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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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前,我们先在学校商议好了怎样分配这次探险得到的财宝。因为关于探险的书中,电影里,凡是参与探险的人,最后都是为了独吞财宝自相残杀;然后,费尽千辛万苦挖到的宝贝往往是便宜了一个过路人。没有一次不是让人叹息不已。我们发誓坚决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们围成一个圈,把手掌叠垒着,搭在一起,互相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和泥盖瓦!翻脸一万年做屎刷!”
  “除非只有一个罐子。”
  “什么意思?”
  小进警惕地看着小贝。
  “如果只挖掘出一个罐子,我们怎么分?打碎了就不值钱了。所以,如果只挖掘一件宝贝,就让我爸出钱买下。”
  小贝强调他爸爸是村长这件事情。
  “凭什么让你爸买下?卖给认识的人怎么卖高价?”
  小进一万个不满意。
  “我的意思是说,也不一定谁买下,是说我们不能因为挖到的宝贝互相残杀。”
  每个人对着日头发了个最狠毒的誓言,我们便出发了。
  目的地是县城东方,我们县与邹县交界的高河乡的古汉墓群。邹县是和诸侯说话也敢特难听的孟子的老家。与邹县交界的地方有很多汉代的古墓,最有名的是曹操时候的王粲墓。王粲是我们这儿最著名的人物。老师说,他距离我们一千七百多年了,他的才华能压死一棵齐腰粗的大树,性格又像一阵可以连续刮一年的狂风。最让我们惊讶的是,老师说,王粲最喜爱的不是读书、写诗,也不是使他充满了神秘气息的给占卜书做注解,而是听驴叫。他曾写过一篇关于驴叫的技巧方面的文章,说是唐朝的大诗人李白还按记录学习过。王粲死后,曹操的儿子曹丕非常想念他,带了很多朋友去他的墓地。在墓地,他们也不哭着掉眼泪,而是一起学驴叫。
  想想课本里的诗人李白也学习过驴叫,大羊和小进便开始了练习。又喊又啸得直到嘶哑了嗓子。
  “晚上回来时,你和小棠,还有我妹妹去卖宝贝吧。我嗓子说不成话了。”
  才出县城半个小时,大羊和小进已经把带的水喝完了。他去问小棠借水喝,小棠给了他一个白眼。
  “为什么不喝你妹妹的水?”
  “她是我妹妹啊,喝完了她的水,她渴了的时候怎么办?”
  大羊说完就后悔得想跳河。他停住脚,沉着脸走到公路一侧的行树前,双手抱住树身,砰砰地用脑袋撞着树。
  “你即便把树撞断!我也不会再理睬你这种自私的笨人!”
  小棠不知道,其实因为她很少和我们一起玩,最初商议探险时,没有一个人同意叫上她,关键时刻是大羊提议,才把她带上的。
  “只有我妹妹小实一个女生不合适,路上也没有个照应。最好再找个女生。”
  但大家去问了几个女生,都不愿意去探险。
  “太危险了!那么远的路程,如果路上遇见土匪,把我抢去了怎么办?”
  土匪?
  这是个重要问题。如果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带着一堆财宝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土匪怎么办?土匪们还带着刀,甚至是打猎的长筒猎枪?也许有的土匪还赤着上身,胸口纹着很霸道的话和蛮横的画图。我曾经在县石灰厂见过一个人背上纹着一个呲着牙的龙。
  “用美人计吧。”
  万般无奈。我们承认了我们的懦弱,但在巨额财宝的诱惑下,又不舍得放弃探险,只好采用这不光明正大的一个策略。
  我们找到了好看程度仅次于我喜欢的女生毕芸芸的小棠。
  小棠是我们最讨厌的女生,因为她长得漂亮,却不怎么爱和我们一起玩。谁愿意把自家的姐姐妹妹,用在使用美人计的时候呢?
  一想到小棠是我们使用美人计时的女生,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黏在了她的身上。
  小棠确实是个使用美人计的好料子。
  她穿着米色的短裤,露出柔嫩的膝盖;半袖的薄衬衫,显出她匀称白皙的胳膊;她的头发像大女孩一样用手帕自然地束扎着,宽宽的额头散开着一绺头发,嘴唇抿得像快绽开的花瓣。但她的眼睛最漂亮,乌黑晶圆,睫毛长长的,像一把用小猫爪上的毛做成的小笤帚,看谁一眼,谁都觉得自己脸上落满了灰尘,却又担心她的眉毛刷子。
  怪不得大家都很讨厌她。谁让她才十一岁就长得像十四岁那么好看的。
  我把脚步放得慢慢地,一直拖在她的身后。
  她的背影像一棵小树苗一样柔软。
  我喜欢的毕芸芸的背影也像一棵小树苗一样柔软。但没有她的背影这样软,也许是因为我见过毕芸芸一口吃一个包子吧。
  毕芸芸把她妈妈做的豆沙包带到学校,课间操的时候,她偷懒不去,藏在教室里偷偷地吃;一口下去,就吃到了豆沙包的对面。
  这真让我的喜欢打折扣。
  我在小棠的背后不停地摇头叹息。
  我们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又搭了一会儿顺路的拖拉机,不到上午十点半,就走了一大半路程了。公路两侧的树荫越来越不起作用了,大羊脱去了背心,光着脊背,小进、小贝模仿着他。他们把脱下的衣服的一角攥在手心,举在头顶挥舞着,嘴里发出快乐的尖叫声。
  小棠回头看看我,停下步伐,坐在路边的一个树桩上。支开着手掌,扇着风。
  我走到她的身边时,她扬了下眉毛,说:“小宽。”
  “喔?”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故意跟在我背后,小偷似的没完没了地看我,我一样会给你个难看的。”
  她说话的时候,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下。
  我没法答话,低着头往前赶。大羊、小进、小贝和小实行在距离我十几米远的前方。
  “因为我觉得你很可笑。听说有人在河边打你时,小进不帮你。你还和他玩。”
  她在我的身后补充了一句。
  我感觉得到她的不屑席卷着公路两侧的茂密行树笼罩的热风追赶上来。
  但我不敢再去看她了。
  我想着小棠说话的样子,挫败感包围了我,想转身告诉她大羊叫她加入探险团队,只是因为要在遇见土匪时用她使用美人计而已。我想,如果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她也许不会再那么鄙视我了吧。但也有可能她会更加讨厌我吧?也许她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你,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是个背叛朋友的人!”   背叛队友下场也会很惨吧?探险电影里,背叛者不是掉到蛇窟里,就是掉到一个饿狮子在的兽笼里,更多的时候所有的队友争抢着杀死背叛者。有的人还讨好领队似的,在临走的一刻狠狠地踢尸体一脚,吐上一口恶心的唾沫。
  我看着在前面公路上时而蛙跳、时而蟹行的队友们,又暼了一眼身后握着一根小树枝扫打着沿途小草的好看的小棠,摸了下鼻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邻近中午,早晨的清爽空气变得炎热干燥,公路的车辆也逐渐少了。大羊的妹妹小实年龄最小,体力最差,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她趴在大羊的背上,只行走了一会儿又挣扎着下来,因为她觉得她哥哥是利用她遮蔽热辣的正午阳光。
  “我们吃饭吧!”
  大羊生气地宣布了休息的口令。
  我们在公路一侧的一片小树林中的空地上坐下来。
  小贝折了一些树枝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叫小棠坐。
  “不要讨好我。第一,你毁坏小树;第二,我的短裤是这个颜色,你没看到?第三,你个子太矮了。”
  大羊、小进听完,笑得拍打着地面。小实被一块甜瓜卡住了喉咙,她佩服万分地看着小棠,眼泪都笑得出来了。
  小贝灰心丧气地走到我身边,坐下,解开他的挎包,里面一捆超粗的双响鞭炮,还有一本连环画,他拨开它们,拿出两个小小的青色的苹果,递给我一个。我接过来,在衣服上擦拭干净。
  “是洗过的,都被你擦脏了。”
  “……”
  “小棠是不是也给你难看了?”
  “没有。”
  “别装了。我看到她在后面跟你说了一句什么话,你就变得像个巴根草似的,就差趴地上走了。”
  我撇撇嘴。
  “你带鞭炮做什么?”
  “你没看电影《东陵盗宝》?里面就是这样,用炸药炸开墓门啊。你不知道?慈禧太后的墓?咱们这次去的古墓是汉代的,机关更多,只能炸开!”
  我点点头,啃了一口青苹果,酸涩里带着新鲜的甜。苹果的涩甜鼓舞我看了小棠一眼,她正朝我俩坐的地方看着,眼神眯缝着,手里拿着一块蛋糕,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腿上,水杯放在她的脚下。我慌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顺便瞄了下大羊他们,大羊和小实正在吃小进带的酱豆夹馍,喝着小进带的水。小进的水杯口沿上沾着酱馍的碎屑。但小进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是融入了团队一样的愉快神情。
  小棠也在看他们。她摇了摇头,轻轻地咬了一口蛋糕。
  小贝突然诡秘地一笑,手探进挎包里,拆散了捆着的鞭炮,小心地拿出一个和他的手腕差不多粗的鞭炮,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握着一盒火柴,食指横在嘴上,不让我声张。
  他做出去大便的样子,弓着腰走到大羊、小实和小进背对的地方不远处。
  我紧张地看着他,他面露得意地对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再看看正投入地吃着午餐的大羊他们,正犹豫着怎么办时,小贝点燃了那粗大的鞭炮。
  “咚!——咣!”
  两声紧密相连的巨响突然打破了夏日正午的寂静。一群栖息在小树林里的小鸟呼啦啦穿过树叶,飞了起来,慌乱地飞翔在小树林的上空;公路上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的身体突然摇摆了一下,望着我们的方向,嘴里骂了一句什么;大羊抓着的酱豆夹馍掉落在两腿间的空地上,双手兜成了一个圆形;小实缩着脑袋,紧闭着眼睛,小小的脸孔趴在酱豆夹馍上;小进手中的酱豆夹馍还在手中抓着,只是脸上挂着馍中挤喷出的酱豆。
  小棠看在眼里,哈哈大笑,转脸对着小贝的方向投去赞许的目光。
  大羊反应过来后,坐起身来便去追打小贝。小实嘴唇周围粘着酱豆,跟在他的后面。
  他们在小树林里追打着跑了几个来回。
  大羊把小贝摁倒在一丛草地上,逼着他答应了让他把剩下的鞭炮全部放完。小贝同意了。在大羊放开小贝的刹那,小实冷不防在小贝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小贝得意地笑着,爬起身,望着依然坐着的小进翘了翘大拇指。
  大羊选择了小棠正对面的一棵树下。他把鞭炮放倒,底部用一块石头抵挡住,朝着小树林的深处。
  小棠捂住了耳朵。在她转脸看来的瞬间,我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
  大羊连着点燃了六个鞭炮,他像将军一样听着“咚咚——咣咣——”的巨响,看着鞭炮呼啸着穿过草皮,在远处炸飞的树叶、草屑,神情自得非常。
  他留下三个鞭炮,一个给了他妹妹小实,两个给了小进。
  “给小宽一个。”
  小棠坐在石头上,突然插话说。
  大羊缩回递鞭炮的手,看了我一眼,不情愿地递给了我。
  我走过去,接过鞭炮。那鞭炮比在小贝的挎包里又长粗了一轮。如果小棠坐着的那块大石头有一道缝隙的话,如果把它塞进去,也能炸开石头,炸得七零八碎。
  小实尖叫着点燃了她分到的鞭炮。小进说要留着炸古墓道。
  他们看着我。
  小实走到我的面前,仰望着我的脸,把火柴塞到我的手心里。
  那真是一声巨响。
  我想齐天大圣孙悟空就是这样从石头缝里蹦飞出来的。
  午时过后,阳光把树叶晒得软软的。我们担心时间紧迫,借口回家,顺利地又搭上了一辆拉草的拖拉机。在距离古汉墓群不到一里地的王聚村下了车。
  王聚村的历史,是我们县仅次于列子的老家列王村的。也许是因为春秋战国时期的大人物列御寇的纪念祠堂是宋代重建的缘故吧,县城的古玩市场里,一多半经营古玩的商铺都是汉代才有的王聚村的人开的。他们熟悉汉代的历史比他们村的鸡圈中有多少鸡毛,还要清楚详细。县城举办的王粲文化节,背诵王粲诗歌的人,连续五年第一名都是他们村的人。
  下车后,我们又步行了一会儿,就到了古汉墓群。
  古汉墓群很容易辨认。关于汉墓群的发现,自电视报道后,前来盗墓的人不绝如缕,听说连日本、法国、美国的文物贩子都来了我们县上,县里的文管所就沿着省上文物局划定的墓群范围,沿着边际栽种了一圈杨树。杨树才栽种上一两年的样子,瘦瘦弱弱地站立在正午的阳光下,向我们招着手。   好蠢的保护方式啊。
  我们穿过杨树的间隙,进入了成了广阔的蔓草平原一样的墓群。古墓群并没有新闻里说的那样夸张,“处处都是小山一样的坟冢”。因为未被发现前一直是王聚村的农田,很多原本堆积高大的古墓都被农户铲平为田地了,只留下一些一时难以挖平的大墓冢,它们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但我们觉得墓群的上空别有一种神秘、奇异的氛围。
  小棠在大羊和小进的鼓励下,最后一个迈步跨进了杨树围墙。她不停地看着脚下,眼神专注,担心被某个墓葬里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她细细的小腿。
  蔓草有半人那么高,看不清地上的情况。我们找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推着两侧的草丛,小心翼翼地朝深处走着。寂静无人的墓群里,只有我们的身体碰触到杂草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我们憋气很久才释放出的大大的喘息声,还有不远的草丛里听到我们的脚步声逃窜的小动物的声音。“也许是一条蛇,或者巨型老鼠吧?”小贝不时大惊小怪地尖叫一下,吓得小棠哎呀跳跃叫喊着。她每次定下心神,都要掐一阵子小贝的胳膊。
  小贝痛得大笑。
  但我们很快就不敢笑了。
  顺着刚才的蔓草小径,在墓群的深处,我们爬上一个凸出地面的墓冢。就在我们搭着凉棚朝四周观看时,只听到地面的某个地方“噗通”一声,紧接着,小进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魄的叫声!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一只脚陷进了地面塌陷的一个窟窿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大羊妹妹小实的一只胳膊!小实待了片刻,哇得大哭起来。
  小棠的双手紧紧地交叉着贴在胸口,全身发抖。她完全被吓呆了。
  至少过去了有一年的时间,我们才稍稍恢复了平静。我小心地走过去,把小进拉起来,拍掉他腿上的土。他的腿仍然瑟瑟发抖,脖子上尽是汗珠,衣服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这时,他才松开小实的胳膊。小实急忙躲在了她哥哥的身后,抓着他的背心。
  大羊愤怒地看着小进,心口起伏着,过了好久,才移开了目光,不再瞪视小进。
  走下这个诡异塌陷的墓冢,我们行走得更加小心了。小贝也不再开玩笑了,他自信地跟在小棠的身后,小棠每次一回头,他便拍下胸脯,让她放心。
  我们放弃了挖掘这个吓得我们半死的墓冢。
  下了这个墓冢,我们继续穿行在高深的蔓草丛中。轻利密集的草叶每扫过胳膊和腿部,都像是被一个汉代的狰狞小鬼的牙齿咬过一样,火辣又冰凉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
  大羊打头走在前面,小实紧跟其后,不时地甩下她被小进抓过的胳膊;小进愧疚地跟在小实后面;小贝跟在小棠的身后,严肃认真,紧抿着嘴唇。我走在最后。
  又继续走了一阵,蔓草变得稀疏起来,然后是被挖掘出的土壤覆盖的痕迹。
  “有人赶在我们前面下手了!”
  小贝不由分说地从小进带的布包里掏出剩下的唯一一个鞭炮,跑着蹿到最前面。
  我们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了上去。
  一片挖掘得整齐干净的深坑与沟道出现在我们面前。坑道里,到处都是铁锨、锤头、编织袋、木索架、毛刷以及几堆帆布覆盖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大羊狠狠地吐了口痰,骂了句脏话。
  “盗墓都敢这样大张旗鼓!简直没王法了!”
  “嗯!”
  他妹妹小实攥着拳头,咬牙忍痛着。
  “这是考古所的人挖的吧?”
  我谨慎地说了一句。
  “考古所的?”
  他们齐齐地看向我。
  “对。你看那个角落,还有两个人。”
  我指着距离我们最远的坑道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两个戴着帽子的人蹲在坑道里,小心地做着什么。
  他们狐疑着看看我,再看看那两个人。
  我们踩着翻挖出的土壤,朝那两个人走了过去。小棠犹豫着跟在最后面。
  听到我们的声音,那两个人站起身,伸懒腰一样转着颈部,仰望着站在坑道上的我们。他们俩都戴着白色圆边的帽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一手托着笔记本,一手持着圆珠笔;另一个人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左右换手拿着一根形状古怪的铲子脱下手套,抬抬帽子,扶了下滑落到鼻翼的眼镜,朝我们笑了笑,露出白色的牙齿。
  “你们是来探险的吧!”
  我们警惕地站住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近来探险的人真多啊!你们是这个暑假的第十拨探险者了。不过嘛,”他说着停顿下来,又笑了笑,“你们与他们不一样的是你们带了两个女孩子。真是一群勇敢的男孩子啊!”
  大羊听罢,侧脸看了看小棠,咳了咳嗓音,挺直了胸脯。
  “你,你拿的那个古怪铁杆子……是做什么用的?”
  听到坑道里的中年男人的赞誉,大羊信心倍增。
  “这个是……”
  中年人微微抬起那根古怪的铲子。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书籍里的图片。
  “那是洛阳铲!考古学家专用的。”
  我打断了中年人的话,抢先说道。
  “嗯。是啊。好聪明的小伙子!”
  中年男人赞道。他身边的年轻女孩子也对着我笑了起来,她的嘴角笑成了月牙的模样,比小棠的笑容好看一千多倍。
  大羊责怪地看我一眼,又看看旁边的小棠。
  小棠神情讶异地看着我。
  “你们带了什么探险设备呢?给我也看看吧。”
  中年男人说着朝我们走过来。
  小贝急忙把攥着鞭炮的手藏在身后。小进慢慢地把他斜挎着的布包往身后挪移。
  “……没有带什么……”
  大羊尴尬地在短裤两侧搓着手。
  也许是习惯了鬼鬼祟祟地走路了吧,这时,我们才看到就在我们斜对面的地上插着一面夺目的旗帜,旗帜上写着“山东省文物局古缗城考古队”字样。
  “哈!那么大的一根鞭炮啊!”   “……”
  小贝把鞭炮藏在身后也被发现了,羞愧地低下了脑袋。
  “那肯定就是你带着铲子了?不过你的布包太小了,铲子估计也大不了,如果太小,要挖出我们这样大的坑,估计要到你读大学呀!哈哈,给我看看质量怎么样?”
  中年男人指着小进的布包。
  原来他们一共二十多个人。现在正午,其他人去吃午饭了,他们两人留下清理一点儿未完成的工作。
  “你们也没有人看守吗?杨树篱笆谁都可以进来呀?”
  中年男人和年轻女生沿着坑道的梯子爬上地面,领着我们进入旁边的一个帐篷中。
  帐篷里只有一张小桌子没几个小板凳。待我们坐下后,我好奇地问。
  “观察好仔细呀。好几个角落有监控镜头啊。”
  说着,中年男人抬手指了下帐篷外对面的一个小帐篷。
  “安全保护有专人负责的。你们渴了吗?”
  我们点点头。
  年轻女生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水。她的胸口一侧别着一个小方牌,上面写着“实习”两个字。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想,我只是认出了洛阳铲,她就对我那样甜蜜地笑,如果把家里的百科辞典看完的话,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我。
  “李白也来过这个地方!”
  我怀着弥补遗憾的心思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哦?”
  中年男人和女实习生惊讶地看着我。
  “李白的朋友孟浩然去鸡黍乡找他玩。写了一首特别有名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鸡黍乡’的名称就这么来的。然后他们喝着酒,就来到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比李白的朝代还久远。孟浩然也很喜欢汉代的大诗人王粲。他们俩就在一个黄昏,坐在王粲的墓前,像曹操的二儿子曹丕那样,学驴叫给王粲听。”
  “哇!”
  女实习生惊喜地拍着手。她的手指又细又长。中年男人微笑着,不愿相信地摇着头看着我。我想再炫耀一下我会背诵的李白的诗歌,但中年男人却挪动身体开始察看大羊、小进带的挖掘设备了。我便有些讨厌他了,这么自私的人。
  他说小进的铲子太小了,原本他以为会有菜刀那么大,现在一看原来是半个菜刀,连铲子也不是。他对大羊带的口袋赞不绝口,说大羊一看就是个勇敢、大气的人,带的布袋能把整个古汉墓群的文物都装上带走。他说根据小贝的鞭炮大小,可以说明小贝肯定跑步非常快。他又说小实什么也不带,一看将来就是个做领导的。
  “但这个女生最了不起。”他看着小棠,“她鼓励着你们每一个人。”
  小棠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她扫视着扭捏羞涩的我们,然后眼睛的余光定在了那个女实习生身上。
  考古队的中年男人和年轻女实习生给了我们每个人一枚据说是汉代的小瓦片。
  “二十年后再来探险啊!”
  他们两人一路和开始工作着的同事打着招呼,把我们送出古墓群,送到王聚村的公路口。
  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我们算着时间,计划搭顺风车回去。
  我们坐在王聚村邻近公路的几个石碾上,等候着路过的善良的车辆,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叹着气。中年男人赞美过后的失落,冲击着我们原本兴致勃勃的心。午后的燥郁暑热全部席卷而来。我捏着那枚纹样简陋的小瓦片,看着背后的农田,想把它抛得远远的。
  往县城驰过的车辆一辆比一辆快。每辆车上都坐着一个坏人。
  小实闭着眼睛,依靠着大羊的身体;小进踢着公路边的石子;小贝抛接着剩下的鞭炮;小棠刚才在考古队的帐篷里没有喝水,现在疲倦地用手抠着起皮的嘴唇,让人心痛不已。
  我站起身,想去王聚村里给她找杯水喝。
  一群比我们大一点儿的男孩子朝我们歪歪斜斜地走过来。
  他们很快站到了我们面前,包围了我们。
  领头模样的一个男孩目光凶狠地看过我们每一个人,然后目光落在大羊身上。
  “来我们村挖宝的吧?老实点!乖乖地每个人交出五毛钱!不然!”
  他的伙伴们摩拳擦掌,把手指攥得骨骼直响。
  “没有钱!”
  大羊大喝一声,握起拳头,示意我们背对着背,把小实、小棠围在中间。
  小进掏出他的半个菜刀;小贝一手抓着他的巨型鞭炮,一手把一根火柴贴在鞭炮下压着的火柴盒磷纸上;小实和小棠在我们背后的空间紧张地喘着气;我什么也没有拿,把手掌握起又拳上,拳上又松开。
  “没钱?嘿嘿……”领头的男孩发出流氓一样的笑声,“那把那个用手帕扎头发的女孩给我们留下也可以!”
  “哈哈哈……”
  他们笑得像越发像流氓了。
  “嚓!嗦——”
  小贝点燃了火柴,又点燃了唯一的巨型鞭炮的捻子,对准了领头的那个人!
  这时,一辆路过的大巴车停在我们对面的公路上,司机探出脑袋,冲着那群男孩大声呵斥着。流氓男孩们看着小贝的手中,又看看大巴车上的人,混乱地叫骂着仓皇跑散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大羊转身抢过发呆的小贝手中嗤嗤燃烧着的鞭炮,弯腰、蹲身使劲甩手一抛,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的农田里。
  两声紧密相连的巨响。
  比孙悟空蹦出石头时还要震耳的双响炮声。
  大巴车开车了。
  我们又坐在了公路边的石碾上。比刚才考古队的人送我们到这儿时更加疲惫、失落,失落里夹杂着不安。我看着王聚村的村口,走到小棠的面前。
  她的脸色还处于刚才的惊慌中。
  “小棠。我们出发吧,有我们保护你呢。”
  我哪里来的勇气呢,还在她面前挥舞了一下拳头。
  “滚一边去!连个不认识的女生,都要给人家背诵李白的诗歌!”
  责任编辑:丁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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