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2013年7月22日,云南省安宁市连然街一小区一家三口被人杀死在家中,被害三人分别为户主矣勇和妻子贺玲及8岁的女儿诺诺。
安宁警方在接报12小时后侦破此案:凶手竟然是矣勇年仅20岁的儿子矣国雁及其同学罗翔林。矣国雁为何残忍自灭家门?罗翔林与矣家又有何仇怨呢?2014年6月25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轰动全国的惨案——
再婚父亲失败的“育儿经”
矣国雁永远忘不了2003年8月那个火热的夏天,他的父亲再婚了,迎娶的竟是他曾经的“小三”贺玲。那天,矣国雁14岁的哥哥矣国华搂着9岁的他,躲在两人的卧室里,伤心地哭了半宿……
矣国雁的父亲矣勇是云南晋宁人,上世纪80年代末到安宁市闯荡,认识了当地姑娘杨建丽并结婚。在小儿子国雁出生不久后,矣勇买了几辆大货车,开始从事个体运输生意。哪知日子越过越好,矣勇却与比他小13岁、来自贵州的姑娘贺玲有了婚外情。2003年5月,40岁的矣勇与杨建丽离婚,两个儿子都判给了他。
矣勇离婚之前,曾经有一次贺玲上门与杨建丽发生争吵,矣勇为护着贺玲,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动手打了杨建丽。离婚三个月后,矣勇就跟贺玲结了婚,这深深刺痛了矣国雁兄弟俩。
忙于赚钱的矣勇常年在外跑运输,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贺玲打理,矣勇自然顾不上两个儿子。而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因贺玲导致的亲生父母离异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心头。因此,他们与贺玲之间的隔阂如影随形。
2005年,贺玲生下了女儿诺诺。国雁和国华对妹妹很是喜欢,没事就抱着妹妹逗弄玩耍。一时间,家里因为多了诺诺这个可爱的女娃而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兄弟俩与继母的关系似乎也有所缓和。偶尔回来的矣勇看到这些很高兴。然而,随着三个孩子逐渐长大,更深的矛盾随之而来。
矣勇42岁时中年得女,把诺诺视如掌上明珠,只要回到家里就抱着亲个不停。渐渐地,国雁哥俩明显感觉到了父亲的“偏心”。矣勇一向节俭,以前对两个儿子的花销看得比较紧,国华的衣服大都是矣勇在地摊上买的廉价货,而国雁连这样的廉价新衣也几乎穿不到,穿的大都是哥哥穿小的,有些还是破的。矣勇就让贺玲给补一补,给国雁接着穿。连贺玲有时都看不下去,可矣勇不以为然,说:“穷养儿子富养女,男孩子,不能从小培养他们的娇气。”
因为穿着寒酸,兄弟俩经常被同学嘲笑。但那时他们认为父亲就是抠门的人,反正男孩子对穿着并不讲究。可是自从有了妹妹,他们发现,父亲其实大方得很,只是对他们兄弟俩小气。杨建丽离婚后就去了外地,两个儿子一年都见不到亲生母亲一面,兄弟俩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有时被同学欺负,国雁不敢回家告诉父母,经常偷偷哭泣,国华知道后总会安慰弟弟:“有哥呢,哥毕业了就去打工,赚钱给你买新衣服……”在国雁心里只有哥哥是他最亲的亲人。
2007年,国华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矣勇气得狠狠骂了他一顿,国雁帮哥哥说了句话,也遭到父亲的吼骂:“你们两个都一个怂样,没有一个像妹妹那么乖那么懂事,我看你们一辈子都没出息……”18岁的国华拉着弟弟回到房间,兄弟俩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暑假还没过完,国华就到昆明打工去了。临走时,国华对弟弟好一番叮咛:“把自己照顾好,爸爸不给你钱,你就跟哥哥要,自己一定不要硬扛着。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哥有时间就回来看你……”
9月初,已上初二的国雁到离家三十公里外的安宁中学去上学。别人家的孩子都舍不得离家,不习惯住校,国雁却像得到解放一样高兴。国雁说,想让爸爸送他去学校报到,可矣勇说:“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要家长送?又不是没有班车。”
国雁只好拖着行李,背上哥哥的旧书包,搭公交车去了学校。矣勇不知道,此时,在13岁的国雁心里,一颗怨恨的种子已经悄悄埋下了。
没伞的孩子拼命奔跑
国华去昆明打工时只带了200元钱,除去路费住宿和吃饭所剩无几。他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一份做内勤的活,每月工资1800元,但需要交100元服装押金。他只好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给打点钱,可矣勇对儿子高考失利的怨气未消,拒绝了国华,国华只好跟同事借钱交了押金。这年春节,国华回家,他特意给妹妹买了零食和一套新衣服。可矣勇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妻子的娘家贵州过年去了,国雁说父亲让他一起去,但是他才不想跟他们去过年,他要等哥哥。
国华发现住校半年的国雁一下子长大了不少,懂得的事情也多了。兄弟俩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又说起父亲,国雁说:“哥,你还给妹妹买衣服,人家才不稀罕,妹妹的衣服多的是。”接着又说,“爸爸怎么会没有钱?他刚新买了越野车,不给你钱,也不接送我,我每次周末回家都自己坐班车。哥,我们就当没这个爸爸……”说来说去,兄弟俩围绕父亲的话题,除了控诉已没有别的。
案发后,矣勇的一个朋友说,他曾经多次劝过矣勇,对儿子不能太苛刻:“姑娘儿子都是你的骨肉,手心手背,不能太偏心。”可几乎每次矣勇都是一个态度:“‘穷养儿子富养女儿’,这一点我坚持自己的看法。男孩子必须让他们从小吃苦,将来才能自立自强,不然怎么在社会立足。女娃不一样,必须从小富养娇惯,长大之后才不会拜金,才能嫁个好人家……”矣勇的固执,让朋友无言以对。而他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差别教育”,会给一家带来灭顶之灾。
国雁的遭遇深得同班同学罗翔林同情。罗翔林家境较好,父母都在安宁市做蔬菜批发生意。他经常把矣国雁带到家里吃饭,矣国雁也乐意把家里的事和自己的各种想法告诉罗翔林。同学三年,两人处得像亲兄弟一样,这让孤单的矣国雁感受了一丝温暖。
2009年,初中毕业后,罗翔林考上了高中,矣国雁则考取了一所职业高中,他想早点走上社会,打工赚钱,就不用再向父亲要钱了。对小儿子的选择,矣勇又是一番大怒,甚至打了儿子,可矣国雁哭着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考大学!”矣勇无奈也只好默认,对两个儿子的失望让他更加偏爱女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诺诺身上。 2012年初,职高毕业的矣国雁在安宁市内找了一家酒店做酒水推销,不到18岁的他,个子长到了1.75米,白净秀气,深得同事喜欢。不久,他与同单位比他大一岁的女孩儿赵静恋爱了。活泼善良的赵静仿佛给矣国雁冰冻的心带来一束阳光,一下子照亮了他的生命,他一时也变得热情开朗起来。他决定将酒店的果汁经营承包下来,他要多多赚钱娶赵静。
承包果汁饮吧需要交纳承包费一万元,可矣国雁到哪里去弄1万元呢?思来想去,他咬咬牙,还是决定回家跟父亲借。可当他反复挣扎,终于厚着脸皮跟父亲开口后,遭到的不但是父亲的拒绝,还有奚落:“让你读书不读,搞什么承包?你懂什么生意经就敢承包?还不是拿老子的钱去打水漂……”碰了一鼻子灰,矣国雁只好灰溜溜离开了家,对父亲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层。“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无论遇到什么,都有父母遮风挡雨,父亲就是孩子的伞。可是自己呢?不管多大的狂风暴雨,自己也只能被淋成落汤鸡。”这天,他在自己的QQ空间写下这样的感慨:人都活出狗样了……没伞的孩子就拼命奔跑吧……
矣国华很是支持弟弟想创业的想法,可是他工作后工资也不高,而且当时也谈了女朋友,并无多少积蓄,但他还是给弟弟打了2000元,并给父亲打电话,帮弟弟说情。他说弟弟想做事是好事,希望父亲理解弟弟并给予支持。矣国华一再保证说,让父亲先把钱打给弟弟,就算是弟弟借父亲的,赚了钱就还给父亲,矣勇这才给小儿子打了8000元钱。
矣国雁跟女友把果汁饮吧经营起来,一段时间过去效益还不错,他本想到年底还上父亲的钱,哪知女友却突然生病,住院治疗将他们刚赚的一点钱全都花光了。还不上父亲的钱,矣国雁回家后自然又遭到父亲的冷眼和责怪,他简直觉得无地自容。
转眼到了2013年春节,矣勇又带着妻女回贺玲的贵州老家去过年了,两个儿子带着各自女友回到家里,兄弟俩已经不记得这是父亲丢下他们过的第几个春节,好在现在有女友的陪伴,让这个家多少有了点年味儿。两个女孩做了一大桌子菜,四个人边吃边聊。聊起家里的话题,气氛又沉重伤感起来。面对弟弟的愤愤不平,矣国华只好劝弟弟:“家里也就这样,以后也帮不上我们什么。所以我们要自己多赚点钱,多存点钱,也不指望家里……”
话是这样说,可是兄弟俩真正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要找家里。2013年5月,已经25岁的矣国华决定跟女友结婚。结婚这么大的事岂能不跟父亲商量?6月中旬,他回家跟矣勇说了自己准备结婚的想法,并要父亲帮自己出点钱。没想到,矣勇张口就说:“我没有钱,结婚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不能管你们一辈子……”矣国华又望向继母,结果贺玲低着头不作声,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矣国华偶然听到父亲跟继母热火朝天地商量准备给妹妹在安宁市一个新建小区买一套房子,户型都看好了,第二天就去交订金!矣国华简直不敢相信,他悄悄给弟弟打电话说了此事,矣国雁也不相信:“妹妹才8岁啊,就给她买房子了?这是多偏心的父亲啊!哥,你没有听错吧?”
这一夜,矣国雁几乎没有合眼,把这个家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越想越心酸,对父亲的恨意越浓。
“穷养的儿子”自灭家门
7月初的一天,矣国雁在安宁街上遇到了罗翔林,因罗翔林高中毕业后去昆明闯荡,两人已有三年未见。罗翔林高兴地拉着矣国雁去喝酒,两人谈起了各自的生活,得知都有了女友,很是欣慰。随后,两人很快带各自女友见了面,两个女孩也十分投缘,很快成了好朋友。
罗翔林暂时在家帮父母忙点生意上的事,空闲了就到矣国雁的店里帮忙,兄弟俩又重拾了初中时期的美好时光。然而,谁都不曾料到,这份美好没有维持多久,就以一场惊天血案落幕了。
一想到父亲给8岁妹妹买房子的事,矣国雁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决定欠父亲的8000元不还了,凭什么妹妹跟自己的待遇要差那么多?
一天,罗翔林陪矣国雁回家取户口本办理居住证。矣勇不在家,贺玲说:“你爸爸前几天还问起你什么时候还钱,矣国雁心里的怨气瞬间爆发:“你们太过分了,不就几千元钱吗?给妹妹买房子多少钱?你真是没有良心,你抢走了爸爸,还要怎样?”贺玲见矣国雁如此顶撞自己,挥手打了他一耳光,被罗翔林拉开,并将他拉走了。
两人到一家餐馆吃午饭,喝着酒,矣国雁又说起伤心的家事和父亲及继母的过分,突然说:“我必须要弄死他们,你要是我兄弟就帮我!”也许是喝多了酒,罗翔林也附和说:“是太可恨了,兄弟,我帮你!”
此后,两人多次在一起商量如何除掉矣勇和贺玲,矣国雁还去市场购买了自行车刹车线、胶带和匕首等作案工具。当罗翔林问,你妹妹怎么办的时候,矣国雁想了想说:“父母不在了,留下她我和哥哥还得养她,不如一起干掉算了。”罗翔林表示赞同。
7月22日上午,两人来到矣家。只有诺诺一个人在家,看到哥哥回来,诺诺还热情地打招呼。哪知,矣国雁拿出刹车线一下勒住妹妹的脖子,并用胶带将口鼻缠住,诺诺很快就没了声息。两人把诺诺的尸体拖到矣国雁卧室的床下,等候矣勇和贺玲。
中午时分,外出办事的贺玲回来了。她一进家,见矣国雁和一个陌生男孩在家,便问:“诺诺呢?”矣国雁说:“出去玩儿去了。”贺玲信以为真,便拿出手机给一位亲戚打电话,心虚的矣国雁以为她要报警,给罗翔林使了个眼色,罗翔林扑上去就捂贺玲的嘴,矣国雁则按住贺玲的手,并用胶带封口,两人合力将贺玲掐死,尸体同样拖到矣国雁卧室床下藏匿。
两人清理了现场后,坐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矣勇回来,其间,两人还若无其事做了晚饭吃。直到晚上9点多,矣勇终于回来了。他见到儿子和其同学在家并未在意,上了厕所后又吃了点药。矣国雁假装跟父亲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罗翔林趁其不备,掏出匕首,冲着矣勇的胸口就是一刀。
矣勇大惊,拼命挣扎,矣国雁赶紧左手拉住他的手,右手则将还插在父亲凶口的匕首用力拍了下去!紧接着把刀拔出来,再次用力对着矣勇的身体胡乱捅刺,直到矣勇倒在血泊中,两人拿来一床被子,将矣勇的尸体盖了起来,然后锁上门逃离。 两人到一家洗浴中心洗了澡,当晚就住在了洗浴中心。第二天,他们去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冰柜,然后返回作案现场,将三具尸体全部放入冰柜。做完这些,罗翔林说他要逃到缅甸去躲一躲,矣国雁则假装无事继续上班。
过了两天,矣国雁担心冰柜里的尸体被人发现,于是打电话给逃到半路的罗翔林打电话,让他回来一起处理尸体,罗翔林于是回到安宁。
此时已是7月29日,离矣勇三人被害已过去一个星期。这天,贺玲的表哥发现表妹的电话已经好几天打不通,人也联系不上,于是决定到表妹家来看看,见矣家大门紧锁,毫无声息,感觉不对劲的贺玲表哥于是报警。
安宁市公安局接警后立即赶到现场查看,打开矣家大门后,发现了异常,紧接着在冰柜里发现了三人的尸体。经法医鉴定,被害人矣勇系被他人用单刃锐器多次刺切头颈部、胸部,致心脏、肺脏,左侧颈静脉破裂,急性失血死亡;被害人贺玲系颈部被扼压勒压,口鼻部被透明胶带封堵,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被害人矣诺系颈部被勒压,口鼻部被透明胶带封堵,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根据现场遗留痕迹以及矣勇夫妻的矛盾点,警方立即展开侦查工作,很快锁定矣勇的小儿子矣国雁有重大嫌疑。当晚9点38分,专案组民警在安宁市城郊武家庄附近将躲藏在此的矣国雁和罗翔林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经审讯,两人对杀害矣勇一家三口的事实供认不讳。
得知家中发生如此惊天血案,矣国华惊慌失措,赶紧回家处理后事。一下子失去三个亲人,弟弟也深陷囹圄,矣国华对弟弟的行为感到无比震惊和痛心,怎么都想不到,年仅20岁、平时老实巴交的弟弟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后悔自己平时如果和弟弟以及父亲多一些沟通和理解,这个家就不会遭此横祸。而罗翔林的家人更是对平时乖巧懂事的他竟然参与做下如此大案感到不解,矣国华和罗家分别为矣国雁和罗翔林聘请了代理律师。
2014年6月25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矣国雁罗翔林故意杀人一案。法庭上,两名刚刚20岁出头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后悔。然而,毕竟法不容情。目前,他们正等待法律的严正判决。
综观此案令人无限感慨和叹息。家庭本应是人们最温暖的港湾,也是孩子最好的保护伞。是什么让一个年仅20岁的青年走向如此歧路?作为家长的矣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个复杂的再婚家庭里,他理应带动家庭成员处理好家庭矛盾,对每个成员都给予一样的关爱,可他却迷信所谓的“穷养儿子富养女儿”,最终将儿子逼上了绝路。其实,穷养也好富养也好,对子女的培养岂能单纯停留在经济上的供给或严苛?更重要的应该是对孩子精神层面和人生观世界观的培养。如果矣勇能够认识到这些,这个家就不会走到今天,可惜,矣勇到死也未能参透。
(除矣国雁、罗翔林外,其他人为化名)
编辑/张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