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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自杀
警官秋云飞和同事周鹏在值班室里看省电视台的《现场直播》,这个节目的收视率居全省第一,每周一期,每期都现场直播重大事件,比如警方抓捕罪犯、火灾救援、重大比赛等等。播出时间和播出内容完全是随机的,只要遇到值得播出的事件,工作人员就会马上赶到现场,用卫星信号直接传输视频进行直播,没有一点延迟,很受观众的欢迎。
周鹏说:“薛玉人漂亮,嘴也利索!这种现场直播最考功力了,说错一句话都不行。”秋云飞笑了,周鹏是女主持人薛玉的忠实“粉丝”,还托朋友要过签名。
这时候,报警电话响了,秋云飞接完电话就抓起外套,说:“别看了,有案子!”
死者是个年轻女子,从十楼摔下来,当场死亡。是小区的一个环卫工人听见有人尖叫着落地的声音,跑过来发现的,她马上报了警。
秋云飞勘查现场时,法医也赶到了。经初步判断,该女子是背部着地摔死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秋云飞让法医继续检查是否有中毒的迹象,然后领着警员跑上了十楼。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清了。她叫董菲,二十六岁,目前没有工作,靠丈夫林艺养着。林艺是一家高档酒店的客房部经理,两人结婚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于是,警员打电话通知林艺。趁这工夫,秋云飞又调查了几个住户,大家都说,林艺和董菲的感情很好,林艺一直把董菲当公主供着。
不过,有个老人说,大约在一年前,董菲在小区里又哭又叫,还把外衣脱了,在身上乱写乱画,把皮肉都划破了,幸亏林艺把她抱住了。有业主打电话报警,精神病院的车赶来,医生鉴定董菲有精神分裂症。
秋云飞问:“那她有没有住院?”
老人叹了口气:“林艺怕董菲在医院里受委屈,而且医生说董菲的症状还不严重,不是对别人造成危害的疯子,也同意在家里治疗。董菲定期吃药,再没犯过病。这孩子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又那么漂亮。”
林艺赶回来,见到了董菲的尸体,他一下子失控了,扑过去大哭起来。
秋云飞拉起他,说:“林先生,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还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林艺沙哑着嗓子说:“这都怪我,我应该请假在家里看着她。”
秋云飞问:“为什么?她今天有什么不对吗?”
林艺犹豫了一下,说:“小菲的精神……不太好。她平时很安静,今天早上,她养的一条金鱼死了,她的情绪就很不好。我有点担心,可她又说自己没事,让我安心去上班,谁知道……”
周鹏检查完房间,里面除了林艺和董菲的脚印、指纹外,并没有第三人的痕迹。房间很整洁,也没有挣扎反抗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外人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根据居民们的证词,董菲精神病发作跳楼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秋云飞例行公事地问:“你妻子是在晚上6点10分跳楼,那时候你在哪里?”
林艺说:“我在酒店里。”
秋云飞又问:“一直都在吗?没有离开过?”
林艺点头:“一直在呀,不对,也离开过几分钟。今天的《现场直播》节目正好在我们酒店的旁边,是关于一场车祸的,我过去看了一下热闹。”
秋云飞愣了一下,那时候他们也在看《现场直播》。出事地点离那里不远,但开车也要十分钟。
秋云飞把《现场直播》的录像调出来,还真巧,在一群看热闹的人里,正好有林艺的一个镜头。从电视台里查出,这个镜头的时间是在6点09分,也就是说,距离董菲跳楼只有一分钟,林艺就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赶回家里,何况他没有车。秋云飞请出租车公司协助调查,看是否有出租车在那十分钟里拉客到小区附近,可并没有发现,林艺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看来,董菲应该是自杀。如果是有人行凶,凶手必须在瞬间制服董菲,并把董菲扔下楼,然后仔细地清除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但董菲一落地就被人发现了,凶手哪有这个时间?
殉情自杀
周鹏在值班室里看录下来的《现场直播》,继续赞扬薛玉。秋云飞躺在沙发上休息,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让秋云飞无法安静思考。薛玉的声音很甜美,秋云飞还记得,几年前,省电视台召开新闻发布会,当那个肥肥白白的台长宣布《现场直播》的主持人是薛玉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重要的节目,竟由一个刚毕业的女孩来主持?没想到,薛玉真的红了。
秋云飞一激灵,想到了一件事,就打电话给省电视台:“你好,我是警局的,找一下《现场直播》的负责人。”对方说:“这个节目一直由台长直接负责。”
秋云飞说:“那帮我联系台长。”
对方说:“台长一下班就关手机,我联系不上。”
秋云飞想了想,说:“那帮我联系主持人薛玉。”
对方笑了:“真对不起,我们的主持人也是一下班就关手机。”
秋云飞听到电话那头有两个人在小声调侃:“这警察真够傻的,这都听不明白。”他放下电话,见周鹏仍在肉麻地赞美主持人,就冲周鹏喊道:“你就是用口水把屏幕洗一遍了,薛玉也不知道。”
周鹏笑嘻嘻地说:“人家漂亮惹着你了?”
秋云飞有意刺激他:“漂亮有什么用?今天死的那个不比薛玉差,不还是先神经后自杀吗?”
周鹏火了:“不准你乌鸦嘴咒我的偶像!”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秋云飞抓起电话“喂”了两下,愣愣地看着周鹏,说:“我对不起你,你的偶像真的死了。”
死的不只是周鹏的偶像,还有肥肥白白的台长,两人都没有穿衣服。薛玉死在床上,台长则死在电话机旁。电话是摘下来了,看来,他曾打过或试图打过电话。经法医检验,两人均死于氰化物中毒。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酒店的前台小姐听到电话响,接了电话,里面却只有喘气声,她询问几句都没有回答。因为来电显示是贵宾房打来的,她不敢怠慢,赶紧找客房部经理,但客房部经理不在,她又找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带着两个服务员来到了贵宾房,见按铃、敲门都毫无反应,这才拿出钥匙开门。门被防盗链锁着,隔着门缝,只见台长光着屁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他们赶紧打电话报警。
房间的桌子上有果盘和鱼子酱,但都没毒,有毒的是那瓶昂贵的红酒,含有微量氰化物,人喝了三分钟内必死无疑。
勘查现场时,周鹏阴沉着脸,不知道是因为偶像死了,还是因为现场如此不堪。他翻起一个枕头,发现了下面的一张纸,纸上写着两行紫色的字:“爱能让人幸福,也能让人疯狂,今夜,是一切结束的时候。薛玉。”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为了让周鹏集中精力,秋云飞故意说:“这话挺有文采,字也秀气,连颜色都与众不同。”
周鹏闷声说:“当然,薛玉上大学时就是高才生!至于颜色,紫色是高贵的象征。”
秋云飞让周鹏去省电视台调来薛玉平时的工作笔记,核对笔迹。经过笔迹对比,纸上的字正是薛玉写的,并不是别人模仿。
秋云飞分析:台长和薛玉有染,其实他从省电视台接电话的人的口气里就听出来了。薛玉对台长有要求,也许是要结婚。台长不答应,又舍不得放弃薛玉,拖来拖去把薛玉拖急了,写了遗书,拿来毒酒把两个人都放倒了。
这时候,台长的老婆呼天抢地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她是台长落魄时娶的,既黑且胖,薛玉死了都要比她好看些。她大骂薛玉是狐狸精,勾引了自己的男人不算,还蛊惑男人和自己离婚,离不成就下毒杀人,把台长说成了被玩弄的弱者,完全不顾台长还光着屁股躺在地上的丑态。周鹏听得直翻白眼。
秋云飞问:“这贵宾房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入住?”
闻讯赶到的酒店总经理说:“贵宾房是包年的,具体细则由客房部经理掌握。”
秋云飞说:“那让客房部经理来一下。”
总经理说:“客房部经理下午请假,他家出事了。我已经打了电话,他正在赶回来。”
这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秋云飞回头,两人都愣住了。
林艺红肿着眼睛,苦笑道:“看来,今天我是扫把星。”
王牌节目
听说贵宾房是包年的,一年十万元,秋云飞吓了一跳:“够贵的啊!”
林艺冷冷一笑:“对有钱人不算什么。省电视台一年广告费好几个亿,随便吃点回扣就是百十来万了。”
秋云飞问:“你知道他是台长?”
林艺点了点头:“贵宾房的客人身份是保密的,可以从酒店的特别通道走,从地下车库直接到楼上。可台长是公众人物,还经常带薛玉来这里,大家早就认出来了。”
秋云飞问起了那瓶红酒。餐饮部经理脸色惨白,申辩说那不是酒店卖的酒。秋云飞让周鹏去查证,同时调查给贵宾房送餐的服务员。
周鹏证实,餐饮部卖的酒里确实没有那一种红酒;那个送餐的服务员,是个刚干了一个月的小女孩,已经被吓坏了。她说所送的东西里没有红酒,餐饮部经理找出了贵宾房的点菜单,上面果然没有。
也就是说,这瓶酒应该是台长和薛玉带来的。遗书、自带的毒酒、台长老婆的怒骂,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显然,这是一场殉情的自杀,当然是说薛玉,台长是不想殉情的,所以他中毒后才会挣扎着去打电话,电话上、客房服务的按钮上,都有他的指纹。
台长和主持人都死了,《现场直播》这个王牌节目也只得暂停。副台长被任命为代理台长,甄选《现场直播》的新主持人,电视台里一片忙乱。秋云飞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客户部主任接待他。
秋云飞拿出了资料,说:“这是上次为了核对笔迹拿走的薛玉的工作笔记,我想问问,薛玉平时写字都是用同样的笔吗?”
主任看了看材料,说:“是的,台里统一给工作人员配笔,都是这种。”
秋云飞问:“会不会有人用自己的笔呢?”
主任愣了一下,说:“工作材料里不会,不过私人用途是不限制的。”秋云飞点了点头:“薛玉是不是有一支紫色笔芯的笔?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看到那支笔。”
主任想了想,说:“这个我不太清楚,要不,找她的助理来问问吧。”
薛玉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女孩,正因为薛玉的去世而伤心呢:“玉姐人很好,从来不骂我,我做错了事也会替我担着。”
秋云飞问:“她有没有一支紫色笔芯的笔呢?”
助理想了想,说:“没见她用过……对了,她有一支,放在自己的首饰盒里。”
秋云飞愣了一下:“把笔放进首饰盒里?”
助理点点头:“因为那支笔是朋友送的,虽然坏了,她也舍不得扔掉。她的首饰盒在保险柜里。”
秋云飞说:“好的,我有搜查令,你去拿她的保险柜钥匙吧。对了,你说她那支笔坏了?”
助理怯怯地点头:“是,碎了,笔芯的滚珠也掉了。玉姐说,坏了有好几年了。”
那是一支相当精致的笔,可惜已经碎裂了,像是被人用脚踩的。碴口很旧,至少一年以上。看得出,薛玉很珍视这支笔,可这支笔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出字来了。
秋云飞拨通了周鹏的电话,说:“马上请技术科分析薛玉的字条,看上面的字是多久之前写上去的。”
一小时后,周鹏打电话回来了:“大约是一周之前,误差在两天之内。”秋云飞愣住了。
尘封往事
秋云飞没想到,一桩看似普通的殉情案又出现了这样一个疑点。他开始着手调查薛玉的档案,觉得那支笔可能是关键。
薛玉是外地女孩,毕业于本市一所名校的新闻系,毕业后就到省电视台实习,转正后担任了《现场直播》的主持人。不过,薛玉的实习转正表上有一栏“领导意见”,吸引了秋云飞的注意。短短的两百来字,大都是一些工作勤奋认真之类的套话,但最后一句是:“在本批实习生中尤为出色,本着择优录用的原则,予以转正。”
秋云飞打了一个激灵:本批实习生?这说明,还有人和薛玉同时进入省电视台实习,只是没有被录用,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恨薛玉呢?秋云飞立刻联系省电视台,要求提供薛玉同期实习生的档案。
出乎意料,省电视台管档案的人说档案库显示,那一期在省台实习的只有薛玉一人。
秋云飞糊涂了:既然只有一人,为什么还说“在本批实习生中尤为出色”呢?
周鹏分析道:“我说你别自寻烦恼了,台长肯定每次批转正时都照本宣科,赶上只有一个实习生时也忘了改,这种官僚主义作风普遍得很。”
但是,秋云飞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他说:“档案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要找省台的老员工问问。”
这一招也没效果,省电视台的老员工都摇头,说不记得了,省台那么大,谁会注意有几个实习生呢。
秋云飞很沮丧,他怀疑自己多心了,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前台长的老婆在丈夫死后很颓废,看得出,虽然丈夫背叛了她,但她对丈夫依然有着很深的感情。找到她后,秋云飞很佩服,那女人对丈夫的事了如指掌,甚至对丈夫每个情人的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当前台长的老婆说出一个名字时,秋云飞愣住了:“你说她叫什么?”
前台长的老婆说:“董菲啊,那个小狐狸精,是和薛玉一起进省台的。她也勾引过我老公,不过我老公没上她的当。”
秋云飞离开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忍耐着?”
前台长的老婆叹了口气:“他熬到今天也不容易,而且也没说过要和我离婚。我不能毁了他。”
秋云飞感到一阵酸涩:男人啊,你听听吧,这就是你的妻子!
秋云飞又奔到省电视台,找到档案管理员,开门见山说要找董菲的档案。档案管理员一脸委屈,说那一届实习生确实只有薛玉一个人的档案。
秋云飞问:“你来几年了?”
档案管理员说:“五年了。”
秋云飞点了点头:“你们会定期销毁一些档案,比如过期了的。我想,偶尔也会有误销毁的情况吧。当然,这是你们单位的事,不过现在涉嫌销毁罪证了,希望你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档案管理员顿时满头大汗:“那个叫董菲的女孩在省台才待了一个月,也没转正,所以,档案就和当年要销毁的档案一起销毁了,是台长让我做的。”
秋云飞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待了五年,又管档案,对董菲和薛玉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别再和我兜圈子了。”
档案管理员犹豫了一下,说:“本来台长死了,这事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在我们单位里,是比较忌讳揭前任领导伤疤的,会让现任领导多心。”他说,薛玉和董菲是一起来到省台的,她们并不是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却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连牙刷都要买一样的。本来台里打算接收这两个女孩,分别培养为两个新节目的主持人。没想到,后来上级通知要砍掉一个节目,而且只给了一个接收名额。经过激烈竞争,薛玉留了下来。临走时,董菲在办公室里又哭又闹,还摔了东西。因为是在晚上,没几个人知道。
秋云飞插话:“董菲摔的是不是一支笔?”
档案管理员愣了一下,说:“好像是吧,记不清了。只记得摔完后,她还踩了一脚,骂了一些话,说薛玉是靠陪台长睡觉挤掉她,她没这样的姐妹!而薛玉一直没吭声。”
不可能的嫌疑犯
回到警局,秋云飞开始分析掌握的资料。看来,董菲和薛玉是竞争对手,而董菲是失败者。如果董菲还活着,无疑是个嫌疑人。但是,董菲已经死在了薛玉之前,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精神失常,怎么能害死薛玉呢?而薛玉的遗书又怎么解释?
突然,秋云飞眼睛一亮:如果把嫌疑人由董菲换成是董菲的丈夫林艺,那些疑问就不难解释了。
秋云飞让周鹏去调查林艺。周鹏奇怪地问:“调查林艺?这事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秋云飞说:“别管那么多,你要重点查清他管客房部有多久,什么时候认识董菲,董菲有没有购买人身保险。”
周鹏走后,秋云飞调出那段作为证据的《现场直播》录像,翻来覆去地看,但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那支碎裂的笔上,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继续看录像。
周鹏的调查很快有结果了:林艺和董菲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他管客房部刚一年,董菲没有购买人身保险。
秋云飞沉吟:两年前认识,
也就是说,刚认识不久就结婚了,那时董菲的精神还很正常。
秋云飞和周鹏来到了林艺的家,秋云飞让周鹏先进去,他要走访林艺的几户邻居。
林艺忙完酒店的事,刚回家,就见到了周鹏,愣了一下,马上热情地招呼他进屋里。
聊了一会儿家常,周鹏说:“上次我们在房间里勘查得不够仔细,想再看看,给结案补充点资料,怎么样?”
林艺又愣了一下,笑道:“这……不合适吧?”
周鹏说:“如果你要搜查令,我可以马上让人办好送过来,不过没必要吧?”
林艺就带着周鹏到卫生间和书房里转了转,然后又到阳台看了看。周鹏说:“没什么了,告辞。”
周鹏刚走,林艺脸色惨白,马上反锁上门,跑进书房,拿出了一件东西,犹豫了一下,跑到厨房里打开了煤气灶。他刚要把手伸上去,后面就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么好的笔,烧了太可惜了。”
林艺一哆嗦,手里的笔“啪”地掉在了地上。他回过头,见秋云飞正微笑地看着他。
林艺颤抖着问:“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秋云飞说:“在你把注意力都放在周鹏身上的时候。我知道,其他东西好处理,你肯定已经销毁了,不过还有一件东西不那么好处理,从案发到现在,一共只有两天时间,你不敢带在身上,也没法扔掉,即使有机会扔掉,也会怕被人发现。我就只能赌这件东西了。”
林艺恢复了冷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怕睹物思人,才想烧掉它。”
秋云飞笑了:“是吗?灶台上的纸灰也是刚烧的吧,上面一定是莎士比亚的名句。”
林艺又变了一下脸色,说:“你说什么?我不懂。”
秋云飞说:“纸条好烧,这么大的一本书就不好烧了。”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这书这么新,中间这几页却翻得很旧,原来莎士比亚的英文原著你就爱看这几页。”
林艺闭上嘴不说话了。
关键证据
秋云飞把林艺带回了警局。他问:“为什么这本书你只看这几页?还在这页上折了个印?”
林艺冷冷地说:“我看书习惯拿起哪儿来就从哪儿开始看,请问这犯法吗?”
秋云飞说:“可这页上有几句,翻译过来正好是薛玉的遗书。难道她写遗书还要找你借书看吗?”
林艺说:“是碰巧吧。”
秋云飞说:“我也碰巧从你酒店的同事那里打听到一个有趣的事情,你曾经请薛玉给你签过名,据说还签了挺长时间。我想,当时你是找了个借口,请薛玉帮你翻译那段台词吧。薛玉是英语八级,翻译这点东西是小菜一碟。”
林艺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知道薛玉和台长死的时候,我正在家里配合你们调查,因为我的爱人跳楼了。”
“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在这两宗案子发生的时候你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秋云飞说,“不但薛玉和台长是死在你手里,你的爱人董菲也同样是死在你手里!”
林艺站了起来,说:“你血口喷人!董菲死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可能在现场,我有证据!”
秋云飞看了看他,说:“没错,你的证据曾经是最有力的,但现在它成了送你进监狱的证据。”说着,他打开了电视,录像里出现了那天《现场直播》的镜头,也出现了林艺的脸。
“根据电视上的时间,你出现在这个镜头里是6点09分,你妻子跳楼是6点10分。从你家到酒店开车也要十分钟,所以你不应该有作案时间。”秋云飞说,“通过调查,我得知案发前不久,有人看见一辆奥迪车曾经在小区附近停过,案发后就不见了,因为没有人记住车牌号,当时也没觉得是多重要的线索。可后来,我在调查第二个案子时,在死去的台长的奥迪车轮胎上,发现了一些黄泥。而你家那边正在修路,这黄泥也正是修路特有的,我咨询了酒店的前台小姐,得知你们有为客户停车洗车的服务,那么,你弄到台长的车钥匙就很容易了。”
林艺的手抖了一下:“那又怎么样?我没有作案时间啊!”
秋云飞摇摇头:“不,你有。因为《现场直播》并不是真正的现场直播,台长把全省观众都骗了。其实,摄录的镜头传到台里,是延迟十分钟后播出的,因为看电视的人到不了现场,所以一直没人发现。转播的机器就设在台长的房间里,省台里也没人知道,他要利用这十分钟把一些有问题的画面过滤掉,避免犯错误,同时又对外宣称是真正的现场直播,赚取收视率。”
秋云飞又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你出现在录像中的一个镜头,不过背景被放大了三十倍。你当时疏忽了一点,从这个角度,摄像机在照到你的时候,也同时照到了咱们市的标志性建筑物—钟塔,那时间可是和《新闻联播》一样准的。”
林艺看看眼前的照片,钟塔虽然有点模糊,但依稀可辨,准确地指在5点59分。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又怎么会利用这一点?你说啊!”
秋云飞摇了摇头:“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初,我勘查完薛玉和台长的死亡现场,在房间里装了一个摄像头。因为我知道这个房间在结案前不会再使用,也就不涉及到侵犯人权了。你说是吧,林经理?”
接着,秋云飞把录像给林艺放出来。屏幕上:林艺走进房间,从墙边一个极其隐蔽的电源开关里,拿出了一个小东西。画面放大后,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窃听器。
林艺笑了,这次是一种解脱的笑。笑着笑着,他又哭了起来:“我那么爱她,她却对不起我,我要替自己报仇,也要替她报仇!”
悲惨真相
林艺的叙说断断续续,但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两年前,刚升任餐饮部经理的林艺认识了来酒店应聘前台的董菲,他几乎毫无保留地爱上了美丽的董菲。
董菲的心情一直很恶劣,总是被顾客投诉。虽然林艺一直帮她说情,最后,董菲还是被开除了。她嫁给了林艺,直到新婚之夜,林艺还觉得上天实在是太眷顾他了。
好景不长,一年后,董菲犯了病,竟是因为看了《现场直播》这个节目。当时,他们夫妻俩一起看电视,董菲的眼睛渐渐发直了,等林艺发觉不对时,她已经跑出了门,一边脱上衣,一边用一支笔在身上签名。林艺拼命地把她拉回家。等董菲恢复理智后,告诉他,她三年前得的病,到现在还没好,也是在那时候,林艺知道了董菲的过去。
董菲和薛玉在省台实习,本来情同姐妹。紫芯笔就是董菲那时买来的,和薛玉一人一支。然而,当她们听说只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后,都很紧张。最后,董菲去找了台长,接受了台长的“潜规则”。没想到,那老色鬼其实更喜欢薛玉,而且已经和薛玉上过床了。最后,董菲被淘汰了,她发疯般大闹,离开了省台。从那时起,她的精神时好时坏。
林艺如五雷轰顶,在他心里,董菲的一切美好瞬间都崩塌了。他的爱都发酵成了仇恨:他要报仇,替自己,也替董菲!
得知台长的贵宾房就在自己的酒店,林艺就想办法调岗,当了客房部经理。他在台长的房间里安装了微型窃听器,想了解他腐败的内幕好告发他。后来,他无意中听到《现场直播》延时十分钟的秘密,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起先,林艺谎称同事的孩子很崇拜薛玉,请她帮忙翻译一句英文台词,然后又索要了她的签名。几天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现场直播》的节目组出现在酒店旁边。于是,他先跑到节目现场露了一下脸,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酒店。
台长平时怕被人看见,总是让亲信司机先把车停在酒店里,自己打车来,第二天凌晨再开走。林艺就开着台长的车回家,把毫无防备的董菲推下了楼,然后迅速开车回到酒店的地下车库。他知道台长和薛玉在上床前会喝红酒,就找到后备厢里的红酒,用针头将准备好的氰化物从软木塞里注射进去。
最后,林艺问:“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呢?”
秋云飞叹了口气:“你考虑得太严密了,反而出了错。你骗薛玉签字用的那支紫芯笔,我想你一定是把外壳换过了,没让薛玉认出来。你本来是想让警方更相信那是薛玉自己写的遗书,因为你知道,薛玉也有一支跟你爱人同样的笔。可董菲没告诉你,她在吵闹时已经把送给薛玉的那支笔踩烂了。”
林艺说:“可你怎么知道董菲也有这样一支笔呢?”
秋云飞说:“第一,你的邻居说董菲发病时用笔在身上画,可划破皮肤并不那么容易,精神有问题的人也知道疼,所以我想,很可能是他看错了,把紫色的笔迹看成了血;第二,档案管理员和我说过,薛玉和董菲起初非常要好,连牙刷都买一样的,我猜这么特殊的笔,也肯定是一人一支吧。”
林艺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放了窃听器?”秋云飞说:“实话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死亡现场很蹊跷。我想,从出事到报案过程很急,没人有机会进去。如果有什么证据留在里面了,凶手以后很可能会进去清除,所以我装了那个摄像头。”
林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了,三天了,我终于可以合上眼睛了。”
尾声
《现场直播》节目经过短暂的停播后,再次登上了荧幕。
秋云飞以为周鹏不会再看了,没想到,周鹏很快又迷上了新主持人,每天依然滔滔不绝地称赞着。
秋云飞实在烦不过了,就说:“像薛玉一样漂亮,是吧?”
周鹏脸红脖子粗,说:“她和薛玉可不一样!”
秋云飞懒懒地说:“是不一样。她陪的台长是个瘦子,而薛玉陪的是个胖子。”
周鹏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
突然,秋云飞看见屏幕上有一个人拼命地往前挤,特意在摄像机前露了个脸,然后转身就跑。他马上抓起了衣服。
周鹏愣住了:“你干什么?”
秋云飞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我怕他也像林艺一样聪明。”
编辑 赵萍
警官秋云飞和同事周鹏在值班室里看省电视台的《现场直播》,这个节目的收视率居全省第一,每周一期,每期都现场直播重大事件,比如警方抓捕罪犯、火灾救援、重大比赛等等。播出时间和播出内容完全是随机的,只要遇到值得播出的事件,工作人员就会马上赶到现场,用卫星信号直接传输视频进行直播,没有一点延迟,很受观众的欢迎。
周鹏说:“薛玉人漂亮,嘴也利索!这种现场直播最考功力了,说错一句话都不行。”秋云飞笑了,周鹏是女主持人薛玉的忠实“粉丝”,还托朋友要过签名。
这时候,报警电话响了,秋云飞接完电话就抓起外套,说:“别看了,有案子!”
死者是个年轻女子,从十楼摔下来,当场死亡。是小区的一个环卫工人听见有人尖叫着落地的声音,跑过来发现的,她马上报了警。
秋云飞勘查现场时,法医也赶到了。经初步判断,该女子是背部着地摔死的,身上没有其他外伤。秋云飞让法医继续检查是否有中毒的迹象,然后领着警员跑上了十楼。
死者的身份很快查清了。她叫董菲,二十六岁,目前没有工作,靠丈夫林艺养着。林艺是一家高档酒店的客房部经理,两人结婚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
于是,警员打电话通知林艺。趁这工夫,秋云飞又调查了几个住户,大家都说,林艺和董菲的感情很好,林艺一直把董菲当公主供着。
不过,有个老人说,大约在一年前,董菲在小区里又哭又叫,还把外衣脱了,在身上乱写乱画,把皮肉都划破了,幸亏林艺把她抱住了。有业主打电话报警,精神病院的车赶来,医生鉴定董菲有精神分裂症。
秋云飞问:“那她有没有住院?”
老人叹了口气:“林艺怕董菲在医院里受委屈,而且医生说董菲的症状还不严重,不是对别人造成危害的疯子,也同意在家里治疗。董菲定期吃药,再没犯过病。这孩子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又那么漂亮。”
林艺赶回来,见到了董菲的尸体,他一下子失控了,扑过去大哭起来。
秋云飞拉起他,说:“林先生,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还是要问你几个问题。”
林艺沙哑着嗓子说:“这都怪我,我应该请假在家里看着她。”
秋云飞问:“为什么?她今天有什么不对吗?”
林艺犹豫了一下,说:“小菲的精神……不太好。她平时很安静,今天早上,她养的一条金鱼死了,她的情绪就很不好。我有点担心,可她又说自己没事,让我安心去上班,谁知道……”
周鹏检查完房间,里面除了林艺和董菲的脚印、指纹外,并没有第三人的痕迹。房间很整洁,也没有挣扎反抗过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外人入室作案的可能性。根据居民们的证词,董菲精神病发作跳楼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秋云飞例行公事地问:“你妻子是在晚上6点10分跳楼,那时候你在哪里?”
林艺说:“我在酒店里。”
秋云飞又问:“一直都在吗?没有离开过?”
林艺点头:“一直在呀,不对,也离开过几分钟。今天的《现场直播》节目正好在我们酒店的旁边,是关于一场车祸的,我过去看了一下热闹。”
秋云飞愣了一下,那时候他们也在看《现场直播》。出事地点离那里不远,但开车也要十分钟。
秋云飞把《现场直播》的录像调出来,还真巧,在一群看热闹的人里,正好有林艺的一个镜头。从电视台里查出,这个镜头的时间是在6点09分,也就是说,距离董菲跳楼只有一分钟,林艺就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赶回家里,何况他没有车。秋云飞请出租车公司协助调查,看是否有出租车在那十分钟里拉客到小区附近,可并没有发现,林艺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看来,董菲应该是自杀。如果是有人行凶,凶手必须在瞬间制服董菲,并把董菲扔下楼,然后仔细地清除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但董菲一落地就被人发现了,凶手哪有这个时间?
殉情自杀
周鹏在值班室里看录下来的《现场直播》,继续赞扬薛玉。秋云飞躺在沙发上休息,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
电视里传出的声音让秋云飞无法安静思考。薛玉的声音很甜美,秋云飞还记得,几年前,省电视台召开新闻发布会,当那个肥肥白白的台长宣布《现场直播》的主持人是薛玉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重要的节目,竟由一个刚毕业的女孩来主持?没想到,薛玉真的红了。
秋云飞一激灵,想到了一件事,就打电话给省电视台:“你好,我是警局的,找一下《现场直播》的负责人。”对方说:“这个节目一直由台长直接负责。”
秋云飞说:“那帮我联系台长。”
对方说:“台长一下班就关手机,我联系不上。”
秋云飞想了想,说:“那帮我联系主持人薛玉。”
对方笑了:“真对不起,我们的主持人也是一下班就关手机。”
秋云飞听到电话那头有两个人在小声调侃:“这警察真够傻的,这都听不明白。”他放下电话,见周鹏仍在肉麻地赞美主持人,就冲周鹏喊道:“你就是用口水把屏幕洗一遍了,薛玉也不知道。”
周鹏笑嘻嘻地说:“人家漂亮惹着你了?”
秋云飞有意刺激他:“漂亮有什么用?今天死的那个不比薛玉差,不还是先神经后自杀吗?”
周鹏火了:“不准你乌鸦嘴咒我的偶像!”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秋云飞抓起电话“喂”了两下,愣愣地看着周鹏,说:“我对不起你,你的偶像真的死了。”
死的不只是周鹏的偶像,还有肥肥白白的台长,两人都没有穿衣服。薛玉死在床上,台长则死在电话机旁。电话是摘下来了,看来,他曾打过或试图打过电话。经法医检验,两人均死于氰化物中毒。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酒店的前台小姐听到电话响,接了电话,里面却只有喘气声,她询问几句都没有回答。因为来电显示是贵宾房打来的,她不敢怠慢,赶紧找客房部经理,但客房部经理不在,她又找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带着两个服务员来到了贵宾房,见按铃、敲门都毫无反应,这才拿出钥匙开门。门被防盗链锁着,隔着门缝,只见台长光着屁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于是,他们赶紧打电话报警。
房间的桌子上有果盘和鱼子酱,但都没毒,有毒的是那瓶昂贵的红酒,含有微量氰化物,人喝了三分钟内必死无疑。
勘查现场时,周鹏阴沉着脸,不知道是因为偶像死了,还是因为现场如此不堪。他翻起一个枕头,发现了下面的一张纸,纸上写着两行紫色的字:“爱能让人幸福,也能让人疯狂,今夜,是一切结束的时候。薛玉。”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为了让周鹏集中精力,秋云飞故意说:“这话挺有文采,字也秀气,连颜色都与众不同。”
周鹏闷声说:“当然,薛玉上大学时就是高才生!至于颜色,紫色是高贵的象征。”
秋云飞让周鹏去省电视台调来薛玉平时的工作笔记,核对笔迹。经过笔迹对比,纸上的字正是薛玉写的,并不是别人模仿。
秋云飞分析:台长和薛玉有染,其实他从省电视台接电话的人的口气里就听出来了。薛玉对台长有要求,也许是要结婚。台长不答应,又舍不得放弃薛玉,拖来拖去把薛玉拖急了,写了遗书,拿来毒酒把两个人都放倒了。
这时候,台长的老婆呼天抢地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她是台长落魄时娶的,既黑且胖,薛玉死了都要比她好看些。她大骂薛玉是狐狸精,勾引了自己的男人不算,还蛊惑男人和自己离婚,离不成就下毒杀人,把台长说成了被玩弄的弱者,完全不顾台长还光着屁股躺在地上的丑态。周鹏听得直翻白眼。
秋云飞问:“这贵宾房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入住?”
闻讯赶到的酒店总经理说:“贵宾房是包年的,具体细则由客房部经理掌握。”
秋云飞说:“那让客房部经理来一下。”
总经理说:“客房部经理下午请假,他家出事了。我已经打了电话,他正在赶回来。”
这时候,一个人走了进来,秋云飞回头,两人都愣住了。
林艺红肿着眼睛,苦笑道:“看来,今天我是扫把星。”
王牌节目
听说贵宾房是包年的,一年十万元,秋云飞吓了一跳:“够贵的啊!”
林艺冷冷一笑:“对有钱人不算什么。省电视台一年广告费好几个亿,随便吃点回扣就是百十来万了。”
秋云飞问:“你知道他是台长?”
林艺点了点头:“贵宾房的客人身份是保密的,可以从酒店的特别通道走,从地下车库直接到楼上。可台长是公众人物,还经常带薛玉来这里,大家早就认出来了。”
秋云飞问起了那瓶红酒。餐饮部经理脸色惨白,申辩说那不是酒店卖的酒。秋云飞让周鹏去查证,同时调查给贵宾房送餐的服务员。
周鹏证实,餐饮部卖的酒里确实没有那一种红酒;那个送餐的服务员,是个刚干了一个月的小女孩,已经被吓坏了。她说所送的东西里没有红酒,餐饮部经理找出了贵宾房的点菜单,上面果然没有。
也就是说,这瓶酒应该是台长和薛玉带来的。遗书、自带的毒酒、台长老婆的怒骂,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显然,这是一场殉情的自杀,当然是说薛玉,台长是不想殉情的,所以他中毒后才会挣扎着去打电话,电话上、客房服务的按钮上,都有他的指纹。
台长和主持人都死了,《现场直播》这个王牌节目也只得暂停。副台长被任命为代理台长,甄选《现场直播》的新主持人,电视台里一片忙乱。秋云飞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客户部主任接待他。
秋云飞拿出了资料,说:“这是上次为了核对笔迹拿走的薛玉的工作笔记,我想问问,薛玉平时写字都是用同样的笔吗?”
主任看了看材料,说:“是的,台里统一给工作人员配笔,都是这种。”
秋云飞问:“会不会有人用自己的笔呢?”
主任愣了一下,说:“工作材料里不会,不过私人用途是不限制的。”秋云飞点了点头:“薛玉是不是有一支紫色笔芯的笔?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看到那支笔。”
主任想了想,说:“这个我不太清楚,要不,找她的助理来问问吧。”
薛玉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女孩,正因为薛玉的去世而伤心呢:“玉姐人很好,从来不骂我,我做错了事也会替我担着。”
秋云飞问:“她有没有一支紫色笔芯的笔呢?”
助理想了想,说:“没见她用过……对了,她有一支,放在自己的首饰盒里。”
秋云飞愣了一下:“把笔放进首饰盒里?”
助理点点头:“因为那支笔是朋友送的,虽然坏了,她也舍不得扔掉。她的首饰盒在保险柜里。”
秋云飞说:“好的,我有搜查令,你去拿她的保险柜钥匙吧。对了,你说她那支笔坏了?”
助理怯怯地点头:“是,碎了,笔芯的滚珠也掉了。玉姐说,坏了有好几年了。”
那是一支相当精致的笔,可惜已经碎裂了,像是被人用脚踩的。碴口很旧,至少一年以上。看得出,薛玉很珍视这支笔,可这支笔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写出字来了。
秋云飞拨通了周鹏的电话,说:“马上请技术科分析薛玉的字条,看上面的字是多久之前写上去的。”
一小时后,周鹏打电话回来了:“大约是一周之前,误差在两天之内。”秋云飞愣住了。
尘封往事
秋云飞没想到,一桩看似普通的殉情案又出现了这样一个疑点。他开始着手调查薛玉的档案,觉得那支笔可能是关键。
薛玉是外地女孩,毕业于本市一所名校的新闻系,毕业后就到省电视台实习,转正后担任了《现场直播》的主持人。不过,薛玉的实习转正表上有一栏“领导意见”,吸引了秋云飞的注意。短短的两百来字,大都是一些工作勤奋认真之类的套话,但最后一句是:“在本批实习生中尤为出色,本着择优录用的原则,予以转正。”
秋云飞打了一个激灵:本批实习生?这说明,还有人和薛玉同时进入省电视台实习,只是没有被录用,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人恨薛玉呢?秋云飞立刻联系省电视台,要求提供薛玉同期实习生的档案。
出乎意料,省电视台管档案的人说档案库显示,那一期在省台实习的只有薛玉一人。
秋云飞糊涂了:既然只有一人,为什么还说“在本批实习生中尤为出色”呢?
周鹏分析道:“我说你别自寻烦恼了,台长肯定每次批转正时都照本宣科,赶上只有一个实习生时也忘了改,这种官僚主义作风普遍得很。”
但是,秋云飞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他说:“档案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要找省台的老员工问问。”
这一招也没效果,省电视台的老员工都摇头,说不记得了,省台那么大,谁会注意有几个实习生呢。
秋云飞很沮丧,他怀疑自己多心了,就在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前台长的老婆在丈夫死后很颓废,看得出,虽然丈夫背叛了她,但她对丈夫依然有着很深的感情。找到她后,秋云飞很佩服,那女人对丈夫的事了如指掌,甚至对丈夫每个情人的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当前台长的老婆说出一个名字时,秋云飞愣住了:“你说她叫什么?”
前台长的老婆说:“董菲啊,那个小狐狸精,是和薛玉一起进省台的。她也勾引过我老公,不过我老公没上她的当。”
秋云飞离开时,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忍耐着?”
前台长的老婆叹了口气:“他熬到今天也不容易,而且也没说过要和我离婚。我不能毁了他。”
秋云飞感到一阵酸涩:男人啊,你听听吧,这就是你的妻子!
秋云飞又奔到省电视台,找到档案管理员,开门见山说要找董菲的档案。档案管理员一脸委屈,说那一届实习生确实只有薛玉一个人的档案。
秋云飞问:“你来几年了?”
档案管理员说:“五年了。”
秋云飞点了点头:“你们会定期销毁一些档案,比如过期了的。我想,偶尔也会有误销毁的情况吧。当然,这是你们单位的事,不过现在涉嫌销毁罪证了,希望你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档案管理员顿时满头大汗:“那个叫董菲的女孩在省台才待了一个月,也没转正,所以,档案就和当年要销毁的档案一起销毁了,是台长让我做的。”
秋云飞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待了五年,又管档案,对董菲和薛玉的事情应该很清楚。别再和我兜圈子了。”
档案管理员犹豫了一下,说:“本来台长死了,这事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在我们单位里,是比较忌讳揭前任领导伤疤的,会让现任领导多心。”他说,薛玉和董菲是一起来到省台的,她们并不是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却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连牙刷都要买一样的。本来台里打算接收这两个女孩,分别培养为两个新节目的主持人。没想到,后来上级通知要砍掉一个节目,而且只给了一个接收名额。经过激烈竞争,薛玉留了下来。临走时,董菲在办公室里又哭又闹,还摔了东西。因为是在晚上,没几个人知道。
秋云飞插话:“董菲摔的是不是一支笔?”
档案管理员愣了一下,说:“好像是吧,记不清了。只记得摔完后,她还踩了一脚,骂了一些话,说薛玉是靠陪台长睡觉挤掉她,她没这样的姐妹!而薛玉一直没吭声。”
不可能的嫌疑犯
回到警局,秋云飞开始分析掌握的资料。看来,董菲和薛玉是竞争对手,而董菲是失败者。如果董菲还活着,无疑是个嫌疑人。但是,董菲已经死在了薛玉之前,更重要的是,她已经精神失常,怎么能害死薛玉呢?而薛玉的遗书又怎么解释?
突然,秋云飞眼睛一亮:如果把嫌疑人由董菲换成是董菲的丈夫林艺,那些疑问就不难解释了。
秋云飞让周鹏去调查林艺。周鹏奇怪地问:“调查林艺?这事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秋云飞说:“别管那么多,你要重点查清他管客房部有多久,什么时候认识董菲,董菲有没有购买人身保险。”
周鹏走后,秋云飞调出那段作为证据的《现场直播》录像,翻来覆去地看,但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那支碎裂的笔上,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回头继续看录像。
周鹏的调查很快有结果了:林艺和董菲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他管客房部刚一年,董菲没有购买人身保险。
秋云飞沉吟:两年前认识,
也就是说,刚认识不久就结婚了,那时董菲的精神还很正常。
秋云飞和周鹏来到了林艺的家,秋云飞让周鹏先进去,他要走访林艺的几户邻居。
林艺忙完酒店的事,刚回家,就见到了周鹏,愣了一下,马上热情地招呼他进屋里。
聊了一会儿家常,周鹏说:“上次我们在房间里勘查得不够仔细,想再看看,给结案补充点资料,怎么样?”
林艺又愣了一下,笑道:“这……不合适吧?”
周鹏说:“如果你要搜查令,我可以马上让人办好送过来,不过没必要吧?”
林艺就带着周鹏到卫生间和书房里转了转,然后又到阳台看了看。周鹏说:“没什么了,告辞。”
周鹏刚走,林艺脸色惨白,马上反锁上门,跑进书房,拿出了一件东西,犹豫了一下,跑到厨房里打开了煤气灶。他刚要把手伸上去,后面就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这么好的笔,烧了太可惜了。”
林艺一哆嗦,手里的笔“啪”地掉在了地上。他回过头,见秋云飞正微笑地看着他。
林艺颤抖着问:“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秋云飞说:“在你把注意力都放在周鹏身上的时候。我知道,其他东西好处理,你肯定已经销毁了,不过还有一件东西不那么好处理,从案发到现在,一共只有两天时间,你不敢带在身上,也没法扔掉,即使有机会扔掉,也会怕被人发现。我就只能赌这件东西了。”
林艺恢复了冷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怕睹物思人,才想烧掉它。”
秋云飞笑了:“是吗?灶台上的纸灰也是刚烧的吧,上面一定是莎士比亚的名句。”
林艺又变了一下脸色,说:“你说什么?我不懂。”
秋云飞说:“纸条好烧,这么大的一本书就不好烧了。”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这书这么新,中间这几页却翻得很旧,原来莎士比亚的英文原著你就爱看这几页。”
林艺闭上嘴不说话了。
关键证据
秋云飞把林艺带回了警局。他问:“为什么这本书你只看这几页?还在这页上折了个印?”
林艺冷冷地说:“我看书习惯拿起哪儿来就从哪儿开始看,请问这犯法吗?”
秋云飞说:“可这页上有几句,翻译过来正好是薛玉的遗书。难道她写遗书还要找你借书看吗?”
林艺说:“是碰巧吧。”
秋云飞说:“我也碰巧从你酒店的同事那里打听到一个有趣的事情,你曾经请薛玉给你签过名,据说还签了挺长时间。我想,当时你是找了个借口,请薛玉帮你翻译那段台词吧。薛玉是英语八级,翻译这点东西是小菜一碟。”
林艺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只知道薛玉和台长死的时候,我正在家里配合你们调查,因为我的爱人跳楼了。”
“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在这两宗案子发生的时候你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秋云飞说,“不但薛玉和台长是死在你手里,你的爱人董菲也同样是死在你手里!”
林艺站了起来,说:“你血口喷人!董菲死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可能在现场,我有证据!”
秋云飞看了看他,说:“没错,你的证据曾经是最有力的,但现在它成了送你进监狱的证据。”说着,他打开了电视,录像里出现了那天《现场直播》的镜头,也出现了林艺的脸。
“根据电视上的时间,你出现在这个镜头里是6点09分,你妻子跳楼是6点10分。从你家到酒店开车也要十分钟,所以你不应该有作案时间。”秋云飞说,“通过调查,我得知案发前不久,有人看见一辆奥迪车曾经在小区附近停过,案发后就不见了,因为没有人记住车牌号,当时也没觉得是多重要的线索。可后来,我在调查第二个案子时,在死去的台长的奥迪车轮胎上,发现了一些黄泥。而你家那边正在修路,这黄泥也正是修路特有的,我咨询了酒店的前台小姐,得知你们有为客户停车洗车的服务,那么,你弄到台长的车钥匙就很容易了。”
林艺的手抖了一下:“那又怎么样?我没有作案时间啊!”
秋云飞摇摇头:“不,你有。因为《现场直播》并不是真正的现场直播,台长把全省观众都骗了。其实,摄录的镜头传到台里,是延迟十分钟后播出的,因为看电视的人到不了现场,所以一直没人发现。转播的机器就设在台长的房间里,省台里也没人知道,他要利用这十分钟把一些有问题的画面过滤掉,避免犯错误,同时又对外宣称是真正的现场直播,赚取收视率。”
秋云飞又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你出现在录像中的一个镜头,不过背景被放大了三十倍。你当时疏忽了一点,从这个角度,摄像机在照到你的时候,也同时照到了咱们市的标志性建筑物—钟塔,那时间可是和《新闻联播》一样准的。”
林艺看看眼前的照片,钟塔虽然有点模糊,但依稀可辨,准确地指在5点59分。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又怎么会利用这一点?你说啊!”
秋云飞摇了摇头:“有件事你不知道。当初,我勘查完薛玉和台长的死亡现场,在房间里装了一个摄像头。因为我知道这个房间在结案前不会再使用,也就不涉及到侵犯人权了。你说是吧,林经理?”
接着,秋云飞把录像给林艺放出来。屏幕上:林艺走进房间,从墙边一个极其隐蔽的电源开关里,拿出了一个小东西。画面放大后,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窃听器。
林艺笑了,这次是一种解脱的笑。笑着笑着,他又哭了起来:“我那么爱她,她却对不起我,我要替自己报仇,也要替她报仇!”
悲惨真相
林艺的叙说断断续续,但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两年前,刚升任餐饮部经理的林艺认识了来酒店应聘前台的董菲,他几乎毫无保留地爱上了美丽的董菲。
董菲的心情一直很恶劣,总是被顾客投诉。虽然林艺一直帮她说情,最后,董菲还是被开除了。她嫁给了林艺,直到新婚之夜,林艺还觉得上天实在是太眷顾他了。
好景不长,一年后,董菲犯了病,竟是因为看了《现场直播》这个节目。当时,他们夫妻俩一起看电视,董菲的眼睛渐渐发直了,等林艺发觉不对时,她已经跑出了门,一边脱上衣,一边用一支笔在身上签名。林艺拼命地把她拉回家。等董菲恢复理智后,告诉他,她三年前得的病,到现在还没好,也是在那时候,林艺知道了董菲的过去。
董菲和薛玉在省台实习,本来情同姐妹。紫芯笔就是董菲那时买来的,和薛玉一人一支。然而,当她们听说只有一个留下来的名额后,都很紧张。最后,董菲去找了台长,接受了台长的“潜规则”。没想到,那老色鬼其实更喜欢薛玉,而且已经和薛玉上过床了。最后,董菲被淘汰了,她发疯般大闹,离开了省台。从那时起,她的精神时好时坏。
林艺如五雷轰顶,在他心里,董菲的一切美好瞬间都崩塌了。他的爱都发酵成了仇恨:他要报仇,替自己,也替董菲!
得知台长的贵宾房就在自己的酒店,林艺就想办法调岗,当了客房部经理。他在台长的房间里安装了微型窃听器,想了解他腐败的内幕好告发他。后来,他无意中听到《现场直播》延时十分钟的秘密,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起先,林艺谎称同事的孩子很崇拜薛玉,请她帮忙翻译一句英文台词,然后又索要了她的签名。几天后,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现场直播》的节目组出现在酒店旁边。于是,他先跑到节目现场露了一下脸,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酒店。
台长平时怕被人看见,总是让亲信司机先把车停在酒店里,自己打车来,第二天凌晨再开走。林艺就开着台长的车回家,把毫无防备的董菲推下了楼,然后迅速开车回到酒店的地下车库。他知道台长和薛玉在上床前会喝红酒,就找到后备厢里的红酒,用针头将准备好的氰化物从软木塞里注射进去。
最后,林艺问:“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呢?”
秋云飞叹了口气:“你考虑得太严密了,反而出了错。你骗薛玉签字用的那支紫芯笔,我想你一定是把外壳换过了,没让薛玉认出来。你本来是想让警方更相信那是薛玉自己写的遗书,因为你知道,薛玉也有一支跟你爱人同样的笔。可董菲没告诉你,她在吵闹时已经把送给薛玉的那支笔踩烂了。”
林艺说:“可你怎么知道董菲也有这样一支笔呢?”
秋云飞说:“第一,你的邻居说董菲发病时用笔在身上画,可划破皮肤并不那么容易,精神有问题的人也知道疼,所以我想,很可能是他看错了,把紫色的笔迹看成了血;第二,档案管理员和我说过,薛玉和董菲起初非常要好,连牙刷都买一样的,我猜这么特殊的笔,也肯定是一人一支吧。”
林艺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放了窃听器?”秋云飞说:“实话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死亡现场很蹊跷。我想,从出事到报案过程很急,没人有机会进去。如果有什么证据留在里面了,凶手以后很可能会进去清除,所以我装了那个摄像头。”
林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了,三天了,我终于可以合上眼睛了。”
尾声
《现场直播》节目经过短暂的停播后,再次登上了荧幕。
秋云飞以为周鹏不会再看了,没想到,周鹏很快又迷上了新主持人,每天依然滔滔不绝地称赞着。
秋云飞实在烦不过了,就说:“像薛玉一样漂亮,是吧?”
周鹏脸红脖子粗,说:“她和薛玉可不一样!”
秋云飞懒懒地说:“是不一样。她陪的台长是个瘦子,而薛玉陪的是个胖子。”
周鹏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
突然,秋云飞看见屏幕上有一个人拼命地往前挤,特意在摄像机前露了个脸,然后转身就跑。他马上抓起了衣服。
周鹏愣住了:“你干什么?”
秋云飞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我怕他也像林艺一样聪明。”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