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怀念我的母亲陈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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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母亲陈珉,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她自1937年3月参加革命,经历了祖国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将自己的整个生命无私奉献给了中国的革命与建设事业。她一生坎坷,严谨正直;坚持真理,忠贞不渝;她是优秀的共产党员,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艰辛求学
  1917年12月8日,母亲出生于山西省运城市解州镇社东村一个家况渐衰的家庭。由于家里劳动力不足,她三四岁时,便开始帮我外祖母在厨房做些零碎活。从7岁开始,外祖母就让她学纺线和做针线活,12岁时,她已会给自己裁剪做衣服。她7岁时,自己到离家几里路的县城小学念书,中午不能回家吃饭,每天就带些馒头和咸菜在学校吃,生活很艰苦。因受我大舅影响,她学习很努力,成绩也很好,爱读文学书籍和写作。小学毕业时,恰逢外祖父患重病,便辍学在家,帮外祖母做家务。此间,大舅又介绍了大量进步书籍、杂志和文学作品让她阅读,大大提高了她的写作水平,接受了政治启蒙教育,开始对当时不合理的社会现实有了认识,从而萌发了改造社会的理想。
  两年后,又靠大舅资助,她考进运城女中,开始上中学。她深知学费来之不易,因此特别节俭。当时,学校的伙食标准虽然才二三元,但她为省钱而不入伙,只用1元钱订30斤馒头,每天吃1斤馒头,外加一些咸菜,生活十分简朴。她学习特别努力,成绩优秀,初中三年中有五个学期考第一;她写作水平较高,老师常以她的作文为范文在班上念;她还在进步刊物上发表过一些作品。初中毕业后,她考入临汾女子师范学校。学校每月發4元津贴,生活可勉强维持。受进步思想影响,她积极参加学生自治会、学生联合会组织的抗日救亡活动,并负责临汾市学联的组织工作。1937年3月,经该校老师(中共地下党员)介绍,她参加了山西“牺盟会”组织,正式参加了革命,从此开始了她延续七十二年的革命生涯。七七事变后,她毅然离校参加山西抗日决死队流动工作团,负责宣传工作。
  奔赴延安
  1938年初,受全国抗日热潮的感染,母亲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学离开家乡,奔赴当时进步青年最向往的革命圣地——延安。4月15日,她进入抗大学习,当天就向党组织郑重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详细而全面地介绍了自己的思想和家庭情况,表达了自己迫切要求加入党组织的强烈愿望。尚未满一个月,5月13日,她即被党组织批准光荣入党,从此她就把自己的一生全部交给了党。她开始在抗大四大队政治队五队学习,一个月后调到抗大三大队军事队学习。在延安抗大这个革命气氛浓郁的大家庭中,她满怀革命激情,如饥似渴地努力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著作,刻苦地锻炼自己,努力提高阶级觉悟。她工作、学习处处抢在别人前面,不怕苦、不怕死;晚上站岗放哨,因为时常有狼出没,许多女同志不敢去,她却争着去;练习打靶时,她冒着有可能被误伤的危险,自告奋勇去报靶……当时学校开展评选“突击队员”运动,她所在的女生队130名学员,第一次评选了6名,第二次评选了20名,她均榜上有名而受到学校嘉奖。由于她各方面的表现特别突出,还被大队保卫部门发展为秘密保卫网员。
  1938年9月,她在抗大尚未毕业,即被先后分配到抗大政治部、宣传部、保卫部工作。她在工作中还常根据形势作诗,得到好评,宣传部也很重视,每逢下发文件时,常附上她作的诗,发到全校,重庆大后方新华社也选登过她的作品。她对党组织绝对忠实,敢于坚持原则,勇于揭发坏人坏事:一次,当她无意中发现某女速记员的国民党哥哥随信寄来陈立夫、陈果夫的名片时,感觉很可疑,便马上向党组织作了揭发汇报。
  争上前线
  母亲在政治上很要强,对自己要求极严格,工作特别努力,从不愿放过锻炼自己的任何机会。有的女同志害怕上前线,她却抢着报名去前线。1939年7月10日,她在新婚9天后,便随同数千名抗大学员奔赴前方了。自此,她不仅经历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还数次在敌机的轰炸下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每天七八十里的行军,超负荷的身体透支把原本就虚弱的她拖垮了。她曾在过敌人封锁线时晕倒在地,到达晋察冀后还大病一场。而她调到保卫部后,工作一直也很忙。环境的艰苦和工作的过度劳累,使她相继患了严重的肺结核、心脏病与神经衰弱。但她并未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而是顽强地同疾病作斗争,经常拖着病体工作。只有在病情实在严重时,她才休息一段,一旦身体稍有好转,又走上工作岗位。
  母爱无私
  1943年2月26日,我出生在延安中央医院。因为当时延安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原本病弱的母亲生我后身体更加虚弱,只两个月就断了奶。靠喝米汤长大的我,从小身体瘦弱,而母亲为养育我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与母爱,甚至还舍身冒死救过我。
  我四岁时,一次敌机来空袭,当防空警报拉响后,母亲立刻拉着我跟随人群躲进山脚下一个巨大的防空洞。一会儿敌机飞走了,两个小伙伴,五岁的冬冬和六岁的燕燕拉着我到山坡上玩。突然,警报又响了,原来是飞走的敌机又飞了回来。那两个小伙伴年龄比我大,身体也比我强壮得多,警报一拉响,他们根本不管我,径自一溜烟似地飞跑下山,钻进防空洞。剩下才四岁的我,戴顶白帽子,看见下坡路挺陡,竟站着不敢动。这时,只见母亲站到洞口,焦急地大喊,让我下山,并示意我摘下白帽子,而我却被吓懵了,仍呆若木鸡似的站着。危急时刻,只见母亲不顾一切箭一般地冲上山来,先伸手一把摘下我戴的白帽子,并顺势把我拖进近处的一个小防空洞,而敌机扫射的子弹也紧跟着噗噗地打在了洞口,激起一股股烟尘,好悬啊!待警报解除后,恰逢父亲骑马从前线回来,还带回两颗敌机扫射的子弹壳给我玩,拿在手里还温和着呢。母亲立刻把刚才的险情告诉父亲,父亲听后也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多危险啊!要不是你妈妈舍身救你,你可就没命了。孩子,记住,这子弹壳就是国民党残害老百姓的罪证!”
  时隔60多年,当时那惊险的一幕,我依然记忆犹新,心中对母亲充满了深厚的爱与无限的感激。
  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母亲曾把我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1950年初,未满七岁的我不幸得了结核性肋膜炎,病情危重,持续高烧不退,剧烈咳嗽不止,连医生也认为没有救治的希望了。但是母亲坚决不放弃,为求得一个宁静的治疗环境,母亲毅然将我接回家,为此母亲向护士学会了打针。从此,母亲每天给我打链霉素,每隔六小时打一针……或许是母亲的诚心感动了上帝,我居高不下的体温竟然开始慢慢下降了,逐渐恢复到正常,身体也在慢慢康复。连医生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认为绝对是个奇迹!是我慈爱的母亲把我从病魔的魔爪下抢救了出来,使我又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在床上足足躺了十个多月的我,下床时已不会走路,又像一岁多的小孩一样重新学走路。后来,我的身体不但完全康复了,而且连续打了几个月链霉素居然没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是博大的母爱又一次创造了惊人的奇迹!
  教育子女
  母亲不仅始终勤勤恳恳地为党工作,对子女的教育也很严格。我上学前,母亲就经常给我讲述她小时候艰苦求学的故事,教育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以母亲为榜样,学习很用功,母亲对我的学习也很关心,每逢周末我回家后,都认真看我的成绩册,鼓励我努力学习。因此我的学习进步很快,五年级时达到全五分,小学毕业时在年级已名列前茅。母亲不仅要求我努力学习,而且要求我在政治上积极争取进步,我到入团年龄后,母亲就督促我申请入团,并且讲述她当年进入抗大的当天就递交入党申请书,不满一个月就被批准入党的经历。我申请入团后,母亲不断帮助我克服缺点,争取能尽快进步。
  我入团后,母亲又要求我学习党的基本知识,为以后申请入党做准备。母亲经常同我说她当年在延安抗大是如何努力学习革命理论,提高觉悟,工作、学习处处争先,不怕苦、不怕死,两次被评为“突击队员”……母亲的言传身教使我决心要做个合格的革命接班人,平时严格要求自己,刻苦学习,在北京四中上中学时一直品学兼优。母亲对我寄以厚望,希望我将来能对国家作出较大贡献。由于我从小爱好动物、植物,曾有要当中国的“米丘林”的理想。1962年高中毕业前,我本打算学习生物,而母亲并未支持我的选择。她根据当时国际、国内形势,建议我报考“哈军工”,学国防军事,继承父业。虽然我按母亲的旨意报考了“哈军工”,但是思想上还出现过反复。因我体质较弱,最初不适应东北的严寒气候,患了几种慢性病,对能否坚持学习产生了动摇,甚至有过要求转学的想法。经过父母的耐心帮助,我才逐渐坚定了在“哈军工”学习的决心。然而,“文革”中,父母受到迫害,我因受株连而被降级改行分配,未能搞所学专业,便又对当初报考“哈军工”感到后悔。也是因为“文革”,我在大学未能入党,直等到父亲平反,耽搁了十多年。为了我的入党问题,母亲颇为操心,总是教育我努力工作,积极争取入党。在父亲、母亲的帮助教育下,我决心把十年中遭受的损失补回来,加倍地努力工作与学习,因而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我的组织问题也终于在递交申请书十九年后得到解决,我看到了母亲会心的微笑。
  相濡以沫
  母亲是山西运城人,父亲欧阳毅是湖南宜章人。而为父母二人的千里姻缘牵红线的月老就是“革命”。母亲、父亲1939年7月1日在延安结为伉俪,2005年6月12日父亲在北京离世,二老患难与共、相濡以沫66载。母亲不仅为她的三个儿女献出了无私而深厚的爱,而作为妻子,同样也为她的丈夫献出了无私而深厚的爱。
  父亲在长征中三过雪山、草地;西路军失败后,经讨饭、卖字五月余,历经艰辛,九死一生,才只身回到延安。他不仅身体受到严重摧残,而且因有人散布他是“张国焘路线者”,于是在支部会上连续受到错误的批判和斗争,并作出不符合事实的结论:“可耻的国焘路线者”。这个委屈对父亲打击很大,思想上一直闷闷不乐,长期失眠,身体被拖垮了。母亲看到当时父亲极度痛苦的样子,感到很着急,于是给罗瑞卿、张际春写信反映父亲的情况,希望组织上关照他的身体。从而使父亲很快得到组织关照,不久即批准他去治病。后来,在毛泽东和朱德的几次亲自关怀下,父亲因误会受委屈的问题才得到了彻底解决,组织上终于作出了实事求是的正确结论。
  在“文革”中,父亲与母亲均受到迫害,但他们的爱情却经受住了考验。林彪、四人帮一伙为彻底打倒父亲,从父亲专案组抽人与母亲专案组配合,狠整母亲,逼她揭发父亲,令她与父亲划清界线。但她始终坚持真理,不做违心事,不说违心话。她坚信父亲无罪,始终认为,对父亲所加的一切“罪名”完全是坏人栽赃陷害的,从不向“造反派”屈服。1968年2月下旬,当母亲偶然得知“造反派”对父亲实行连续六昼夜的“车轮战”时,无比悲愤,连夜含泪向毛泽东写信反映,毛泽东收信后即作了“查明处理”的批示。同年4月下旬,母亲被“造反派”强行扭送进了公安局监狱,受到种种非人待遇,精神和肉体上都受到严重摧残。她身上多处被打受伤,经久不愈,痛苦难耐,还患了关节炎和肾炎等疾病;对于专案组搞逼供信,她始终坚持与之抗争,斥责他们违反政策。公安局经调查,认为母亲没问题。而专案组之所以把她关进监狱一年多,完全是为配合林彪一伙迫害父亲服务的。直至“九·一三”事件发生后的1971年底,母亲才获准回家治病。为急于了解父亲的情况,她不顾身体虚弱且正患病,连夜给朱德、康克清写信,并转信周恩来,反映父亲受迫害的情况。直至1972年4月28日,在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关怀下,父亲终被解除关押,获准回京治病。
  两位老人在彼此相隔4年8个月后又重新相聚了,虽然他们的身体都受到极度摧残,但他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更深厚了。母亲开始积极陪护父亲查体、治病,使当时身体被折磨得极度虚弱的父亲慢慢得到恢复。对父亲能得到中央正式平反,母亲也为之付出了很大精力与心血,经常帮助他书写和修改申述材料至深夜。经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批准,父亲于1978年11月4日正式获得平反。而父亲单位炮兵和母亲單位五机部也分别对母亲作出平反结论,也于1978年在大会上公开宣布,彻底予以平反。至此,母亲历时几年噩梦般的遭遇才终于结束了。
  劫后重生的两位老人互敬互爱,对父亲的饮食起居,衣食冷暖,母亲都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特别是每当父亲得病住院,母亲更是不辞辛苦、不顾年高体弱,总是亲自去医院探视和陪护……他们二老是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典范。
  母亲参加革命72年,一生命途多舛,但革命信念坚定不移,对党无限忠诚,是党的好女儿。我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伟大的母亲,同时也憎恨上天过早带走了母亲,使我还没来得及为母亲尽到孝道。母亲离世已经一年多了,我无限怀念她。
   (责编 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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