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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害怕去碰那些通常被认为是禁忌的主题,如乱伦与迷信、情欲与死亡
2006年5月30日,日本著名导演今村昌平因肝癌在东京去世,享年79岁。今村昌平曾以《楢山节考》(1983)和《鳗鱼》(1997)两次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成为戛纳影史上4位两次获得最高荣誉的导演之一,被誉为继黑泽明之后日本最有声望的殿堂级大师。
今村昌平的威望或许能从一位中国记者对在片场的他的描述中窥见一斑:“排练场里,演员和技术人员东一群西一撮地在大声小声谈话、开玩笑。忽然,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垂手肃立,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今村导演到了。他严肃地巡场一周,宛如天皇阅兵般,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小声向他请安,刚才如市场般的喧闹消失得无影无踪。”
1926年9月15日,今村昌平出生于东京,父亲是一位外科医生。今村昌平接受了精英式的初级教育,二战爆发后,他最年长的哥哥在战争中死去,为了不被抓去当兵,今村昌平进入一间工业技术学校读书,并在战后考入早稻田大学,攻读西方历史。
在大学里,今村昌平开始写作剧本,结识了小池昭一、北村和夫和加东大介等朋友——他们后来成为今村昌平非常器重的3位男演员。
1951年大学毕业后,今村昌平进入松竹影业公司担任摄影助理,与小津安二郎等多名导演合作。1958年,今村昌平独立执导了《被盗的欲望》、《西银座车站前》和《无止境的欲望》,声名鹊起。
那时,松竹影业公司出品一些颇符合好莱坞审美趣味的电影,西方影评人已習惯了优美的、富于异国情调的日本人形象。而今村昌平几乎完全粉碎了这些惯例,从描绘传统日本人的精明、有节制的天性转向了他们生活中原始与自发的一面,挖掘日本文化的深层传统。他曾这样描述自己的工作:“我感兴趣的是人类身体的下半部分与社会结构下半部分之间的关系。”
为了发掘这个层次上的日本人意识,他从不害怕去碰那些通常被认为是禁忌的主题,如乱伦与迷信、情欲与死亡;他关注更低的社会阶层,所表现的人物从迟钝的家庭主妇到巫师,从色情电影制片人到不入流的巡演剧团——当然,今村昌平自己并不属于他所描绘的这个阶层;他还常常起用一些特殊演员,如《日本昆虫记》(1963年)中已经40岁的女演员曾做过妓女,《日本战后史——女酒吧侍应的生活》(1970年)里,女演员也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酒吧女招待。
在这些电影中,日本女性不再是自我牺牲、长期受苦的,而大多是粗鄙的、坚韧不拔的,甚至能够为改变她们所处的困境而斗争。在《红色杀机》(1964年)中,被强奸的贞子与她的家庭对抗,以让她的残疾儿子能够列入家谱。在《日本昆虫记》中,他描绘了一个普通的日本女人从1918年到1962年的几十年间,无论遇到怎样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经济动荡,都像一只昆虫一样,顽强地依靠本能生存下来。这样的故事与人物,对于经历了二战、原子弹轰炸、资本主义经济崛起的日本观众来说,非常有现实意义。
今村昌平的突破还表现在摄影技术上。当小津安二郎习惯以坐姿的高度拍摄,显得局促而内敛时,今村昌平则让自己的镜头从一个角度灵活地跳到另一个角度。
从20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今村昌平开始尝试纪录片创作。他的主题大多是极有争议的,所记录的人物有二战后滞留在亚洲各地不能回到家乡的日本士兵、随军出征的慰安妇,等等。
1983年,今村昌平凭借《楢山节考》摘取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影片讲述了一名年轻男子遵循日本山区的传统,将70岁的老母亲背上山,任其在荒山上死掉的故事,片中充斥着母子、夫妻、人犬等多重复杂情感,展示了触及人性深处的残酷。
今村昌平电影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主题,是把人作为动物的隐喻。从《猪与军舰》到《日本昆虫记》,再到《鳗鱼》,他一直在思索:“我问自己,人类和其他动物的区别是什么?什么是人类?我将通过电影寻找答案。”《鳗鱼》便讲述了一名男子因杀死偷情的妻子而坐牢,出狱后,和另一位女子在乡村开始新生活的故事,“鳗鱼”不仅是生命力的象征,也是宿命的象征。
当今村昌平以《鳗鱼》再次获得金棕榈大奖时,他已经69岁了。2003年,他执导了自己的最后一部电影《“9·11”事件簿》,发出对战争的质问。
在生命的最后20年,今村昌平受到糖尿病的折磨,这并不妨碍他对于美酒美食的旺盛兴趣、对于日本烧酒和香烟的执着偏好。去年,他被查出罹患肝癌,并在6月接受肿瘤切除手术,但手术并没有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在经历了一个星期的昏迷状态后,今村昌平静静地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