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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惑之成長
卡普尔于1954年出生在印度孟买,他的母亲是一位犹太人,父亲是印度海军的水文学家。卡普尔的童年时期,父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洋上收集数据并绘制海图。在这个国际化的精英家庭里,卡普尔被送到了一所声望很高的全男生寄宿学校.在那里,男孩们对欧洲的了解和对印度的了解一样多。由于接受了这种独特的教育,加上家庭内部的多样性和前瞻性思维,卡普尔童年时的感觉就像是局外人,无法确定自己在印度社会中的身份。十几岁时,他的不归属感演变成深刻的内心动荡。“我被深深地钳制了,内心充满了冲突,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卡普尔小时候很喜欢整理母亲的画,但他无意成为一名画家。17岁时,他和他的兄弟用免费机票去了以色列,在那里他体验了集体制的生活和工作。这个带有空想乌托邦色彩的生活经历,对年轻的卡普尔来说是一次极大的解放,他打算留在以色列学习成为一名工程师。但是,三年后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擅长数学,开始认真考虑要成为一名艺术家。他决心要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开辟新的道路,在欧洲搭便车,他于1973年在伦敦定居,就读霍恩西艺术学院,动荡不安的心此时安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进入切尔西艺术学院攻读研究生,一年后卡普尔退学,他不确定自己的艺术事业会走向何方,决定回不那么熟悉的印度去看看,那是在1979年。他回忆说:“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学校里做的所有事情都与我在印度看到的东西有联系。”而这次的回访让他对出生地有了新的观点:在印度的传统市场里,商贩们会把各种颜色的色粉在盘子里堆砌成一个个小山,这启发了卡普尔创作出自己的第一个重要的艺术作品,用饱和的颜料色粉和几何形状创建了极为简单的雕塑组合《1000个名字》。这些物体似乎是从地面或墙壁中出来的,粉末定义了表面,暗示着在表面之下有一些东西,就像一座冰山从潜意识里戳出来,操纵观众对空间和形式的感知。
人们最初认为卡普尔是一位女性画家。尽管存在这种困惑,他还是迅速在国际艺术界获得认可。虽然是在当代艺术长期失语的国度里出生,卡普尔仍然将东方的遗产与西方的影响相结合,形成了真正的国际艺术。在1990年的威尼斯双年展上,卡普尔代表英国展出了《虚空场》,由粗糙的砂岩块组成的网格,每块的顶部表面都有一个神秘的黑洞。次年,他获得了极富声望的特纳奖。
生命与神话
从90年代中期开始,卡普尔扩大了对材料的使用范围,包括抛光的不锈钢,后来的红蜡和水。看起来卡普尔是在向极简主义的信念致敬,包括轻巧的体积,抽象、特定的材料,饱和的色彩和简单的形式,同时还探索了不同材料的视觉效果。然而,卡普尔的许多雕塑在材料和意义上都显得很沉重,与年轻的英国艺术家在90年代以震撼人心的艺术风靡一时不同,卡普尔更喜欢采用一种温和的方法,用不那么丑闻但仍弓人注目的形式吸引观众。
《天镜》由一个20英尺宽的凹碟组成,该凹碟朝着天空向上倾斜。卡普尔把世界颠倒了,牢固地种植在地面,上的拋光不锈钢表面提供了一个舷窗,可以观看不断变化和经过的云层.通过远离颜料和石头,转而使用镜面表面来制作作品,卡普尔更加明显地希望他的观众反思自己周围的环境和自己。卡普尔本人称此作品为“非物体”,因为其反射面使雕塑在周围环境中消失。
真正让卡普尔声名鹊起的,是他在近二十年里巨大的场域定制作品。他在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的雕塑被认为是他最著名的艺术品,也是卡普尔最早的大型雕塑作品之一。《马西亚斯》,以古希腊的西里诺斯犬命名,后者是乐器阿夫洛斯管的专家,而这种乐器常用于崇拜酒神的仪式。所以整部作品由红色PVC帆布覆盖在钢框架上构成一个巨大的双喇叭形结构.当聆听音乐引起人沉思时,卡普尔试图使用视觉刺激来模仿相同的效果喇叭是最类似于扩音器的乐器,好像会宣布要引起注意。此外,它还像一个漏斗,在本质上又似乎对身体和生命的诞生充满着隐喻,观看者会被作品引入深邃的神话与日常的丰富经验之中。《马西亚斯》恰好位于泰特涡轮大厅的巨大空间范围内,其大小.和位置使观看者无法从任何地方看到整个作品。卡普尔不再像过去那样巧妙地操纵空间,填满一切的《马西亚斯》迸发出的震撼力使它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而对于它的大小,卡普尔解释说:“每个雕塑都有其规模。《马西亚斯》如果是现在规模的三分之一,那将无法成立。金字塔之所以备受瞩目也是因为它们的大小。规模是一个工具,雕刻的工具。”
巨大与黑色
艺术需要极巨化吗?当讨论还未停止,卡普尔继续利用反光表面和大比例尺,在芝加哥千禧公园创作了《云门》。33英尺高66英尺长的雕塑,灵感来自液态水银的外表和浓稠的黏度,被昵称为“豆子”。它由168塊抛光不锈钢面板无缝焊接在一起构成一种奇异物体的错觉,鼓励游客在雕塑周围走来走去,观察雕塑扭曲反射的方式。像所有艺术家的大型雕塑一样,《云门》造价昂贵且制造技术上具有挑战性。负责雕塑创作的工程师首先认为不可能进行设计,而预计600万美元的成本在项目完成后最终接近2,300万美元。保安人员每天24小时在场,以防止任何事情发生在昂贵的物品上,从而增加高昂的成本,并在金钱变得干丝万缕地缠结在一起时引发了关于艺术品“价值”的进一步辩论。“在艺术家行为和经济之间有个很复杂的关系。我承认大型金属雕塑确实需要许多的金钱去制作,但是,从古至今艺术家始终需要金钱支持,从16世纪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穹顶上作画,到泰国的大型寺庙使用大量的黄金,还包括西方的大教堂,艺术一直需要金钱的支持。为了成就一件作品,我同时需要信仰和经济的援助。”
除了痴情的空间和尺度的概念,红色曾一直作为卡普尔的标志性色彩,伴随着他的艺术生涯.2014年,卡普尔获得了Vantablack的独家使用权,使他成为唯一可以使用这种世界上最“黑”的黑色进行绘画的人。围绕颜色的排他性概念似乎很荒谬,引起了一部分艺术家的愤慨,但黑色的比例正在卡普尔的作品中增加。作品《下沉》由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漩涡组成,漩涡在漩涡中旋转,似乎坍塌成无底的中心。卡普尔继续扩大他的虚空概念,用黑色染料处理了漩涡状的水,从而产生了黑洞的错觉。该作品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处理了普通材料,这表明卡普尔有能力破坏对自然世界的先入之见。
与中国共振
当抛光的不锈钢巨型雕塑不再反射太阳的光芒,太庙室内的阴翳为卡普尔的作品增添了黑暗与内敛。2019年11月,太庙艺术馆展出了卡普尔著名的镜面作品及早期的颜料雕塑,(S曲线》(2006)和《C曲线》(2007)将被放置在太庙的正殿。《S曲线》》是两片大型不锈钢无缝连接形成的“S”形雕塑,而《C曲线》则是一整片巨大的弧形不锈钢。人像随着观众与作品的距离而变化,颠倒、放大与缩小,被拉长的镜像和眩晕感仿佛要被吸入另一个空间。后退一些,太庙里的编钟、屋顶上的装饰再一次出现,在镜面的边缘,真实和幻象以不易被发觉的方式相连。作为第一位在这里举办展览的当代艺术家,卡普尔非常惊喜于镜面作品在室内的表现力,“当一个人看到镜子,会联想到反射光线,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到处都是黑暗,我的作品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凹陷处基本呈现黑色的状态让整个作品更有一种绘画的形态,像是一种传统的荷兰绘画,充满了黑暗和专注,不同于之前反射室外的光线和天空,有了不同的意义。”
中国同样是与红色渊源颇深的国度,他在北京的同名个展亦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开幕。“中国红不是一种纯粹的红色,而是带着一些橘色,是一种独特的红色。“我作品中经常使用的红色比中国红更深一点,但是色彩上的差距不会给感性意义带去变化。”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里展出的四件作品,是他今年来巨大化的作品的最新展示,标题都充满诗意的语汇:《献给亲爱太阳的交响乐》《远行》《将成为奇特单细胞的截面体》《我的红色家乡》。其中,《我的红色家乡》通过“旋转”的机械结构,让物体自行旋转生成艺术作品。《献给亲爱太阳的交响乐》则由两条朝向天空的传送带,将血红色的蜡块输送到中庭,然后像内脏一样倾泻而下。“红色是我作品的核心颜色,我们人类身体的一部分就是红色的,人类总是随身携带着红色。而在中国的语境下,红色自身的意义会让作品引申出不同的含义。”
卡普尔曾说,世界上的物品都是象征式的,只有三种形式,凸出的、扁平的和凹陷的。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两极化的概念也很常见,白天和晚上,好的和坏的,男的和女的。“我认为,两极化或者说是正反对立化是我们在看待事物的时候的一个标准。”卡普尔说,’当一个人坐着火箭前往外太空,按照这个角度来看,这个人正在离开地球,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人离开了光明坠入了黑暗。当我们看待女性化的时候也应该用这样的观点来看,这是一个内化的感受。人类是脆弱的,我们是复杂的,人生不总是向前走,也是关于往回走向死亡,是一个向内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