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凌域的财务危机，各方都有说词，远因近因也各有解读，当然过错都在对方，无辜受累都是自己。在此，笔者不想追究这中间的是非，只想问一句，为什么好好一个光鲜亮丽的文化产业，稍稍掀开竟如此悲凉?谈到书店，未必只是金石堂，谈到经销商，未必只是凌域，谈到出版社，当然未必就是讲城邦。
　　图书产业和所有其它产业一样，上下游厂商间，在交易折扣上基本上是处于零合状态，折扣降一分，书店就多一分毛利，出版社就减一分收入。但在正常情况下，双方都明白没有对方的支持，最后的营业产值不会实现，因此彼此会走向双赢，共存共荣。
　　然而一旦产业环境劣化，供给大于需求，市场均衡失守，通路就会发现他们凭空拥有的梦寐以求的地位，不纯是因为他们经营成功，而是因为供需失衡而让他们占有了买方市场的优势。通路为王现象不只在百货、量贩、便利店发生，同样也在图书业出现。
　　在通路力量最强的产业里，通路对上游供货商几乎是予取予求的，上架费、物流费、广宣费、改装费、责任业绩、抽成保证等，供货商几乎没有谈判余地，爱来不来，你不同意的话，还有别人抢着接受我的不平等条约。
　　市场优势实在太好用，书店业者根本不可能为了维护产业和谐，而放着威力强大的武器不用。所以这些年来，连锁书店进货折扣逐年下降，延账情况常年上升，甚至连出版业者自己也常常鼓励这种情况，例如提出特别折扣、独家赠品等。这也难怪通路食髓知味，觉得出版业者的毛利一定尚未榨取干净。
　　演变的最高峰，则是“销结制”的诞生。书只有卖出才结账的“销结”制度(相对于传统进减退的“月结”制)，确实是书店业者善用市场优势的强大武器。这个制度深深击中产业上下游的要害。
　　如果销结制全面实施，所有书店门市的存货成本，将全数转嫁由出版社承担。书店将不花一分一毫，就可以坐拥全店存货，大做无本生意。还不止于此，本月售出，现金人袋，月底对账，次月开票，票期三个月到六个月，书店可以尽享所有现金实利的好处。
　　生意做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占尽所有便宜了。然而市场地位如此不均衡，多年来上游出版业者始终敢怒不敢言，换得通路得寸进尺，步步进逼，最后的结果就是产业链终于在最脆弱的地方绷断。
　　市场现实如此，用道德劝说，呼吁产业上下游共体时艰，不可能会有任何效果。摆在眼前的大约就是两条路：
　　一个可能是建立有实权的产业公会。现有的公协会，力量太弱，缺乏谈判对抗的能力。公会要有谈判的筹码，必然要对会员有制裁的权力，这样才有可能号令一致，产生威力。如果公会对会员没有约束力，书店业者很容易用各个击破的方式使谈判情势逆转。
　　然而，一来不知道这种公会到底如何能够实现，二来一个有实权的公会对台湾的出版自由，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大家根本不晓得什么时候，这种公会就会被特定的利益团体所把持，如果他们手上又有实权，那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当局会不会收买来做言论管制的工具呢? )。
　　第二条路则是什么也不做，听任市场自由杀戮。零售市场如果那么滋味甜美，迟早会引来业外狼群争夺这个市场。7－11便利店多年来的布局，隐约已让人嗅到这种气味。书店业者越把市场地位操作到极限，越会让许多人觉得这个生意值得进入一搏。
　　如果通路终于榨干出版业者的最后毛利，这样出版业者最后只能逼不得已，放弃那个无利可图的通路，另外开辟新的销售途径，或者直接跟终端读者打交道。因为反正没有任何退路了。
　　为什么这几年大卖场会快速崛起，便利店会抢占市场，出版商纷纷辟建直接的读者俱乐部，这些都是通路失衡下的必然结果。
　　无论如何，市场会重新取得新的均衡，不可能有任何一方长期处于全面挨打的地位。
　　是的，这是个自由市场，但也是个杀戮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