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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本上看过一张丰子恺先生的旧照:先生在读书,一只小猫蹲在他的毡帽顶上,也盯着书页,人猫皆静,和谐安稳。这画面令人过目不能忘。先生养猫、画猫,所以周围人都认为他是爱猫人士,家里有老猫下了小猫的就会抱小猫来送给他。众猫繁衍生息,久而久之家里便有大大小小一群猫了。他家里的白象一次生了五子,他就画三白两花五个小乳猫一起吃奶的漫画,可谓是猫的大家庭。还有一幅名曰《摧残文化》,是一白一黑两只猫跳上书桌打翻了墨汁,沾染得满目污秽。
我也曾养猫,这种画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喵仔在我临帖的时候伏于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毛笔,伺机冷不丁扑逮笔头,以致纸上晕成一团“墨猪”,我撵它下去,桌上、地上遂留下一串黑脚印,在我起身去拿抹布的时候,桌上那张字往往又被它撕扯得一片狼藉。
有段时间,朋友的猫在我家寄养,家里的猫总共有四只之多,经常追逐打闹成一团,嗷嗷作吼,绒毛翻飞。有一次把茶桌边上的一摞书碰到地下,等我回来发现,有一本已经被它们合力“分尸”,几近撕咬成絮,我捡起来一看,是一本《素食纵横谈》,不禁又气又笑,即使反对吃素也不能这样粗鲁啊!
單位院子里一度有几只固定的流浪猫,我经常买些猫粮给它们撒在各处,不够吃时,它们会跑到我办公室门口用爪子掀开竹帘子,把头伸进来叫,有时候也进屋来转两圈。
后来多了好几只小猫,我意识到应该带老猫去做绝育,便把公猫“大黄”和母猫“灰咪”带去宠物医院,大黄术后很悲愤,可能觉得我一直在欺骗它的感情,博取了它的信任,结果“暗算”了它,不防间抓伤了我的手,我还因此打了狂犬疫苗。
近两年单位院子里的猫几近销声匿迹,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带去绝育不敢来了,我也一度停止了往各处撒猫粮这件事。
近来偶然看见这些小身影又开始出没,有一天在车顶上发现一只黄白相间的,陆陆续续又见了黑白的、纯白的和一只花灰的。我往跟前去仔细观看,已然看不出它们是哪些大仙的后代,一低头发现花坛上放着两只笔洗,一个盛着一小窠水,一个是空的,看样子是放过猫粮。
咦,这里除了我还有人喂猫?我有点惊讶。自从有了这个投食处,我也常把吃的放进盆里,有一次我拿着火腿肠过去的时候便遇见了往盆里倒猫粮的老画家的女儿,她前几年不在国内,一回来就开始喂猫。我告诉她近两年院子里几乎不见猫,她说:“我爸给我讲,只要你喂,猫就会来,不喂,猫就不来。”我一时顿悟,原来猫是追着食物,而不需要你去“看猫下菜”。
小区里的猫就没有单位院子里的猫那样安稳,小区太大,猫也多,投喂毕竟有限,大部分猫还是自己在垃圾桶附近“讨生活”,往往也能温饱,遇见它们扔两块火腿肠就行。
近期却很反常,我走在路上,有猫从灌木丛冲出来,不停地在我小腿上绕圈蹭额头,并连绵不断地喵喵叫,一看竟是狸猫“花姑”。这种猫,平时即使喂它,它也从不让人近身,火腿肠扔在那,人走远了它才去叼。我对照过毛色种类的图谱,花姑属于“滚地锦”,骄傲是自然的。
后来我去扔垃圾的时候突然明白过来,实行垃圾分类以后,小区里的垃圾投放点断崖式减少了,且垃圾桶的盖子是封闭的,仅凭一猫之力很难开启,在加上盖子只在早晚规定投放的时间段打开,那个时候来扔垃圾的人络绎不绝,物业工作人员又层层围住,让猫怎能近前呢?于是就连高冷的花姑都不得不出来乞怜了。
丰子恺先生文章里写道,他虽爱猫,但深感家猫日常也时不时讨人嫌,比如把橱柜里囤积的猫鱼提前偷吃光,爬上饭桌把主人晚餐的烧鱼吃得只剩汤汁,太太和大司务的对策往往是“打一顿”,只有先生想到原是物价上涨了,要提高买猫鱼的资金比例,让猫吃饱,才可从根本上解决偷食现象——这才是慈悲智慧人的行事方式。
现在,我包里时常装点吃的,遇见猫就喂一点。有时候与猫路遇,翻遍包里却没有食物,赶紧去旁边超市现买一根火腿肠,一出来却不见猫了。有位姐姐说过,“行善和行乐一样,都要及时。”此言不虚。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我也宅了一天。不想下楼又闷得慌,便烹了一壶老白茶,拉了一片羊绒毯子,窝在飘窗的一堆垫子中间,看着窗外被雨雾模糊的天空和泛着涟漪的地面,一口热茶流淌下去,在荒寒的身体里开出一条路来。
风卷江湖雨暗村,四山声作海涛翻。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陆放翁在风雨大作的霜月写下此诗的时候,想必正被猫依偎着。此时此刻,我身边也就差一只猫了。想起楼下的“大白”、“花姑”,要不要把它们请进来?一念升起随即又消,一毛一爪总关情,自从家里的猫陆续失散以后,我是不敢再养了,傍晚记得下去给“老地方”放点食物就好,以及包里一定要保持有火腿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