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鑫旗“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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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份的工资没有按时拿到。王辉(化名)觉得,厂子可能出了一些情况。
  王辉是宁波七鑫旗电器有限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其厂区位于宁波市区偏远的鄞州高新区,该区既没有娱乐场所,亦无繁华商圈,在此坐落的多为宁波当地民营中小型企业。
  拖欠工资的情况此前从未发生。9月下旬,原本是七鑫旗向员工发放8月份工资的时段,但全厂上下近1300名员工都未拿到。与此同时,传言在厂区内扩散: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
  几天后,有关七鑫旗的传言迅速从厂区内传出,国庆长假还未结束,即有宁波方面人士在微博上称,“浙江宁海某集团老总刘某跑路未遂,目前已被控制,资金亏空数十亿,主要是赌博和房产投资失利。”
  微博虽未指名道姓,但甬上私募及传媒圈均知,此微博所称刘某,即为七鑫旗老总刘鑫浩。刘的七鑫旗集团,成立于2007年7月,初始注册资本金为500万元,一年后扩大为5000万元,公司主营电水壶、蒸汽清洗机等小家电产品。
  微博中“赌博”与“跑路”两大关键词,迅速激起了坊间热议。从今年四月以来,有关温州中小企业老板因公司或个人欠下巨债而跑路的消息不断,迄今已被证实的超过20位。
  过去20年里,温州模式代表了一种高速的经济发展模式,颇有大市场、小政府的意味。其民营经济的象征小企业蓬勃发展,也辐射到浙江其他区域。但随着经营扩大,银行贷款门槛限制,企业在运作过程中,越来越依赖民间资本——高利贷。2007年的吴英案正是信贷风险的开始。
  2011年8月底,宁波出现了第一位跑路的老板——位于奉化的唐鹰服饰总经理胡绪儿,因多次在澳门赌博欠债,撇下约1.2亿(其中银行贷款约1亿,民间借贷约2000万)的债务后,只身跑路,外界至今不知其下落。
  胡绪儿曾于2005年获“首届浙江十大青年创业奖”,而唐鹰服饰在宁波名声甚赫。胡的跑路,在宁波从事进出口贸易老板的李芹(化名)看来,是极为罕见的。李芹在接受《南都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唐鹰服饰的衰落,虽在一年多前已有所耳闻,但“根本想不到会以老板跑路的方式爆发”。
  继胡绪儿之后,从宁波宁海县发迹的刘鑫浩,一度被认为是“宁波跑路老板第二人”。不过在10月13日,宁波市分管金融的副市长苏利冕在接受《南都周刊》记者电话采访时明确表示,刘鑫浩并未跑路,“从来没有离开公司一步,每天都在加班加点”,苏利冕又强调称,“刘鑫浩不赌不嫖,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当日,七鑫旗一位周姓副总也对《南都周刊》确认,刘鑫浩被传跑路前后,一直出现在公司。
  苏利冕透露,宁波市政府方面得知七鑫旗集团资金链出现问题,是该公司发现无力向员工发放工资后,主动向宁波官方报告的。
  
  借贷之殇
  据本刊记者掌握的一份宁波市银监局落款于10月9日的文件显示,“经初步核查,宁波高新区七鑫旗公司及其关联企业有21家,其中:与我市银行业金融机构有授信关系的企业有11家”,“上述11家授信企业涉及我市的19家银行业金融机构,截至2011年10月8日的表内外授信风险敞口为10.95亿元”。所谓“风险敞口”,可通俗理解为债权人因债务人违约,可能承受的风险信贷余额。
  上述文件证实,七鑫旗集团存在超过10亿元的债务,这在宁波一位不愿具名的私募基金从业者看来,极为罕见。记者掌握的七鑫旗集团工商资料显示,其2010年销售额约5亿元,是公司成立至今的高点,该人士对此分析称,“即使按照这个主营业务收入水平,加上资产抵押,综合评估其所能拿到的信贷额度,在正常情况下,也绝不会达到宁波银监会披露的10亿元水平。”
  除了银行借贷,一位宁波金融界人士估计,七鑫旗目前背负的民间借贷总额也到约9亿。而民间借贷,正是拖垮七鑫旗脆弱资金链的一大原因。
  一位不愿具名的寧波高利贷人士向本刊透露,宁波的高利贷利息,最低也已达到1分利(即日利率为1‰),一般的则高达4分甚至5分。前者一般是中小企业用来维持公司正常周转,故贷款时间较长,可达数月甚至整年;后者则用来与银行调头。若以七鑫旗背负的9亿元民间借贷均为1分利计,则半年期的高利贷利息就高达1.5亿元。
  据了解,小家电行业的毛利率最多不超过40%,即便按七鑫旗2010年销售峰值时的5亿元计算,所获毛利不过2亿元左右,加上银行借贷利息,七鑫旗的实际财务状况,极为不乐观。七鑫旗2010年的工商资料显示,公司净亏损已达5500万元左右。
  七鑫旗一位总监对此深有感触。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他称,公司选择民间借贷是无奈的唯一选择,“我们是被逼着只能向民间借贷这条路上走”,“去年紧缩银根期间,我们向银行借贷变得非常困难,即使银行同意贷款,但要求非常苛刻。”
  严苛的信贷要求中,即包括“存一贷一”,即银行要求企业在这家银行账户上存有一定数额的资金条件下,按相同的数额向企业放贷,失去了基本的杠杆率。这在上述总监看来,根本起不到企业短期调头寸的作用。除此以外,向银行借贷需等待的审批等诸多环节,加大了时间成本,即使最终成功从银行获得贷款,还需支付例如顾问服务费、资金占用费等多项费用,费率可达贷款额度的3%左右。
  相比之下,民间借贷的流程则简便得多。一个典型的情况是,中小企业找相熟的高利贷主借贷,后者在了解公司运作情况后,在两三天时间内即可完成放贷,除了高额的利息,并没有其他费用。
  向银行借贷不顺,继而转向民间借贷,最终因宏观经济和企业自身盲目发展原因而导致资金链断裂的情况,是七鑫旗的垮掉模式。
  
  政策突变
  宁波市副市长苏利冕和宁波金融办公室主任姚蓓军,都在接受本刊记者电话采访时也称,七鑫旗目前遭遇的资金链问题,其直接原因是其盲目扩大生产。
  “宁波和温州的企业,从总体来看,完全不是一种模式”,苏利冕称,“利率提高、人民币汇率提升、国际市场萎缩等多种因素,都导致了企业的危机。”
  姚蓓军则称,“温州跟宁波不一样,宁波少数中小企业目前的困境,起因是在于银根紧缩,外需不振,内需不足”,因此“企业有点风吹草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作为区隔,苏利冕和姚蓓军都在采访时强调,七鑫旗资金链问题“属于个案”,刘鑫浩也没有跑路,更不像温州部分跑路老板那样,因为赌博而搞垮公司。
  但宁波的中小民企生存困境,却是不争的事实。10月13日,两个关于缓解中小微企业发展困境的主题会议在甬召开,宁波市市长刘奇出席企业家代表座谈会,并指示宁波发改委、经信委等部门倾听企业的现状和需求;副市长苏利冕则要求银行业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信贷资金倾斜力度。
  然而就在2010年1月28日,宁波市副市长余红艺,在《全市工业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却显得十分乐观。余在讲话中称,“我们面临着难得的机遇窗口期”,并将四万亿元投资规划、国家产业政策导向,和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并列,称为“第一个窗口机遇期”。
  “2008年底的‘四万亿’计划出来后,信贷的状况明显好了很多,”上述七鑫旗一位总监称,“但自2008年来的宏观政策调整,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些调整中的困难。2008年开始,金融危机还没完全爆发之前,政府就进行了宏观调控,开始收紧银根,之后金融危机爆发,国家四万亿政策又大力地放送,但过了不久后从2010年底开始,又收了回去。落实到企业的借贷层面后,就显示为银行收的时候,我们借不到钱;放的时候,我们开始投资;一年不到后又收,投资扩张的脚步完全乱了。”
  记者掌握的一份《宁波市2009年度重点项目联系汇总表》显示,七鑫旗在2009年度的固定资产总投资达4.378亿,银行贷款已为1.2亿,此时,距该公司成立尚不满两年,而记者查阅工商资料发现,七鑫旗将注册资本金从此前的500万元,扩充十倍至5000万元,正是在2008年底。
  而在另一份由宁波市重点工程领导小组于2010年3月10日印发的《关于公布2010年宁波市重点工程项目名单的通知》上,七鑫旗亦名列其中,其以2010年投产的“年产720万片TFT-LCD模组生产线技改二期项目”,位列200个重点项目的第96位。
  七鑫旗周姓副总对记者形容,七鑫旗属于“突然死亡”。“去年公司的销售情况还一直处于上升趋势”,他说,“直到今年前几个月开始,我们听到了一些老板跑路的消息,没想到国庆节前就轮到我们的老板了。”
  “一方面银行紧缩贷款,企业之前被‘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释放出来的信心,和扩大的产能无法及时调整,导致借贷成本和生产成本急剧上升。”上述宁波私募人士,为七鑫旗的垮掉,做了这个注脚。
  然而,抱怨因“四万亿”宽松的经济刺激政策和其后紧随而来的紧缩银根,导致企业“没有方向”的那位七鑫旗总监,却在老板被传跑路,公司运作陷入困境后,只得含蓄地指望政府再救一把——
  “从企业正常经营来讲,资金链绝不能断;一断的话,对客户、供应方、员工,都会出现问题。如果我们垮了,也许对宁波别的中小企业也会有不利影响。”
  宁波市政府也立即主动投入了稳定七鑫旗的工作,并通过官方《宁波日报》表示要“全力维持企业正常生产经营,确保企业不破产、不停工。”
  这则刊登于10月13日的短讯还意味深长地写道:“近年来,由于七鑫旗公司投资扩张比较快,在当前货币政策相对趋紧的宏观经济形势背景下,资金出现一定程度的困难。”
  
  “落实到企业的借贷层面后,就显示为银行收的时候,我们借不到钱;放的时候,我们开始投资;一年不到后又收,投资扩张的脚步完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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