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上的约定:一抹乡愁一个“回家”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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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女儿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却饱受命运的嘲弄,离家避走;她是父亲眼里征服天空的海鹰,却随着父亲的沉浮,坠落在炎凉里打滚。
  那个曾经回不去的家乡,成了父女俩扣响人生之门的密钥,回家湘餐饮连锁有限公司当家人黄海鹰,把一抹乡愁化成了传奇……
  失乐园:两地书里的父女约定
  1995年10月,广东的秋天清澈明丽。中山市汽车站,26岁的黄海鹰目光搜寻着出站的人群,一眼锁定。
  “爸——”黄海鹰迎了上去,百感交集地唤了一声。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紧抿着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4年分离,56岁的父亲一身沧桑,可眼里的倔强依然如故。在黄海鹰的心里,父亲无所不能,是个神一般的存在。20世纪80年代初,经商的父亲是湖北省原蒲圻县(现为赤壁市)声名远播的人物,建立了当地有名的百货综合体,日夜忙碌,年少的黄海鹰经常见不到父亲。
  一天深夜,睡梦中的黄海鹰被轻轻拍醒,只见父亲拿出一把自动折叠伞,粉色的碎花伞盖变戏法似的一下打开,那是少女黄海鹰最喜欢的颜色。黄海鹰眼里亮出了星星,爸爸总能变出别人没有的新奇玩意,让黄海鹰兄妹四人的成长岁月充满惊喜。
  只是,随着父亲如日中天,追随者众多,母亲的担忧也越来越重。
  1991年,黄海鹰即将从华中理工大学毕业,她与初恋男友早已约好,打算前往广州工作。然而,一场突然而至的危机摧毁了梦想——父亲破产了。
  那天,黄海鹰从武汉的学校回家。昔日生机勃勃的家雨惨风愁,已婚的哥哥和弟妹们满脸忧虑。
  “我爸呢?”黄海鹰哑声问道,只要父亲在,什么都不用怕。母亲含泪叹道:“你爸去了湖南老家,想从头开始。他好面子,遇到这种事,他还怎么待在这儿?我宁愿他从没发财过,只要一家人安稳过日子。”
  直到这时,黄海鹰才知道,父亲太重江湖义气,而造成父亲最终破产的原因,是父亲为朋友的企业做银行贷款的担保人,结果企业垮了,朋友跑路了,连累了父亲,父亲所有产业都被抵债,还欠下了巨债。
  听着母亲的叹息,黄海鹰默默心疼着父亲,父亲那么要强、豪爽,她无法想象父亲落魄的样子。
  一夜之间,一家人从天堂跌入了地狱:母亲被债主频频登门催债;已工作结婚的哥哥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20岁的妹妹匆匆嫁人;年少的小弟外出打工……家,就这样散了。家庭的变故,黄海鹰写信告诉了初恋男友。纷乱灰暗的日子,惶恐的她需要一个依靠。然而,渐渐地,她发现男友的信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最后,男友在信中写道:“对不起,我和另一个女孩做了错事,辜负了你。我配不上你了……”
  黄海鹰秒懂了对方以退为进的分手声明,没有人有义务陪她一起在无法预测的深渊里打滚。黄海鹰没有再回信,以沉默埋葬了自己的初恋。
  1991年6月,22岁的黄海鹰大学毕业,她放弃了体制内的工作,因为每月几十元的工资,对于背负巨额债务的家庭来说杯水车薪。在朋友介绍下,她入职了收入相对较高的珠海市一家港资玩具厂。可她连去广东的路费都没有。母亲找出厚厚一摞存折,这隐隐透露着曾经“鲜衣怒马”岁月的几十本存折加在一起只有几十元钱。母亲四处借钱未果,最终,还是黄海鹰的大学同学给她凑齐了路费。
  独自在异乡打拼,黄海鹰每月工资只留下基本生活费,其余全寄回家,帮母亲偿还父亲的债务。初入职场的她,咬牙承受着来自职场的地域歧视,用三个月时间学会了粤语,并凭借过硬的业务能力和流利的英语升任总经理助理。
  而每当夜深人静时,黄海鹰心里想念牵挂的都是父亲,她害怕独自漂泊的父亲走不出人生失败的阴霾,失去信心,伤了自己。获悉父亲的住址后,她第一时间给父亲写信:“爸爸,离开了您的羽翼,我才发现外面世界的残酷。有些同事背地里称我‘捞妹’,我不会自卑不会认输,怯懦只会囚禁人的灵魂。您说过,我是四个孩子中最像爸爸的,但您知道吗?从小到大,爸爸就是我的英雄!爸爸,请相信女儿,我们一定会东山再起的;那个现在回不去的家乡,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半个月后,黄海鹰收到了父亲的回信。那时,车马慢,书信远,居无定所的父亲还时常变更地址,信里的每一个字都成了至宝:“海鹰,爸爸曾经自信地以为能护佑自己孩子一生,可你现在不好的处境,却都是爸爸带来的。爸爸不在你的身边,但是,无论你身处怎样的环境,记住要自强自立自爱……”
  看着父亲的信,黄海鹰大哭起来,她觉得很委屈:父亲怎么能这样说,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还需要提醒女儿自爱吗?
  年轻漂亮的女孩,总是不乏追求者,但经历过家庭和情感变故的黄海鹰很清醒,要在情感世界有足够的选择权,她必须将自己修炼到最优秀。
  不久,黄海鹰跳槽到一家港资上市公司。此后,她一路“打怪升级”,不仅在职场站稳脚跟,还用四年时间还清了家里债务。于是,她写信让父亲来广东:“爸,我要把散了的家再聚拢起来……”
  父女相见,千言万语都化为相视一笑。父亲的眼神依然宠溺、温暖,只是多了一份怜惜。那一刻,黄海鹰突然懂得了父亲给她的第一封信,那是一个深爱女儿的痛苦父亲最深沉隐忍的牵挂和疼惜。
  回家乡:那一抹乡愁的江湖传奇
  父亲的到来,让黄海鹰那颗忐忑的心安稳踏实,随后,她将母亲接了过来,父母在分离7年后终于在中山团聚。29岁时,黄海鹰已是上市公司高管,有了一份旗鼓相当、彼此欣赏的真挚爱情,对方是一家企业厂长。婚后,有了自己的小家,黄海鹰更怀念父母庇护下兄妹四人成长的那个家。
  这时,做厨师的小弟来中山看望住在姐姐家里的父母,一家人围坐一起,说起年少时光,恍若隔世。
  “小弟,爸爸妈妈舍不得你,别走了!”小弟做的是湘菜,那是父亲的家乡菜,黄海鹰决定与小弟在中山开个湘菜馆,餐馆的名字就叫“回家湘”。
  父親有些动容,喃喃地念叨:“回家湘,回家乡……好,好!”那个回不去的家乡,是家里每个人内心的隐痛,也是黄海鹰无数次梦回的地方。从她出发的那天起,她最大的愿望就是重建那个家,重建家里每一个人失落的精神家园。   很快,“回家湘”开业了,父亲每天都去餐馆。博古通今的父亲到哪儿都是焦点,母亲生怕豪爽仗义的他把生意做成了慈善,却劝也劝不住。“妈,你就让爸爸去吧,别担心。”黄海鹰安慰母亲,母亲连连摇头:“这老头子又活泛起来了。”黄海鹰眼圈一红,一个人真正的劫后余生是心的复活啊!看着父亲眼里的光,她知道,父亲找到自己的价值,又“活”了过来。
  凭借着有品质有特色的菜品、用心用情的服务,“回家湘”被当地食客追捧,开设了第二家分店。黄海鹰辞掉企业高管工作,投入经营,规模越做越大,成立了回家湘餐饮连锁有限公司。黄海鹰的哥哥、妹妹也先后带着家人来到中山发展。
  2008年初,黄海鹰参加央视“赢在中国”节目,结识了全国很多创业者朋友,恰逢“回家湘”的第11家分店在中山开业,黄海鹰向朋友们发出邀请,准备借此举办聚会。女儿的成功,让父亲很开心。
  一切就绪,谁知却遇上了南方百年一遇的大雪,进出广东的陆路和空中交通均严重受阻。
  眼看日期临近,父亲变沉默了,不断恶劣的天气和不容乐观的交通,让他沮丧,眼里满是落寞。
  黄海鹰已做好最坏打算,没想到,朋友和餐饮界同仁还是设法从各地赶来,典礼隆重,论坛热烈。
  那天深夜,安排好最后一位朋友,黄海鹰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感慨万千地写着博客:
  “一次次咬紧牙关去叩响的命运之门,终于缓缓打开。那个曾经回不去的家,我家的每一个人都挺起了脊梁,在心里回去了一趟。
  经历过疼痛、伤害、打击种种最恶劣的变局,我庆幸我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向前走。强者自救,圣者渡人,这个世界能穿透阻碍、突围绝境的东西,就在我们的内心深处,那就是‘希望’……”
  这时,69岁的父亲走了进来,黄海鹰急忙站起身:“爸,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就是想过来看看你。写什么呢?”
  父亲凑到电脑前,看着女儿写的博客,一向镇定自若的脸顿起波澜,嘴角抽搐着,皱纹也开始抖动。为了掩饰,他进入卫生间关上了门。
  自来水分明被父亲开到了最大,伴随着流水的声音,黄海鹰听到了父亲低沉的哭声。父亲是个坚强豁达、感情不外露的男人,从小到大,黄海鹰从没看见父亲掉过泪。她伸手想敲门,举在半空中的手又停了下来:压抑得太久,父亲需要发泄。17年了,那一场人生败仗,如枷锁般封印住了父亲,他咬牙挺过的每一天,都想着冲开枷锁,把人生赢回来。
  那一刻,黄海鹰突然明白,父亲为何那么在意这次典禮。在父亲的心中,这是他放下精神枷锁的一次仪式。女儿是他的骄傲,身上投影着他的梦,如果上天为难女儿,就是对他生命的否定。
  半晌,水停了,父亲走了出来,眼睛红肿。
  “爸,我们回家吧!”黄海鹰轻声说道,她和父亲一样,习惯了将内心的柔软隐藏。父亲点了点头,父女俩互相都避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有再说话,一个假装没哭过,一个假装没听到。
  穿过了那堵过去的高墙,心灵终于自由。看着父亲在一群儿孙的围绕下,洋溢着由内而外的轻松,依然板正的身影时不时还在餐饮店内外“巡视”,黄海鹰欣慰不已。然而,她没想到,美好时光如此短暂,2009年初春,父亲患上了肺癌。
  全家人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想救父亲,给父亲做了手术,可父亲的肺癌已是晚期。命运对父亲太过残忍,黄海鹰不忍心让父亲知道真相,叮嘱母亲和家里所有的人,对父亲隐瞒了病情。
  躺在医院里,父亲身体越来越差,癌细胞已全身转移,无边的疼痛如影随形。一辈子都想赢的父亲坚信,女儿能挽救家,这次,也能帮他赢回命。
  那天,黄海鹰忙完手头工作,便急忙赶到医院。父亲刚刚经历了生不如死的癌痛,神志恍惚。
  黄海鹰难过地伏在父亲的床前,从不服输的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爸,我是海鹰,你能认出我吗?”
  父亲虚弱地笑了笑,示意女儿拿来纸笔,在纸上画了一只小鸟简笔画。父亲画出了她的名字,也画出了只有黄海鹰能理解的含义,那是父亲曾对她说过的最动情的话:“有些鸟儿,注定成为天空的主角,它们天生长着鲜亮的羽毛,每一片都闪耀着征服的光芒。这鸟儿,就是海鹰。”
  生死战:父辈的旗帜迎风猎猎
  转眼,到了春节。家人将父亲从医院接回了家。虽然无法接受现实,可黄海鹰理智地知道,能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
  那天,兄妹四家围在父母的身边,一起吃团圆饭。曾经的一家六口,如今已是几十人的大家族,齐祝老爷子健康长寿的声音盖过外面的爆竹声。
  “散了的家,总算聚拢了。”父亲深情地看着家族里的每位成员,眼里蓄满泪。他极力忍着,靠在椅背上,仰起了头,可泪水依然顺着他的脸颊失控地淌了下来。那是黄海鹰第一次真切地看见父亲的泪水,她知道,父亲已经意识到身体状况的糟糕,对生命充满了眷恋,他想活下去,想让这个女儿好不容易聚拢在一起的家,不再走丢一个人。然而,人生总是遗憾。2010年4月,父亲那颗不舍的心停止了跳动。
  “爸,你又一次地走了!”黄海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父亲避走他乡的19年前,只要她努力,就能穿越生死接回父亲。
  带着这份执念,黄海鹰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相比父亲的冒险精神,她谨慎沉稳又富有挑战,短短几年间,在广东、湖南、湖北开了40多家直营分店,将“回家湘”打造成了湘菜领军企业、中国湘菜名店、广东省百强企业,年收入数亿元,并在2018年代表湘菜走进了联合国!
  事业如日中天,然而这时,母亲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妈,过去总是劝你不要操心,现在,你真的不再操心我们了,我反而那么想念你的唠叨!”黄海鹰搂着母亲,可母亲已然忘记了一切。再光鲜的人生,没有了父母的喝彩,也会陡然失色,黄海鹰有种无法言说的孤单。
  2018年5月,没日没夜、高强度的工作,黄海鹰身体出现了问题,腹部剧痛,一连几天高烧达41℃。家人将她送进了珠海当地医院。经检查,医生诊断为癌症,并且癌细胞已经入侵肺脏、肝脏、胰腺、十二指肠。亲朋好友都慌了,满世界联系医院和医生,黄海鹰却很镇定,选择在广州做手术。
  这是一场仅次于器官移植的高难度手术,手术进行了8个小时,完全切除了十二指肠和胆囊,部分切除了肺脏、肝脏和胰腺。
  那天,得知消息的朋友们从全国各地赶到医院,走廊上站满了人,有亲人、有同行、有员工……大家都知道,这是黄海鹰生死攸关的8个小时。手术很成功,切片结果竟然是十二指肠增生,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术后一个月检查,黄海鹰体内没有发现任何癌细胞。半年后,黄海鹰彻底康复,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五脏六腑都动了刀子的人,成了朋友们眼中神奇的存在:“海鹰,你让大家相信,意志力能打败一切。”
  “这一场战斗,是冥冥中,我为父亲打的!”黄海鹰含泪笑道。那天晚上,她再也无法入睡,像父亲第一次离开后那样拿出纸笔,给父亲写信:“爸,当年,您是那么想活下去,可我们失败了。这一次,体会着当年同您一样的离合悲欢,我依然是那个最像您的孩子,连命都要赢回来。爸,我相信是您在默默地庇佑着我,我们一起赢了,对吗?您的生命,就活在我的生命里。”
  父亲已在信无法寄达的遥遥彼端,可黄海鹰觉得父亲就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经历了生死大劫,想到手术那天,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员工在守望着她,黄海鹰猛然明白,“回家湘”承载的不仅是她和父亲的梦,更是“回家湘”所有员工的家,承载着每一位走进“回家湘”的人浓浓的乡愁。
  2020年,餐饮行业因新冠疫情的影响,“回家湘”很多门店关门歇业,但黄海鹰利用这段时间把门店升级改造。随着城市重启,“回家湘”的每位员工都拥有了更好的家园。
  疫情过后的中元节,黄海鹰来到湖南老家父亲的安息地,祭拜父亲:“爸,我很幸运,做了您的女儿。您就像一个开拓者,舍身打开人生那道密门,让女儿看到失败的真相,拿到成功的密钥。我不知道天堂有多远,可我知道,只要我想您,我们就近在咫尺,我们就不孤单!”编辑/陈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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