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哈森特:冰山在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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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3年,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Edward N.Lorentz,1917~2008)在一篇提交纽约科学院的论文中,提出“蝴蝶效应”(The Butterfly Effect)的概念—“蝴蝶效应”是指一种混沌现象: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巨大的连锁反应。而在摄影师西蒙·哈森特(下称西蒙)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蝴蝶效应”。
  生于英格兰艾尔斯伯里(Aylesbury)的西蒙自小就对摄影有浓厚的兴趣。自沃特福德学院(Watford College)毕业后,西蒙给伦敦的顶尖摄影师作助手,延续自己的摄影热情。1988年,西蒙跟随他热爱的切尔西足球俱乐部(Chelsea Football Club)来到澳大利亚,承接拍摄澳洲最有影响力的广告,并多次获奖。
  1997年,西蒙来到纽约,在艺术摄影和商业摄影领域继续他的事业。现在的西蒙,一半时间在纽约,一半时间在悉尼。西蒙于2009年展出个人作品《融化:冰山肖像》(下称《融化》),以影像表达他对环境与人类关系的哲学及美学思考。
  本刊编辑部特请著名的澳大利亚策展人阿拉斯戴尔·福斯特(Alasdair Foster),就本期专题及西蒙的创作,专访了西蒙。
  自述:11岁,踏上艺术人生“不归路”
  从我记事起,就对人的选择,人对人生道路的决定方式感兴趣。我们在任意时刻作出的选择,都可能影响并决定我们未来部分的生命形态。每条路都通向其他的路,再通向更多的路,连绵不绝,选择无尽。这些路也许相互交叉甚至指向同一终点;但也有一些路,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在11岁的时候,就踏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道路—我决定画一幅泰坦尼克号撞冰山的图画。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我会决定画这样一幅画,或这个题材是怎么出现在我的小脑瓜里的,但3年过去了,我仍在画。我已经深深沉迷在艺术和艺术史的世界里。我曾花数个小时边画边研究知名艺术家的绘画作品,其中很多今天仍是我的灵感源泉。
  之后,我又踏上另一条路,作出另一个选择—学作摄影师。我报名摄影课时,心里还想着这不过是一种记事的方式罢了,我还是更喜欢绘画。但当我冲洗出第一张照片,当我看到影像逐渐变得清晰时,一切都改变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完全个人化的情绪激荡着我。“视野”这个词语获得全新的含义。那时我确定了,摄影将是我一生的挚爱。
  我经常回顾我决定画冰山的那一刻,以及那个决定将我引上的道路。我毫不怀疑我现在的人生与我11岁时的决定相关。要不是它,这组题为《融化》的作品也无从存在。在我对泰坦尼克号灾难的调查中,我发现大多数冰山要先从格陵兰岛西海岸冰山巷(Iceberg Alley)与冰川分离,通过巴芬湾(Baffin Bay),经漫长漂流后进入加拿大的纽芬兰及拉布拉多省东海岸,才能进入轮船航道。
  这组摄影作品的第一张就展现巨大的冰山从伊卢利萨特冰湾(ilulissat Icefjord)进入格陵兰岛的迪斯科湾(Disko Bay)的场景;最后一张描述的是纽芬兰东海岸的冰山。这时,它们已经漂流了成百上千英里,身形也已支离破碎,与最初相比,就像是鬼影一般。当看到它们最初的宏大,以及后来要被海浪吞没的样子,我感到它们都是美丽而低调的:这样的形变赋予了它们生命的过程,使每一座冰山都拥有独特的个性,有只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个拍摄项目的初衷是非常个人化的,是一次个人的心灵之旅。但当后来再翻看这些作品时,却不可能忽略我们正在面对的环境问题。正如我在年少时的选择决定了我成为怎样的一个人;我们作为人类这个种群正在作出的抉择,也将决定我们的未来,以及我们所居住星球的未来。
  对话:每座冰山都有自己的故事
  福斯特:你是在哪里拍摄这些冰山的?
  西蒙:最终的影像分别来自两个地方的两次拍摄之旅:加拿大纽芬兰的圣约翰斯(St. Jones)附近海岸;格陵兰岛附近的伊卢利萨特冰湾;位于格陵兰岛的迪斯科湾。
  这个项目的拍摄过程如何?
  这个项目从想法产生到拍摄花了将近4年时间。当然不是4年都在思考这一件事—我是在工作之余规划这个项目的。但是,这让我有时间仔细计划,认真思考它的每一步。我还花很多时间观察美国艺术家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1903~1970)的绘画作品,他使用色块的方式分割画布。于是,我也决定用相似的方法,用3种元素分割画面:大海、天空和冰山。我了解我想以海平面的角度拍摄—也就是坐在船上。当这些关键因素都决定下来,项目就初具雏形了。
  拍摄经历了两次旅行:先是去了纽芬兰,第二次旅行去了格陵兰岛。在纽芬兰时,我通过icebergfinder.com网站来跟踪冰山,然后再发船寻找它们,真是很容易。
  在格陵兰,我找到人带我去冰峡湾,那里的水面暗藏危险,冰山都是大块的,随时可能崩塌,带来巨大海浪。而且,因为冰山在一刻不停的移动当中,我们回去的路随时可能被冰山堵住。这些可是我从未预料的……
  是什么吸引你拍摄冰山的?
  最初我没想过要拍摄冰山。我只想探索人们的选择是如何决定他们未来道路的;一个人作出的决定性行动或选择,是能够改变他一生的轨迹的。
  我经常猜想,如果我没有在摄影事业发展上有所追求,那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回顾了指引我走向这条道路发生的所有事件,我的成就,我交过的朋友,和更深层次的—我儿子的出生。这些,都是我们作出的选择,我们走上的道路,都是我们自己的“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这个具有哲学意味的概念,是如何启发你拍摄冰山的?
  改变我人生轨迹的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是在我11岁那年的某一天,我决定坚持绘画—这本身就是个偶然。记得那是在我的出生地英格兰,一个阴雨天,我的父亲建议我读一本书或者画幅画儿来打发时光。我选择了画画,画一幅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后沉船的画儿。   直到近日,我仍无从知道是什么让我选择这个题材的。我将作品展示给我的父亲看,他非常喜欢。我可以看出来,他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第二天,他就带我到艺术品商店,给我买了些油画笔和帆布画板……就是这样。我爱上画画了!这分热爱至少持续了几年时间,直到摄影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确实,是我的第一幅画作,引领我走上今天的道路。
  我开始思考我的人生中这一关键的时刻,思考它是如何催生出这组全新的摄影作品的。难道说泰坦尼克号是我人生之旅的一个暗喻?当我查找有关沉船的相关资料时,我无意中发现一个叫“冰山巷”的地方。据说,撞沉泰坦尼克号的冰山就来自这里。我开始对这个地方感兴趣。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冰山巷”的名字也蛮有趣的,听起来就像冰山都在这里排着队,等着不知情的船像强盗一样撞上它们。
  就在那时,我确定了:其实不是泰坦尼克号,而是冰山!冰山,才是我人生之旅的暗喻。
  随着拍摄的进行,为什么你说自己逐渐沉迷在冰山的世界中?
  冰山是易碎的,也是善变的。它们是无所不能的,同时也是脆弱的,周围的环境时刻都在改变和重塑它们的形状。冰山一直都处在被外界力量改变的过程中,其中有洋流和天气系统。同时,它们还是神秘而诱人的;对我来说,它们如神话一般。我对拍摄一些专属我自己的东西的想法非常感兴趣。
  当然,以后也会有人拍摄冰山,但都不是“我拍摄的”冰山,我的冰山早就不在了。每个冰山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它们从冰川中诞生,踏上自己的人生旅程,被外界改变,最终,融化回归大海。展示冰山从诞生到消亡过程的想法,于我而言非常明确。这就像是我自己的人生轨迹,也终将走向死亡。
  有趣的是,我在看这些照片时,这些本似静物的冰山似乎都各有“性格”。
  我开始想将冰山描绘成静物的模样,就像雕塑。我猜当你开始用一种独特的方式展现一个静物的时候,你就有赋予它某种性格的趋向了。这也是这个项目名称的来历《融化:冰山肖像》,最初的题目只是《融化》,标题的后半部分是我完成拍摄开始回顾成品时想到的。我觉得每座冰山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座冰山都有各自不同的形态,在旅途中拥有各自的伤疤,那只属于它们自己的伤疤。
  你从这个拍摄项目中学到了什么?
  北极地区在过去的50年中改变巨大。冰川在以令人警觉的速度消融,我们需要即刻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国家确切的对策,但我们对自己的未来负有责任,我们应该尽一切可能结束全球变暖的危险。
  这组作品改变了我—不论是作为一名摄影师,还是一个普通人。这个项目起初是非常个人化的作品—我相信这是我作为摄影师的首个“真正的”个人作品。我出于直觉创作,所有的一切都指引着我的创作,那么自然,那么流畅,就像是肌肉的条件反射。
  这些照片,能起到改变世界的作用吗?
  很不幸,我不认为它们能改变世界。已经有环保意识的人们也许会欣赏这部作品,但我不认为这些照片能够或有助于“改变”看法。人们似乎都掉入过度的物质消费陷阱中,根本没有考虑气候变化的真正威胁。
  即使美国在2010~2011年相继遭受飓风艾琳和飓风桑迪的袭击,我们所做的也只是重建房屋,等待下次洪水的光临。人们重新购置的豪华车、高档玩具和奢侈品,更加剧了全球变暖。当你想想这些,真是觉得疯狂:一直盲目地做自我毁灭的事情,简直就是“愚昧”。
  就环保题材,你拍摄过其他作品吗?
  我还有其他环保题材的作品,也是率性而为兴之所至的。我曾在2010年飓风桑迪袭击纽约州东海岸时,去到美国的长岛琼斯海滩(Jones Beach),拍摄过一系列照片。
  我热爱海洋,这种感情近乎痴迷。也许是因为我长大的地方离海太远,大海总是让我着迷。海洋代表了一种比人类更伟大的力量。我是无神论者,对我来说,真正的力量来自自然。
  如果我在这组作品中传达了某种信息的话,那就是,我们都应该与我们所居住的星球有一颗“同理心”(Empathy)。
  你觉得我们每个人能对环境保护做些什么?
  我觉得人类正处于困境之中。我们一直都在关心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没有看到更大的险情!看着我们亲手毁掉自己的未来,真是既奇怪又哀伤。这是一种懒惰。就像我们吃大量的垃圾食品毁坏身体,然后再吃药物让身体恢复正常一样。看起来是个简单的选择,其实是在加大对自己身体的伤害。
  因我们的行为而受罪的不是这个星球,而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因为我们正将这个星座变得不适宜人类居住。星球最终不会毁灭,但人类会被我们亲手毁灭。当我们将这个星球搞得一团糟时,自然就会行使它的权力。我想,我们需要研究长远的预防措施,而不总是只做短期“修复”。
  如果你能向掌权者发送一条环保消息,你想说什么?
  赶紧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如果我们连居住的星球都没有,那人们所有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为值得的事情奋斗吧,不要再把金钱花费在追求虚假的梦想上了!消除全球变暖才是正事,快分清主次吧!
  人类最凶恶的敌人就是人自己。人们经常都不能为自己作出最佳决定,还要让政府告诉我们什么对我们是有益的,我希望我们的政府能像父母对待子女那样对待它的居民。我们需要重视精神价值,而不仅仅是经济发展!
  俗话说,躺在坟墓里论穷富,是没有意义的—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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