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奉天不敌沈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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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也要脸
   1932年农历猴年的正月初一,沈阳的老百姓已经沦为奉天的亡国奴。不过,小日本再猖狂,也挡不住中国人过大年。
   盛京医院的西村渊明虽然是日本外科医生,可是受中国老丈人的影响,他喜欢中国的春联。后蜀主孟昶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王安石诗中的“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西村不仅熟知这些与春联有关的来历,而且每年初一早晨,他都会骑上自行车,走街串巷地搜寻新奇独特的春联,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不过今年,他有些犹豫。媳妇关世香看出了他的心思,劝他:“西村君,这鞭炮放了,红灯笼挂了,春联也会贴的。你出去转转吧!”
   “我不担心没有春联,这年头,我担心谁还下心思写好联。”
   “乱世出佳句。去吧!你淘不到好对子,明天跟我爸唠啥?”
   老丈人不仅是知名的老中医,还是盛京楹联协会的会长。初二陪媳妇回娘家,万一老爷子考上几句,自己答不上来,在这非常时期,岂不尴尬?想到这里,西村渊明打起精神,告别妻儿,奔出门去。
   “九一八”之前,为数不多的太阳旗插在日本的租界里,没觉出什么不安分。现在泛滥在临街的高大建筑上,西村渊明倒是和中国人一样觉得有些扎眼。他把目光从高处收回、压低,劝自己,还是专心巡看春联吧!他曾游历各国,欧洲没有春联,让英语、法语、德语、或医生熟知的拉丁语……写两句从内容到形式都整齐对仗、讲究平仄的句子,能把那些字母难为死。而日、韩、蒙古、越南等亚洲国家虽然也贴春联,但终究有一种小学生描红的感觉。如果哪个日本人家的春联里镶嵌几个当用汉字,顿时觉得这家人高雅不俗。可在中国,比比皆是的春联,把汉语独特的工整、对偶、简洁、精巧发挥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是世界上所有文字难以匹敌的。
   不过,映入眼帘的大都是千篇一律的“新春富贵年年好,佳岁平安步步高”之类的应景之联。关老爷子以往就把这类了无新意的春联评为没心没肺之作。放在当下,更是贴切。
   这并不影响西村沙里淘金的兴致。他先转到南市场。好多商家铺子崭新的春联依然是古老的“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想起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西村哑然失笑。奉天没有“城春草木深”,但满洲已是“国破山河在”,不知道这财源还怎么能通四海达三江?
   从南市场往东奔向中街,忽然,一户不起眼百姓家的春联引起了西村的注目:
   鞭炮声声驱旧鬼,红灯盏盏迎新春。
   此联貌似平常,西村却看出它脱胎于“鞭炮声声辞旧岁,红灯盏盏迎新年”。再继续走,家家户户几乎都是此联。如果1932年奉天调查各类春联张贴的普及率,此联非冠军莫属。
   当面被尊为“日本医生”,背后被骂成“日本鬼子”,西村深谙中国文化的指桑骂槐。他当然明白“辞旧岁”为什么变成“驱旧鬼”。
   鼻子不时闻到饺子的香气,耳朵不时受到爆竹的刺激,料峭的寒风中西村转了大半个沈城,不知为何,总觉得眼里少了些什么,又想不起少了什么。终于,在一破败的门楼前,他被一副春联震住,自行车轱辘像被卡住似的“咯噔”一下转不动了。他乘着阳光,恭敬地抄到本子上,核对两遍,确认无误后仔細揣好。如不是大过年的不想当不速之客,他真想登门表示一下敬意。他怕被抢似的逃回家里,脑门子沁出了汗珠。关世香正擀皮包饺子,急忙放下擀面杖。“咋地啦?不至于有关东军追杀你吧?”
   “那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疯狗。”
   “他们不是疯狗?”关世香反问着。
   西村没有接茬,两国交恶,夫妻不宜论战。他摘下帽子。关世香洗了洗手,温柔地拿着毛巾为西村擦汗,“辛苦了!”
   “辛苦倒没啥,只是心里别扭,总像是该看见的却没看见。”
   “没淘到好对联?”
   “淘是淘到了,就是平仄太不讲究,怕咱爸不满意。”
   “说来听听。”
   西村渊明掏出本子打开,喝了两口温茶,高声念道:“八十一难紧箍咒降不住齐天大圣,七十二变金箍棒成就了斗战胜佛。”
   关世香轻声重复道:“八十一难紧箍咒降不住齐天大圣,七十二变金箍棒成就了斗战胜佛。”她越吟咏眉头皱得越紧,“横批呢?”
   “横批是:‘老孙来也’!”
   “什么?”
   “老孙来也!”西村一手举起擀面杖,另一只手反转过来搭在额头学悟空瞭望状。
   关世香眉毛一扬凤眼圆睁嗓音忍不住尖利了几度:“好对子!尤其是横批,真有气势。”看西村装戏里的孙悟空,她忍不住笑,拍了一下西村的肩头:“你比量谁呢?我又不是白骨精。”
   “你是女儿国的国王,好不好!”西村渊明熟读《西游记》,引经据典张嘴就来。
   关世香媚眼如丝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唐僧啊?”
   这一百多天来,妻子不是愁云惨雾,就是冷嘲热讽,真是度日如年。今天竟然有兴致逗趣,这都是托了春节的福,过年,真好啊!
   夜里,夫妻难得往日甜蜜,看着妻子熟睡的样子没了愤愤不平,西村心情好了许多。只是白天是什么总像是该看见的却没看见呢?西村不甘心,偷偷溜出去,哪怕是大海捞针,他也要找出病根。不料,无论大街小巷,两边全是人脸,描着黑黑的眉毛,涂着红红的脸蛋儿,中国年画里福娃一般。这些浓妆艳抹的脸瞅着喜庆,却十分怪异,从四面八方越逼越近。他定睛一看:这些脸,找不到鼻子。西村是外科医生,什么血淋淋的场面没见过?可是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脸全没有鼻子,他还是吓了一哆嗦。这一哆嗦,才知道是个梦,半宿无眠。
   次日,在关老爷子家,西村汇报了今年的春联状况。谈到满城大部分春联都是“鞭炮声声驱旧鬼,红灯盏盏迎新春”。关老爷子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民心。”又点评道:“你说‘驱旧鬼’改得好,‘迎新春’一般。我不这样看。迎新年的‘年’有一年的含义,太煎熬了。俺盛京城的四季分布不均,冬最长,夏秋次之,唯春最短。迎新春的‘春’放在当下别有滋味。”对西村如获至宝的“老孙来也”的横批和“八十一难紧箍咒降不住齐天大圣,七十二变金箍棒成就了斗战胜佛”,关老爷子赞叹道:“国难当头,能有高人在猴年写出这么寓意深刻的春联,他日你陪我登门拜访。”    西村点点头,“爸,这高人不是您协会成员?”
   “按你说的地址应该不是,如果真是楹联协会的,必受格律约束,也写不出来这股大闹天宫的劲头。”
   “这副对子确实太不讲规矩了。”
   “哎……循规蹈矩升平日,乱世理当乱对之。”
   绝对、乱对,这些双关语让西村对汉语的丰富多采更加敬畏。
   关老爷子神神秘秘地对西村炫耀:“我在春节前收集到一副楹联,虽然平仄上也有瑕疵,但是我平生所见,绝对上乘,堪称不朽。”
   “啊?真的吗?”老爷子眼界高,从古至今能让他看上眼的楹联没有几对。西村渊明和关世香都迫不及待地要一睹为快。关老爷子命二人研墨铺纸,精神抖擞地大笔一挥,上联是:
   大丈夫能屈能伸,伸是假,屈是真,屈原不屈傲千古。
   关老爷子考问:“你俩能对出来吗?”
   西村和关世香念罢此联,不由相视并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副上联貌似平淡,其实暗藏玄机,可以说是一步一个陷阱,稍不留意便会栽进坑里。天妻俩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对不上来。
   关老爷子笑着说:“我们楹联协会在‘九一八’之后收到这副上联,小半年过去,根本无人能对。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我才收到那位先生邮来的下联。”
   关老爷子继续挥毫泼墨,下联是:
   东北军有帅有将,将有枪,帅有炮,帅府无帅羞百年。
   “怎么样?”关老爷子得意洋洋地问。
   大丈夫能屈能伸,伸是假,屈是真,屈原不屈傲千古。
   东北军有帅有将,将有枪,帅有炮,帅府无帅羞百年。
   关老爷子行云流水,笔力遒劲。西村看出上下聯平仄个别之处不够工整,但确实佩服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尤其那与“屈原不屈”应对的“帅府无帅”,借古讽今,真是神来之笔。关世香更是动情地说:“爸爸,能写出这样绝对的,是哪位才子?我要有妹妹待字闺中,一定收他当妹夫。”
   西村看了关世香一眼,心想:这贤妻良母平日里温柔敦厚,怎么能说出这种疯话?
   关老爷子叹道:“无名氏。是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邮来的。”
   “啊?日本人能有此造诣?”西村渊明问。
   “是一个中国留学生。”
   屋内一片沉寂。好久,西村才说:“爸爸,您老给我号号脉吧!”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我昨天满城看春联,不知为什么,越看心里越堵得慌。”
   关老爷子笑了,“不用号脉,我知你病根。往年,不管春联水平高低,过年了,家家门上要贴福字。”
   “是啊!”
   “今年,无论豪宅还是寒舍,你看见‘福’字了吗?”
   “噢……噢……”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西村恍然大悟,昨天巡视,他确实没发现谁家门户上贴福字,所以,他才觉得少了什么,心里越来越别扭。至于全城的老百姓为什么不像往年那样贴“福”字,他当然心知肚明,难以启齿。
   “从此,不会再有‘福临门’喽!”关老爷子摇头叹息,又问:“你知道有一个词,叫门脸儿吗?
   “知道。”西村的虚心看着有点像心虚。
   “门脸儿门脸儿,门是一家之脸。咱中国的门,也要脸啊!”
  
   据西村渊明的日记记载,沈阳改叫奉天,奉天又改回沈阳,一共过了十四年,每年初一巡视都是四个字:
   满城无“福”。
  马大个儿
  一
   儿子疯长的个儿头像夏天的高粱秆子,马老汉觉得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咔咔”的拔节声儿。“唉!长得这么凶,又得重砌炕了。”
   砌炕,对百姓人家是挺麻烦的大工程。老伴儿接了一句:“砌炕是小事儿,这么长,总有一天连城门都过不去了。”
   张作霖统治东北的时代,沈阳老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十几岁的马尚礼长得太急了,自己都有点不适应,稍不留神就“咣”地撞一下门框,有人管他叫“傻大个儿”。大北关外的奉天中学堂是沈阳第一座中学,日本人当校长,非常难考,马家儿子考上了,学习这么好,怎么能傻呢?“傻大个儿”没叫开,叫开的是“马大个儿”。
   在操场开会学生都席地而坐,经常有近视眼的老师指着他训话:“那位同学,别人都坐下了,你为什么还站着?”于是,马大个儿在众目的注视下忿然而起,惹出一片哄笑。这样的节目一再重演,马大个儿烦了,他嘴上的茸毛刚黑,正处于逆反期。当有个老师又故意拿他逗闷子,训他:“你为什么还站着?”他拒不起立澄清真相,反而来了小脾气顶嘴:“你瞎呀?”
   坏喽!有的同学没刹住,笑了一半,更多的同学也就是龇了一下牙。那个年代虽然天下大乱,军阀混战,但师道尊严仍神圣不可冒犯,谁敢骂老师?校方勒令他写检讨,并要求当众鞠躬,赔礼道歉。马大个儿跪过祖宗,拜过老师,也习惯了对日本校长行日式九十度的鞠躬礼,但此时他的脖子比谁都硬,一赌气,结束了校园鹤立鸡群的日子。
   马老汉在军服厂当领班,家里不富裕,但供儿子去考东北大学还是没问题。可是儿子不想念了,有了好几个女儿才盼来马大个儿这个宝贝疙瘩,不念就不念吧!没想到,马大个儿幻想驰骋疆场,他偷偷找到了东北军骑兵部队。那个骑在马上的军官坚决不要,理由是:“就你?这么大个子,什么战马让你一骑,都跟骑驴似的。”
   马大个儿不死心,“那我当步兵去。”
   “步兵?”军官找一套最大号的军服让他拭穿,上衣露出肚脐眼儿,裤脚露出小腿杆儿。围观的士兵哈哈大笑。
   马大个儿一边脱军服一边说:“我爸在军服厂,我让我爸给我做。”
   军官不耐烦了:“连我都是按大小号领军服,你是大帅还是少帅呀?还他妈量身定制。一个小屁孩儿,捣什么乱,滾!”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马妈妈可不想让儿子当炮灰。她去街口的中医铺子向关大夫打听:“有没有什么秘方,不让我儿子长个儿了,太费布了。最好能让他收收心,别老想着舞刀弄枪的。”
   关老爷子出个主意:“你儿子有十六七了吧?给他娶个媳妇吧!”
   还别说,这招真管用。马大个儿结了婚,个儿头终于在一米九刹住了闸。婚礼上,从未谋面的叔伯堂哥马尚德到场了。好家伙!个儿头比新郎还猛,哥儿俩那个像哎!就是堂哥更魁梧些。前来道喜的街坊邻居笑嘻嘻地议论:“难怪呢!老马家那块地就是出大秧。”堂哥一惯神出鬼没,可能是怕抢戏,喝了杯酒,也不知何时走的。大家只记得婚礼上马大个儿的三鞠躬。
   “一拜天地……”人们议论:小个儿头的新娘子多像日本姑娘,难怪她给关老爷子的女婿日本医生西村家做保姆。
   “二拜高堂……”还有人说:新郎细高,像秤杆儿;新娘矮小,像秤砣。正应了那句老话:秤杆儿离不开秤砣,老头儿离不开老婆。
   “夫妻对拜……”大家眼里,日式九十度鞠躬的新郎有一种低头在地上找东西的感觉,而新娘子一哈腰,能从新郎的裆下钻过去……笑声一浪过一浪。
   日语的“哈一”就是汉语的“是”。洞房之夜,马大个儿问新娘子什么,她都羞涩地点头,就是不开口。问急了,她不由习惯性地说出一句‘哈一’”。
   马大个儿问:“困不困?”
   “哈一”。
   “睡觉不?”
   “哈一”。
   “上炕吧!”
   “哈一”。
   这娇声细气羞羞答答的“哈一”,让马大个儿真有一种娶了日本姑娘的幻觉。他有些怯手怯脚,试探地问:“我……帮你……脱?”
   “哈一……滚犊子!”前半句声音低,后半句聲音高,这一句典型的东北方言“滚犊子”彻底露了馅。马大个儿这才确认,自己娶的就是土生土长的沈阳大妞,心里才踏实下来。“哈一”给小两口增添了不少情趣,成了小两口亲热的暗号。
   成了家,就得养家糊口。城东抚近门外有个迫击炮厂,张大帅办的,一色儿美国的先进机床,美国佬可没考虑中国人的身高,全是庞然大物。厂里招工愿意要大个儿头。机床前,马大个儿两腿微叉,稳稳地站着,根本不需要像其他工友那样脚下垫什么东西。有了用武之地,马大个儿为自己的身高得意洋洋,每天上班路过东北讲武堂,他不再羡慕那里的军官,甭提有多神气了。
  二
   马大个儿当了爸爸,张大帅被炸,张学良没了爸。迫击炮厂转产,造出了中国第一辆“民生”牌载重汽车。庆功会上,已经满徒当师傅的马大个儿抡圆了膀子敲鼓,汽车的“嘀嘀”声犹如凤鸣,锣鼓的“咚咚”声恰似龙吼,马大个儿的梦中正龙飞凤舞,“九一八”之夜的枪炮击中了飞龙舞凤,龙凤的尸体化成缤纷的碎片,如同焰火落了一梦。
   马大个儿全家在炕上睡得正香,被枪声惊醒。儿子“哇哇”的哭声在黑漆漆的小屋里东奔西窜,最后全钻进马大个儿的耳朵里躲起来。马大个儿嫌媳妇的奶头堵不住儿子的嘴,伸手把儿子从媳妇那边捞过来,放到自己和媳妇的中间,喃喃道:“别怕,别怕,有爸爸呢!”不料,枕在胳膊上的不光有儿子,还有挤过来的媳妇。马大个儿侧过身,把另一只胳膊扣过去,两手圈成一个环,老婆孩子全搂进怀里。他的手拍在媳妇赤裸的后背上,感觉到媳妇哆哆嗦嗦。他安慰娘儿俩:“没事啊没事,一会儿枪声就灭了。”马大个儿的胳膊够长,却总觉得搂不住。天快亮时,枪声终于不闹了,只有零星的流弹划过,留下沈阳城死一般的寂静。儿子偎依在胸前睡着了。媳妇强笑道:“这回好了,总算消停了。”马大个儿看着媳妇红红的眼睛,不觉得如愿已偿,反而有更大的恐慌:难道咱兵强马壮的东北军,这么不抗打?他嘟囔着:“昨天还民生民生,今天就民不聊生了。”
   媳妇要下炕,马大个儿问:“你干啥?”
   “给你做饭好上班啊!”
   “上班?我看饭碗要丢。咱厂子还不得改成株式会社?”
   “管他‘猪’式会社、‘羊’式会社,谁当老板,都离不开你马大个儿。小鬼子那么矮,能找到大个子开机床?放心吧!过两天你就能上班。”
   马大个儿的媳妇果然判断正确,改叫株式会社的工厂通知马大个儿该上班上班。马大个儿喜忧参半,喜的是又捡回了饭碗,全家老少不会饿肚子,忧的是给日本人卖命,算不算汉奸哪?
   媳妇一口否定:“那怎么算汉奸?我不一直给西村家当保姆么?”
   西村是巷口老中医的女婿,马大个儿的儿子和西村的儿子同岁,俩光屁股小孩儿常在老中医家玩,看不出谁是中国人,谁是日本种。
   不管世道怎么样,能上班总是好事,不过,马大个儿觉得不应该高兴,他想硬却硬不起来地骂:“小日本鬼子,我日你八辈祖宗。”
   丈夫又能挣钱了,媳妇也有了笑容,她劝马大个儿:“你老说我像个小日本,那你就拿我当小日本的八辈祖宗吧!随便让你出气。”
   马大个儿噗哧乐了,“你这个老娘儿们呀!工厂都被小鬼子霸占了,你还有心思勾引我。”
   “我不勾引你勾引谁?你说哈一不哈一?”
   马大个儿喜欢媳妇和自己起腻,听到媳妇发出暗号,也动了“哈一”的心思。见儿子已睡,马大个儿顺手抱起媳妇上了炕:“这回可好了,明明是中国媳妇,却像是花姑娘的干活,稍带脚连小日本的祖宗八辈都日了。”于是,小两口子“哈一”起来。又有了活路,本该好好乐一乐,可是今后的活路有多长,又让马大个儿心里沉甸甸的。媳妇不乐意了:“不专心干活,老回头看啥?”
   透过窗缝的月光,撒在马大个儿的光脊梁上,他感觉透心地凉,像被鬼子的刺刀顶着,让他不敢动弹。他压着嗓子说:“总觉着小鬼子要踹门进来。”
   “小鬼子进门,我能有好?趁他们还没祸害庄稼,你还不抓紧?”    马大个儿一听,是该抓紧。想重振往日“哈一”的骏马奔腾,却觉得自己是秋后的蚂蚱。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秋后的马大个儿还得继续蹦跶。他去上班,媳妇逼着逼着给他多加了一件衣服,马大个儿问:“多穿一件有啥用?这布褂子防子弹啊?”出了门发现,多加一件衣服,防寒。这“九一八”秋后的早晨,像冬天。
   还没出胡同,马大个儿习惯地看一眼远处高高的抚近门城楼,城门楼旗杆上北洋政府的五色旗换上中华民国的青天白日旗,才飘了三年,也没见什么稀奇,今天忽然变成了日本膏药旗,血红血红的,那么刺眼。从小到大,马大个儿从抚进门的城楼下走过无数遍,并没有个头太高过不去城门的危险。现在,两旁各有一个端着三八大盖枪的日本哨兵,一边一把亮闪闪的刺刀,犹如血盆大口龇出的两颗老虎牙。他看到:鱼贯而入的中国人都在给日本哨兵行礼。
   他想起媳妇的叮嘱:“见了城关的鬼子一定要行礼,‘门板’进城来抓药,没法行礼,生生让小鬼子捅了一刺刀。”城东好多人认识“门板”,关老爷子说他是“类风湿”,西村医生说他是“脊柱强直”,老百姓说他脊梁骨长死了。地上假如有个金元宝,“门板”想捡,急得直上直下直跳,就是捡不了。谁见过“门板”能弯腰呢?
   马大个儿见中国人向日本哨兵行礼,有的点点头,有的哈哈腰,还有胆儿大的晃了晃也就蒙混过关了。马大个儿觉得被“门板”传染了,从脖子到后尾巴根都有一种僵硬的感觉,好像他早饭吃的不是面条,而是扁担。他也想混在人流中低低头晃一下蒙混过关算了,他忘了自己这么高,像羊群中的骆驼,怎么能混过去?
   日本哨兵突然跳过来,左手持枪,右手握拳,食指伸出,指着马大个儿的头用力向下一挥:“你地,行礼!”
   这个哨兵的钢盔也就到马大个儿的胸口,可是仰着的面孔一脸狰狞,像一头恶狼堵住了一匹耕作的馬。马大个儿吓了一跳。近在咫尺的刺刀,寒光闪闪,以一拳的距离,从马大个儿的眉心一直切到了肚脐,马大个儿的视线顶着刺刀尖被拖了下去,头也不由低下来。这是不是捅“门板”的刺刀啊?日本兵端枪大声吼:“你地,行礼。”
   “我行礼我行礼。”马大个儿连忙点点头,只是腰还是直的。这种身高的差距使他的点头不像行礼,倒像是大人对孩子的赞许。
   另一个日本兵戴着近视镜,跳过来用枪托朝马大个儿的肚子猛地一杵,嚎叫:“八嘎!”马大个儿“哦”的一声不由自主弯下了腰,胃,翻江倒海,他强忍着,真不敢把涌到嗓子眼的早饭直接喷到钢盔上。老百姓吃顿饱饭不容易,哪舍得吐呢?真吐到鬼子脸上,那以后就甭吃饭了。他往后撤了一步,与快戳到鼻子尖的刺刀拉开距离,想到他在中学堂见到日本校长的情景,马大个儿腰一软,行了一个日本式鞠躬,嘴里不由溜出两个字“哈一”。
   两个日本兵突然见到这么标准的日本礼,听到这么标准的日语发音,不由愣了一下,喜形于色,凶神和恶煞都笑嘻嘻地摆手放行,眼镜兵还顺手摸了一下马大个儿的肚子。
   马大个儿走出好远,才恍过神来,小鬼子杵了我一枪托,又摸我肚子,我又不是花姑娘,摸我干什么?看来不是搜身,也不是想偷我烟荷包,他们的爪子会不会有毒啊?马大个儿迫不及待地找个角落对着太阳撩起衣服,阳光裹着秋寒,一点温度都没有,如同一双冰凉的手在肚皮上摸了又摸,还好,只是起了点鸡皮疙瘩,没变颜色,也没裂璺,不能漏,还可以装饭。刚才挨了打,肚子隐隐作痛,这么一体检,似乎不该疼了。一抬头,才发现是东北讲武堂,空荡荡的广场上没有军歌嘹亮,只有秋风戏耍着两三片绿色渐老的杨树叶子,飘飘落落。马大个儿愣了半晌,才叹了一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头一天上班没正经干什么活,中国汉奸厂长满脸铁青地装逼瞎吼,日本老板满脸堆笑地叽里呱啦,工友问马大个儿:“你懂日语,老板讲些啥?”马大个儿没好气地说:“我不懂日语,我就懂……日。”这一个恶狠狠地“日”,把工友全逗笑了。
   下班往回走,马大个儿觉得穿的不是布鞋,而是穿棉鞋蹚河,越蹚越沉。抚近门近在眼前,过了城关就见到老婆孩子了,他却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明知其他城门不可能没有鬼子把守,他还想绕着老城墙试试。他放开大步从抚近门奔南走,先到德胜门,“败得这么惨,德胜个屁呀!”再走是天佑门,“老天也不保佑啊!”拐到西边是怀远门,虽然从这里进城离家第二近,可怀远门俗称“鬼门”,马大个儿忌讳,又往北走,到了外攘门,外攘门,小鬼子就是从这里打进沈阳老城的。夕阳西下,马大个儿看到地上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了。再不回家,老婆指不定多担心呢!马大个儿心一横,像衔食归巢的燕子,顺着日渐稀疏的人流进了城。当然,想不挨打,鞠躬是免不了的。只是这一鞠,由于用力过猛,泪水从心中哗地倒出来,想控制,没控制住,还是有一滴泪珠,亮闪闪地划过夕阳的余晖,直接砸到脚面子上,比机床溅出带着火光的铁屑崩到脚面子上,还疼。
   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得意的身高,其实和侏儒人一样,都是一种残疾。如果不长这么大个子,是不是就不会引起小鬼子的注意,也就不用卑躬屈膝了。
   奉天老百姓行礼头似默哀,腰似行礼,膝盖似请安,从上到下都打弯,从侧身看像英文字母的“S”,日本兵对这种不伦不类的敷衍了事不屑纠正,而马大个儿的鞠躬让那些不正眼看人的鬼子都正视起来,抚近门的日本兵争着在上下班的时间站岗。
   魁梧高大的马大个儿从远处大踏步地走来,然后毕恭毕敬地来一个标准的日本鞠躬,再笑脸相迎地说一句“哈一”,哪个哨兵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惬意和享受。有的哨兵还夸上一句:“马地、大大地好。”
   马大个儿满脸堆笑,心里暗骂:“你妈才大大地好。”骂完后又气馁,这东北的大米木材煤炭钢铁一车皮一车皮、一轮船一轮船地运到日本,日本人他妈的心情肯定大大地好。
   马大个儿的媳妇又生了两个女孩儿,他媳妇不说生孩子生怕了,偏说:“一想到你和鬼子兵说哈一,我就恶心,我可不想和你哈一了。”    马大个儿解释:“我如果不说哈一,能笑出来吗?让鬼子看我一脸的恨天恨地,我不是找死吗?”
   还真是委屈丈夫了,媳妇叹了口气:“老马呀老马!这马也不好当啊!整天低头拉车,说不上啥时候就被宰了,那你愿意哈一就哈一吧!就当撒气了。”
   马大个儿看了一炕孩子,“没心思哈啦!都哈一、哈二、哈三了,哈多少都是亡国奴,哈个屁呀!”马大个儿听说堂哥参加了抗联,不想在老婆面前显得这么窝囊,他说:“你知道小日本的葬礼都有三鞠躬吗?”
   媳妇不解:“知道又怎么样?”
   “我鞠三次躬,小鬼子就死一个人。”
   媳妇乐了:“马大个儿呀马大个儿,你这是做法呀还是念咒啊?灵不灵啊?”
   “灵!肯定灵。从‘九一八’那天起,哪天鬼子不死人?”
   明知丈夫吹牛,媳妇也装出虔诚的样子,点头表示相信。
   马大个儿盼望东北军杀回老家,张学良被蒋介石关起来了,盼望抗联能打跑小鬼子,杨靖宇也壮烈牺牲了。报纸上刊登,杨靖宇身高一米九。有个工友说:“马大个儿,杨司令和你一般高。”马大个儿顿时觉得肩也塌了,背也驼了,腰也弯了,膝也软了,从此,再也站不出一米九的身高了。
   直到日本兵从南洋押来美国战俘,来到株式会社干活,不少洋人身高和自己差不多,马大个儿才悟出一个道理:我们都是战俘,战俘也要挺直腰板。
  三
   马大个儿的儿子和小西村一起考入了满洲医科大学。小西村的姥爷就是街口的老中医,小西村看望姥爷见到马大个儿,一口一个“马大爷好!”马大个儿每次都笑一笑,点点头。马大个儿恨日本人,但不包括西村父子,他恨的是鬼子兵。不料,大学还没上到一年,小西村应征加入了关东军。
   “小西村那小身板儿,能扛动枪吗?”马大个儿问儿子。
   “唉!日本还有过规定,大学生不从军呢!”
   “那关东军为啥征小西村当兵?”
   “小日本没人了呗!”
   爷儿俩会心地对了一下眼神,这小鬼子要完犊子了。(完犊子:东北方言,完蛋的意思。)“你告诉小西村,千万别上战场。”
   儿子乐了:“爹,你是溥仪都不好使,除非你是关东军司令。”
   眼看关东军按往年惯例又要庆祝“九一八”胜利,美国飞机轰炸了兵工厂,苏联的坦克轰隆隆在城外开了炮。美国战俘告诉马大个儿,日本天皇已经宣布投降了。
   “投降了?那怎么城门还有鬼子兵站岗?”
   “等着正式受降,然后才能交接吧?”
   美国战俘们不干活了,日本看守也不敢吹胡子瞪眼抡鞭子。马大个儿破天荒提前出了厂门,破天荒下班没回家,破天荒和工友们来到老龙口酒厂附近的小饭馆。马大个儿担心兜里的钱不够,不料,饭馆小老板高声宣布:“大喜的日子马上到了,咱们又是中国人啦!今天我请客,大家一醉方休。”
   没什么菜,大葱蘸酱,萝卜咸菜,认识的、不认识的,端盅就干。马大个儿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多酒,他腮帮子都笑疼了,嗓子都喊哑了,他忘了都喊些什么,也忘了大家都嚷什么。不知谁说,今天天黑前,是小鬼子在城关的最后一班岗。“最后一班岗?真的吗?”
   “真的!最后一班。这回好了,你马大个儿不用哈一了。”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厉害了。马大个儿只记得喊了一句。喊这句话的念头刚从心里冒头时,吓了自己一跳。他用嘶哑的嗓子吼道:“老子行了十四年礼,今天,我要让抚近门的鬼子兵,给老子行礼。”
   全场,欢声雷动,工友们纷纷向他敬酒。马大个儿醉了,醉到失忆的程度。他不知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睡了几天几夜。他醒后发现自己还窝在被窝里。大老爷儿们,大白天不上班,以为自己是老爷啊?马大个儿想下炕,浑身酸疼,头痛欲裂,爬不起来。他想,到底让没让鬼子哨兵给他行礼?使劲回忆,他居然想出了三个版本。
   别看马大个儿手无寸铁,他怒气冲冲地奔向抚近门,还真有一股杀气,如果有特殊摄影仪器能拍下他身后的空气,会看到马大个儿如同一艘劈波斩浪的战舰。以下,是马大个儿过城关的三个版本。
   甲版本:马大个儿吃惊地看到,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如同两个石狮子守在门洞两旁,可能知道战败了,更显得穷凶极恶。马大个儿不由放慢了脚步。特殊时期,城门洞居然没有一个来往的行人。马大个儿没有可参照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用余光扫着两边的鬼子,心里在腰上安了一个电钮,只要鬼子有异常,他马上按电钮,迅速启动“哈一”行动。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子都鞠无数个躬了,又不差饶上这最后一个。他假装没看见日本兵,他觉得日本兵也假装没看见他。双方的眼睛都是空洞洞、直勾勾、不成像的。马大个儿就这么直不愣登、一个弯不打地过了城关。虽然身体硬邦邦的,像木桶,却是外硬里空,像小偷溜过来似的。他要重新再过一次,一想:别得便宜卖乖,小鬼子一急了都能剖腹自杀,万一狗急跳墙呢?犯不上揪老虎胡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扬眉吐气的日子马上就来了。
   乙版本:马大个儿吃惊地看到,端刺刀的鬼子更不见了。抚近门由模糊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渐渐能看清墙上这些年迅速衰老的每一条皱纹。醉眼朦胧中,沧桑的城楼也喝多了,摇摇晃晃站不稳。他不敢钻门洞,怕没等走完,城楼“哗啦啦”塌下来,砸不死也被活埋了。这些年,活埋的场面见多了,熬到今天让城楼活埋了,实在不值。为什么日本兵不站岗了?小鬼子呀小鬼子,鬼得很哪!不设明岗,一定是埋伏了暗哨,看谁不守规矩,“叭勾”就是一枪,死都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子弹。我才不上你们的圈套呢!马大个儿自言自语,走到城楼下,腰很自然地向日本兵平时站岗的位置弯下一个习惯动作。过了城关,他觉得别扭。差哪儿呢?是差在哨位上没有哨兵的身影吗?不是!看了这么多年日本哨兵,没有鬼子,还有鬼的影子。想了好半天,马大个儿才找出根源。原来,因为没见到日本兵,他也就没说“哈一”。都怨酒喝多了,舌头太沉。马大个儿不是电影导演,不必追求动作与配音完美的效果,但十四年的条件反射缺了一项,确实有点别扭。
   丙版本:马大个儿吃惊地看到,抚近门的岗位上只有一个日本娃娃兵,孤零零的,人还没有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高,像刚出洞口的小老鼠,贼头贼脑地守在城门洞的旁边,好像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溜之大吉。怎么就他一个呢?看来小日本是真没兵了。马大个儿猜想,日本军队等级森严,一定是怕这最后一班岗有危险,那些老兵才欺负这个新兵蛋子出马。马大个儿借酒壮胆,大步流星直扑过来,他一定要让日本兵给自己行礼,必须是大礼,九十度的,差一度也不行。别看这个娃娃兵有枪,他就是个吓唬麻雀的稻草人。他要敢动武,休怪我马大个儿演一场武松打虎,不是武松打虎,是武松打鼠。打鼠?那还是武松吗?那还算是英雄好汉吗?脑海里翻腾着,脚步并没减速,那个娃娃兵看马大个儿猛虎下山一般,眼睛快瞪出了眼镜框,没等马大个儿废话,他主动行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并用沈阳口音说了一句标准的中国话:“马大爷好!”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马大个儿仔细一看,竟然是儿子的同学小西村。他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他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畅快,仿佛城门洞是他的高音喇叭,整个天地都在他的笑声中颤动。马大个儿笑够了,双手插入西村的腋窝,一把把他高举过头,大声命令:“娃娃,站什么岗?回国好好念书去吧!”
   这三个版本如同三头六臂的哪吒在眼前扭东北大秧歌,马大个儿脑仁子都想疼了,也没分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时常恍恍惚惚。解放以后好多年,他看到杨靖宇的照片,才傻了眼,“这不是我哥马尚德吗?”从此,他不再猜梦,彻底醒了。
  责任编辑/董晓晓
  作者简介:
   宋欣,辽宁省作协会员。17岁,发表处女作《花和会飞的花朵》,因火车事故致四肢三残。个体创业近三十年。报告文学《爷爷的三個名字》获《中国青年报》“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周年全国征文”奖。2014年,短篇小说《奉天除夕的爆竹》获得盛京文学网征文奖。2015年春,《天上有个农民工》获“廉洁广东行微小说全国征文“奖。在《诗潮》《中国铁路文艺》等省市刊物发表或获奖的作品百余篇,代表作品长篇小说《格尔尼卡的欢乐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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