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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大越建城，范蠡堪輿，越國都城於此。2，500年來斗轉星移，多少文人騷客，筆下華章，風流盡在越中。文學對紹興來說，是映透到骨子中的風雅和傳承。遊走在這片土地，步步踏翠典故，處處縈流文化，歷史的層疊和遺存，讓這座越國古都，俯首遍地皆是珠璣。很難有一首詩詞能道盡這裡的風流雅韻、歷史滄桑。若要拾得一二，不如乘興棹訪越州，追王謝，池香洗硯;探舜禹，山秀藏書。紹興城市設計體現了中國古代堪輿學及哲學的完美結合，至今紹興的城市格局和古代越州府城的繪圖還是能高度重合在一起，保留了歷史的原貌，令人們稱讚道：紹興是一座沒有圍牆的博物館。只需追隨紹興的文脈，便可一探這座浙東文化名城。
會稽山中若耶溪畔
誰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蘇。至今故國人望，一舸歸欺。寂去暮矣，問何不、鼓瑟吹竿。君不見，王亭謝館，冷煙寒樹啼烏。
——《漢宮春·會稽蓬萊閣觀雨》辛棄疾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了人才有故事和文化，紹興的故事正是始自靈山秀水。越州之水，溪為若耶。雲深藏卻雲門寺，回首若耶溪。都言若耶凝碧，三十六陂煙雨，凌波微步，西子浣紗，越女採蓮。清風明月，不忍歸。
關於若耶溪的典故，太多太多了。十大名劍都產於此，因若耶溪有銅，故歐冶子和他的女婿、女兒干將莫邪都鑄劍於此。作為紹興的母親河，「若耶」二字源出於古越語，但至今卻沒有語言學家能確定其真意。筆者也一直好奇，若耶究竟為何意。也曾考究其意，覺得它似「如你」一般的呢喃，直到在蘇州平江路看到了「上下若」，再次有了新的領悟。
甲骨文中的祈禱語「下上若，授我佑」，為天地皆護佑我之意。而此處的若字用法偏古，應該為你或者為順意。親切地稱母親河為你，並用上恭順的奉天敬辭，可見若耶溪對越地及越人的意義。若耶溪滋養了越州，山靈水秀可說皆源出於此。
紹興的古時名為「會稽」、「山陰」，就因這裡的會稽山而得名。其山脈東西約100多公里，主峰高700米，名人輩出，久負盛名，著名山峰有香爐峰、秦望山等。這一帶山嶺的巖性為1億年前侏羅紀火山噴發期的沉積岩——凝灰礫岩所構成，後期垂直節理、水平節理都很發達，經流水侵蝕切割後，形成奇峰怪石的假喀斯特地貌。
會稽山中，若耶溪畔，曾是大禹探得天書之處。據傳，大禹得天書於禹穴，後學天書之術，開始堪天輿地，劃分星野，遂立九鼎，九州乃成。而後恐禹跡宗廟祭祀之絕，大禹後裔少康庶子無餘受封於越，成為越國始祖。
會稽山亦是秦始皇東巡所到之地，相傳秦始皇登秦望山，眺望大越城，祭祀大禹，並命李斯立碑，以正風俗。爾後，會稽山又為道家所好，成為中國唯一一個洞天福地並存之所，陽明洞天和若耶溪福地均在禹穴附近。
王守仁也在此悟道修行，並自號「陽明子」，最後更歸葬於會稽山脈。
會稽山脈周邊，點綴着一個個歷史典故，都值得——探訪和溯源。香火旺盛的香爐峰、宛委山前的櫻花林、古之賢帝大禹的遺蹟、龍瑞宮及陽明洞天遺址……點翠在山間的遺址，都璀璨奪目，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歷史見證和精神濫觴。就連蘇軾也寫道：「若耶溪水雲門寺，賀監荷花空自開。我恨今猶在泥滓，勸君莫棹酒船回。」
現代社會中的繁雜與喧囂，如若不堪重負，何不泛舟入越？紹興似一處滄州，大隱隱於市，卻可古可今。淺嚐或深埋於此處的文化，悠然間不失雅韻和方寸，於此行間，也是可進可退。與文學相約，也與古今交融的自己相約，相信在若耶溪上，總能覓得另一個自己。故鄉，不止在文豪的筆下，也在我們尋覓的心間。
鑒湖夜泊
鑒湖一曲水雲寬，鴛錦秋成段。
醉舞花間影零亂，夜漫漫，小舟只向西林喚。
仙山夢短，長天月滿，玉女駕青鸞。
——《小桃紅·鑒湖夜泊》張可久
離了會稽山，最能代表紹興的地方莫如鑒湖。鑒湖的美，從東漢起源，至東晉，就讓王謝世家子弟流連忘返。當時，八百里鑒湖，長堤而行，一條蒼苔路直通越州，故而王羲之吟云：「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每行山陰道上行，如鏡中游。」藍天白雲，青山草色，皆在湖水的倒影中，故而也使得越中山水成為歷代文人爭相想要朝聖之地。
鑒湖對紹興的功勞是巨大的，滄海澤國變為魚米之鄉，這種滄海桑田的轉變，與鑒湖洩洪、防洪的功效息息相關。如今的鑒湖湖面雖然縮小，卻歷經各朝各代的疏通和開掘，漸漸形成了一個水系。紹興也因此被譽為「東方威尼斯」，是名副其實的江南水鄉。
隨着大運河申遺成功，紹興段運河作為浙東運河系的主體，漸漸恢復和疏浚至唐詩之路時詩人們探訪越州時的古河道模樣。其中，古縴道作為浙東運河輝煌的歷史見證，現在依然橫跨在柯橋的水系上。沿運河而行，春日楊柳拂面，柳絮紛飛，千百橋點綴在運河古道上，穿梭而過，嘆光陰如箭，歷史卻也凝固在這裡，不論幾經滄桑，運河畔自有一派楊柳詞、杏花天。
唐詩之路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涤水盪漾清猿啼。
脚着謝公屐，身登青云梯。
——《夢遊天姥吟留別》李白
李白在睡夢中一下子從鑒湖「飛」到了剡溪，還寫下不朽詩篇——剡溪為何能得到詩仙青睞？白居易曾云：「東南山水，越為首，剡為面，沃洲天姥為眉目」。紹興諸多線路中，唐詩之路這一線，可說是最有「仙味」，因為這裡有着諸多遇仙的傳說。
不過除了「仙味」以外，「俠味」也很重。原來金庸的不少知名作品都在新昌各景區取景，如《笑傲江湖》、《神鵑俠侶》、《射鵑英雄傳》等。目前熱播的新版《倚天屠龍記》則特別選在新昌大佛寺景區拍攝，也算是繼承了金庸系列作品的餘韻了。
李白詩詞中經常提及的古代剡縣，風景絕美，猶如仙境。古代剡縣大部分區域即在現在的紹興市新昌縣，經過新昌文化各界人士的妥善保護，唐詩筆下的秀美青山、涼水剡溪，依舊青蔥凝翠，清澈委婉。 去新昌，尤愛那劉阮遇仙處，入桃源村，採藥徑猶存，古道溪邊彩蝶飛舞，參差零星的印記還是當年劉阮踩過的樣子。沿着惆悵溪，抵達劉門山前的迎仙橋，而後再過九間廊，此處可遇清代隨園老人袁枚典故。再往前去就是班竹村了，據說這村子由驛站而來，因此地是入閩（福建）的官家要道，便使得商旅繁華，最盛之時商鋪、客舍足有九十九家（約數，即很多），九間廊則是說光是其中一個村中的旅店，就由九閒入房連廊，由此可想其氣勢。
過了班竹村，就是天姥山了，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中的青雲梯也在此處，登上青雲梯，紅塵和仙界的分界線，即在腳下的一步之遙處。
一行剡水落秋函，素章臨墨參。劉門採藥徑溪還，黃蝶繞碧潭。惆悵澗，憶迎仙，隨園宿九間。紅塵仙境指彈天，白雲枕耳邊。
美酒伴越女
我的穹廬完滿而光潤，貯藏着火和泉水，貯藏着琥珀色的思念，詩的汁液，夢的沉香。
——《花雕的自語》顧城
「可以吃的酒，而且非常好吃！」這是世界各國星級大廚對紹興酒的精到評價。酒多是喝的，怎麼變成吃酒了呢？原來，這些大廚的廚房中都會有一瓶「紹興酒」，因為它們是不可取代的滋味，醇香甘甜，入味絕倫。
黃酒是世界上古老的酒類之一，酵母曲種質量決定酒質，它源於中國，且唯中國有之，與啤酒、葡萄酒並稱世界三大古酒。約在3，000多年前的商周時代，中國人獨創酒麴複式發酵法，便開始大量釀製黃酒。
黃酒因為其獨特的香味和甘味，除了讓大廚沉迷，也尤為受女性喜愛。正所謂鏡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越女的秀美天下聞名，這多少和紹興水的靈秀有關。而紹興黃酒，取紹興鏡湖水系的上好水源釀製，再配上優質的穀物和傳承千年的工藝來發酵。酒成之後，可謂集越中山水之精華於酒中。若你來飲，怎可不美？
元紅、加飯、善釀、香雪，一個個名字，都醞釀着越鄉的詩情畫意。與酒有關的紹興古蹟，也在春色中微醺。古越龍山酒廠的千萬酒壇、蒸籠糯米、空中氤氳的酒香都透着讓人流連忘返的傳統古樸，興許從你踏入酒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醉了，只是這一醉，味與千年同。
醉解蘭舟，越溪繡衣入青山，過處盡是酒旗風。
說到紹興美酒，自然也少不了越國美女，就連家喻戶曉的黃酒「女兒紅」都是在指初長成的紹興女人，連杜甫都稱讚道：「越女天下白，鑒湖五月涼」。還依稀記得金庸筆下《越女劍》中的阿青，她身穿淺綠衫子，弱質纖纖，聲音嬌嫩清脆，性格天真爛漫，皮膚白皙，容貌甚是秀麗。寥寥數筆，即讓人覺得靈美秀動，如從越溪水中緩緩走來。越女之美，透出紙背，被歷代文人細心描繪、溫柔相待，彷彿一切的文采和筆墨，都只是為了渲染她們的出現。她們的故事流淌在筆尖，巾幗不讓鬚眉、美麗不失性情、溫婉卻又勇敢。越女除了美麗之外，帶給人們的更多是重情重義的戚動。
玉水河邊為愛化蝶的祝英臺、孝感天地的曹娥、隻身為國赴吳的西施、才情絕倫的唐婉、巾幗英雄秋瑾等等，她們留給歷史的往往不只有美麗的容顏，還有那堅毅勇敢的背影。
傳承越音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回鄉偶書》賀知章
越音清越，不論是南音之始，女嬌所唱出的：「候人兮猗」，還是有中國詩歌鼻祖之稱的越人歌，都昭示着越音在中國音樂藝術史上的重要地位。
紹興的戲劇可說是冰火兩重天，越劇溫婉秀美，紹劇卻唱腔高亢，越劇唱段的文學底蘊也頗為深厚，如《梁祝》中的十八相送，《紅樓夢》中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何文秀》中的桑園訪妻——這些唱段不但音調朗朗上口，文采也是辭藻疊翠，頗有古典遺風。因為越語中保留入聲的關係，所以唱古典詞段的時候，也更讓人覺得入韻。這一點倒是和粵語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許多辭彙竟然也有相通之處。
紹劇的猴戲和武戲是中國戲劇界中的翹楚，當年的美猴王世家，六齡童、六小齡童等人，就是源出紹劇武戲班底。正是因為紹劇幾百年的傳承，才造就了《西遊記》中古靈精怪、人見人愛的孫悟空。
而今的越劇和紹劇，並沒有隨着時代的洪流而湮沒——培養戲劇新秀的紹興藝術學校功不可沒。來到藝術學校，總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戚覺：學生們一早起來拉筋、練功、發聲、訓練，從早到晚都不曾停歇。這戚覺頗為復古，該是幾百年來的學戲主人大抵都是一樣的，就算時代更迭，要出好戲，必須得勤加練習。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這些年輕人，許多還不到20歲，但他們對於戲劇的熱愛，卻是侵染在骨子裡的，那份堅持和執着，才是通往藝術殿堂唯一的敲門磚。
戲是要練出來的，不可懈怠，不但這些後起之秀如此，老一輩的藝術家也是每天晨起練嗓，幾十年如一日，才有了金桂獎和梅花獎的殊榮。越音之調，起於嵊州、上虞鄉里，流傳於宮廷民間，而今也依然生生不息，薪火相傳。
當然，如果你想感受一下越劇的秀美，夜遊沈園絕對是一個深度遊的頗佳體驗，除了可以遊園咸受陸遊和唐婉唯美的愛情故事，還可以去老式的中國庭院中聽戲看戲，坐在明清樣式的中式木椅上，聽一曲越劇版的《釵頭鳳》，那庭院、戲台、戲廊，三處景致，竟在眼底，定會讓你應接不暇。
此間，筆者也有一心願，何時可以和這些孩子們一起畫上戲妝，穿上翠羽的戲服，來上一曲，就算唱得不好，卻也可入這百年的戲文之中了。
永遠的魯迅
說起近代的紹興，永遠有一個繞不開的名字——魯迅。2019年恰逢新文學100週年，也是小說《孔乙己》發表100週年，所以，如果你愛先生筆下的風骨，今年不失為一個去聖地巡禮和緬懷的好機會。在紹興，除了魯迅筆下的諸多場景地，你還可以看到許多關於魯迅文學的紀念活動和表演，像是柯橋的魯迅主題樂園「魯鎮」就隨時上演着阿Q受審的戲碼，頗受遊人矚目。
我彷彿記得曾坐小船經過山陰道，兩岸邊的烏桕，新禾，野花，雞，狗，叢樹和枯樹，茅屋，塔，伽藍，農夫和村婦，村女，曬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雲，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隨每一打槳，各各夾带了閃爍的日光，並水裡的萍藻游魚，一同盪漾。諸影諸物，無不解散，而且搖動，擴大，互相融和：剛一融和，卻又退縮，復近於原形。邊緣都參差如夏雲頭，鑲着日光，發出水銀色燄。凡是我所經過的河，都是如此。 ——《好的故事》魯迅
這是我見過魯迅寫的頗美的一段文字，是他在夢中都想回去的山陰古道和故鄉。魯迅筆下的紹興是鮮活的，他對故鄉的愛是複雜而深沉的，帶着那個時代特有的懷古韻味，再加上新文學爆發和綻放的文字創新，我們讀他的文字，總能從白話文的親切中找到些許斑駁的舊影。
總有人說，文學太文縐縐了，但魯迅讓他們見識到了甚麼是鏗鏘有力和爭鋒相對;也有人說文學在現實中難有波瀾，但魯迅真的用文學和他的筆改變了中國，推動了中國近代史的發展，當然也用他的筆劃出了一大片的歷史保護街區。
魯迅故里景區，是紹興市區中保護的較好、較完善的歷史街區之一。除了可以漫步去魯迅少時讀書的私墊三味書屋，戚受下先生讀書的書堂和庭院;也可以去先生筆下的百草園，摸一摸皂角樹、桑葚、看一看覆盆子，找一找何首烏;魯 迅紀念館和魯迅祖居自然也是不能錯過的，祖居完整地保留了周家祖宅原始的模樣，也可一覽和魯迅有關的相關收藏和作品。
不過，如果是我，我會由第二醫院的新建南路路口入，走一走粉牆黛瓦依舊的小巷子，去買一個紹興本地甜品名物——奶油小攀，要去早一些哦，晚了就被搶購一空了，對了，秦代驛亭處，也就是河道附近那家最正宗，因為它是奶油小攀的原始發明地。一路步行過去，逛完三味書屋、百草園和紀念館，然後再入北段的新建路。這裡步遊，可到魯迅筆下的土穀祠（出現在《阿Q正傳》中）、長慶寺（出現在《我的第一個師父》中）參觀。此處的街道因為魯迅的原因，依然保持了明清時候的模樣。最後，可以沿著西鹹歡河沿一路到達恒濟當鋪舊址（也就是那個櫃枱比幼時魯迅身子高的當鋪）。河沿路段，台門弄裡、小橋流水，還是一派水鄉風光旖旎。
每一次去魯迅故里都會頗為戚嘆，這就是文學的力量吧！魯迅筆下的故事，離我們這個時代不近不遠，恰好百年。每一處都可巡禮，像是入戲穿梭，卻可來去自如。而先生的筆，也希望有新青年可以接過，譜寫華章、續寫春秋。
一縷絲緞通古今
小立紅橋柳半垂，越羅裙颺樓金衣。
採得石握孟弟子，欲貽誰？
便是有情當落日，只應無伴送斜暉。
寄語東風休着力，不禁吹。
——《山花子·小立紅橋柳半垂》納蘭性德
越羅越綾自古綺麗秀美，也是眾多貴族和士大夫階層千金難得一匹的珍寶貴物，紡織業在越州也歷來興盛。然而隨着時代發展，傳統的紡織技術已難應當今的需求，凡事還需以現代化的方式才能長久發展——柯橋區獨霸全國的中國輕紡城，便是勤勞聰慧的紹興人交出的答卷。
紹興人將深厚的紡織工藝與自動化生產互相結合，構建起進出口貿易的一站式平台，使得輕紡城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頂尖商家進駐，也令「紹興織造」的名聲遠播海外。本土的廠商像紹興織造印染公司，更應用了人數據技術，實現紡織品配色、花紋和布料的數字化管理，就連瑞典知名設計師Galo都來合作，共同完成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屠呦呦紋章的配色和印製。
古時鑒湖旁，鄉野間織機聲隨處可聞，今天則是布料商人們在貿易大樓中奔波不停，頃刻間就有無數國際訂單成交。穿梭於如今的輕紡城中，綾羅綢緞琳瑯滿目，商鋪商賈交相看貨，花染布色暈滿採購者的指間……各國商人都來此尋貨進貨，儼然是一個小型的聯合國。
1.紹興1051文創園展示了紹欽織造印染公司的布料庫與屠呦呦的紋章披肩（謝光輝攝）/2.伊朗服裝商在輕紡城選購布料（謝光輝攝）/3.遊客穿上古裝，體驗蘭亭雅集時的「曲水流觴」活動（謝光輝攝）/4.外國大學生在蘭亭學習書法（袁云攝）
續寫書法傳奇
禹廟蘭亭今古路。一夜清霜，染盡湖邊樹。
鸚鵡杯深君莫訴。他時相遇知何處。
冉冉年華留不住。鏡裡朱顏，畢竟清磨去。
一句叮嚀君記取。神仙須是閒人做。
——《蝶戀花·禹廟蘭亭今古路》陸游
紹興向來文豪輩出，這些文豪的事蹟又反過來令紹興各處熠熠生輝，好比千餘年前王羲之帶着酒意揮毫，令蘭亭成為後世無數書法家心目中的聖地。《蘭亭集序》云：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故而不要小看我們今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後人都會看着的。蘭亭雅集早已千年，曲水流觴卻從未停歇。
每一年的三月初三上巳節，國內外書法愛好者都會再次雅聚於蘭亭，再享書法盛會。尤其是日本，對書法的喜好至今濃烈，每年書法節都會率浩浩蕩蕩的朝聖團來蘭亭進行書法交流。蘭亭書法節，除了惠風和暢，和讓遊客賞心悦目的書法作品外，還有暮春時節盛放的滿庭舂蘭。屆時國香四溢，步若生風，蘭蕙繞書枱，此間風雅，非他處可及也。
生活在紹興
何人覽古凝眸。悵朱顏易失，翠被難留。
梅市舊書，蘭亭古墨，依稀風韻生秋。
狂客鑒湖頭。有百年台沼，終日夷猶。
最好金龜換酒，相與醉滄洲。
——《望海潮·秦峰蒼翠》秦觀
常有人會問，紹興人生在古城，活得也很古典麼？其實，要說古典的話，自然是有的，如果你去老街區走一走，飄散的臭豆腐香，臨街擺賣的書畫攤，不但有老人在寫字，還有年輕女子在白描扇面，老宅裡依然人丁興旺。如果是外地遊客，看到這些傳統文化和歷史街區，自然會說紹興是一個古典的城市。
但在年輕人眼裡，多半會覺得，這是傳統與現代兩者兼得的地方。白天可在書聖故里西街的老店裡工作購物、喝茶攀談，詩情畫意一番;晚上，就去那一街之隔的迪蕩新區開啟不一樣的體驗，步入商貿區吃一頓新潮火鍋、過一過現代的夜生活。購物、酒吧、時尚、體育、電競，想要的現代元素一應俱全。
奇妙的是，紹興坐擁豐富的旅遊資源，現代化的產業發展不落人後，仍很好地保持了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獨特的城市性格。她不像諸多水鄉古鎮，在過度旅遊開發的影響下開滿了千篇一律的紀念品店、咖啡、酒吧。踱步在倉橋直街、崇仁古鎮，老台門裡住的是「老紹興人」，他們在門口的河道取水洗衣淘米，到石橋上閒話家常，彷彿時光不曾流逝。紹興的新城區高速發展，千年以來的古樸和風雅依然別無二致。
最完美的狀態’不就是現代與古典都擁入懷中、傳統和時尚左擁右抱的自由平衡麼？紹興就是這樣一座浙東文化之城，她以越國古都為底子，築起了新時代該有的面貌，是令人嚮往的夢裡水鄉。
會稽山中若耶溪畔
誰向若耶溪上，倩美人西去，麋鹿姑蘇。至今故國人望，一舸歸欺。寂去暮矣，問何不、鼓瑟吹竿。君不見，王亭謝館，冷煙寒樹啼烏。
——《漢宮春·會稽蓬萊閣觀雨》辛棄疾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了人才有故事和文化，紹興的故事正是始自靈山秀水。越州之水，溪為若耶。雲深藏卻雲門寺，回首若耶溪。都言若耶凝碧，三十六陂煙雨，凌波微步，西子浣紗，越女採蓮。清風明月，不忍歸。
關於若耶溪的典故，太多太多了。十大名劍都產於此，因若耶溪有銅，故歐冶子和他的女婿、女兒干將莫邪都鑄劍於此。作為紹興的母親河，「若耶」二字源出於古越語，但至今卻沒有語言學家能確定其真意。筆者也一直好奇，若耶究竟為何意。也曾考究其意，覺得它似「如你」一般的呢喃，直到在蘇州平江路看到了「上下若」，再次有了新的領悟。
甲骨文中的祈禱語「下上若，授我佑」，為天地皆護佑我之意。而此處的若字用法偏古，應該為你或者為順意。親切地稱母親河為你，並用上恭順的奉天敬辭，可見若耶溪對越地及越人的意義。若耶溪滋養了越州，山靈水秀可說皆源出於此。
紹興的古時名為「會稽」、「山陰」，就因這裡的會稽山而得名。其山脈東西約100多公里，主峰高700米，名人輩出，久負盛名，著名山峰有香爐峰、秦望山等。這一帶山嶺的巖性為1億年前侏羅紀火山噴發期的沉積岩——凝灰礫岩所構成，後期垂直節理、水平節理都很發達，經流水侵蝕切割後，形成奇峰怪石的假喀斯特地貌。
會稽山中，若耶溪畔，曾是大禹探得天書之處。據傳，大禹得天書於禹穴，後學天書之術，開始堪天輿地，劃分星野，遂立九鼎，九州乃成。而後恐禹跡宗廟祭祀之絕，大禹後裔少康庶子無餘受封於越，成為越國始祖。
會稽山亦是秦始皇東巡所到之地，相傳秦始皇登秦望山，眺望大越城，祭祀大禹，並命李斯立碑，以正風俗。爾後，會稽山又為道家所好，成為中國唯一一個洞天福地並存之所，陽明洞天和若耶溪福地均在禹穴附近。
王守仁也在此悟道修行，並自號「陽明子」，最後更歸葬於會稽山脈。
會稽山脈周邊，點綴着一個個歷史典故，都值得——探訪和溯源。香火旺盛的香爐峰、宛委山前的櫻花林、古之賢帝大禹的遺蹟、龍瑞宮及陽明洞天遺址……點翠在山間的遺址，都璀璨奪目，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歷史見證和精神濫觴。就連蘇軾也寫道：「若耶溪水雲門寺，賀監荷花空自開。我恨今猶在泥滓，勸君莫棹酒船回。」
現代社會中的繁雜與喧囂，如若不堪重負，何不泛舟入越？紹興似一處滄州，大隱隱於市，卻可古可今。淺嚐或深埋於此處的文化，悠然間不失雅韻和方寸，於此行間，也是可進可退。與文學相約，也與古今交融的自己相約，相信在若耶溪上，總能覓得另一個自己。故鄉，不止在文豪的筆下，也在我們尋覓的心間。
鑒湖夜泊
鑒湖一曲水雲寬，鴛錦秋成段。
醉舞花間影零亂，夜漫漫，小舟只向西林喚。
仙山夢短，長天月滿，玉女駕青鸞。
——《小桃紅·鑒湖夜泊》張可久
離了會稽山，最能代表紹興的地方莫如鑒湖。鑒湖的美，從東漢起源，至東晉，就讓王謝世家子弟流連忘返。當時，八百里鑒湖，長堤而行，一條蒼苔路直通越州，故而王羲之吟云：「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每行山陰道上行，如鏡中游。」藍天白雲，青山草色，皆在湖水的倒影中，故而也使得越中山水成為歷代文人爭相想要朝聖之地。
鑒湖對紹興的功勞是巨大的，滄海澤國變為魚米之鄉，這種滄海桑田的轉變，與鑒湖洩洪、防洪的功效息息相關。如今的鑒湖湖面雖然縮小，卻歷經各朝各代的疏通和開掘，漸漸形成了一個水系。紹興也因此被譽為「東方威尼斯」，是名副其實的江南水鄉。
隨着大運河申遺成功，紹興段運河作為浙東運河系的主體，漸漸恢復和疏浚至唐詩之路時詩人們探訪越州時的古河道模樣。其中，古縴道作為浙東運河輝煌的歷史見證，現在依然橫跨在柯橋的水系上。沿運河而行，春日楊柳拂面，柳絮紛飛，千百橋點綴在運河古道上，穿梭而過，嘆光陰如箭，歷史卻也凝固在這裡，不論幾經滄桑，運河畔自有一派楊柳詞、杏花天。
唐詩之路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涤水盪漾清猿啼。
脚着謝公屐，身登青云梯。
——《夢遊天姥吟留別》李白
李白在睡夢中一下子從鑒湖「飛」到了剡溪，還寫下不朽詩篇——剡溪為何能得到詩仙青睞？白居易曾云：「東南山水，越為首，剡為面，沃洲天姥為眉目」。紹興諸多線路中，唐詩之路這一線，可說是最有「仙味」，因為這裡有着諸多遇仙的傳說。
不過除了「仙味」以外，「俠味」也很重。原來金庸的不少知名作品都在新昌各景區取景，如《笑傲江湖》、《神鵑俠侶》、《射鵑英雄傳》等。目前熱播的新版《倚天屠龍記》則特別選在新昌大佛寺景區拍攝，也算是繼承了金庸系列作品的餘韻了。
李白詩詞中經常提及的古代剡縣，風景絕美，猶如仙境。古代剡縣大部分區域即在現在的紹興市新昌縣，經過新昌文化各界人士的妥善保護，唐詩筆下的秀美青山、涼水剡溪，依舊青蔥凝翠，清澈委婉。 去新昌，尤愛那劉阮遇仙處，入桃源村，採藥徑猶存，古道溪邊彩蝶飛舞，參差零星的印記還是當年劉阮踩過的樣子。沿着惆悵溪，抵達劉門山前的迎仙橋，而後再過九間廊，此處可遇清代隨園老人袁枚典故。再往前去就是班竹村了，據說這村子由驛站而來，因此地是入閩（福建）的官家要道，便使得商旅繁華，最盛之時商鋪、客舍足有九十九家（約數，即很多），九間廊則是說光是其中一個村中的旅店，就由九閒入房連廊，由此可想其氣勢。
過了班竹村，就是天姥山了，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中的青雲梯也在此處，登上青雲梯，紅塵和仙界的分界線，即在腳下的一步之遙處。
一行剡水落秋函，素章臨墨參。劉門採藥徑溪還，黃蝶繞碧潭。惆悵澗，憶迎仙，隨園宿九間。紅塵仙境指彈天，白雲枕耳邊。
美酒伴越女
我的穹廬完滿而光潤，貯藏着火和泉水，貯藏着琥珀色的思念，詩的汁液，夢的沉香。
——《花雕的自語》顧城
「可以吃的酒，而且非常好吃！」這是世界各國星級大廚對紹興酒的精到評價。酒多是喝的，怎麼變成吃酒了呢？原來，這些大廚的廚房中都會有一瓶「紹興酒」，因為它們是不可取代的滋味，醇香甘甜，入味絕倫。
黃酒是世界上古老的酒類之一，酵母曲種質量決定酒質，它源於中國，且唯中國有之，與啤酒、葡萄酒並稱世界三大古酒。約在3，000多年前的商周時代，中國人獨創酒麴複式發酵法，便開始大量釀製黃酒。
黃酒因為其獨特的香味和甘味，除了讓大廚沉迷，也尤為受女性喜愛。正所謂鏡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越女的秀美天下聞名，這多少和紹興水的靈秀有關。而紹興黃酒，取紹興鏡湖水系的上好水源釀製，再配上優質的穀物和傳承千年的工藝來發酵。酒成之後，可謂集越中山水之精華於酒中。若你來飲，怎可不美？
元紅、加飯、善釀、香雪，一個個名字，都醞釀着越鄉的詩情畫意。與酒有關的紹興古蹟，也在春色中微醺。古越龍山酒廠的千萬酒壇、蒸籠糯米、空中氤氳的酒香都透着讓人流連忘返的傳統古樸，興許從你踏入酒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醉了，只是這一醉，味與千年同。
醉解蘭舟，越溪繡衣入青山，過處盡是酒旗風。
說到紹興美酒，自然也少不了越國美女，就連家喻戶曉的黃酒「女兒紅」都是在指初長成的紹興女人，連杜甫都稱讚道：「越女天下白，鑒湖五月涼」。還依稀記得金庸筆下《越女劍》中的阿青，她身穿淺綠衫子，弱質纖纖，聲音嬌嫩清脆，性格天真爛漫，皮膚白皙，容貌甚是秀麗。寥寥數筆，即讓人覺得靈美秀動，如從越溪水中緩緩走來。越女之美，透出紙背，被歷代文人細心描繪、溫柔相待，彷彿一切的文采和筆墨，都只是為了渲染她們的出現。她們的故事流淌在筆尖，巾幗不讓鬚眉、美麗不失性情、溫婉卻又勇敢。越女除了美麗之外，帶給人們的更多是重情重義的戚動。
玉水河邊為愛化蝶的祝英臺、孝感天地的曹娥、隻身為國赴吳的西施、才情絕倫的唐婉、巾幗英雄秋瑾等等，她們留給歷史的往往不只有美麗的容顏，還有那堅毅勇敢的背影。
傳承越音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回鄉偶書》賀知章
越音清越，不論是南音之始，女嬌所唱出的：「候人兮猗」，還是有中國詩歌鼻祖之稱的越人歌，都昭示着越音在中國音樂藝術史上的重要地位。
紹興的戲劇可說是冰火兩重天，越劇溫婉秀美，紹劇卻唱腔高亢，越劇唱段的文學底蘊也頗為深厚，如《梁祝》中的十八相送，《紅樓夢》中的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何文秀》中的桑園訪妻——這些唱段不但音調朗朗上口，文采也是辭藻疊翠，頗有古典遺風。因為越語中保留入聲的關係，所以唱古典詞段的時候，也更讓人覺得入韻。這一點倒是和粵語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許多辭彙竟然也有相通之處。
紹劇的猴戲和武戲是中國戲劇界中的翹楚，當年的美猴王世家，六齡童、六小齡童等人，就是源出紹劇武戲班底。正是因為紹劇幾百年的傳承，才造就了《西遊記》中古靈精怪、人見人愛的孫悟空。
而今的越劇和紹劇，並沒有隨着時代的洪流而湮沒——培養戲劇新秀的紹興藝術學校功不可沒。來到藝術學校，總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戚覺：學生們一早起來拉筋、練功、發聲、訓練，從早到晚都不曾停歇。這戚覺頗為復古，該是幾百年來的學戲主人大抵都是一樣的，就算時代更迭，要出好戲，必須得勤加練習。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這些年輕人，許多還不到20歲，但他們對於戲劇的熱愛，卻是侵染在骨子裡的，那份堅持和執着，才是通往藝術殿堂唯一的敲門磚。
戲是要練出來的，不可懈怠，不但這些後起之秀如此，老一輩的藝術家也是每天晨起練嗓，幾十年如一日，才有了金桂獎和梅花獎的殊榮。越音之調，起於嵊州、上虞鄉里，流傳於宮廷民間，而今也依然生生不息，薪火相傳。
當然，如果你想感受一下越劇的秀美，夜遊沈園絕對是一個深度遊的頗佳體驗，除了可以遊園咸受陸遊和唐婉唯美的愛情故事，還可以去老式的中國庭院中聽戲看戲，坐在明清樣式的中式木椅上，聽一曲越劇版的《釵頭鳳》，那庭院、戲台、戲廊，三處景致，竟在眼底，定會讓你應接不暇。
此間，筆者也有一心願，何時可以和這些孩子們一起畫上戲妝，穿上翠羽的戲服，來上一曲，就算唱得不好，卻也可入這百年的戲文之中了。
永遠的魯迅
說起近代的紹興，永遠有一個繞不開的名字——魯迅。2019年恰逢新文學100週年，也是小說《孔乙己》發表100週年，所以，如果你愛先生筆下的風骨，今年不失為一個去聖地巡禮和緬懷的好機會。在紹興，除了魯迅筆下的諸多場景地，你還可以看到許多關於魯迅文學的紀念活動和表演，像是柯橋的魯迅主題樂園「魯鎮」就隨時上演着阿Q受審的戲碼，頗受遊人矚目。
我彷彿記得曾坐小船經過山陰道，兩岸邊的烏桕，新禾，野花，雞，狗，叢樹和枯樹，茅屋，塔，伽藍，農夫和村婦，村女，曬着的衣裳，和尚，蓑笠，天，雲，竹……都倒影在澄碧的小河中，隨每一打槳，各各夾带了閃爍的日光，並水裡的萍藻游魚，一同盪漾。諸影諸物，無不解散，而且搖動，擴大，互相融和：剛一融和，卻又退縮，復近於原形。邊緣都參差如夏雲頭，鑲着日光，發出水銀色燄。凡是我所經過的河，都是如此。 ——《好的故事》魯迅
這是我見過魯迅寫的頗美的一段文字，是他在夢中都想回去的山陰古道和故鄉。魯迅筆下的紹興是鮮活的，他對故鄉的愛是複雜而深沉的，帶着那個時代特有的懷古韻味，再加上新文學爆發和綻放的文字創新，我們讀他的文字，總能從白話文的親切中找到些許斑駁的舊影。
總有人說，文學太文縐縐了，但魯迅讓他們見識到了甚麼是鏗鏘有力和爭鋒相對;也有人說文學在現實中難有波瀾，但魯迅真的用文學和他的筆改變了中國，推動了中國近代史的發展，當然也用他的筆劃出了一大片的歷史保護街區。
魯迅故里景區，是紹興市區中保護的較好、較完善的歷史街區之一。除了可以漫步去魯迅少時讀書的私墊三味書屋，戚受下先生讀書的書堂和庭院;也可以去先生筆下的百草園，摸一摸皂角樹、桑葚、看一看覆盆子，找一找何首烏;魯 迅紀念館和魯迅祖居自然也是不能錯過的，祖居完整地保留了周家祖宅原始的模樣，也可一覽和魯迅有關的相關收藏和作品。
不過，如果是我，我會由第二醫院的新建南路路口入，走一走粉牆黛瓦依舊的小巷子，去買一個紹興本地甜品名物——奶油小攀，要去早一些哦，晚了就被搶購一空了，對了，秦代驛亭處，也就是河道附近那家最正宗，因為它是奶油小攀的原始發明地。一路步行過去，逛完三味書屋、百草園和紀念館，然後再入北段的新建路。這裡步遊，可到魯迅筆下的土穀祠（出現在《阿Q正傳》中）、長慶寺（出現在《我的第一個師父》中）參觀。此處的街道因為魯迅的原因，依然保持了明清時候的模樣。最後，可以沿著西鹹歡河沿一路到達恒濟當鋪舊址（也就是那個櫃枱比幼時魯迅身子高的當鋪）。河沿路段，台門弄裡、小橋流水，還是一派水鄉風光旖旎。
每一次去魯迅故里都會頗為戚嘆，這就是文學的力量吧！魯迅筆下的故事，離我們這個時代不近不遠，恰好百年。每一處都可巡禮，像是入戲穿梭，卻可來去自如。而先生的筆，也希望有新青年可以接過，譜寫華章、續寫春秋。
一縷絲緞通古今
小立紅橋柳半垂，越羅裙颺樓金衣。
採得石握孟弟子，欲貽誰？
便是有情當落日，只應無伴送斜暉。
寄語東風休着力，不禁吹。
——《山花子·小立紅橋柳半垂》納蘭性德
越羅越綾自古綺麗秀美，也是眾多貴族和士大夫階層千金難得一匹的珍寶貴物，紡織業在越州也歷來興盛。然而隨着時代發展，傳統的紡織技術已難應當今的需求，凡事還需以現代化的方式才能長久發展——柯橋區獨霸全國的中國輕紡城，便是勤勞聰慧的紹興人交出的答卷。
紹興人將深厚的紡織工藝與自動化生產互相結合，構建起進出口貿易的一站式平台，使得輕紡城吸引了全國各地的頂尖商家進駐，也令「紹興織造」的名聲遠播海外。本土的廠商像紹興織造印染公司，更應用了人數據技術，實現紡織品配色、花紋和布料的數字化管理，就連瑞典知名設計師Galo都來合作，共同完成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屠呦呦紋章的配色和印製。
古時鑒湖旁，鄉野間織機聲隨處可聞，今天則是布料商人們在貿易大樓中奔波不停，頃刻間就有無數國際訂單成交。穿梭於如今的輕紡城中，綾羅綢緞琳瑯滿目，商鋪商賈交相看貨，花染布色暈滿採購者的指間……各國商人都來此尋貨進貨，儼然是一個小型的聯合國。
1.紹興1051文創園展示了紹欽織造印染公司的布料庫與屠呦呦的紋章披肩（謝光輝攝）/2.伊朗服裝商在輕紡城選購布料（謝光輝攝）/3.遊客穿上古裝，體驗蘭亭雅集時的「曲水流觴」活動（謝光輝攝）/4.外國大學生在蘭亭學習書法（袁云攝）
續寫書法傳奇
禹廟蘭亭今古路。一夜清霜，染盡湖邊樹。
鸚鵡杯深君莫訴。他時相遇知何處。
冉冉年華留不住。鏡裡朱顏，畢竟清磨去。
一句叮嚀君記取。神仙須是閒人做。
——《蝶戀花·禹廟蘭亭今古路》陸游
紹興向來文豪輩出，這些文豪的事蹟又反過來令紹興各處熠熠生輝，好比千餘年前王羲之帶着酒意揮毫，令蘭亭成為後世無數書法家心目中的聖地。《蘭亭集序》云：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故而不要小看我們今天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後人都會看着的。蘭亭雅集早已千年，曲水流觴卻從未停歇。
每一年的三月初三上巳節，國內外書法愛好者都會再次雅聚於蘭亭，再享書法盛會。尤其是日本，對書法的喜好至今濃烈，每年書法節都會率浩浩蕩蕩的朝聖團來蘭亭進行書法交流。蘭亭書法節，除了惠風和暢，和讓遊客賞心悦目的書法作品外，還有暮春時節盛放的滿庭舂蘭。屆時國香四溢，步若生風，蘭蕙繞書枱，此間風雅，非他處可及也。
生活在紹興
何人覽古凝眸。悵朱顏易失，翠被難留。
梅市舊書，蘭亭古墨，依稀風韻生秋。
狂客鑒湖頭。有百年台沼，終日夷猶。
最好金龜換酒，相與醉滄洲。
——《望海潮·秦峰蒼翠》秦觀
常有人會問，紹興人生在古城，活得也很古典麼？其實，要說古典的話，自然是有的，如果你去老街區走一走，飄散的臭豆腐香，臨街擺賣的書畫攤，不但有老人在寫字，還有年輕女子在白描扇面，老宅裡依然人丁興旺。如果是外地遊客，看到這些傳統文化和歷史街區，自然會說紹興是一個古典的城市。
但在年輕人眼裡，多半會覺得，這是傳統與現代兩者兼得的地方。白天可在書聖故里西街的老店裡工作購物、喝茶攀談，詩情畫意一番;晚上，就去那一街之隔的迪蕩新區開啟不一樣的體驗，步入商貿區吃一頓新潮火鍋、過一過現代的夜生活。購物、酒吧、時尚、體育、電競，想要的現代元素一應俱全。
奇妙的是，紹興坐擁豐富的旅遊資源，現代化的產業發展不落人後，仍很好地保持了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獨特的城市性格。她不像諸多水鄉古鎮，在過度旅遊開發的影響下開滿了千篇一律的紀念品店、咖啡、酒吧。踱步在倉橋直街、崇仁古鎮，老台門裡住的是「老紹興人」，他們在門口的河道取水洗衣淘米，到石橋上閒話家常，彷彿時光不曾流逝。紹興的新城區高速發展，千年以來的古樸和風雅依然別無二致。
最完美的狀態’不就是現代與古典都擁入懷中、傳統和時尚左擁右抱的自由平衡麼？紹興就是這樣一座浙東文化之城，她以越國古都為底子，築起了新時代該有的面貌，是令人嚮往的夢裡水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