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红包(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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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明天,老伴儿许雅芬的骨灰就将要离开家了。
  傍晚,全家人聚餐结束,孩子们把康怀德送到楼下,两个儿媳妇远远地停住脚步。三年了,她们以害怕婆婆的骨灰为借口,从未登过门。两个儿子想上楼,被康怀德拦下说,不必了,让我一个人再陪你妈待一晚吧。
  三年前的今天,康怀德感冒发烧,许雅芬急忙下楼去买药,结果一去无回。等他得到消息赶到现场,只见老伴儿倒在药房门口,早已没了生命迹象。他回天无力,拉着老伴儿的双手哭成泪人,雅芬,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庆祝钻石婚的吗?你咋提前三年就走了……
  葬礼之后,康怀德执意将许雅芬的骨灰留在家里,儿女们反对也无济于事。他说就放三年,理由有二:一是三年后他和老伴儿结婚整满一个甲子;二是他要用三年时间攒够一笔钱,给老伴儿买个好墓地。否则,除了老三,他下岗多年,没钱也没媳妇,其余四个儿女,每家拿出两万。
  说到这个理由,反对最欢的两个儿媳妇再没出声。她们不想拿钱,若较起真来,又没理由不拿。康怀德虽然还不到八十,但他是四九年初的娃娃兵,又参加过抗美援朝,转业到地方后,官至一家企业的党委副书记,算是高薪阶层。但这些年老两口没攒下钱,全部奉献给儿女了。
  三年过去了,康怀德已年逾八十,儿女们不放心老爸一个人独住,起码白天要有人经常过去看看,晚间要有人陪住。这时两个儿媳又说话了,白天去看看行,但是妈也该入土为安了。
  半月前,康怀德拿出十万块钱,让大儿子去买块墓地。大儿媳小声嘀咕,人死了就像蜡烛点完了,啥都没了,用买那么贵的墓地吗?
  康怀德假装没听见,继续道,这十万块钱给你们,你们看着办吧,只要你妈能舒舒服服待在那儿等着我就行。这三年我也想明白了,等我死了那天,把我的骨灰和你妈的骨灰掺和到一块,然后一起扔进浑河,水葬就行了。
  上楼来,康怀德走进北屋,那里的五斗橱柜上放着老伴儿的骨灰盒,上方挂着她的遗像。康怀德把从饭店里带回的饺子放在骨灰盒前的盘子里,又转身到厨房拿来两双筷子,一双放在盘子边上,一双拿在手里。他夹起一只饺子,举到老伴儿遗像前,轻声说道,雅芬,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知道你爱吃饺子,我特地给你买回来的。但是,这饺子没有你包的好吃,那也没办法,他们就这水平,你好歹吃点。
  因为明天要给许雅芬下葬,今晚,康怀德请全家在酒店聚餐。除了远在日本的大女儿,老大老二老三和小女儿及媳妇女婿悉数到齐。老三离婚十年,刚刚处了个女朋友,说是也想来的,被康怀德婉拒了。遗憾的是,五个孙辈儿的孩子都在外地成家立业,说是工作太忙,分身无术,只能缺席了。
  康怀德心中颇有不快,刚才在酒店里他唉声叹气,终没有说啥。面对老伴儿他不能不说了,他说别的孩子不回来我不说啥,可大孙子不回来我想不通,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这个当奶奶的为他付出最多。那时候他妈的产假只有一百天,你不舍得让孙儿去托儿所,从一百天一直养他到上大学。为了他,你提前离开学校、离开讲台,如今他能耐了,娶妻生子,还在北京买了房子,北京离这儿也不太远,开车八个小时就到了,他咋忍心不来送奶奶最后一程呢!
  说着,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弯下腰,拉开五斗橱柜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包装盒。他双膝跪地,将盒子放到地上,揭开盒盖,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婚纱。他拎起婚纱,用自己笨拙的双手,将婚纱挂在衣架上。婚纱采用的是轻薄透明的面料,纯白得无丝无痕,加上蕾丝花边的点缀,更显得曼妙唯美。
  康怀德站在地中间,看看婚纱,又看看许雅芬的遗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他蹒跚着脚步走进厨房,回来时,手里拎着酒瓶和酒杯,他席地而坐,将酒满上。然后端起酒杯,回头指着婚纱说:雅芬,这是我偷偷求楼下老纪头儿找他前女友在婚纱店定做的。是的,挺贵的,但是给你我舍得。不过,你别生气哈,这婚纱不能给你带走,这么好的婚纱,烧了太可惜了。今晚,让这婚纱,还有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现在我要喝点酒,喝到躺在这里就能睡着了,然后做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你穿上婚纱站在我面前。可是梦终归是要醒的,醒了怎么办?孩子们各有各的家,都有自己的小日子,从此我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也许他不胜酒力,也许他太急于进入梦乡,喝着酒,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只可惜还没入梦,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他拿的是老年机,声音太大了,马上把他振得睡意全消。原来是楼下老纪头儿打来的,他在电话里急急火火地嚷嚷起来:康大哥,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家啊!
  那咋这么敲门也听不见啊!快,给我开门!
  小纪子,康怀德年轻时和老纪头儿相识,从那时就这么叫,一直叫到现在。他说小纪子,你不是不知道,明天你嫂子就离开家了,我得陪她,不能叫外人进屋。
  哎呀,康大哥我知道,我这不是有急事嘛!快开门吧,我说完就走。你不开,我就不走,一直在这儿敲门。
  康怀德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老纪头儿哧溜一下钻进来,他反手将门关上,拉起康怀德的手,满脸诚意地说,康大哥,我向你表决心,嫂子走了以后,让我陪你,保证不让你感到丝毫的孤独寂寞。
  康怀德一听就明白了,他说别整那没用的了,要多少快说。
  哥,还是你了解我。老纪头儿似乎感动得要哭了,猛地将康怀德抱住,哥,这次多借我点,五百。
  康怀德一边掏钱,一边数落他,你呀,是不又让人给骗了。这才开资刚过半个月,钱就没了?
  老纪头儿认真地否认,不是被騙的,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刚学会发红包,你不懂的,在单身老年群里,只要我的红包一发出,抢到红包的人都给我献花,许多资深美女都冲我竖大拇指,说我太帅了!他见康怀德已把五张百元大钞拿在手里,便伸手接过来,好了,等哪天我让你见识一下那热闹的场面。正待他转身欲走时,突然又停住了说,对了,哥,你也换个智能手机吧,没事玩玩微信,保你就不寂寞了。   被老纪头儿这一折腾,康怀德哪还有睡意,更别说进入梦乡了。
  二
  送走了老伴儿,两个儿媳再也没理由不登门了。她俩和小女儿负责白天陪伴,每人每月陪十天,不一定全天候,但必须每天到家里来看看,如果能给做一顿饭那是最好了。
  开始她们还算遵守规定,尽管来了之后总是捧着手机看,但毕竟迎来送往时还有一些对话。另外康怀德也可以没话找话地唠唠她们的儿子、孙子,他的孙子和重孙子。可时间长了,她们便开始找各种理由请假,先是大儿媳打来电话,嘘寒问暖一番就说,爸,您没啥事吧?昨天我炖的白菜豆腐还有呢,您热热吃就行了。我今天同学聚会,不去不好,我就不去您那儿了。康怀德心想不来也好,反正来了也是看手机,家里多个儿媳妇身份的人,他也感到不自在。再说自己能走能撂的,年轻时又练得一手好厨艺,做点饭不算事。
  隔几天,二儿媳又来电话,她说,爸您昨晚睡得好吗?若没啥事今天我就不过去了,我们舞蹈队要去演出,我是主角,缺了我不行啊!二儿媳妇倒是不怎么看手机,但她进门之后,还没等说上两句话,就钻进北屋把门一关,音乐声放得很大,说是在练跳舞。康怀德更觉得别扭,老公公总不能看儿媳妇跳舞吧。说心里话,早就想告诉她不要再来了。
  小女儿比俩儿媳妇直接多了,请一天假,两三天不露面。她不来的理由很充分,我去了,爸还得给我做饭,他说我做的菜不好吃,所以还不如不去。再说我刚退休,在家待着都郁闷呢,让我去陪爸,真是快疯了。
  白天的陪伴半途而废,夜间的陪住更是糟糕透顶。大儿子年满六十,身体肥胖不说,血压高、血脂高,睡眠还不好,一换地方,干脆失眠了。康怀德心疼儿子,他一来,反倒多了一份担心,不如不来。
  二儿子身体倒挺好,但是他还没退休,晚上经常有应酬,有时半夜三更才回来。康怀德说眼不见心不烦,瞅他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真想给他两巴掌,还是不要再来了。
  三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仗着他下岗多年,生活窘迫,来了之后,见啥好拿啥。康怀德不说啥,他们兄妹不干哪,都说老三不像话。他儿子上大学全是二老帮着供的,他就一个人,没病没灾的,出去打几年工,坚持到退休还不行吗?就知道啃老。小女儿怪康怀德,爸都是你惯的。
  康怀德无话可说,的确,他可怜老三,五个孩子中,只有老三早早下了岗,所以明里暗里大钱小钱总给他一些。
  还不到半年,什么陪伴啊、陪住啊,通通不了了之。之前有老伴的骨灰盒在家,常常是读着老伴的日记,一边回首往事,一边与她对话。再说他始终跟儿女们较着劲,不是都不同意把老伴的骨灰放家里嘛,他非放不可,那会儿他并不觉得孤独。因为他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一种力量,一种支撑。那就是承诺,不管谁反对,他都要坚持和老伴过到钻石婚。
  现在目标已圆满完成,那根精神支柱也随之不复存在,他感觉活得百无聊赖,生活毫无情趣,孤独感越发强烈。他开始想人、依赖人。家里的人挨个儿想,挨个儿盼,想他们每天都在干啥,盼他们时常来电话问候一下。他尤其想隔辈人,回想他们小时候的模样,想着想着,难免产生抱怨情绪。有时想得忍不住了,便给他们一个个打电话。可不是被拒接,就是被告之:爷爷,我现在很忙,先撂了哈;姥爷,我这有事呢,待会儿打给您。这个“待会儿”就是再无下文。有时运气好,跟他聊了几句,可撂下电话,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心里面好像有个大坑,不是用一两句话能够填满的。他特别痛苦,更怀念与老伴相濡以沫的日子。包括最后这三年,他认为老伴儿一直是在的,她在,家在,他也在。而如今却完全不同了,他变得敏感、多疑,还特别小心眼儿,眼泪窝也浅了,经常有想哭的冲动。一点小事,甚至别人的一个眼神儿,都能左右他的心绪。
  有一天,老纪头儿到家里来还钱,他竟然感动得哭了,说,小纪子,你真讲信誉,说开资还钱,一天不差。哪像我那些孙男弟女,说待会儿给我打电话,十天过去了也没打来。
  他这一哭,倒把老纪头儿哭急了,哥你哭啥呀,人家还以为我欠钱不还呢!真是的,你想人家,人家想你吗?不如找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你条件那么好,找啥样的找不着。
  康怀德说,小纪子,你听没听见左邻右舍都说你什么?老不正经,花心大萝卜!
  老纪头儿嘴一撇,我早就知道,那些老太太没事干,净在背后讲究人玩。我不在乎这些,爱说什么说什么。你想啊!我们又不是金银珠宝,怎么会让所有人都喜欢呢?有些人就是事儿妈,你明明在原地徘徊,他却偏偏说你在跑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活好自己就行了。再说,我也想不花,处一个长久的,可是没办法,没钱,养不住人家。你就不同了,挣那么多钱,不用你留,钱就把人给留住了。
  康怀德再不想听他说下去了,吼道,小纪子,你这样说简直是在侮辱我!你再说这些用不着的,从此别想我借钱给你。边说边将老纪头儿推出门去。
  没过几天,老纪头儿又打电话给他,声音显得苍老又悲伤,哥,我要死了,你快点过来吧!
  又耍什么花招,又要借钱是不是?
  不借钱,是我又被人甩了,心里难受,快过来安慰安慰我吧。我在小公园最西边的长椅上躺着呢,你再不来我就在这里上吊了。
  放下电话,康怀德急匆匆地向小公园走去。
  快到小公园了,遇到几个熟人,康怀德没心情去打招呼,便低下头一直朝西走。老纪头儿约他去小公园最西边的伞形树下,那里有一条长椅,罕有人去那里坐。如果有人去,十有八九是谈情说爱的。不知不觉间,康怀德即将走到小公园的尽头,透过斜阳下的绿荫,他看到一幅温馨的画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身旁依偎着一位女士,她将头靠在老者的肩上,花白的波浪卷散披在肩頭。二人虽然背对着康怀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位老者正是老纪头儿。别看他年近八旬,那头银发却十分浓密,且梳理得有型有样,街坊四邻忌妒不说忌妒,愣管他叫老不正经。那位女士是谁,康怀德并不认识,那头独特的披肩长发更是见所未见。若是在往常,看到这情形,康怀德一定会转身离去。但是这会儿也许被这画面感动了,他没有转身,只是重重地咳嗽一声。   老纪头儿急忙站起身来,一边用手梳理头发一边说:康大哥,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
  那位女士站起来,转过身,微笑着向康怀德伸出手,你好康大哥!我姓杜,叫杜云。康怀德条件反射般也伸出手去,两只手搭到一起时,康怀德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手已枯老,干干的,手背上的老皮带有褶皱,毫无弹性。脸上也是,除了长发飘飘,面部肌肉线条都与年轻无关,但是说话的声音格外轻柔。康怀德突然想起,不是说失恋了吗?这么快又有新女朋友了?
  老纪头儿说,大哥你别奇怪,我根本没失恋,相反正在准备热恋中。剛才你也看到了,黄昏恋难道不美好吗?你和俺嫂子,就是我十分尊重的许老师感情好,这谁都知道。但是许老师毕竟走了,不在了。她着急忙慌地走,就当她给你留了机会,让你再谈一次恋爱。何必呢,整天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孩子们都大了,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怎么会把心思全用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呢!所以你听我的,你弟妹身边有好几个老姊妹……
  听老纪头儿这么说,杜云表示反对,谁是弟妹?咋这么说呢?
  咋不能这么说,刚才都合过影,还不是弟妹是啥?老纪头儿一本正经地辩驳。
  老不正经。杜女士嗔怪地说。
  老纪头儿不再理她,继续说,杜云身边有好几个老姊妹,都是单身,而且长相条件都不错,让你弟妹给你介绍一个。他瞅一眼杜女士做个怪相,杜女士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老不正经。然后转向康怀德说,其实排解孤独寂寞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说智能手机、微信。你知道吗?微信已经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你为什么总觉得缺点什么呢?因为你少了微信那部分,无法与当今世界接轨,更无法与孩子们对接。
  就是,哥,整吧,整个微信,真是其乐无穷啊!对,杜云你教他。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教是教,不能教出火花来!
  这话听得康怀德满脸涨红,愤愤然道,小纪子,你真是老不正经!然后起身离去。
  路上,杜云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畔。康怀德试探着自问,难道真的是少了微信那部分吗?那我就补上它,和孩子们对接上。不能改变别人,就改变自己吧。实践证明,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跟老伴儿五十七年相濡以沫,遵循的就是这条真理。老伴儿脾气急,遇事点火就着。开始他也试图改变对方,试了多次无果,就试着改变自己。一试果然很灵,老伴儿急了,他笑了,然后生活顺了。面对势不可挡的微信来袭,看来只能迎头而上了。之前他用的是老年机,屏幕大,声音大,简单实用。但老年机上不了微信,换个智能手机钱不是问题,说换就换了。而且一不做,二不休,不仅买了流量,还在家里安了宽带。
  智能手机,他得从零学起。开机、打电话、接电话都与老年机有所不同。微信是他要学的重中之重,好在他最小的外孙女月儿这几天闲在家等待面试通知,听说外公买了智能手机,还想学微信,她很好奇,便跑来看个究竟。可她嫌外公太笨,教了这样忘那样,干脆把他拉进康家群不管了。除了五个咿呀学语的重孙辈儿,他是最后一个进群的成年人,又是家中唯一的祖辈,当时欢迎他入群的热烈场面,让他热泪盈眶。但是他只会看,不能互动。一时热闹过后,再没人理会他的存在了。郁闷中他想起了杜云说的话,对呀,找她去帮忙。
  杜云爽快地答应了,用了近半个月时间,终于把康怀德教成了微信通。
  
  三
  在最初的日子里,康怀德每天戴着老花镜,把自己搜肠刮肚想到的好词儿,编写成情真意切的一段话发到群里,多数人都能与他互动,有问候的,有嘱咐的,也有赞美的,有的发文字,有的发语音,有的发图片,不管哪种互动,他都特别高兴。
  可没过多久,他在群里的地位便急转直下。无论他在群里发什么,再没人与他互动,顶多有一两个人发个表情图,算是回应一下。康怀德曾打电话向小女儿抱怨,小女儿一针见血地指出,爸,人家都那么忙,你回复得那么慢,谁有时间等你啊!他又向大儿子诉苦,大儿子安慰老爸,说大家都忙,或者人在外面没开流量,上不了微信。所以让他别急,等等,待会儿定会有人回应的。
  康怀德耐心地等,终于等来了大孙子的生日。这是他人生最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年他还不到五十岁,这个小家伙的到来,让他当上了爷爷。老儿子大孙子,是老人的命根子。康怀德真把他当成了命根子,舍不得送他去托儿所,便哄劝老伴儿提前退了休,把大孙子抱回家来养。虽然累,但觉得幸福。现在大孙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可在康怀德眼里,他还是当年那个聪明懂事的大宝贝。今天是他的生日,若不是他们一家子远在北京,定会把他们喊到家里来,给他做好吃的。好在康怀德会鼓捣微信了,也入了康家群,就把自己的祝福发到群里吧!
  他戴上老花镜,用了近一个小时,写了一篇小短文,有回忆,有想念,有祝福,写得他自己都十分感动了,这才郑重地发到群里。然后他左等右等,右等左等,等来的却是群里的一片寂静。其实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文字,只是没人敢接他的茬儿,接受之前的教训,怕一接上就脱不开身。这种寂静令康怀德心里发慌,甚至恐惧。眼睛里看到的,是满屏的冷落和遗弃。他的心更慌、更恐惧了。惶恐中,他把那个小短文复制粘贴,重新再发到群里。结果是一样的,没有人给予回应,大有视他为空气的冷漠。他伤心难过、仰天长叹,怎么会这样?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吗?比起自己为他们付出的,这算什么。养了儿子女儿不算,还养了他们的儿女,现在自己老了,对他们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求他们记着自己、念着自己,承认自己的存在。活到这个岁数,就剩这点需求了,过分吗?就算别人假装看不见,大孙子总应该出来说声谢谢吧!
  他几度想把自己的抱怨发到群里,又几度停下来,担心得罪了孩子们,以后更不理他了。他忍着没发,抱着一线希望,不错眼珠地盯着手机屏幕。
  突然,手机发出了悦耳的声音。是月儿发出来的,一个橘黄色的长方形,上面有一行小字,祝新新哥哥生日快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屏幕上已繁花似锦,祝福与感谢之声不绝于耳。开始他还满心欢喜,后来他终于明白,那些鲜花和感谢都不是送给他的,而是发给月儿的。他们抢到了月儿的红包,是向她表示感谢的。康怀德也好奇地点了一下那个橘黄色的长方形,竟然说红包已派发完毕,没他的份儿了。但他可以查看到别人的红包,不过是几块钱,手气最佳的是大儿媳妇,仅仅十元钱。这一切都刺得他心痛,很痛。他暗想,这是怎么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却赶不上那几块钱。在他们心中,钱是最重要的吗?既然他们喜欢钱,我就给。给了钱,不就能得到像月儿那样多的鲜花了吗?   他打电话问大儿子,红包怎么发?他要学发红包。大儿子说他也不会发,只会抢。又给二儿子打电话,二儿子一听马上制止道,得,老爸,发红包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眼昏花的,发不好不知发哪儿去了。不行,不能弄那玩意!三儿子更是连连喊停,爸,你钱多了没地方花,不如给我。你三儿子下岗多年,如今年龄大了,找工作不好找,都在家待两年了。康怀德此时后悔极了,干吗给他打电话呀?这个老三是最让他操心的一个,明着每月给他一千元,他哥哥妹妹都知道的。暗着还给他一千元,这个谁都不知道。康怀德每月六千元退休金,給了他三分之一,还不知足。三个儿子都不同意,那就找两个女儿吧,可大女儿在东瀛尽做奶奶的职责,小女儿一听说老爸要学发红包,更是嗷嗷反对,甚至要替父亲管理工资卡。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他当即表态,不发不发绝不发!正在他一筹莫展时,忽听手机响。待他拿起来一看,是杜云。这是在他学微信时就加上的,从那时起,杜云经常给他发一些健康养生方面的文章。每篇他都仔细阅读,却从不回复,老纪头儿的话让他有些忌惮,所以有关杜云的事他都尽量保持沉默。而此时看到她的信息,竟像看到救星一样,主动约她在小公园门口见面,说有要事相求。
  杜云马上回复,好,不见不散!
  见了面,杜云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这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杜云果然对此熟练精通,她先给康怀德关联了银行卡账户,然后开始教学。一边教一边在手机上形成文字,把发红包的每个步骤都写得简单易懂,然后转发给康怀德。为了使康怀德能够实际操作,她还建了个临时群,群成员只有康怀德、球球姥姥,即杜云,还有一个杜鹃花。她说这个杜鹃花也是我,我有两个微信号。
  康怀德弄不懂杜云为什么有俩微信号,不过在她的耐心指导下,通过反反复复在临时小群里发红包、抢红包,终于,他发红包的技能日臻娴熟。一天,他郑重地向康家群发送了二十个红包,效果相当不错。红包一发出,顿时引起轰动。有喊爸爸的,有喊爷爷的,有喊姥爷的,更让他惊喜的是,重孙子还在群里喊了他太爷爷。大家都很兴奋,纷纷向他表示感谢。
  看着如此激动人心的场面,康怀德的心里像装满了蜜那样甜,脚下犹如踩着一朵幸福的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很久很久了,他都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 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地从他的心里倾泻出来。他老泪纵横,更不敢相信,幸福来得竟如此简单。一旁的杜云见他如此高兴,问道,大哥,此时此刻,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幸福?
  康怀德连连点头,对对对,幸福幸福,这幸福就是发了红包之后,收到的那些鲜花和掌声……
  从此,康怀德在创造幸福的路上不断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六千元退休金,两千给了老三,还剩四千他每月拿出一半发红包。每天向群里发五十元,不按时、不定点,凭自己的心情。有时,他为了刷存在感,故意把红包拖到很晚,孩子们等得急了,就在群里喊话。他明明已经听到了也不吱声,直到有人把电话打过来。当然打电话的人不会直接问他发红包之事,而是绕着弯儿先问候再打听。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切都是冲着他的红包来的,但他一点都不计较。相反他还挺感谢红包的发明者,让他这个土埋到脖梗的老人,还有幸每天与他的儿孙们保持着这么亲密的联系。特别是听到孙男弟女们喊他爷爷、姥爷的时候,他的心都快融化了。人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一天,楼下老纪头儿来敲门,进屋贼眉鼠眼地撒目个遍,然后冲着康怀德发火说,亏得我叫你一声大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有人告诉我,看到你和杜云在小公园约会。我说呢,她竟然不接我电话了。我后悔死了,真不该介绍你认识。
  这让康怀德哭笑不得,为了澄清自己与杜云没有任何关系,只好把自己如何被孩子们冷落、如何跟杜云学发红包,如今通过发红包找到存在感的快乐向老纪头儿一一道来。
  闻言,老纪头儿似乎更生气了,你是不是傻?有那钱发给那些狼崽子干啥?不如发给喜欢你的女人,杜云,她就是喜欢上你了才不理我的。你要是每天给她发红包,她就会更喜欢你。告诉你,我今天不是来跟你算账的,是来告诉你,杜云根本没和我谈恋爱,只是我想用各种理由接近她、追求她。所以你不用顾忌我,有生之年如果能谈一场恋爱,那才是最幸福的。你感觉幸福了,心情跟着就好了,心情好,身体就好,你看我,才比你小两岁,身体倍儿棒,要说比你小二十岁也有人信。啥重要,身体最重要!
  老纪头儿这里说得热火朝天,却丝毫没有感染到康怀德。他不冷不热地说,我何尝不知身体重要,但是再重要也得交出去,到时候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八十多了,何不趁活着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现在发红包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只要红包发出去,儿孙们就会从遥远的地方钻进手机上那个小小的框框里,那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这个家没散。
  听他这么说,老纪头儿脸上现出不屑的表情,那也是用钱买的不散。
  
  四
  果然,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流逝,康家群抢红包的人在逐渐减少,他点开明细查看,抢红包者全是退休的闲人,像大儿子两口子,二儿媳妇,抢得最欢。当然三儿子是场场不落的,每次都是他跟大儿媳妇争夺冠亚军,而孙辈儿的孩子们却少有露面了。看到这样的情形,康怀德既郁闷又想不通,你们不是喜欢红包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会了,咋又视而不见了呢?从那以后,康怀德发红包的幸福感在一天天消退,生活几乎又回落到无趣的状态。
  微信有了,红包发了,按说也算跟时代接轨了,怎么还会落到这般境地呢?他想找个人帮他找到答案,他翻开手机通信录,一点一点往下翻,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他都没有停留。看到杜云的名字时,他却停了下来,心里仿佛裂开一道缝,透进了一缕光亮。是下意识的,还是有意的,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反正手指已经摁了下去。
  电话里传来杜云热情而甜美的声音,得知康怀德的苦闷之后,主动约他到小公园见面,她说指点迷津不敢,但保证让你拨开云雾见太阳。
  临出门时,康怀德犹豫一下,是否会老纪头儿一起去。想一想还是觉得不了。更让他无法解释清楚的是,杜云约他去家里见面,他居然答应了。四楼一闪而过,电梯直接下到了一楼。   杜老太家住在小公园西侧的一栋四层小楼里,她家住在一楼,此时她正站在门前等康怀德。
  进得屋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布艺娃娃。杜云指着它们颇有些骄傲,她说这些娃娃都是我亲手做的,每个娃娃都有自己的名字,我视它们为亲生的,这也弥补了我未曾做过母亲的遗憾。接着她大致讲了自己因不生育而离婚和几十年独自生活的过往。她抱起一个扎着小辫儿、穿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娃娃继续说道,你还奇怪吗?为什么我让你到家里来。我是想告诉你,其实一个人孤独与否,不是别人决定的,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内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大年纪,心中只要有目标,那你永远都不会孤独。我的目标就是要亲手做出一千个布娃娃,现在是三百八十九个,是我用十年时间做成的。我今年七十岁,我想死前怎么也能完成一千个。除了做这些娃娃,我人生的另一个目标就是帮助孤独的人不孤独,所以那天老纪头儿找我帮忙,让我和他演一场谈恋爱的戏给你看,我虽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在明确表示对他没感觉后,还是和他演出了那场戏。
  杜云将布娃娃放回原处,转身坐下说,大哥,现在说说你吧。三年中,你与老伴儿的骨灰独处,为什么没有感到孤独呢?她见康怀德正欲回答,便一摆手说,那是你心有所系所属所想,你是在付出中。现在为什么你的孤独感越来越强烈了,那是你要求别人为你付出了,他们做不到,你就很生气、很失望,越发觉得自己孤独又可怜。假如你换一个角度,想着为孩子们付出些什么,试想一下,是不是感觉就不一样了。
  康怀德似有所悟,但他觉得自己已无力付出别的,也就剩下发个红包的能力了。他感叹道,唉,现在我发红包人家也不稀罕了。
  那是因为人家有比抢红包更重要的事。你发五十块钱红包,二十个人抢,一个人能抢多少钱?对他们来说抢红包只是个游戏而已。你可以当日子过,可孩子们有自己的日子过呀!
  康怀德有些自惭形秽,他说杜老师,你批评得对,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到底该怎么做,一时还不知道,等我回去好好想想。
  刚一出门,大儿媳妇打来电话,无话找话地问候一番。可康怀德心知肚明,大儿媳妇问候是假,提醒他发红包是真,不由心里有些难过,忽然觉得红包已经使亲情变了味,反而不如发红包之前那么自然和淳朴了。
  那么,他该怎么办呢?更要命的是,刚才杜云给他讲的一大堆道理,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她家满屋子的布娃娃,一时间脑袋很乱,意识也有些恍惚。突然,电话又响,这回是老纪头儿,他神秘兮兮地说,康大哥,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康怀德认真想了一下说,不知道啊!
  老纪头儿立即提高了声音,这你都不记得,太伤自尊了。五十六年前,就是今天,我到工厂报到,那是我第一天上班,也是我俩相识的日子。因为是你到人事科接的我呀!刚才我去你家敲门,没人,你上哪儿了?快回来吧,我炒了俩菜,咱哥儿俩喝一杯,顺便再说说还你钱的事……
  康怀德猛一击掌,对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没等老纪头儿弄清咋回事,他已挂断电话。等手机再响时,他干脆关机了。
  回到家,他从老伴儿的遗物中拿出一摞子笔记本。许雅芬有写日记的习惯,第一篇日记是1949年10月1日,那年她十岁,从此一发不可收。日记体裁多样,多以记事体为主,偶有散文体和小说体,内容繁简不一,多是小事、琐事,也常见心得感悟。遇大事、重要事时,便有浓墨重彩的描述。近七十年,几乎每天都有记载,直到她去世的前一天。
  过去三年中,康怀德曾在老伴儿的遗像前静心阅读过这些文字,但那时留给他的大多是思念与悲伤。如今再读,却使他浑身充满力量,因为他找到了把之前的生活放进今天生活的平台。他戴上老花镜,打开康家群对话框,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发布了一个重磅消息,康家群里的儿孙们晚上好!从今天开始,我将改变发红包的规矩,由无为普惠制改为答题奖励制,而且奖金优厚。题目是“历史上的今天”,需回答两个范围的答案,即国家大范围的和康家小圈子的,答出国家范围的是小奖,答出康家小圈子的是大奖。答题时间为每晚六点,早一分钟不算,六点整开始答题。
  消息发布后,令康怀德期盼已久的场面出现了。反响最强烈的是年轻人,外孙女月儿首先回复:历史上的今天:一,航天员王亚平太空授课;二,上海南浦大桥通车;三,钱三强妻子、核物理学家何泽慧去世;四……
  大孙子新新叫停了表妹月儿,停,网上搜来的,答案太多了。怪不得爷爷說要给小奖励。重要的是咱们康家历史上的今天。
  咱康家的事我倒记得几件,但是具体发生在哪年哪月哪日,这太难了。二孙子插话。
  是啊是啊,具体哪天谁也记不住。儿子、闺女都在附和。
  月儿古灵精怪,发布道:四,我姥爷康怀德改革了发红包制度。
  新新立即给予否定,不算不算,爷爷说的是历史上的今天,今天刚发生的事不算历史。
  ……
  康家群里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热烈的场面,每个人都不再潜水,一一浮出水面,积极参与讨论。但康家历史上的今天依然是空白的,没有人答得出来。最后还是康怀德给出了正确答案:1986年6月20日,爷爷给大孙子新新买了一个变形金刚玩具,他不许任何人动他的玩具,睡觉时都要搂在怀里。
  群里一片沉默之后,新新发出一大串泪流满面的表情图,接着发了一个写有“爷爷专属”的二百元红包。附言道:爷爷,谢谢您!
  这时对话框里出现了老三的头像,他说爸,你快抢红包啊!不然我可抢了。
  群里立即炸锅了,喊三叔、三舅的,喊老三、三哥的,叫他不要动,这是大孙子发给爷爷的红包。
  康怀德收了红包,也发出了一连串流泪的表情图。
  接下来的日子,康家群里一直异常热闹,往往是康怀德答题的指令还没发出,群里的答案已经多次被刷屏。遗憾的是,多日以来,除了答对了二孙子的出生日,再无别的正确答案。倒是康怀德,因为他握有老伴的日记,每每能把康家历史上当天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他也由此收到儿孙们发来的许多红包。   
  五
  晚上,又到了该答题的时间。康怀德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轻如鸿毛,就像在一个黑色的维度里飘过来飘过去,再没有了自主能力。但他的视觉和听觉尚在,已然看见天空中飘落着花的雨,簇拥着一尊尊代表拥抱的绿色小人儿和那橘黄色的长方形,伴随着“嘣嘣嘣”爆米花式的手机铃声,铺天盖地向他扑来。每每看到这个场景,他的心情就犹如吃了蜜饯一样,甜滋滋地陶醉其中。
  然而今晚却与往日有所不同,他感觉自己的手竟像山泉水那样凉,身体也正在变轻,渐渐地飘浮、飞升。天很蓝风很轻,鸟在鸣、水在流,他顺着流水的声音,突然听到有人在喊:爷爷,历史上的今天……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使他的整个身体一直朝着那个方向飘去,忽一下,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孙们,他们站在清凌凌的小溪旁,一起阻拦了他的去路。
  终于,他的意识清晰了,方知自己又一次从死亡线上归来。可这次跟以往的多次不同,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身体里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他仍然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在想,只要手还能动,这就够了。他拿起手机,实际上他不用去拿,手机始终攥在手里。八十多岁的他,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手机控。犹如年轻时当兵打仗,手不离枪、枪不离手那样,时刻准备着。那会儿是时刻准备着打仗,现如今是时刻准备着收发红包。
  他点开微信,进入康家群,终于看到一条令人振奋的信息,是大孙子发出的。今天是爷爷在部队立功受奖的日子。是的,六十八年前的今天,他佩戴着一枚金色的立功勋章,与比自己高出半头的战友站在主席台上,享受着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他成了那次立功受奖将士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曾经他给大孙子讲了那枚奖章的来历,此时此刻,他多想亲口对大孙子说声谢谢,并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收到的红包全部发给他以资奖励。可是,即便他之前能够娴熟操作,即便杜云给他设置的密码是指纹支付,这是杜云特意这样设置的,她说这样简单,不用每次都输入密码,当时康怀德还调侃说,这个好,手指一摁,红包即发,我可以把红包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他这支蜡头即将要燃尽了,他已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能量在一点一点地减退,他敢肯定,这不是幻觉,是死亡真的来临了……
  康家群里一派热闹景象,老三吵吵得最欢,他说这题应该算我答对的,因为我的手机太慢,老半天进不了群,等我进群了,答案已经有了。二儿子也在报怨,他说我倒是进群挺早,可是我打字慢呀!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在群里发来了表示祝贺的语音、文字和表情图。
  熱闹过后,大孙子突然发出疑问,爷爷呢?他咋一点动静没有啊!
  是啊!这时候他老人家应该是最高兴的,他咋一言不发?
  众人马上意识到,不好,能不能出什么事了?
  小女儿发出一段语音,大哥二哥三哥,不好,我给爸打电话,他始终不接,快,咱们去爸家看看吧。
  康怀德真的走了,手里仍然攥着他视为生命的手机,脸上仿佛带着微笑,就像睡着了,是那样安详……
  【责任编辑】   铁菁妤
  作者简介:
  雨擎,本名李永宏。下过乡当过工人,后任抚顺《故事报》编辑。辽宁文学院首届作家班学员。辽宁省抚顺市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写作。有小说、散文、故事散见于省内外报刊杂志,著有长篇小说《最后的草房子》,长篇纪实文学《梦想启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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