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超从海员起义的《九级风暴》中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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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涛骇浪起风雷,高举义旗博一回。出生入死斗顽敌,义无反顾祖国归。
  这是一位老海员赞美1950年前中国招商局和在港13艘船舶海员起义返回祖国的诗句。后来成为著名海洋作家的陆俊超,也是这次起义的参加者与组织者者之一。上世纪50年代,陆俊超以起义过程中亲身所见所闻为素材,创作完成了中篇小说《九级风暴》。作品经《人民文学》杂志连载后,给广大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还被译成英、俄、日等文本在世界上流传。
  没有招商局海员起义,就没有我陆俊超的今天。时至今日,回忆起50多年前的那次起义风暴,这位与海洋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心中仍时时卷起阵阵惊涛骇浪……
  
  毅然起义后周总理派出“党代表”
  
  1949年冬,我人民解放军陆续解放了南方诸省。大势所趋,人心思归。次年1月15日,继“两航”在香港起义后,中国香港招商局和“成功”、“海厦”、“鸿章”、“邓铿”等13艘轮船同时宣布起义,投向新中国的怀抱。这一壮举震惊中外,牵动国共双方最高领导层。我党中央迅速作出决策:尽一切努力保护人民财产,将所有起义船只开往广州。蒋介石则气急败坏地在台湾下达命令:将投共的船全部弄到台湾,弄不回来就把船炸沉!
  面对复杂情势,周恩来总理指示上海招商局、坐镇华南的叶剑英和在香港的地下党组织,迅速采取措施。上海招商总局于是派出董华民以该局代表的身份赴港,领导起义人员的护产斗争。
  香港是殖民地,各种势力都有,环境险恶。我方无一兵一卒驻港,而潜伏香港的国民党特务机关不光势力雄厚,还拥有武器弹药,船只随时可能被劫持,起义领导人亦有遭暗算的危险。
  1950年1月18日,董华民和招商总局总船长黄慕忠、总轮机长应之芳一行3人由上海抵达广州。叶剑英很快接见了董华民。听完董华民赴港开展工作的设想和打算,叶剑英扼要介绍了香港形势,叮嘱董华民要牢记周总理的指示,赴香港后与当地进步工会组织取得联系,依靠团结广大起义群众,共同克服困难,巩固起义的胜利。分手时,叶剑英握住董华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的任务很重,去香港要掌握党的方针政策,大胆斗争,遇到紧要情况,可随时与我和组织上联系。”
  国民党特务听说董华民抵达香港,神经十分紧张,一方面策划加害董华民,一方面趁机大肆活动,威胁利诱,收买了一小部分船员制造矛盾,挑起事端,打击进步力量,伺机劫船。一时间阴云密布,人心浮动,码头与船舶管理濒于瘫痪,秩序混乱。董华民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斗争经验丰富,面对复杂的局面,镇定自如,当机立断:召开大会,与广大船员见面。他在会上反复宣讲我党的城市政策和农村政策,并揭穿敌人的谣言。散会后,他又与起义骨干谈心,交待做群众思想工作的方法。经过一系列思想教育工作,逐步稳定了起义船员的情绪。
  敌人不甘心失败,斗争还在继续。1950年春节前夕,国民党特务机关策划了一个阴谋:选定2月27日夜晚,趁起义船员在“海厦”轮欢度春节聚餐酣酒之际,武装劫持董华民,以此作为“重磅炸弹”,迫使“海厦”轮开往台湾。危在旦夕,千钧一发,董华民沉着果断地调兵遣将,计划抽调别的船的进步船员到“海厦”轮来,增加纠察力量……在抽调的船员中,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俊超。关键时刻,陆俊超临危受命
  陆俊超是“中106”轮二副,他和刘汉玉、蒋孝善、费新安、李村等是起义的先锋。董华民抵达广州不久之后,就曾带领陆俊超一同去拜见叶剑英。听说陆是起义骨干,叶剑英微笑着说:“你干得好,我们党需要你这样的青年。”听罢叶剑英一席话,陆俊超更加坚定了追随共产党的信念。
  春节前夜,董华民从香港赶到广州,郑重地对陆俊超说:“海厦轮情况非常复杂,派你带一批人上这条船,配合王俊山船长,护产、开航,把船开到广州。”时年22岁的陆俊超二话没说,欣然接受了董华民的重托,立刻整理行装,当天就带领陆宝仁、唐达雄等5名进步船员出发了。
  陆俊超1928年出生在上海崇明岛一个海员家庭。七八岁时,跟随一位女同乡远涉重洋,来到新加坡投奔叔父。他的叔父是东南亚知名的进步教师,曾任新加坡教师联合会主席,积极投身当地反帝斗争,故而经常遭受殖民当局的追捕。小小年纪的陆俊超,跟着叔父在南洋各海岛流亡奔波,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叔父的熏陶下,陆俊超在动荡不安的日子里阅读了张天翼等许多进步作家的作品,从而对文学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为他后来的文学创作起到了启蒙作用。16岁那年,他参加了进步话剧团体。由中国民主同盟领导的这个实验话剧团,长期在南洋各地巡回演出,受到殖民当局的刁难与迫害。一次,警察冲进剧场,陆俊超等从后门逃走,差点被捕入狱。逃过一劫,陆俊超无奈改行当水手,从此与大海结缘。两年之后,他升为驾驶员。抗战胜利后回国,进入招商局轮船公司,1949年7月调到“中106”轮担任二副。他经受过革命斗争的洗礼,明白是非,头脑清醒,看透了腐败无能的国民党。全国解放在即,陆俊超思归心切,动了不少脑筋,竭力使“中106”轮避免为国民党军队征用;配合船长,以修船为名,将船开进香港。此后他们又多次找借口软磨硬拖,抗拒开赴台湾的命令,终于赶上了泊港13艘轮船的起义。
  陆俊超带领同伴从广州赶往香港。当时过英国海关要有英方签发的证件,否则不能进港。若等到半夜从深圳河偷渡入港,一来有危险,万一偷渡不成反误了大事,二来时间紧迫,一天也不能拖延。陆俊超急中生智,灵机一动,吩咐伙伴们一律西装革履,扮成绅士模样,到时听他指挥,跟着他一同闯关。陆俊超身高1.76米,头发卷曲,穿上笔挺的西服,格外显得英俊潇洒,派头十足。那天上午,他昂首挺胸,径直走到海关一名英国警长面前,用流利的英语打了一声招呼:“我们是香港人。”那个警长只看衣衫不看人,竟一口“OK”,挥手放行。陆俊超暗暗好笑:“糊涂蛋!”一声招呼,陆宝仁等一行5人跟在他的身后,又说又笑,大摇大摆地走进海关。乘车途中,有人拍拍陆俊超的肩膀,小声说:“陆二副,想不到你这样机智,真有办法!”陆俊超莞尔一笑:“逼出来的,前面战斗正等着我们呢。”
  一行人来到“海厦”轮,董华民松了一口气。他胸有成竹地对陆俊超等人说:“你们要重点盯住船上特务头目,头头动不了,无人指挥,敌人的阴谋就无法得逞。”陆俊超点头会意。春节联欢之夜,餐厅里猜拳喝酒,笑声一片,而各个纠察岗位却戒备严密,纠察队员手持铁棒,严阵以待。特务头目被死死盯住,连大小便都有人跟着,动 弹不得,劫人劫船计划就此告吹。
  劫持“海厦”轮落空,国民党特务把毒手又伸向“邓铿”轮。该轮船长刘维英新婚不久,住在香港一家公寓度蜜月。国民党分子、业务主任江雍禧见船长很少到船上来,便煽动部分船员逼大副把泊在水上锚地的“邓铿”轮开到台湾去。大副夏文丞坚决抵制,理直气壮地对江雍禧说:“你有什么权利命我开船?我只听上级的!”江雍禧哑口无言,灰溜溜地离船而去。刘船长闻讯,忧急如焚,害怕再出意外,他找陆俊超说:“小陆,‘邓铿’轮情况复杂,你过来帮一把好吗?”陆俊超一口答应,得到董华民同意,上了“邓铿”轮。他全力支持船长、大副,团结三副、电报员、业务员等人形成了护产斗争的核心,与追随江雍禧的生火船员忻某等几个家伙对着干。忻某等人杀气腾腾地扬言要陆俊超“好看”(意指下毒手)。恶语传到陆俊超耳里,他不屑一顾,冷笑一声说:“我陆俊超早就见过世面了,还怕他们这几条小泥鳅!”一天,两个陌生人走上船,鬼鬼祟祟找人谈话,进行策反活动。陆俊超发现后,脑子一转,计上心来,大声对船员们说:“有人上船搞破坏活动,把他们押到警署去!”不容对方狡辩,一群船员蜂拥而上,连推带拉,把两个家伙押下船去。在西营盘警署,陆俊超用英语对警方说:“这两个陌生人今天混到我们船上捣乱……”陆俊超告了那两人“破坏治安罪”。那两人不懂英语,干瞪眼看着陆俊超,一句话也说不出。警方将他们扣押,狠狠地训了一顿。那两人是国民党黄色工会分子,吃了苦头,从此再不敢到“邓铿”轮来了。1950年9月中旬,就在“邓铿”轮准备开往广州之际,陆俊超察觉生火船员忻某等数人想滑脚溜走,他对进步船员说:“不让他们下地,把他们监控起来。”船到广州,那几个家伙受到有关部门的严肃处理,落得个可耻的下场。
  在护产生死搏斗中,起义者立了功,有关部门给他们颁发了起义证书,陆俊超的证书编号为8号。在庆功会上,党代表很有感触地说:“如果再多几个陆俊超,护产斗争的工作就好做多了。”盘踞在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对起义船员则恨之入骨,抓到骨干非杀不可,对一般起义人员也把他们关进集中营。50年代早期,国民党经常出动军舰,在台湾海峡或公海劫持我海船,在香港参加起义的徐嘉发轮机长、姚淼周三副等人先后惨遭杀害。1954年,陆俊超外派在中波海运公司“歌德华达”轮担任代理大副期间,一次此轮驶至台湾附近海面,国民党军舰强行将它劫到台湾港口。国民党宪兵手持黑名单登轮抓人,他们呼叫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大副陆俊超!”无人答应。原来,陆俊超因妻子临产,他在广州接到电报,请假赶回了上海,侥幸免去此难。
  
  冲破千难万险回到母亲怀抱
  
  1950年7月23日,“民302”轮起义船员冒着酷暑,劈风斩浪,率先将船驶抵羊城。码头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广州海运局举行隆重欢迎仪式。不久,香港招商局举行庆祝活动,向首航广州的起义船员颁发了慰问品和奖金。这些举措激励了在港的广大船员,士气大振,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要求早日回到祖国怀抱。此时敌人加紧破坏活动,台湾广播电台和香港反动报刊大肆造谣,日夜叫嚣:“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国民党政府很快就会重返大陆。”特务们趁机活动,歇斯底里威胁船员退出起义行列,他们还向船员许愿:只要退出起义,愿意到别的船上干,每个人月工资可提高到1200港元。然而,国民党恐吓、利诱,双管齐下,机关算尽,想从精神上摧垮起义船员的阴谋诡计全部落空,除了死心塌地跟随国民党的特务船员,没有一个起义船员受骗上钩。
  9月16日,“成功”、“鸿章”等6艘所谓“美债船”准备驶往广州。图穷匕首见,国民党特务分子撕破假面具,在“鸿章”轮上演出一出丑剧:该轮水手长带领几名特务,暗藏凶器,公然缠住大副闹事,不让起锚开航。其他船员看在眼里,怒不可遏,蜂拥上前,推开水手长等人,保护大副。双方正揪扯间,船舱锅炉里的水被另一名特务分子放干,造成“鸿章”轮当天无法开航。董华民等领导人闻讯,火速赶到现场,组织船员给锅炉降温灭火,接着检修炉壁管道。护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敌人也在进行破坏。董华民利用合法斗争的手段,以招商局名义聘请香港著名大律师陈丕士出庭,代表我方控告蒋帮特务破坏船只正常航行的行径,终于迫使港英水上警察将被法庭传讯的水手长等闹事者强行拉走。“鸿章”轮船员们经过一夜苦干,在次日拂晓为降温后的锅炉重新灌水、点火,并于清晨5时拉响了启航的汽笛。此时恰逢旭日东升,万道霞光洒在海面上,闪烁耀眼,组成了壮丽辉煌的画面。船员们无比激动,热泪盈眶,在船上播放《东方红》乐曲。随着美妙的乐曲声,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我们胜利了!我们回家了!”在金色的阳光下,巨轮乘风破浪,桅杆顶上的五星红旗高高地迎风飘扬,场面分外壮观。久离家园的游子,眼看要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一个个兴奋不已,他们的感情正如小说《九级风暴》表述的:新中国诞生了,由祖国母亲用奶汁喂大的儿子,冲破千难万阻,远航归来了!
  10月20日,“登禹”轮最后驶离香港,航行中遭到国民党渔炮船的阻拦。起义船员毫不畏惧,面不改色心不跳,勇敢地驾船全速前进。国民党特务怕渔炮船被撞沉,无可奈何地让出航道,眼睁睁看着“登禹”轮朝广州方向驶去。至此,在香港起义的1 3艘船全部返回祖国。1950年11月15日,周恩来总理发来贺电,嘉勉全体起义船员。
  1955年,陆俊超奉调到上海海运局,5年之后,年仅32岁的他就升任船长。大海哺育了他,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激励着他。在繁忙的航海工作中,他挤出时间,笔耕墨耘,自1956年起至1966年,先后创作出版中篇小说《九级风暴》、长篇小说《幸福的港湾》和《海洋的主人》、《惊涛骇浪万里行》、《国际友谊号》等一批短篇小说,成为闻名中外的海洋作家。1978年,法国巴黎第7大学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稿》,除了介绍茅盾、巴金等中国文学巨匠外,陆俊超也以中国海洋文学的代表作家名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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