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为逝者送行,“80后”殡葬师当选市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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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年前,她做出一个让家人吃惊的决定:报考一所高校的现代殡仪服务专业。大学毕业后,她到上海一家殡仪馆工作,被分到了最苦最累的炉化组。然而,在人们的不解和嘲讽中,她不但没有退缩,还潜心学艺,成了上海市颇具实力的殡葬师。她不平凡的事迹感动了万千上海市民,26岁的她,成了上海市第一位来自殡葬业的市人大代表。
  
  都市女孩的心愿,长大当个殡葬师
  金培吉是地道的上海人,她娇小清秀,五官精致。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她在爷爷的陪伴下度过了快乐的童年。爷爷朴实、善良,有永远也讲不完的新奇故事,对她疼爱有加。时间一长,金培吉和爷爷的感情非常深厚。
  金培吉读小学三年级时,她的爷爷不幸病逝。在送别爷爷的葬礼上,金培吉哭成了泪人儿。更让她伤心的是,爷爷的遗体告别仪式非常简单,连胡子都没有刮就被送入另一个世界。金培吉伤心之余,突然觉得,人活了一辈子,辞世时应该体面整洁地与家人告别,而不是被草草火化。
  儿时的愿望在金培吉心里扎下了根。2001年高考时,金培吉在第一志愿报考栏填下“长沙民政学院现代殡仪管理与服务系”的字样。父母一看,被女儿的志愿吓坏了,命令她赶快改掉。而金培吉却坚持自己的选择。母亲骂她中了邪,断言她如果从事这个职业,以后嫁不出去。
  就这样,金培吉被长沙民政学院录取了。入学后,金培吉发现殡仪系的大楼正对面是长沙石马铺公墓。站在教室门口,一眼便能望见墓地,上课时偶尔还能听到从墓地传来的哭声。而她们女生的寝室,居然建在一座坟山上。平时,同学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将来如何转行。临近毕业时,班里没有一个女生愿意去殡仪馆上班,很多同学宁愿做墓地销售,也不愿去殡仪馆。
  金培吉却从未更改过主意,她就认准了将来和殡葬打交道。孰料,她这个朴素的愿望却受到了现实的严峻挑战。大学毕业后,她拿着材料到各家殡仪馆自荐,都铩羽而归。一连三个月,工作都没有着落,金培吉很受打击。这时,她的父母帮她找了一家宾馆上班。金培吉犹豫了:如果现在改行,大学岂不是白读了?自己当年的愿望也落了空。无论如何,还得找找看!
  见女儿不愿放弃自己的专业,金培吉的父母气得骂金培吉“一根筋”,声言再也不管她的事了。金培吉顶着种种压力继续奔走于各家殡仪馆求职。后来,她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上海市闵行区殡仪馆的负责人,被聘用后做了一名炉化工。就这样,金培吉成了大学同班同学中唯一一个工作在殡仪馆第一线的女生。
  炉化组干着全殡仪馆最辛苦的活儿。从遗体出入冷库,到为遗体更衣、整容、化妆,再出入礼厅,为丧家举行追悼会做一切准备工作,每个环节都需要员工亲自动手。上岗后金培吉才知道,过去在学校学的都是纸上谈兵,进入工作岗位,才真正体验到“毛骨悚然”的含义。上班头两天,无所不在的死亡气息让金培吉喘不过气来。从小就不敢走夜路的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晚上她要开着电视睡觉,甚至吃安眠药也无法阻止白天处理遗体时看到的血污场面在脑海里重现。
  上天似乎也在有意考验金培吉。她刚进殡仪馆的第3天,就要处理一具“面目全非”的遗体,死者因恶性交通事故头颅完全被压扁,五官严重错位。这具尸体要先进行特殊处理才能化妆。金培吉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眼睛不敢看尸体。过了许久,她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帮着师傅清洗尸体,然后给师傅打下手。七八个小时后,尸体总算恢复人样了,而金培吉的衣服也被汗水湿透,腿也不听使唤了。
  那天晚上,金培吉在家里吃过饭后,因为想起了死者的样子,竟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躺在床上,她睁着眼,脑子里全是白天处理尸体时的恐怖景象,甚至还想到了鬼。她马上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鬼,就算有鬼,看我对他们这么好,也不会加害于我的。这么一想,她扑哧一下笑了,随后便坦然入睡。第二天,她在自己《工作日志》的扉页上写下“不怕苦、不怕脏、不怕累”9个字,勉励自己。
  殡仪馆实行轮休制,金培吉没有双休日,也没有春节长假,每周一便是她的休息日。遇到业务高峰期,一天要处理30多具尸体,从早上8点一直干到下班,连坐下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在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中,金培吉不但度过了6年,还从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
  
  用爱为逝者送行,80后殡葬师赢得社会尊重
  金培吉所在的炉化组是一条龙服务。从遗体运来,到出入冷库,再到最后火化,每个环节都得认真对待。尤其是遗体整容、化妆这个环节,如果处理不好,一是对死者不尊重,二是会引起死者家属的不满,而上海市内各家殡仪馆出类拔萃的殡葬化妆师并不多,女化妆师更是凤毛麟角。金培吉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决定学习这门技术。有了这个想法,金培吉便向组里负责遗体化妆的师傅提出拜师的请求。化妆师傅觉得这个女孩胆大心细,就收下了她。金培吉学得非常用心,很快就能上手了。
  一天,负责化妆的师傅休息,炉化组接收了一具不慎坠楼死亡的老年女性尸体,尸体血肉模糊,头部裂开,家属还不让缝合。金培吉用酒精把遗体面部擦干净,接着小心翼翼地给老人擦粉底、描眉、涂口红、擦油,然后找来鲜花铺在老人身体两侧挡住伤口。家属看着躺在花丛中的老人,特别满意,他们却不知道这是金培吉独自完成的第一次化妆。
  一周后,炉化组接收了一具被数吨重的货箱砸扁的尸体,死者头盖骨碎裂,胳膊折断,脚骨全碎了。师傅指导着金培吉把遗体冲洗干净,把砸扁的头塞进填充物,揉出头型。接下来就要缝合头部了,金培吉想,缝合是遗体整容最难的活儿,何况还是特殊的遗体,拿下这个活儿,以后什么活儿都能接了。于是,她主动要求师傅在一旁指导,自己动手缝合。师傅欣然同意了。金培吉从容不迫地开始为遗体缝合,足足缝了500多针,花了6个多小时,遗体总算恢复了人样。金培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工作中,金培吉对生命渐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她认为,人从出生到死亡,是生命完整的过程。尽管死者失去了生命,但仍然需要尊严,应该善待他们,尊重他们,用爱来为他们送行。
  有了这种对死亡的深刻理解,金培吉在以后的工作中更加一丝不苟。为女性遗体换衣服的时候,她一定会把灵床推到屏风后面,在隐秘的位置操作,尽量维护女性的尊严。整容化妆以前,她都先仔细观察死者的肤色和脸形,然后铺底、描眉、勾唇线、抹口红,严格按规定完成每一道工序,直到家属满意为止。
  2008年6月,一位老太太辞世,子女们希望金培吉能按照当地风俗,给他们的母亲穿上“七领三腰”。按规定,金培吉没有义务这么做,但她还是认真地按照死者家属的要求做了。遗体告别仪式上,灵车推了出来,死者家属发现母亲整齐地穿上了“七领三腰”,非常欣慰,连连向金培吉致谢。金培吉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虽然金培吉尽力让每一具遗体以最美好的形象与亲友告别,但因痛失亲人而变得不理智的家属有时会异常苛刻。化好的妆无法通过死者家属的“验收”,从头再来是常有的事。2008年11月的一天,金培吉为一位死者做了整容后,死者家属却认为金培吉把死者的口红涂得太重了,因为死者生前特别讨厌涂口红。他们斥责金培吉污辱了死者,对她破口大骂。给死者涂口红其实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遗体化妆师都是这么做的,除非家属事先提出要求。面对死者家属的无理取闹,金培吉委屈极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却没有为自己申辩,而是按照死者家属的要求,为死者重新化了妆。此后,金培吉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她觉得,站在死者家属的角度考虑问题,就不会感到委屈了。
  2009年春节前,一位老太太在晨练中被车撞死,脸部完全变了形,家属无法接受这惨痛的事实。金培吉向他们承诺尽量还原死者的面容。她先用热敷法把老太太僵硬扭曲的脸弄正,又设法让老人闭目抿嘴,还为老人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足足用了一上午才整容化妆完毕。死者的家属看了十分惊讶,连声道谢。能让老人带着平和的面容离开人世,金培吉感到很有成就感。
  一些同事从金培吉来的第一天起,就断言她不可能坚持下去,可金培吉不但一直干到现在,而且做得非常出色。金培吉不平凡的事迹感动了万千上海市民,在2009年上海市人大代表换届选举中,她以高票当选上海市人大代表,成为上海市第一位来自殡葬业的市人大代表,也是最年轻的市人大代表。
  
  入殓师丈夫甘做绿叶,夫妻恩爱人生不留遗憾
  当初,金培吉选择殡葬专业时,母亲不但斥责她“中了邪”,还担心她将来嫁不出去。的确,金培吉当年在长沙读书时,外系男生没有一个愿意和殡仪系的女生谈恋爱,认为她们将来是和“死人打交道”的,有些晦气。金培吉对此也心如止水,一心扑在学习上。想不到的是,她却意外地在这里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金培吉的丈夫孟凡涛,就是她大学的同班同学。孟凡涛是东北人,长得斯文帅气,学习也非常出色,班里的女生对他中意的不少,他却惟独看上了娇小秀丽、性格独立的金培吉。起初,金培吉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可时间一长,她被孟凡涛的执著和细心打动,更让她心动的是,孟凡涛对殡葬专业有着同她一样的理解,并决意终生从事这项事业。志趣相投使得两人惺惺相惜,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金培吉每天都是两点一线,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家,很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因为她职业的特殊性,外人和她打交道也都心存忌讳。一次,金培吉头天晚上没休息好,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头。眼看上班就要迟到了,她心里非常着急,就决定打的上班。等她上车后,的士司机听她说要到闵行区殡仪馆,以为她要到那里祭奠去世的亲人,就没在意。途中,的士司机从金培吉接的一个电话中知道了她在殡仪馆上班,而且是位殡葬师,脸色立刻大变,把车停在路边让她下车,连车费也没要她的。这件事让金培吉难过了好几天。
  因为职业关系,金培吉不仅被外人排斥,就连亲戚的一些做派也让她心里很不舒服。2005年中秋节,金培吉到亲戚家串门,进门刚换了拖鞋,亲戚就领她到卫生间洗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在饭桌上,亲戚还直言不讳地批评金培吉:“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干啥不好,非得从事这个与死人打交道的职业!”就这还不算,金培吉刚吃过饭,亲戚当着她的面把她用过的筷子扔进了垃圾桶,这让金培吉心里非常难受。
  这样的事情一多,金培吉便有了心理障碍。休息时,她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愿出门见外人,而且寡言少语,有时情绪会莫名地烦躁。妻子的性格变化,孟凡涛都看在眼里,他一方面想办法安慰妻子,另一方面悄悄请教了心理专家。心理专家判断金培吉有了社交恐惧症,情绪也处在抑郁状态,必须进行心理调节。
  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金培吉休息时,孟凡涛尽量不让她一个人在家,拉她游公园、逛商场,带她参加朋友聚会。即便在家,孟凡涛也会放一些节奏欢快的音乐,陪她看一些让人捧腹的相声、小品,逗她开心。
  面对外界的偏见,孟凡涛心态要平和得多。别人不愿和他握手,他付之一笑,从不放在心上。他还经常劝慰金培吉:“要想改变人们的传统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死者画好人生的句号,体现对他们的终极关怀,这是个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只要我们自己放平心态,喜爱自己的事业就行了。”在丈夫的抚慰下,金培吉终于走出了抑郁状态,用积极的心态面对生活,也更加投入地工作。
  时光飞逝,金培吉夫妇从事殡葬业整整6年了。很多个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就会有这样的对话,孟凡涛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至亲至爱的人离开人世时,又该如何面对?”金培吉说:“那就好好地珍惜现在,不要等到将来后悔。”孟凡涛说:“要好好对待生养自己的父母,让彼此都不留遗憾!”为了弥补求学期间不在父母身边的缺憾,孟凡涛和妻子一直住在岳父岳母家。其实,两位老人身体还算硬朗,并不需要女儿费心照顾。但金培吉明白,只要每天陪父母聊会儿天,他们就会很满足。金培吉和家人享受着浓浓的亲情之余,还和丈夫雄心勃勃地定下工作计划,在条件成熟时,将目前在海外流行的“生前告别”和“死亡契约”引入上海。让我们祝愿这对在殡葬领域充满追求的比翼鸟越飞越高,活出独特的风采!
   〔编辑: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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