行。天不作美，我不情愿地被生活再次抛入自己不愿面对的年节大聚会中。
三十年的婚姻，三十年的春节，我和丈夫的关系因大家小家的矛盾纠缠不清，不断激化，婚姻关系在孩子幼年时就出了问题，勉强支撑到儿子上大学，终于公开激化。两人以战争暴力撕破了那层情薄如纸的面纱，至今分居已经三年已久了。可双方家长、儿子都不愿看到这个婚姻的解体，两人就这么有一日没一日的混着。不渴望每天有什么惊喜，只希望今天不要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湖北的疫情一天天加重，确诊的数据不断攀升，小家因为疫情封闭终于首先脱离了大家的困扰，也脱离了七姑八姨们的评头论足。一家三口在三十年的婚姻中，春节首次进入三人世界的新天地。
我负责炒菜做饭，丈夫负责买菜，儿子与丈夫轮流收拾厨房。晚上三人一起喝茶、聊天、讨论儿子的房子和工作。和谐的氛围中，找出早已经丢之脑后的扑克牌，以发红包刺激，玩起年轻时候盛行的拐三、跑得快模式的扑克游戏，三人关系简单而快乐。
转眼间，初八了，儿子晚上六点钟的高铁，我和丈夫开车送儿子出发。因为疫情的影响，高铁站人很少，还设有检查站点，一一查过才放人进站。目送儿子进入站内，我刚刚温暖的心又凉到冰点，仿佛坠入几千年的冰库之中，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了出来。儿子走了，宁静了一段的心又开始焦虑起来了。突然小腹隐隐疼了起来，一股恐惧的暗流从身体内部悄然升起，席卷了我的肉身。身上的每块肌肉、每个毛孔、每个脏器充斥着一种不安，这种不安缓慢却有力，在体内来回涌动，最终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痛点，噬咬着我的肉身。我害怕了，但又不能表达自己的恐惧，以免招来丈夫的责骂和轻蔑。我默默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跟丈夫回到家里。
单元里的家具和物件没有改变，还是儿子在时的模样，可我觉得空气的流动是那么虚空，身体的痛点依然在扩展。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必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必须与这个已经分居了几年的男人，我婚姻上的丈夫，在这个疫情围成的孤岛上生活到疫情缓解的日子。
迅速收窄的时空，扯掉了我们之间最后那一层体面，两个已经脱离了高度融合状态的人被疫情绑在孤岛内，日夜厮守。我无法逃遁，被打回原形。
身体是人最真实的语言，首先做出了反应。我害怕与他直接面对，就让自己沉溺在电视剧情之中，他也躲进自己的房中玩手机去了。
大约十二点时，看到丈夫在小房子一直没有出来，我才关了电视，回到自己的房中，躺在床上，拉了灯。确实有些累了，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快乐有序，遮住了身与心的疲惫与焦虑，一个人单独呆在自己的小世界时，才觉察到自己的困乏，闭上眼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二
湖北疫情的坏消息不断传来，感染人数不断攀升，全国确诊人数已经快两万人头了，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我所在的城市也出现了首例感染者，疫情控制升级，小区也开始管理升级，出入要检查登记了。
年级昨天也召开电话会议，正式通知“停学不停课”，要求我们备课，做好上网课的一切准备工作。
我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学习录制视频课。忙到快中午十二点，喊丈夫起床一起做饭。我负责炒菜，他负责熬饭和馏馍，很快一顿饭就协作而成。
大约三年之久了，两个人一直冷战，也没有一起出去用过餐。当然，儿子回来例外，厨房里的做饭工具也不全，我是借助烙饼的电饼铛做了四个菜，炒西葫芦，炒萝卜丝，炒白菜，加上凉拌黄瓜。
世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疫情无情也有情，两人在疫情围成的孤岛上被迫协作，终于再次做成了米面夫妻。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倒也有几分喜悦，很客气地吃着菜，小心地谈着儿子，继续儿子在时的话题。商量着怎样合适地卖掉我们家多余的房子，筹款给儿子在新的城市买房子，让他在更高的层次起步。
午饭体面的结束了，我借口很累就去房间休息，丈夫自觉地收拾碗筷，清理厨房。
午睡起来后，我学习录课，多亏儿子在时，从东城区的房子拿来了录音设备，用年级发的录音软件录制视频第一次就宣告成功，工作顺利完成。
大约晚上七点钟，丈夫也午睡起来了，问我晚饭怎么办。我说，我不吃晚饭已成习惯了，你要吃，就自己做。丈夫没有吭声，自己走进厨房，用电饭煲熬了稀饭，又馏了馍，自己解决了肚子的问题。
我穿好大衣，戴好口罩和帽子，下楼在家属区内走快步。这几年体检，查出脂肪肝和高血糖。医生和朋友们强烈建议“管住嘴，迈开腿”。我知行合一，坚持践行。
走完步回到家中，已经快九点半了，洗漱了一下，偷偷观察丈夫。他一个人在房子看手机，打电话。我也打开电视，追起剧来。
那是和儿子过春节发现的热剧，叫“遥远的距离”，时间跨度很大，历史感也强，从文革的知青岁月到改革开放，一直延续到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之后，一对青年时倾心相爱的知青苏扬和郑向东，激情相恋，约定此生非彼此不嫁，却因为命运一次又一次的阴晴不定，始终无法走在一起，成为物理距离触手可及，爱的距离日渐遥远的一对永远的恋人的憾事。我追随女主角，体验着命运的不期而至，很快两集剧情结束。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就关掉电视，上床去休息。
就这样，两个人在各自的活动范围各自活动，守着自己的边界，相安无事。我的心也漸渐平静下来，不再那么焦虑了，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没想到，第三天录视频时，软件出了问题，试来试去就是无法解决。我试着喊了一下丈夫，让他帮忙解决。恰巧，朋友找他借钱，倒手几千元，手边没有，也试着问我要。我笑着说，电脑录音调整好了，录课成功才有奖励。
丈夫认真地调整电脑，捣鼓软件，终于有了声音，可以录制了。我成功地录制了视频，当然作为承诺，我从手机银行给他转了钱，帮他解了朋友的困难。我发现他似乎很愿意做点事，以证明自己，刷存在感。就投其所好，给他找点事。让他打一万号，查家里的宽带号码。我这人比较马虎，装宽带时记号码的本子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网上缴费转账也没用号码，这次网课需要升级宽带流速，年级让报号码，我听力不好，很畏惧电话查询事情，总觉得自己会听错。丈夫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失败，电信的电话员说，这个电话号码下查不到宽带。又试了一次，另一个电话员让报身份证号码，成功查到了电信的宽带号，我们都很高兴。做饭时，我教他用我新买的破壁机做粥汤，他很高兴地学会了操作，有兴趣地试做了好几次。
孤岛中没有他人，疫情之下没法求得外援，平凡小事造出了一系列的融合点。相互求助与合作创造出同频共振的状态，原本愈行愈远的两个人，被疫情下的生活意外地连接起来了。
两人的关系在慢慢松动，凝结在两人之间的冰山也慢慢化着。大概丈夫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不错吧，就小心翼翼地提出要越过边界，休息在我的房中。我说，还是各睡各的吧。他没有吭声，我还是觉察到他有些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了。
我一个人躺下，心里很不舒服，老办法，自我催眠。从头开始放松，一直往下，直到脚趾，放松后，大脑出现了幻觉，脑中一张又一张的画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终失去了知觉睡过去了，渐入梦境。
自己一个人在深山之中行走，碰到了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把袋子送给了我，我打开袋子倒出了一个大圆球，它落到地上开裂了，里面爬出一个黑色的螃蟹，我吓了一跳，赶快扔下袋子跑了。
我在黑暗中跑着，半路上碰到了一个庙宇，就走了进去。发现有人在这个破庙的院里修了炉灶，就好奇地过去查看，用旁边的铲子扒开炉子的火灰。里面突然又滚出一个圆球落到地上，再次裂开，里面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突然从恶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心，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在，突然我明白了梦的意义。
丈夫在婚姻岁月里长期晚睡晚起，不顾小家，不顾我的感受和习惯的做法，虽然我没有激烈地与他抗争，但那种厌恶、不悦日积月累，还是印在了心灵的冰山之中，我逃避的就是这种感觉，尤其是他晚起时口臭的气味，圆球开裂后的感受就是它。尽管这几日他表现不错，但岁月沉淀的感觉还是无法改变。
梦这面照妖镜，还是照出了真实的婚姻状态。
三
疫情还在发展中，中央调整了湖北省的领导班子，换了省委书记，武汉市长也换了。中央卫健委年前曾去武汉调研，与武汉疫情的发展有了关联，网上传播起疫情初期的一系列事件。
我们继续协作，我列好菜单，丈夫负责拿着出入证，开着车，两天出去买一次菜。我洗菜、剥菜和炒菜，他还是熬粥、馏馍、馏蒸碗菜。
吃饭时，聊聊疫情，聊聊卫健委主任高福，聊聊钟南山和李兰娟。转眼间快到正月十五了，丈夫的心又不安起来了。他有些焦躁，提出要回他工作的城市，去上班、去看一下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不同意，理由也很充分，严控期间，出去了回来就难度很大，到那里为了大家的安全得居家隔离十四天。丈夫没有多说，默默回到房中。
我悄悄地观察，发现他房中桌上的提包已经收拾好了。我没有吭声，晚上也没有心思追剧了，比平常休息的早了一些。拉了灯，躺在床上，装着睡着了。大约午夜过后，我发现客廳的灯也熄了，丈夫比平常休息的早。我猜想，他一定怕我阻挠，走不了，准备半夜趁着我睡着，各个路口管控松懈，偷偷走吧。
闭着眼睛，我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又得一个人在这疫情围成的孤岛上独自对抗这寂寞、空虚的空气了。昏昏沉沉中，我觉得他悄悄地推开我的房门，默默探视了一会儿，终于带上门出去了。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心还是不可遏止地沉到了谷底。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发现门底有光线进来，我知道那不是客厅的光，难道是他房子的光折射进来，难到他走时，不敢开客厅灯，悄悄地拿着东西，轻手轻脚地走了。
已经到了深夜三点钟，自我催眠失效了。我睡不着，有些害怕，觉得整个单元寂静地有些恐怖。反正睡不着，终于忍不住轻轻打开门，决心看看他的房子。他的门开了一道缝，光线从那儿漏了出来。客厅灯关着，我不敢出去，也不敢到他的房子察看，只好又轻轻关上门，轻轻地反锁了自己的房门。上了床，又恐惧又害怕，泪珠忍不住落了下来。自从三年前我们因大家的矛盾激化打了一架后，一向胆大的我，常常会在晚上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
我寂寂躺在床上，不敢开灯，强迫自己入睡，大脑就是不听话，特别僵硬，硬梆梆的放松不下来，身上不停地出汗。我知道坏了，三点多睡不着，四五点钟肺经工作时就再也睡不着了。盈气不卫，汗就无法控制，不停地冒着。这是女人更年期的反应之一，这个时间段睡着了就没事，睡不着就大汗淋淋。这一个晚上就这样自我折磨到五点钟左右，身体仍然是紧绷绷的，睡不着。
天亮了，我的胆子也大了，下决心一定要看看他的房间。起了床，轻轻扭开锁，打开门，谁知，一探头出去，他就出来问道，“怎么啦？”我吓了一跳，平常这个时间段他是在床上熟睡的。我条件反射地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关灯，影响别人休息。”他噢了一声，算是应答。我赶快缩回房中，关上门，又重新上了床。
焦虑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没有走，看来也是在内心较量中选择留了下来，否则，五点多钟他是不会醒着的。
万物皆有裂痕，关系的裂痕就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我突然有了一点喜悦，大脑放松了许多，心也坦然了。躺在床上，一阵疲倦袭来，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时。
四
今年的正月十五，是三十年的婚姻中两人单独过的唯一的元宵节。依稀记得，上一次形影不离、互不嫌弃，还是热恋与度蜜月的日子，生活的碎石，早已将所有的亲密消耗的一干二净。
疫情无情地切断了一切人与人之间的现实性联系，虽然有发达的网络，可以微信，可以电话，可事实上是两个曾经相爱相杀、相互折磨、怨愤了三十年的亲密敌人，被病毒活生生的放逐到大海中的孤岛上，寻求生存。
我想起《鲁宾逊漂流记》中鲁宾逊的孤岛生活，想起苏联作家拉甫列涅夫的小说《第四十一个》中那名红军女战士与被俘的白卫军官在孤岛的生活，还想起《倚天屠龙记》中明教的殷素素和武当派的张五侠以及狮王谢逊在冰火岛上消弭恩仇、相互扶持、终成朋友的传奇生活。
单元房就是冰火岛，就是疫情肆虐下的孤岛。昔日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人际冲突都被疫情挡在了孤岛之外，孤岛上的人无处可避，被疫情照出了原形。这难道不是老子所描述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始生存状态嘛。命运就是会开玩笑，让已经步入工业文明时代的中国人过一场现代文明下的原始生活。
盛世之下，物欲横流，人们得到的太多太容易，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没想到，经此一劫，中国家庭的男男女女也和我们一样被迫回到了这个社会的基本组织单位——家庭之中，以渡难关。
没有了功名利禄的直接缠绕，没有了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诱惑，没有了七绕八缠的亲戚邻里的纠结，两个人的关系不仅简单了许多，也纯净了许多。
丈夫的心几经挣扎之后，还是暂时安放在冰岛之上。我们一起做油炸元宵，先煮了元宵，用漏勺捞上来控干水，打两个鸡蛋裹上元宵，再用面包渣沾满其外表，放在电饼铛里用油炸得金黄金黄的，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真是好看又好吃。
我还是早上备课查资料，中午炒菜，下午录课，丈夫继续煮粥、煮面条。闲下来的时间，终于走出了那间房子，主动寻找活儿，修理那些我长久以来弃而不用的小电器，倒也轻松自在，自得其乐。
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宁静，脸上有了光泽，肤色也亮了许多。我发现丈夫也静下心来，接纳了孤岛生活，找各种机会接近我，挑逗我，不停地用手碰我的身体，做出各种性的暗示。我以开玩笑的方式回应他，装聋卖傻，躲了过去。
有一天晚上，我沉沉睡去，突然梦到我在河中游着，流水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身体。突然发现了一个小洞，眼看着一个小孩要被水冲进洞里，我一个猛子过去抓住了小孩的双脚，把他从洞口拉了出来，救下了他。
继续游着，不知怎么上了岸，在岸上走着，碰到了一个高高个子长相魁梧的男人。我们边走边聊，话语很是投机，突然脚下一滑，那男人仰面倒在地上，我也被拉倒了，摔在他的胸前，还轻轻地摸着他有力的胸肌。
就这样，我醒过来了，觉得下体有点疼，粘粘的不舒服，一看表，才八点半，仰头一觉察，丈夫还在自己的房子酣睡呢。就悄悄地爬了起来，在自己的卫生间冲刷了下身，顺带洗个澡，穿好衣服，去客厅喝茶备课去了。
我记得春上春树说过，肉体是每个人的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应该好好保持它的强韧、美丽和清洁。年轻时傻傻的，还没有明白爱的真正含义，就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把身体轻易地交了出去。漫长的婚姻中，让它受尽委屈，替我承接了多少次的无奈与不甘，茫茫深夜里多少次被自己蠢哭。
我知道身体本能的呼唤，但我不想放纵自己。我知道自己花了多大代价终于从婚姻的纠结中走了出来。为了独居与丈夫激烈地对抗，重新拿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我不想轻易地失去它，我害怕面对自己的身体被男人操纵的失控局面。我已经受了十分的苦，再也不想受半分的委屈。
安宁的生活之中，一股焦虑又悄然而至，困扰着孤岛生活。
五
疫情还在持续着，我心中的焦虑也与日俱增，危险在一点一点地靠近，毕竟一只雄性动物和一只雌性动物长期生活在孤岛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发现丈夫也有了焦虑，他的身体也在蠢蠢欲动，不停地向我示好。我有些害怕，恐惧中例假来了，我有些兴奋，知道自己有救了，也想好了许多应对他的办法。
两人暗暗对峙中，疫情在好转，除湖北省外，全国各省的新增确诊人数逐日下降，许多地区的管制开始放松了，就象张无忌与他的父母、义父在冰火岛生活了十年之后，还是选择回到中土回到人类社会一样，我们的疫情孤岛生活也该结束了。
我能觉察到丈夫的不舍与犹豫，他说自己不能生活在这儿无所事事，要趁着疫情好转管控放松，回到他生活的那个城市，那儿属于低风险区。我已经习惯了两人在孤岛的平静生活，但我选择不表达自己的感受，我不想让他因我的挽留而留下，我也改變不了生活的变化无常与随心所欲，一切就无为而治吧。我提出不能想着晚上管理松弛就偷偷走，白天光明正大地走，一切按疫情控制下的程序走。
他接受了我的建议，那天晚上留了下来，不停地电话联系那些知情者，问明程序和要求，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第二天，他比平常起得早，大约九点钟就起床熬饭了。我听到动静后也起来洗菜、炒菜，饭很快好了，两人一起用餐。他吃着饭，突然笑着说，这场疫情把他困在孤岛上，弄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道工作是什么状态了。我回应到，岛外考验着疫情防护，岛内考验着角色转换，网上不是说了，一场疫情全民成了厨子，医护成了战士，老师成了主播，干部成了门卫，门卫成了哲学家嘛，你考试及格。
吃完饭，他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就去自己的房子收拾东西。
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东东西西的收拾了好长时间，才从房中出来。他说，已经给单位的人打了电话，开好了证明，开车到高速路口管控处接他回去。他提着两个包出了门，又回头叮咛我，隔几天动动车，出去买菜。我送他到门口，想了想终于说，到了，在小家微信群报个平安。他嗯了声就进了电梯门走了。
我关上门，跑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他提着包上了车。有十年了吧，我的心早已麻木，记不得目送他出门的感觉。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门卫例行检查，如果有事出不了门，要打电话的。就跑到客厅把手机拿在手里，再次跑到窗前，看着他的车开到大门口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在门卫处用笔写了些什么，与门卫说了些什么，又回到车上。车子缓缓出了大门，拐过弯，上了大路，向东而去。
我明白，他走了，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在牵着他，我的眼泪无法控制，大把大把地落了下来，哭就哭吧，我又不是雨伞，别撑着！我自嘲自己。
疫情之中的孤岛生活就这样不期而至，改变了生活疾行的轨道，同样，就这样戛然而止，突破了生活的瓶颈。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忘记了伤心的感觉。
疫情是地狱，也是天堂。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自己，也照见了关系。疫情之下的孤岛生活是人生难得的一次旅行，它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突然一股能量从体内喷涌而出，扇动着自己，身体越来越轻，恍恍惚惚中，自己变成了一只酒醉的蝴蝶，充满了力量，又好象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飘飞在花花绿绿的世界之中，感受着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温暖，忘不了大雨磅礴时没有带伞的日子。
（作者介绍：双木林，本名林福秦，陕西省渭南市渭南高级中学教师，喜读文史，沉溺笔耕，数篇诗歌、散文、杂论散见于《世界文化》、《基础教育研究》、网络公众号、简书、博客之中，抒情长诗《清明时节忆父亲》、《送儿远行非洲》、杂论《湖南弑师案反思》等深受读者赞誉与好评，传播久远。此篇小说为首次创作作品。）
命运这家伙，总让人哭笑不得。许多人生规划不过是命运一次不怀好意的安排。
2020年春节前后，一场意外的疫情改变了许多事，许多人，也改变了许多关系，许多中国家庭。
年前，我规划好与朋友一起去外地旅游，以躲开中国春运，躲开年上大家小家拼命粘连，一起共生的团圆。那种为了圆一个表面团结的幻想，虚伪粘连的亲密形成的宏大场面，我十分不快，心中生厌已久。
出发前夕，湖北武汉一个后来被命名为“2019新冠肺炎病毒”引发的疫情已经悄然而至，朋友的儿子在核心地区，消息灵通，不停地打电话提议，要求我们取消这次旅行。我们最终接受了孩子的建议，放弃了早已计划好的山水之行。天不作美，我不情愿地被生活再次抛入自己不愿面对的年节大聚会中。
三十年的婚姻，三十年的春节，我和丈夫的关系因大家小家的矛盾纠缠不清，不断激化，婚姻关系在孩子幼年时就出了问题，勉强支撑到儿子上大学，终于公开激化。两人以战争暴力撕破了那层情薄如纸的面纱，至今分居已经三年已久了。可双方家长、儿子都不愿看到这个婚姻的解体，两人就这么有一日没一日的混着。不渴望每天有什么惊喜，只希望今天不要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湖北的疫情一天天加重，确诊的数据不断攀升，小家因为疫情封闭终于首先脱离了大家的困扰，也脱离了七姑八姨们的评头论足。一家三口在三十年的婚姻中，春节首次进入三人世界的新天地。
我负责炒菜做饭，丈夫负责买菜，儿子与丈夫轮流收拾厨房。晚上三人一起喝茶、聊天、讨论儿子的房子和工作。和谐的氛围中，找出早已经丢之脑后的扑克牌，以发红包刺激，玩起年轻时候盛行的拐三、跑得快模式的扑克游戏，三人关系简单而快乐。
转眼间，初八了，儿子晚上六点钟的高铁，我和丈夫开车送儿子出发。因为疫情的影响，高铁站人很少，还设有检查站点，一一查过才放人进站。目送儿子进入站内，我刚刚温暖的心又凉到冰点，仿佛坠入几千年的冰库之中，眼泪不可控制地流了出来。儿子走了，宁静了一段的心又开始焦虑起来了。突然小腹隐隐疼了起来，一股恐惧的暗流从身体内部悄然升起，席卷了我的肉身。身上的每块肌肉、每个毛孔、每个脏器充斥着一种不安，这种不安缓慢却有力，在体内来回涌动，最终化成了一个又一个痛点，噬咬着我的肉身。我害怕了，但又不能表达自己的恐惧，以免招来丈夫的责骂和轻蔑。我默默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跟丈夫回到家里。
单元里的家具和物件没有改变，还是儿子在时的模样，可我觉得空气的流动是那么虚空，身体的痛点依然在扩展。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必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必须与这个已经分居了几年的男人，我婚姻上的丈夫，在这个疫情围成的孤岛上生活到疫情缓解的日子。
迅速收窄的时空，扯掉了我们之间最后那一层体面，两个已经脱离了高度融合状态的人被疫情绑在孤岛内，日夜厮守。我无法逃遁，被打回原形。
身体是人最真实的语言，首先做出了反应。我害怕与他直接面对，就让自己沉溺在电视剧情之中，他也躲进自己的房中玩手机去了。
大约十二点时，看到丈夫在小房子一直没有出来，我才关了电视，回到自己的房中，躺在床上，拉了灯。确实有些累了，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快乐有序，遮住了身与心的疲惫与焦虑，一个人单独呆在自己的小世界时，才觉察到自己的困乏，闭上眼很快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二
湖北疫情的坏消息不断传来，感染人数不断攀升，全国确诊人数已经快两万人头了，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我所在的城市也出现了首例感染者，疫情控制升级，小区也开始管理升级，出入要检查登记了。
年级昨天也召开电话会议，正式通知“停学不停课”，要求我们备课，做好上网课的一切准备工作。
我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学习录制视频课。忙到快中午十二点，喊丈夫起床一起做饭。我负责炒菜，他负责熬饭和馏馍，很快一顿饭就协作而成。
大约三年之久了，两个人一直冷战，也没有一起出去用过餐。当然，儿子回来例外，厨房里的做饭工具也不全，我是借助烙饼的电饼铛做了四个菜，炒西葫芦，炒萝卜丝，炒白菜，加上凉拌黄瓜。
世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疫情无情也有情，两人在疫情围成的孤岛上被迫协作，终于再次做成了米面夫妻。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倒也有几分喜悦，很客气地吃着菜，小心地谈着儿子，继续儿子在时的话题。商量着怎样合适地卖掉我们家多余的房子，筹款给儿子在新的城市买房子，让他在更高的层次起步。
午饭体面的结束了，我借口很累就去房间休息，丈夫自觉地收拾碗筷，清理厨房。
午睡起来后，我学习录课，多亏儿子在时，从东城区的房子拿来了录音设备，用年级发的录音软件录制视频第一次就宣告成功，工作顺利完成。
大约晚上七点钟，丈夫也午睡起来了，问我晚饭怎么办。我说，我不吃晚饭已成习惯了，你要吃，就自己做。丈夫没有吭声，自己走进厨房，用电饭煲熬了稀饭，又馏了馍，自己解决了肚子的问题。
我穿好大衣，戴好口罩和帽子，下楼在家属区内走快步。这几年体检，查出脂肪肝和高血糖。医生和朋友们强烈建议“管住嘴，迈开腿”。我知行合一，坚持践行。
走完步回到家中，已经快九点半了，洗漱了一下，偷偷观察丈夫。他一个人在房子看手机，打电话。我也打开电视，追起剧来。
那是和儿子过春节发现的热剧，叫“遥远的距离”，时间跨度很大，历史感也强，从文革的知青岁月到改革开放，一直延续到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之后，一对青年时倾心相爱的知青苏扬和郑向东，激情相恋，约定此生非彼此不嫁，却因为命运一次又一次的阴晴不定，始终无法走在一起，成为物理距离触手可及，爱的距离日渐遥远的一对永远的恋人的憾事。我追随女主角，体验着命运的不期而至，很快两集剧情结束。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就关掉电视，上床去休息。
就这样，两个人在各自的活动范围各自活动，守着自己的边界，相安无事。我的心也漸渐平静下来，不再那么焦虑了，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没想到，第三天录视频时，软件出了问题，试来试去就是无法解决。我试着喊了一下丈夫，让他帮忙解决。恰巧，朋友找他借钱，倒手几千元，手边没有，也试着问我要。我笑着说，电脑录音调整好了，录课成功才有奖励。
丈夫认真地调整电脑，捣鼓软件，终于有了声音，可以录制了。我成功地录制了视频，当然作为承诺，我从手机银行给他转了钱，帮他解了朋友的困难。我发现他似乎很愿意做点事，以证明自己，刷存在感。就投其所好，给他找点事。让他打一万号，查家里的宽带号码。我这人比较马虎，装宽带时记号码的本子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网上缴费转账也没用号码，这次网课需要升级宽带流速，年级让报号码，我听力不好，很畏惧电话查询事情，总觉得自己会听错。丈夫打了两次电话，第一次失败，电信的电话员说，这个电话号码下查不到宽带。又试了一次，另一个电话员让报身份证号码，成功查到了电信的宽带号，我们都很高兴。做饭时，我教他用我新买的破壁机做粥汤，他很高兴地学会了操作，有兴趣地试做了好几次。
孤岛中没有他人，疫情之下没法求得外援，平凡小事造出了一系列的融合点。相互求助与合作创造出同频共振的状态，原本愈行愈远的两个人，被疫情下的生活意外地连接起来了。
两人的关系在慢慢松动，凝结在两人之间的冰山也慢慢化着。大概丈夫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不错吧，就小心翼翼地提出要越过边界，休息在我的房中。我说，还是各睡各的吧。他没有吭声，我还是觉察到他有些失望地回到自己的房子去了。
我一个人躺下，心里很不舒服，老办法，自我催眠。从头开始放松，一直往下，直到脚趾，放松后，大脑出现了幻觉，脑中一张又一张的画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最终失去了知觉睡过去了，渐入梦境。
自己一个人在深山之中行走，碰到了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个圆圆的东西。他把袋子送给了我，我打开袋子倒出了一个大圆球，它落到地上开裂了，里面爬出一个黑色的螃蟹，我吓了一跳，赶快扔下袋子跑了。
我在黑暗中跑着，半路上碰到了一个庙宇，就走了进去。发现有人在这个破庙的院里修了炉灶，就好奇地过去查看，用旁边的铲子扒开炉子的火灰。里面突然又滚出一个圆球落到地上，再次裂开，里面脏兮兮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突然从恶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心，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在，突然我明白了梦的意义。
丈夫在婚姻岁月里长期晚睡晚起，不顾小家，不顾我的感受和习惯的做法，虽然我没有激烈地与他抗争，但那种厌恶、不悦日积月累，还是印在了心灵的冰山之中，我逃避的就是这种感觉，尤其是他晚起时口臭的气味，圆球开裂后的感受就是它。尽管这几日他表现不错，但岁月沉淀的感觉还是无法改变。
梦这面照妖镜，还是照出了真实的婚姻状态。
三
疫情还在发展中，中央调整了湖北省的领导班子，换了省委书记，武汉市长也换了。中央卫健委年前曾去武汉调研，与武汉疫情的发展有了关联，网上传播起疫情初期的一系列事件。
我们继续协作，我列好菜单，丈夫负责拿着出入证，开着车，两天出去买一次菜。我洗菜、剥菜和炒菜，他还是熬粥、馏馍、馏蒸碗菜。
吃饭时，聊聊疫情，聊聊卫健委主任高福，聊聊钟南山和李兰娟。转眼间快到正月十五了，丈夫的心又不安起来了。他有些焦躁，提出要回他工作的城市，去上班、去看一下父母和兄弟姐妹。我不同意，理由也很充分，严控期间，出去了回来就难度很大，到那里为了大家的安全得居家隔离十四天。丈夫没有多说，默默回到房中。
我悄悄地观察，发现他房中桌上的提包已经收拾好了。我没有吭声，晚上也没有心思追剧了，比平常休息的早了一些。拉了灯，躺在床上，装着睡着了。大约午夜过后，我发现客廳的灯也熄了，丈夫比平常休息的早。我猜想，他一定怕我阻挠，走不了，准备半夜趁着我睡着，各个路口管控松懈，偷偷走吧。
闭着眼睛，我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又得一个人在这疫情围成的孤岛上独自对抗这寂寞、空虚的空气了。昏昏沉沉中，我觉得他悄悄地推开我的房门，默默探视了一会儿，终于带上门出去了。我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心还是不可遏止地沉到了谷底。
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发现门底有光线进来，我知道那不是客厅的光，难道是他房子的光折射进来，难到他走时，不敢开客厅灯，悄悄地拿着东西，轻手轻脚地走了。
已经到了深夜三点钟，自我催眠失效了。我睡不着，有些害怕，觉得整个单元寂静地有些恐怖。反正睡不着，终于忍不住轻轻打开门，决心看看他的房子。他的门开了一道缝，光线从那儿漏了出来。客厅灯关着，我不敢出去，也不敢到他的房子察看，只好又轻轻关上门，轻轻地反锁了自己的房门。上了床，又恐惧又害怕，泪珠忍不住落了下来。自从三年前我们因大家的矛盾激化打了一架后，一向胆大的我，常常会在晚上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
我寂寂躺在床上，不敢开灯，强迫自己入睡，大脑就是不听话，特别僵硬，硬梆梆的放松不下来，身上不停地出汗。我知道坏了，三点多睡不着，四五点钟肺经工作时就再也睡不着了。盈气不卫，汗就无法控制，不停地冒着。这是女人更年期的反应之一，这个时间段睡着了就没事，睡不着就大汗淋淋。这一个晚上就这样自我折磨到五点钟左右，身体仍然是紧绷绷的，睡不着。
天亮了，我的胆子也大了，下决心一定要看看他的房间。起了床，轻轻扭开锁，打开门，谁知，一探头出去，他就出来问道，“怎么啦？”我吓了一跳，平常这个时间段他是在床上熟睡的。我条件反射地眯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关灯，影响别人休息。”他噢了一声，算是应答。我赶快缩回房中，关上门，又重新上了床。
焦虑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没有走，看来也是在内心较量中选择留了下来，否则，五点多钟他是不会醒着的。
万物皆有裂痕，关系的裂痕就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我突然有了一点喜悦，大脑放松了许多，心也坦然了。躺在床上，一阵疲倦袭来，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时。
四
今年的正月十五，是三十年的婚姻中两人单独过的唯一的元宵节。依稀记得，上一次形影不离、互不嫌弃，还是热恋与度蜜月的日子，生活的碎石，早已将所有的亲密消耗的一干二净。
疫情无情地切断了一切人与人之间的现实性联系，虽然有发达的网络，可以微信，可以电话，可事实上是两个曾经相爱相杀、相互折磨、怨愤了三十年的亲密敌人，被病毒活生生的放逐到大海中的孤岛上，寻求生存。
我想起《鲁宾逊漂流记》中鲁宾逊的孤岛生活，想起苏联作家拉甫列涅夫的小说《第四十一个》中那名红军女战士与被俘的白卫军官在孤岛的生活，还想起《倚天屠龙记》中明教的殷素素和武当派的张五侠以及狮王谢逊在冰火岛上消弭恩仇、相互扶持、终成朋友的传奇生活。
单元房就是冰火岛，就是疫情肆虐下的孤岛。昔日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人际冲突都被疫情挡在了孤岛之外，孤岛上的人无处可避，被疫情照出了原形。这难道不是老子所描述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始生存状态嘛。命运就是会开玩笑，让已经步入工业文明时代的中国人过一场现代文明下的原始生活。
盛世之下，物欲横流，人们得到的太多太容易，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没想到，经此一劫，中国家庭的男男女女也和我们一样被迫回到了这个社会的基本组织单位——家庭之中，以渡难关。
没有了功名利禄的直接缠绕，没有了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诱惑，没有了七绕八缠的亲戚邻里的纠结，两个人的关系不仅简单了许多，也纯净了许多。
丈夫的心几经挣扎之后，还是暂时安放在冰岛之上。我们一起做油炸元宵，先煮了元宵，用漏勺捞上来控干水，打两个鸡蛋裹上元宵，再用面包渣沾满其外表，放在电饼铛里用油炸得金黄金黄的，捞出来放在盘子里，真是好看又好吃。
我还是早上备课查资料，中午炒菜，下午录课，丈夫继续煮粥、煮面条。闲下来的时间，终于走出了那间房子，主动寻找活儿，修理那些我长久以来弃而不用的小电器，倒也轻松自在，自得其乐。
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宁静，脸上有了光泽，肤色也亮了许多。我发现丈夫也静下心来，接纳了孤岛生活，找各种机会接近我，挑逗我，不停地用手碰我的身体，做出各种性的暗示。我以开玩笑的方式回应他，装聋卖傻，躲了过去。
有一天晚上，我沉沉睡去，突然梦到我在河中游着，流水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身体。突然发现了一个小洞，眼看着一个小孩要被水冲进洞里，我一个猛子过去抓住了小孩的双脚，把他从洞口拉了出来，救下了他。
继续游着，不知怎么上了岸，在岸上走着，碰到了一个高高个子长相魁梧的男人。我们边走边聊，话语很是投机，突然脚下一滑，那男人仰面倒在地上，我也被拉倒了，摔在他的胸前，还轻轻地摸着他有力的胸肌。
就这样，我醒过来了，觉得下体有点疼，粘粘的不舒服，一看表，才八点半，仰头一觉察，丈夫还在自己的房子酣睡呢。就悄悄地爬了起来，在自己的卫生间冲刷了下身，顺带洗个澡，穿好衣服，去客厅喝茶备课去了。
我记得春上春树说过，肉体是每个人的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应该好好保持它的强韧、美丽和清洁。年轻时傻傻的，还没有明白爱的真正含义，就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把身体轻易地交了出去。漫长的婚姻中，让它受尽委屈，替我承接了多少次的无奈与不甘，茫茫深夜里多少次被自己蠢哭。
我知道身体本能的呼唤，但我不想放纵自己。我知道自己花了多大代价终于从婚姻的纠结中走了出来。为了独居与丈夫激烈地对抗，重新拿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我不想轻易地失去它，我害怕面对自己的身体被男人操纵的失控局面。我已经受了十分的苦，再也不想受半分的委屈。
安宁的生活之中，一股焦虑又悄然而至，困扰着孤岛生活。
五
疫情还在持续着，我心中的焦虑也与日俱增，危险在一点一点地靠近，毕竟一只雄性动物和一只雌性动物长期生活在孤岛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发现丈夫也有了焦虑，他的身体也在蠢蠢欲动，不停地向我示好。我有些害怕，恐惧中例假来了，我有些兴奋，知道自己有救了，也想好了许多应对他的办法。
两人暗暗对峙中，疫情在好转，除湖北省外，全国各省的新增确诊人数逐日下降，许多地区的管制开始放松了，就象张无忌与他的父母、义父在冰火岛生活了十年之后，还是选择回到中土回到人类社会一样，我们的疫情孤岛生活也该结束了。
我能觉察到丈夫的不舍与犹豫，他说自己不能生活在这儿无所事事，要趁着疫情好转管控放松，回到他生活的那个城市，那儿属于低风险区。我已经习惯了两人在孤岛的平静生活，但我选择不表达自己的感受，我不想让他因我的挽留而留下，我也改變不了生活的变化无常与随心所欲，一切就无为而治吧。我提出不能想着晚上管理松弛就偷偷走，白天光明正大地走，一切按疫情控制下的程序走。
他接受了我的建议，那天晚上留了下来，不停地电话联系那些知情者，问明程序和要求，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第二天，他比平常起得早，大约九点钟就起床熬饭了。我听到动静后也起来洗菜、炒菜，饭很快好了，两人一起用餐。他吃着饭，突然笑着说，这场疫情把他困在孤岛上，弄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道工作是什么状态了。我回应到，岛外考验着疫情防护，岛内考验着角色转换，网上不是说了，一场疫情全民成了厨子，医护成了战士，老师成了主播，干部成了门卫，门卫成了哲学家嘛，你考试及格。
吃完饭，他洗了碗，收拾了厨房，就去自己的房子收拾东西。
不知道在收拾什么，东东西西的收拾了好长时间，才从房中出来。他说，已经给单位的人打了电话，开好了证明，开车到高速路口管控处接他回去。他提着两个包出了门，又回头叮咛我，隔几天动动车，出去买菜。我送他到门口，想了想终于说，到了，在小家微信群报个平安。他嗯了声就进了电梯门走了。
我关上门，跑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他提着包上了车。有十年了吧，我的心早已麻木，记不得目送他出门的感觉。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门卫例行检查，如果有事出不了门，要打电话的。就跑到客厅把手机拿在手里，再次跑到窗前，看着他的车开到大门口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在门卫处用笔写了些什么，与门卫说了些什么，又回到车上。车子缓缓出了大门，拐过弯，上了大路，向东而去。
我明白，他走了，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在牵着他，我的眼泪无法控制，大把大把地落了下来，哭就哭吧，我又不是雨伞，别撑着！我自嘲自己。
疫情之中的孤岛生活就这样不期而至，改变了生活疾行的轨道，同样，就这样戛然而止，突破了生活的瓶颈。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忘记了伤心的感觉。
疫情是地狱，也是天堂。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自己，也照见了关系。疫情之下的孤岛生活是人生难得的一次旅行，它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突然一股能量从体内喷涌而出，扇动着自己，身体越来越轻，恍恍惚惚中，自己变成了一只酒醉的蝴蝶，充满了力量，又好象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飘飞在花花绿绿的世界之中，感受着生命中不期而遇的温暖，忘不了大雨磅礴时没有带伞的日子。
（作者介绍：双木林，本名林福秦，陕西省渭南市渭南高级中学教师，喜读文史，沉溺笔耕，数篇诗歌、散文、杂论散见于《世界文化》、《基础教育研究》、网络公众号、简书、博客之中，抒情长诗《清明时节忆父亲》、《送儿远行非洲》、杂论《湖南弑师案反思》等深受读者赞誉与好评，传播久远。此篇小说为首次创作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