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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5日农历大年初一
一般情况下,买年货这种事轮不到我,几次弄巧成拙后,我家婆娘就基本不让我插手了,我也因此落了个清净。
单位食堂的卤菜平时就很受老婆、儿子的欢迎,加上干净便宜,于是前几天我接到老婆命令买点儿卤菜过年时吃,知道我数学不好,儿子还特意用微信把要买的牛肉几斤、牛肚几斤、丸子几斤列得清清楚楚发给了我。
第一次去,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基本都按图索骥买得差不多了,就差牛肚了。
牛肚很抢手,一下就被抢光了。
第二次又去,还是很长的队,排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买到了。
牛肚在同事的小冰箱里躺了两天才有空带回家。
一家人都很高兴,我也仿佛立了大功般,说话都硬气了许多,吃饭的时候借机喝了瓶啤酒。
本来是打算腊月二十九吃年饭时做牛肚的,考虑到遥不可知的“解封”以及疯传的物资哄抢,老婆觉得应该省着点儿吃,就简单地弄了几个菜,没弄牛肚。
在家憋了几天又整天刷手机的婆娘急了,今天一大早跑去中百超市抢东西,对此我很气愤,甚至认为她的行为极为愚蠢,在接她回家的路上没给她好脸色。
然后,婆娘就不出意料地爆发了。今天炒好的牛肚没吃成。
到了单位,我在食堂的盒饭里看到了牛肚炒蒜薹,很想吃,又想吃油炸的小鱼,被告知两种不在同一个盒饭里,管它呢,两盒一起买了。
终于吃上了牛肚,感觉也就那样。
2020年1月28日农历正月初四
我又退了个群。
群里有很多我尊敬的战友、同行和老师,也有很多我欣赏的朋友,更有一些曾经帮过我、指点过我的师长。
说实话,我真心不想退,也不舍得。
这里的很多人我都素未谋面,甚至真实的姓名我都不清楚,但我知道,這里的很多人都是我最欣赏的朋友。
我一直认为,身体上的痛不算什么,精神上的痛才是最致命的。
我自认我并无太多的过错,只因为我身在武汉,就要承受这些羞辱。
赤裸裸的,当面的。
一个人应该是有点儿底线的,我只好选择退出。
可能会有人说我玻璃心,但这都无所谓了。
“只有脑容量小的人,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别人指手画脚,为生命排价值序列,设置主观单选题,实施绑架,来满足其变态的整齐划一。”
就用“国家地理”(一位同行的网名)的这句话结束吧。当然,还有最后一句,你们一直是我的朋友与良师。风波过后,若有机会来武汉,“秀才”(我的网名)一定把酒与诸君痛饮。
2020年1月29日农历正月初五
2020年的第一骑,就在今天上午开始了。
收拾好一切,出发前,在单位门口自拍了一张,发在群里,这是骑车多年的习惯,毕竟路上有太多未知。
都是熟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路上车、人都几乎看不见,空荡荡的,很不适应。
在每个路口,红灯的时候,我停下来,等绿灯,推过去,再继续骑。
偶尔的几个路人,都是和我一样全副武装,唯一不同的是,一些人,面对红灯,直接就过去了,一丝想要停留的迹象都没有。几辆电动车和以往一样,甚至比以往更快,匆匆驶过红灯各奔东西。
遵守规则的人,无论何时都会遵守,不遵守的,依旧不论何时都我行我素。
这,不分地域,不分种族,不分国界。
我等我的红灯,尽管宽阔的街道上无人,无车。偶尔可见一两辆“麻木”(电动三轮车)冒着烟急匆匆地从身边驶过,上次见到这种已经被禁的交通工具应该是十年前了吧。或许是急着送病人才出现的吧,毕竟所有的公共交通都被禁止运行了。
途中路过不少药房,药房门口无一例外地排着长长的队,上年纪的人多一些,都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只能看见花白的头发。
江汉桥前,有个小坡,骑上去还比较轻松。两个婆婆在上桥处徘徊,看样子是在商议能否从这里走过去。
琴台大剧院旁,我休息了下,补了几口水,早饭没吃,还是有点儿轻微反应的。原地活动了两分钟左右,继续骑行,回家。
月湖公园旁的人行道上,有几个零星的路人,应该是附近的居民,其中两个还带着狗,一个带着狗的大妈看我的眼神分明有些异样,可能是我看她没拴狗绳的憎恶眼神刺激了她。
琴台转盘上桥的引桥处,两个年纪大的清洁工师傅在躲风,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隐约听到他们说,超市里的菜还挺多的。
2020年的第一骑,就在今天上午开始了
桥上依旧很空,往昔车多的时候在桥上走,能感受到大车经过时桥的轻微震动,现在,只有三个武警很威武地在桥上走。骑到桥中间时,对面过来一个骑共享单车的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对我做了个敬礼的手势(骑友相遇时经常会这样打招呼)。因为突然,擦肩而过之际,我有点儿慌,左手回礼时有些变形,但我仍然看到了他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里的笑意。
回头再看雾蒙蒙的江面时,船、水、浪,竟然都清晰起来,远处还有汽笛声传来。
一路下坡骑过去,在首义广场停了一会儿,偌大的广场上空无人迹,一个应该是流浪者的老婆婆在花坛的边沿坐着,大声地背诵着毛泽东的《愚公移山》,我听了一会儿,竟然一字不差。
快到家时,几个小区和路口已经有很多戴着红袖箍的人在踱着步,药店的门旁贴着每人限购三个口罩的公告。
到家后我匆匆放下东西,还没喘口气,就接到单位电话,所有人员全勤,单位待命。只好又骑车返回,黄鹤楼上桥处有一段长缓坡,骑得有些吃力,减速变挡,上。 那种浓浓的无力感、无助感、挫败感就这样涌过来,把所有你知道的坚强、勇敢碾得粉碎,直到逼出你的眼泪,逼出你的脆弱,逼出你的渺小……仍不停歇。
最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来,是的,必须要擦干眼泪,必须要振作,必须咬着牙,再咬紧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坚持住,挺过去……
我在电脑上敲下此刻心中的声音——
《这一月,我不再写诗》
翻遍所有的现代字典
或者
说文解字
都找不到字和词
来准确描述
我在这短短七天里
听到的
看到的
所有事情
2020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十
我现在的手机里,存的电话号码有451个。
这么多号码,经常电话联系的却不多,主要是单位的、家里的,偶尔有一些好友。
我不是个话多的人,在人际关系方面也不太会八面玲珑,加上现在都是微信,所以打电话的次数不太多,陌生电话就更少了。
这几天,陌生来电突然多了起来。我这个人呢,应该是“机德”比较好的,有了电话就接,生怕错过了亲人、朋友的电话。
还真是,这几天打来的十多个陌生号码,都是来自亲戚、朋友,无一例外的,都是问我怎么样,武汉现在怎么样?
今天一个濮阳的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心想估计是在伊春全国公安摄影培训时认识的老哥,一接,果然是,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热情而淳朴。
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
这么多平时不怎么联系的朋友、亲戚都在关心我,心里很暖的。虽然都是大老爷们儿,也不会说什么饱含感情的话,都是平常的问候:“上班了吗?”“情况怎样?”“照顾好自己。”
我对他们也都是实情相告,我知道的,我看到的,我相信的,包括我担忧的。
我想我的清醒、冷静与客观若能让朋友们对疫情有和我一样的认知,也是对这场战役的贡献。
每个人都是个麦克风,身在漩涡中心,如果你是惊慌失措的,如果你是悲观绝望的,如果你是疑神疑鬼、深陷各种谣言的,那么,你传递出去的也是与你一样的情绪与态度。
这比病毒的传染更为致命。
你愿意把焦点对准谁,这才是主要的
端正自己的心态,不夸张、不扩大、不虚化、不美化,冷静客观,这是目前最应该有的态度。
被病毒传染了要隔离,各种不良的心态也应该被隔离。现在不光看做了什么,还要看说了什么,尤其是对那些希望了解实情的朋友。
谢谢关心我的亲戚朋友们,我很好,不光是身体,还有心理。武汉也很坚强,有些人病了,但更多的人没有。
这些人正在与所有关心这座城的人一起努力,帮助这个城市,早日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我们老家有句老话,扶起竹竿扶不起井绳。
想要早点儿站起来,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做竹竿。
2020年2月5日農历正月十二
很多人都知道,我是玩摄影的。
毕竟,从接领导命令开始照相到现在,应该有十八个年头儿了,十八年间,用了六七个相机,拍了几万张照片。
我喜欢拍身边的、很普通的,或者按照有些人的说法是毫无闪光点的那些人。
很多时候,拍照的人已经习惯把镜头对准特定的人,那些特定的人面前总是大大小小“枪炮”林立,而更多的人被无视,或者被当作背景虚化了。
前天我看到一个报道,英雄机长某某某驾驶飞机运送二百多名医护人员和大量器材支援武汉。录像机、照相机都对准了英雄机长,镜头和采访都给了英雄机长,而那些马上要上战场的医生、护士们都被当作了背景。
他们已经习惯了自动对焦,对焦在特定人身上,虚化大多数。
在这场灾难中,我们看到了很多“特定人”在镜头前从闪闪发光变成一个笑话。
而焦点外的那些人,要么被虚化,要么成了一个个虚幻的光斑。
我其实更愿意看到这些普通的医生、护士、病患、警察,他们怎么想的,他们怎么生活的,他们的焦灼,他们的恐慌,他们的绝望和希望。
我觉得,他们应该更多地被记录。
因为玩摄影,我也经常被朋友、同事叫过去帮忙拍些照片,有些时候会换来一句,还可以。更多的时候是,你这水平不行,还不如手机拍的好。
确实是,现在手机拍出来的人更漂亮些,因为有美颜。很多人也愿意活在美颜里,不愿意面对长焦下清晰而真实的自己。
事实与真相呢?也是一样的道理。
摄影只是个表现手法而已,水平有高低,但你愿意把焦点对准谁,这才是主要的。当然,这也取决于你愿不愿意真实记录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这场灾难。
2020年2月6日农历正月十三
我是个不完美的完美主义者。
总希望做事也好,为人也好,有安排,有打算,留后手,有准备,按部就班,未雨绸缪。
但现实是,很多时候,即使做足了功课,还是会出现意外。就像我们出去骑行,迷路、爆胎、天气、疾病等意外因素都考虑了,还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比如桂林骑行途中的山体滑坡道路被封,比如海南骑行时五指山长坡的意外事故,等等,这些完全无法预知的意外会彻底打乱整个规划。此时,我往往就会很沮丧,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有时还会发脾气,甚至崩溃到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但幸好,我们一起骑车的都是在一起五六年的老朋友,出现了突发状况,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克服困难,让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成了骑行中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