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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维《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怀念相思豆，不是怀念悲情的王维，也不是怀念昔日的伊人，而是怀念往昔青春如歌岁月如风的打工日子！
—— 题 记
1
茹美走了。搭乘那晚广州——河南漯河的特快列车，轻盈盈踏上回乡过年的旅途。茹美的家乡在河南漯河。
海子在去年与茹美一道去过她的老家。今年，海子供职的公司生产任务紧，留了海子在公司过年。海子是晚十时赶去茹美供职的鞋业公司相送茹美。这家名为星宝鞋业的外资鞋企，不仅在这个工业区是最大的，在所在镇也是最大的，有着三千多名从五湖四海汇集而来的员工。每到下班时节，工厂大门打开，戴着红色工牌、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高矮胖瘦不同的女工们，像养在网箱里密密匝匝的鱼游弋而出。在这里，当晚，茹美将和老乡们登上合租的大巴奔赴广州，再转乘火车回河南老家。同行送茹美的还有小琚。
茹美是海子的女友。确切点说，是那种超越一般男女朋友之上的关系，是恋人。但茹美更愿意用老家俗话来说，是对象。对象对象，是指确定关系的，未婚夫妻似的。茹美不喜欢“男朋友女朋友”这样的称谓，觉得没安全感，随时可以更换似的。
临上车时，茹美一脸真诚地对海子说，有空喊小琚出来走走，那么大个宿舍，大家都回去过年，就剩下她一人，又没个朋友(茹美指的自然是“男朋友”)，挺孤单的。海子点点头，偷望了小琚一眼，正碰上小琚的目光。小琚的眸子忽闪了一下。小琚对茹美说，你不介意吗?茹美格格地笑，说不介意，我对他放心，对你更放心。
茹美和小琚是死党，在同一车间工作，又同寝室。她和她，可以说是工作上的好搭档，生活上的好朋友，除了上厕所，就连吃饭会友，逛街购物，都是形影不离的。出生在黄河北边吃面食长大的茹美个子高挑，白净而丰满。小琚呢，从四川盆地走出来的小琚同茹美相比之下，略显得有些小巧，但同样白白净净清秀可人。
茹美有一张严肃的瓜子脸，但更多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年轻女孩的真诚和清纯，就连笑，也是坦坦荡荡的天真无邪。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像茹美一样年纪的小琚，不像茹美一样有张长长的脸，不管什么时候，小琚那张典型的四川圆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即便受了委屈，掉着泪也是笑眯眯的。不上班的日子，茹美总是带了小琚一块来海子上班的地方找海子玩。海子在一家合资皮具公司做主管，手下管了几十号人。由于是个小领导，公司分给海子这些主管以上的管理阶层一人一套独立小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共三十来个平方，却也分出了客厅、卧室、洗手间来，还有个小小格间做厨房。每次，茹美和海子到里间小卧室说话，小琚就知趣地在客厅独自看电视。一般而言，小琚是不会轻易走到近在咫尺的小卧室去，如果进去，没准茹美和海子就泡在床上亲嘴呢。他们三人如此亲密无间，倒不是说小琚进去撞到他们的好事会难堪，而是小琚善解人意，没必要进去打断他们的美好时光。在南方打工的无尽岁月里，许许多多像海子、茹美、小琚一样的男孩女孩，天南海北走在一起，青春躁动使得他们不可能不去求偶或者等待被追求。但是，绝大多数在流水线忙忙碌碌的男女青年们，没有海子和茹美这样方便舒服的恋爱场所，他们只能在不用加班的晚上，相约在公园里粗枝大叶地亲热一番。
茹美是海子的对象。小琚是茹美的朋友，工作和生活上的同性知己。小琚由于和茹美是最要好的姐妹，所以，小琚也是海子的妹妹。他们三人就同属于这样的关系链。如果是星期天，大家在海子宿舍吃饭时，真的就如一家人。只是有些时候，小琚看见海子和茹美在一起，会不经意掠过一丝浅浅的怪异表情。在这刹那间滑过的表情之下，小琚的内心世界如何，也许只有小琚自己知道。
海子不知道。茹美更不可能知道。
茹美走的那晚是2000年2月1日，农历1999年腊月26日，星期二。
2
在这片引领改革开放之先的南国土地上，大量涌现的非公企业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公司多了厂企多了，老板就多。走在大街上，一个砖头扔在人群里，兴许可以砸个老板。作为庞大非公企业群体中的一员，星宝鞋业公司和许多技术含量不高的外资或者合资、独资企业一样，除了规模宏大之外，促使员工们拼命加班以生产更多产品，成了这些企业管理工作中的重中之重。一般而言，茹美和海子拍拖只有周末才有空。这个“周末”含义并非我们所指的一个星期后两日全休息，而是指星宝鞋业公司只有周末两天晚上才不用加班。像茹美、小琚这样从内地村里乡间走出来的外来女工们，如同生产线上的产品，每天麻麻木木地上班下班加班，晚上能不加班就已经不错了。之于她们而言，“周末双休”的概念纯粹就是痴心妄想。不过由于到了年关，大量员工回乡过年，星宝鞋业公司停掉好几条生产线，余下几条生产线由不回乡的工人来做，晚上也就不要求加班了。茹美走后第二天晚上，海子想起茹美的话，早早冲了凉来到小琚宿舍处，请看门女保安叫小琚出来，说有老乡找她。
小琚就出来了。海子不敢和她在宿舍门口多呆，怕小琚的工友认出他来。如同海子的工友知道茹美是海子对象，小琚工友肯定也都知道海子是茹美对象。第一次和小琚单独一起，海子有些心慌，说是叫小琚出来玩，其实就是和她去了星宝鞋业公司边上一家茶餐厅坐坐。
这家茶餐厅只有七八张台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穿着星宝工衣或其它企业工衣的男男女女。海子拿了两听饮料，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漫无边际地聊。聊着聊着，小琚的目光就停在身边的玻璃橱窗里。海子侧目看时，发现里面摆着许多豆子工艺品，一颗一颗指头大小的红色豆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犹如颗颗跳跃的小心脏。海子脱口而出：相思红豆！小琚笑了，说你也认得？海子说：我怎么不认得，这种红豆又叫相思子、海红豆，因为它质地坚硬色艳如血，形状又像跳动的心脏，所以常常被人们比喻坚贞不渝的爱情。小琚又浅浅地笑：是吗？海子说，是啊，听说在民间相思豆和玉一样，还是灵性吉祥神物呢：定情时，送一串许过愿的相思豆，可保爱情顺利；婚嫁时，新娘在手腕或颈上佩戴相思豆手环或项链，可保男女白头到老；结婚后，在枕下各放六颗许过愿的相思豆，可保夫妻百年好合。海子说完，笑着问小琚：你还记得唐代诗人王维写的《相思》吗？这首诗就反映出青年男女确定终身大事时，以红豆作为情物相赠的情景。
小小一颗红豆在海子的世界里，竟然变得如此丰富多彩。海子绘声绘色的解释，小琚听得如痴如醉。当海子轻轻吟咏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边走开埋单时，小琚叫来服务员，悄悄买了两颗带链环的可用来作钥匙吊坠的生肖红豆。
3
淡淡的日子犹如手上的沙子，从指间隙里刷刷而过。转眼间，除夕的鞭炮声便近了。
年夜饭前，海子打电话给小琚，让她到公司来一块过年。小琚说不过来，我们公司也有年饭吃。海子想起茹美的嘱咐，就说那你晚一点出来走走吧。小琚小声地答应了。
星宝鞋业公司离繁华的工业区中心地带有一定距离，要走长长的一段马路。路两边是尚末开发的土地，成熟的甘蔗己被收割下，间或有一捆二捆的除去叶子的甘蔗堆放在马路边，散发着一股子清甜的气味。大年夜的车辆很少，行人也不多，只有偶尔一二辆摩托从背后或迎面呼啸而来，强烈的远光灯光芒擦身而过，一忽便不见了。小琚出来后，海子与小琚保持着半步距离并肩缓步前行。小琚那晚穿了件红色的夹克上衣、一条黑色的西装短裙，刚洗过的头发飘散出来的洗发水香味不时沁入海子鼻孔，海子的心轻轻地颤抖一下。
行了大约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座小桥边。身后，星宝鞋业公司虽然仍旧灯火通明，偶尔一两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梢冲上天空，然后啪地砸响半空。小琚在桥栏边停下来问：去哪好呢？海子说，你看吧。小琚没说话，目光俯向桥下河水。这是一条比灌溉渠略大的小河，穿过田地，穿过这条马路，静静地流向远方。新工业时代的到来给南国这片土地带来严重污染，大部分工业区里的河流变得污浊不堪甚至发绿发臭，但这条小河少见的干净。虽然不是清澈见底，至少不是发黑发臭，如果在白天，还可以看见水里游泳的小鱼。在小河两岸，还长了高大茂盛的水杉树。
我们去里面走走吧。小琚突然打破了僵局。她指的是沿河岸的小路走。那里，路被水杉树笼罩着，越往里越黑。海子看见小琚在路灯光芒映照下的脸骤地红了，心突然就跳了起来，觉得今晚的小琚出奇美丽。海子没回答。
你害怕了？小琚昂起头，大胆地迎着海子的目光，声音有点狡黠的意味。海子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慌张，怯生生地看了小琚一眼，倏地垂了头。此时，腼腆的海子仿佛成了从末经世“处处提防”的少女。而小琚似乎成了企图不轨的男人。小琚大笑。海子变得愈加尴尬而狼狈。
海子知道其实是自己多心了，就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去就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小琚一脸正经：真的？海子说走。小琚便轻轻地下了桥，踏上河畔的小路。海子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
在离开有着光亮路灯的马路百多米远后，小琚坐了下来。河岸上到处长满了草，没有露水，干乎乎的。南方无所谓冬与春的，尽管是寒冬季节，草依然青而柔软。小琚抬头望了眼傻乎乎站着的海子，说不敢坐吗？！海子大窘，拘谨得愈加似个害羞的女孩子。小琚的满头黑发垂向脑后，露出整张脸庞，在夜色里显得苍白。
小琚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呀……海子分明听见她清晰吐出两个字：笨蛋!小琚话音未落，海子一鼓气在她左侧坐了下来，仅一拳之隔。这之后便是说话，都是小琚先发起的。平素看上去言语不多的小琚，此时此刻费了不知多少口水。她还问了海子很多东西。海子细细地听，细细地答。静静流淌的小河，像母亲抚慰婴儿的轻轻昵喃。偶尔，有风吹来，静静挺立的水杉树发出沙沙响声。时间就在这静谧安然中缓缓地消逝了。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鞭炮声，但很短暂。然后便是零星的几声炮竹响。
不知不觉，海子摁了下call机，屏幕上显现的数字是22?誜32分。小琚问海子几点了，海子告诉了她。小琚说，太晚了我要回去。海子没回答。当小琚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作势要走时，一句无意识的话突然自海子口中飞出：再坐坐吧！这几个平平淡淡的字，软软的不带丝毫气力。海子一说完，一种根本不由自己意志控制的行为出现了，海子伸手一把拽住了小琚!
海子不记得当时拽住的是小琚的手还是衣角。小琚一晃，似乎站立不稳，呼地跌坐下来，顺势倒进海子怀里。头脑一片空白的海子伸出胳膊紧紧拥住小琚。海子的胳膊应该是强有力的。早年的海子曾在中原那个有名的野战部队特务连生活过三年。海子搂住小琚，犹如搂住一床软软的棉被。小琚被粗犷的海子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分钟后，海子的力气小了些，腾出双手的小琚不但没有抗拒，相反搂住了海子的腰。被小琚搂住的海子，开始吻小琚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小琚也将热乎乎的嘴盖住海子的唇，使劲吸他的舌头……
河水没有了。水杉没有了。天空没有了。星星没有了。鞭炮声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海子的脑海更加空白。海子仍然不属于自己，只感觉自己是一具存在的躯壳而已，在无意识地动作，慌乱地，粗鲁地，褪下小琚的衣服，还有最后一件裹住隐秘部位的小裤。小琚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海子眼皮底下，在淡淡夜色中散发着雪白的耀眼光芒，犹如一堆灼人眼目的熊熊火焰。海子被火焰的热气蒸熏得差点眩晕过去。
小琚没有反抗，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海子。海子没有读出小琚眼里的渴望，海子只是读到了自己的强烈饥渴。就脱了自己的外套垫在小琚身下，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的衣服……小琚紧紧地将海子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往回走时，海子突然想到了茹美，心就很痛。海子不敢和小琚并肩而行，两人犹如陌生人，海子在前，小琚在后，默默地走在河岸，走上马路。快到小琚的宿舍时，小琚突然说，把你的钥匙给我。海子一惊，迟疑地掏出钥匙递过去。小琚接了，将一个小挂件套上海子的钥匙扣。海子拿在手里看，见是个红豆吊坠。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黑红的豆子上有只憨态十足的生肖羊。海子诧异了：什么意思？小琚诡秘一笑：你忘了？茹美是1979年出生的，属羊，我要让你永远记住她！
海子心头陡然一热，有泪要涌出来。小琚娇羞地说，在上次我们喝东西那里，我买了两颗红豆。说着拿出自己的钥匙冲海子晃了晃，那上面也吊着红豆坠子，只不过是条生肖龙。生肖龙张牙舞爪，海子的心一片迷茫，自己是1976年出生的，龙不是自己的生肖么？
4
海子供职的皮具公司与星宝鞋业公司同属一个镇，但不在同一个工业区。大年初六，海子收到了小琚的信：
海子哥：
我将永远铭记二十世纪末那个最后的夜晚……真的，我永远都忘不了！
也许，得到的应该是我，而付出的是你!因为我也喜欢你，从你认识茹美……同时也认识我的那一天起。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对你付出的“爱”比茹美更要强烈，但这种爱却只能深深地埋进我的心底。每当我默默地在心里流露出这种情感时，我就被折磨得异常痛苦。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先抓住你？我也恨老天：爱一个人，为什么如此痛苦呢？而你，当你和茹美相拥而笑之时，你可曾知道在暗中有个女孩为你流过多少泪？也许，错的是我，我不该有这层想法，因为茹美是我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啊！但是，我没办法，从第一次见到你那时起，我便被你的气质和你的学识素养所折服。因为你是军人出身，你身上有着军人的强悍和文人的浪漫气息，让我深深着迷。其实，我也喜欢文学，也喜欢看书，还记得吗？当我和茹美第一次去到你的宿舍，面对你的满墙书籍和全国各地报刊杂志社寄给你的足足几百封的样刊函，抽出任何一封信里的报纸或杂志，都可以在上面找到你的名字与文章，那时，我对你只有由衷的尊敬与感到自己的渺小。我觉得自己不敢有成为你“朋友”的丝毫奢望。就因为我对你的这层敬畏，我和茹美同时认识你，而被茹美捷足先登，幸运地拥有了你。我曾经不止上百次地骂过自己……我为什么那么傻呢？
海子哥，你是第一个让我付出真诚之“爱”的男人！尽管这也许算不了严格意义上的“爱”。我曾无数次有过这种想法：要是能得到一次你的拥抱，你的一个吻，该是多么幸福啊!我清楚这个“非分”之想是不现实的。然而现实恰恰相反，我得到了远比这更珍贵的东西。我知道，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我一步跨越，早茹美之先得到了本应刻是茹美得到的东西。我对不起她!虽然如此，但是最后，海子哥，还是要请你允许我说一声：我爱你!
请你好好保管我送给你的那颗羊豆，我和茹美都属羊，你带着它就当带着茹美在你身旁吧。那龙豆我也会好好保存！永远永远的！
不用给我回信，收到我的信，我已经辞职了。谢谢你，海子哥，请代我向茹美道一声歉，恕我不辞而别！茹美是个好女孩子，她会成为你的好妻子！
衷心地祝你们
白头偕老，美满幸福!
爱你的“妹妹”：小琚
2000/2/10
海子看完信，掏出那颗相思红豆紧紧握在手里，像握着一颗滚烫的心。信笺飘落，海子泪如泉涌。
5
小琚走了。真的！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曾生活过两年的小镇。
海子是读完信后打电话到她们公司宿舍的。她们的宿舍墙上装有电信公司免费安装的200电话，她们将它当成私家电话。当然，她们打得越多，电信公司越赚钱。一个操四川口音的女孩子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小琚初七走的，连行李也带走了。她们说她是突然辞职的，也不知道去啥子地方干啥子去了。
海子握紧那颗羊豆发疯地跑起来，跑到他们曾经去过的那条小河边。河水潺潺，水杉仍然，除了手中的羊豆温暖依然，昔日的点滴印象今又安在？
6
茹美是初十回来的。
茹美在回来的当晚，一遍又一遍地问海子有没有好好待小琚。茹美说小琚为什么不辞而别呢？茹美说小琚不是那种一点规距都不懂的人呵！海子把信捏了又捏，但直到手心里拽出细细的汗，也没敢把信拿出来。海子轻轻地拥着茹美，说，咱们结婚吧？！茹美静静地靠在海子的肩上，流着泪说，小琚……小琚呢，怎么会这样……她曾经是我最好的姐妹……
海子吻了下茹美的光洁额头。海子感觉到有两行滚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落，缓缓地流下面颊。
7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晃便过了多年。海子早已几次更换新的手机。在广东打工多年的海子，利用自己积累的经验知识，回到家乡小镇开起一间小小皮具厂。内地市场虽然没有广东市场开阔，但由于竞争力小，相对而言，海子的皮具厂生意也过得去，除去养活百多个工人外，每年还有不少赢利。
在一个落英缤纷的秋日傍晚，海子左手牵着茹美的手，右手牵着他们的刚会走路的孩子，在海子家乡小镇一条街上慢慢走过，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风一样从海子身边经过时，海子的女人茹美突然大声说，小琚！
海子吓了一跳，顺着茹美手指的方向朝那个行色匆匆的女人背影看时，才发现不是。海子刚才还怦怦跳跃的心平静了下来。这当口，茹美悠悠地说，她多像小琚呀。海子故作惊疑地问：哪个小琚？茹美抬头不解地望了海子一眼。海子默默无语。
海子的小孩快活得像只跳跃的兔子，活泼乱跳地奔在前面，跑到路边一个摆卖工艺品的摊前。淘气的小家伙蹲下身子，在琳琅满目的地摊上抓了样东西，然后将小手伸到茹美面前。茹美蹲下身子，发现小家伙手里握着一颗红红的相思豆。相思豆像一个小小的心状，弯边处还吊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可以吊挂在钥匙或其它物件上作饰品。小家伙摇摆着肥嘟嘟的身子，撒娇地说，妈妈，豆豆，我要！
摆摊的男子对茹美说，这是相思红豆，象征爱情友情亲情，买几颗吧，两块钱一颗，五块钱三颗！海子蹲下身子去看时，发现小家伙抓住的是颗生肖羊红豆。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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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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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美走了。搭乘那晚广州——河南漯河的特快列车，轻盈盈踏上回乡过年的旅途。茹美的家乡在河南漯河。
海子在去年与茹美一道去过她的老家。今年，海子供职的公司生产任务紧，留了海子在公司过年。海子是晚十时赶去茹美供职的鞋业公司相送茹美。这家名为星宝鞋业的外资鞋企，不仅在这个工业区是最大的，在所在镇也是最大的，有着三千多名从五湖四海汇集而来的员工。每到下班时节，工厂大门打开，戴着红色工牌、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高矮胖瘦不同的女工们，像养在网箱里密密匝匝的鱼游弋而出。在这里，当晚，茹美将和老乡们登上合租的大巴奔赴广州，再转乘火车回河南老家。同行送茹美的还有小琚。
茹美是海子的女友。确切点说，是那种超越一般男女朋友之上的关系，是恋人。但茹美更愿意用老家俗话来说，是对象。对象对象，是指确定关系的，未婚夫妻似的。茹美不喜欢“男朋友女朋友”这样的称谓，觉得没安全感，随时可以更换似的。
临上车时，茹美一脸真诚地对海子说，有空喊小琚出来走走，那么大个宿舍，大家都回去过年，就剩下她一人，又没个朋友(茹美指的自然是“男朋友”)，挺孤单的。海子点点头，偷望了小琚一眼，正碰上小琚的目光。小琚的眸子忽闪了一下。小琚对茹美说，你不介意吗?茹美格格地笑，说不介意，我对他放心，对你更放心。
茹美和小琚是死党，在同一车间工作，又同寝室。她和她，可以说是工作上的好搭档，生活上的好朋友，除了上厕所，就连吃饭会友，逛街购物，都是形影不离的。出生在黄河北边吃面食长大的茹美个子高挑，白净而丰满。小琚呢，从四川盆地走出来的小琚同茹美相比之下，略显得有些小巧，但同样白白净净清秀可人。
茹美有一张严肃的瓜子脸，但更多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年轻女孩的真诚和清纯，就连笑，也是坦坦荡荡的天真无邪。毕竟，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像茹美一样年纪的小琚，不像茹美一样有张长长的脸，不管什么时候，小琚那张典型的四川圆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即便受了委屈，掉着泪也是笑眯眯的。不上班的日子，茹美总是带了小琚一块来海子上班的地方找海子玩。海子在一家合资皮具公司做主管，手下管了几十号人。由于是个小领导，公司分给海子这些主管以上的管理阶层一人一套独立小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共三十来个平方，却也分出了客厅、卧室、洗手间来，还有个小小格间做厨房。每次，茹美和海子到里间小卧室说话，小琚就知趣地在客厅独自看电视。一般而言，小琚是不会轻易走到近在咫尺的小卧室去，如果进去，没准茹美和海子就泡在床上亲嘴呢。他们三人如此亲密无间，倒不是说小琚进去撞到他们的好事会难堪，而是小琚善解人意，没必要进去打断他们的美好时光。在南方打工的无尽岁月里，许许多多像海子、茹美、小琚一样的男孩女孩，天南海北走在一起，青春躁动使得他们不可能不去求偶或者等待被追求。但是，绝大多数在流水线忙忙碌碌的男女青年们，没有海子和茹美这样方便舒服的恋爱场所，他们只能在不用加班的晚上，相约在公园里粗枝大叶地亲热一番。
茹美是海子的对象。小琚是茹美的朋友，工作和生活上的同性知己。小琚由于和茹美是最要好的姐妹，所以，小琚也是海子的妹妹。他们三人就同属于这样的关系链。如果是星期天，大家在海子宿舍吃饭时，真的就如一家人。只是有些时候，小琚看见海子和茹美在一起，会不经意掠过一丝浅浅的怪异表情。在这刹那间滑过的表情之下，小琚的内心世界如何，也许只有小琚自己知道。
海子不知道。茹美更不可能知道。
茹美走的那晚是2000年2月1日，农历1999年腊月26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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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引领改革开放之先的南国土地上，大量涌现的非公企业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公司多了厂企多了，老板就多。走在大街上，一个砖头扔在人群里，兴许可以砸个老板。作为庞大非公企业群体中的一员，星宝鞋业公司和许多技术含量不高的外资或者合资、独资企业一样，除了规模宏大之外，促使员工们拼命加班以生产更多产品，成了这些企业管理工作中的重中之重。一般而言，茹美和海子拍拖只有周末才有空。这个“周末”含义并非我们所指的一个星期后两日全休息，而是指星宝鞋业公司只有周末两天晚上才不用加班。像茹美、小琚这样从内地村里乡间走出来的外来女工们，如同生产线上的产品，每天麻麻木木地上班下班加班，晚上能不加班就已经不错了。之于她们而言，“周末双休”的概念纯粹就是痴心妄想。不过由于到了年关，大量员工回乡过年，星宝鞋业公司停掉好几条生产线，余下几条生产线由不回乡的工人来做，晚上也就不要求加班了。茹美走后第二天晚上，海子想起茹美的话，早早冲了凉来到小琚宿舍处，请看门女保安叫小琚出来，说有老乡找她。
小琚就出来了。海子不敢和她在宿舍门口多呆，怕小琚的工友认出他来。如同海子的工友知道茹美是海子对象，小琚工友肯定也都知道海子是茹美对象。第一次和小琚单独一起，海子有些心慌，说是叫小琚出来玩，其实就是和她去了星宝鞋业公司边上一家茶餐厅坐坐。
这家茶餐厅只有七八张台位，稀稀拉拉坐着几个穿着星宝工衣或其它企业工衣的男男女女。海子拿了两听饮料，两人一边喝着一边漫无边际地聊。聊着聊着，小琚的目光就停在身边的玻璃橱窗里。海子侧目看时，发现里面摆着许多豆子工艺品，一颗一颗指头大小的红色豆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犹如颗颗跳跃的小心脏。海子脱口而出：相思红豆！小琚笑了，说你也认得？海子说：我怎么不认得，这种红豆又叫相思子、海红豆，因为它质地坚硬色艳如血，形状又像跳动的心脏，所以常常被人们比喻坚贞不渝的爱情。小琚又浅浅地笑：是吗？海子说，是啊，听说在民间相思豆和玉一样，还是灵性吉祥神物呢：定情时，送一串许过愿的相思豆，可保爱情顺利；婚嫁时，新娘在手腕或颈上佩戴相思豆手环或项链，可保男女白头到老；结婚后，在枕下各放六颗许过愿的相思豆，可保夫妻百年好合。海子说完，笑着问小琚：你还记得唐代诗人王维写的《相思》吗？这首诗就反映出青年男女确定终身大事时，以红豆作为情物相赠的情景。
小小一颗红豆在海子的世界里，竟然变得如此丰富多彩。海子绘声绘色的解释，小琚听得如痴如醉。当海子轻轻吟咏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一边走开埋单时，小琚叫来服务员，悄悄买了两颗带链环的可用来作钥匙吊坠的生肖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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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日子犹如手上的沙子，从指间隙里刷刷而过。转眼间，除夕的鞭炮声便近了。
年夜饭前，海子打电话给小琚，让她到公司来一块过年。小琚说不过来，我们公司也有年饭吃。海子想起茹美的嘱咐，就说那你晚一点出来走走吧。小琚小声地答应了。
星宝鞋业公司离繁华的工业区中心地带有一定距离，要走长长的一段马路。路两边是尚末开发的土地，成熟的甘蔗己被收割下，间或有一捆二捆的除去叶子的甘蔗堆放在马路边，散发着一股子清甜的气味。大年夜的车辆很少，行人也不多，只有偶尔一二辆摩托从背后或迎面呼啸而来，强烈的远光灯光芒擦身而过，一忽便不见了。小琚出来后，海子与小琚保持着半步距离并肩缓步前行。小琚那晚穿了件红色的夹克上衣、一条黑色的西装短裙，刚洗过的头发飘散出来的洗发水香味不时沁入海子鼻孔，海子的心轻轻地颤抖一下。
行了大约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座小桥边。身后，星宝鞋业公司虽然仍旧灯火通明，偶尔一两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梢冲上天空，然后啪地砸响半空。小琚在桥栏边停下来问：去哪好呢？海子说，你看吧。小琚没说话，目光俯向桥下河水。这是一条比灌溉渠略大的小河，穿过田地，穿过这条马路，静静地流向远方。新工业时代的到来给南国这片土地带来严重污染，大部分工业区里的河流变得污浊不堪甚至发绿发臭，但这条小河少见的干净。虽然不是清澈见底，至少不是发黑发臭，如果在白天，还可以看见水里游泳的小鱼。在小河两岸，还长了高大茂盛的水杉树。
我们去里面走走吧。小琚突然打破了僵局。她指的是沿河岸的小路走。那里，路被水杉树笼罩着，越往里越黑。海子看见小琚在路灯光芒映照下的脸骤地红了，心突然就跳了起来，觉得今晚的小琚出奇美丽。海子没回答。
你害怕了？小琚昂起头，大胆地迎着海子的目光，声音有点狡黠的意味。海子突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慌张，怯生生地看了小琚一眼，倏地垂了头。此时，腼腆的海子仿佛成了从末经世“处处提防”的少女。而小琚似乎成了企图不轨的男人。小琚大笑。海子变得愈加尴尬而狼狈。
海子知道其实是自己多心了，就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去就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小琚一脸正经：真的？海子说走。小琚便轻轻地下了桥，踏上河畔的小路。海子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
在离开有着光亮路灯的马路百多米远后，小琚坐了下来。河岸上到处长满了草，没有露水，干乎乎的。南方无所谓冬与春的，尽管是寒冬季节，草依然青而柔软。小琚抬头望了眼傻乎乎站着的海子，说不敢坐吗？！海子大窘，拘谨得愈加似个害羞的女孩子。小琚的满头黑发垂向脑后，露出整张脸庞，在夜色里显得苍白。
小琚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说，你呀……海子分明听见她清晰吐出两个字：笨蛋!小琚话音未落，海子一鼓气在她左侧坐了下来，仅一拳之隔。这之后便是说话，都是小琚先发起的。平素看上去言语不多的小琚，此时此刻费了不知多少口水。她还问了海子很多东西。海子细细地听，细细地答。静静流淌的小河，像母亲抚慰婴儿的轻轻昵喃。偶尔，有风吹来，静静挺立的水杉树发出沙沙响声。时间就在这静谧安然中缓缓地消逝了。远处，偶尔传来一阵鞭炮声，但很短暂。然后便是零星的几声炮竹响。
不知不觉，海子摁了下call机，屏幕上显现的数字是22?誜32分。小琚问海子几点了，海子告诉了她。小琚说，太晚了我要回去。海子没回答。当小琚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作势要走时，一句无意识的话突然自海子口中飞出：再坐坐吧！这几个平平淡淡的字，软软的不带丝毫气力。海子一说完，一种根本不由自己意志控制的行为出现了，海子伸手一把拽住了小琚!
海子不记得当时拽住的是小琚的手还是衣角。小琚一晃，似乎站立不稳，呼地跌坐下来，顺势倒进海子怀里。头脑一片空白的海子伸出胳膊紧紧拥住小琚。海子的胳膊应该是强有力的。早年的海子曾在中原那个有名的野战部队特务连生活过三年。海子搂住小琚，犹如搂住一床软软的棉被。小琚被粗犷的海子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分钟后，海子的力气小了些，腾出双手的小琚不但没有抗拒，相反搂住了海子的腰。被小琚搂住的海子，开始吻小琚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小琚也将热乎乎的嘴盖住海子的唇，使劲吸他的舌头……
河水没有了。水杉没有了。天空没有了。星星没有了。鞭炮声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海子的脑海更加空白。海子仍然不属于自己，只感觉自己是一具存在的躯壳而已，在无意识地动作，慌乱地，粗鲁地，褪下小琚的衣服，还有最后一件裹住隐秘部位的小裤。小琚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海子眼皮底下，在淡淡夜色中散发着雪白的耀眼光芒，犹如一堆灼人眼目的熊熊火焰。海子被火焰的热气蒸熏得差点眩晕过去。
小琚没有反抗，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海子。海子没有读出小琚眼里的渴望，海子只是读到了自己的强烈饥渴。就脱了自己的外套垫在小琚身下，三下五除二扒了自己的衣服……小琚紧紧地将海子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往回走时，海子突然想到了茹美，心就很痛。海子不敢和小琚并肩而行，两人犹如陌生人，海子在前，小琚在后，默默地走在河岸，走上马路。快到小琚的宿舍时，小琚突然说，把你的钥匙给我。海子一惊，迟疑地掏出钥匙递过去。小琚接了，将一个小挂件套上海子的钥匙扣。海子拿在手里看，见是个红豆吊坠。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黑红的豆子上有只憨态十足的生肖羊。海子诧异了：什么意思？小琚诡秘一笑：你忘了？茹美是1979年出生的，属羊，我要让你永远记住她！
海子心头陡然一热，有泪要涌出来。小琚娇羞地说，在上次我们喝东西那里，我买了两颗红豆。说着拿出自己的钥匙冲海子晃了晃，那上面也吊着红豆坠子，只不过是条生肖龙。生肖龙张牙舞爪，海子的心一片迷茫，自己是1976年出生的，龙不是自己的生肖么？
4
海子供职的皮具公司与星宝鞋业公司同属一个镇，但不在同一个工业区。大年初六，海子收到了小琚的信：
海子哥：
我将永远铭记二十世纪末那个最后的夜晚……真的，我永远都忘不了！
也许，得到的应该是我，而付出的是你!因为我也喜欢你，从你认识茹美……同时也认识我的那一天起。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对你付出的“爱”比茹美更要强烈，但这种爱却只能深深地埋进我的心底。每当我默默地在心里流露出这种情感时，我就被折磨得异常痛苦。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先抓住你？我也恨老天：爱一个人，为什么如此痛苦呢？而你，当你和茹美相拥而笑之时，你可曾知道在暗中有个女孩为你流过多少泪？也许，错的是我，我不该有这层想法，因为茹美是我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啊！但是，我没办法，从第一次见到你那时起，我便被你的气质和你的学识素养所折服。因为你是军人出身，你身上有着军人的强悍和文人的浪漫气息，让我深深着迷。其实，我也喜欢文学，也喜欢看书，还记得吗？当我和茹美第一次去到你的宿舍，面对你的满墙书籍和全国各地报刊杂志社寄给你的足足几百封的样刊函，抽出任何一封信里的报纸或杂志，都可以在上面找到你的名字与文章，那时，我对你只有由衷的尊敬与感到自己的渺小。我觉得自己不敢有成为你“朋友”的丝毫奢望。就因为我对你的这层敬畏，我和茹美同时认识你，而被茹美捷足先登，幸运地拥有了你。我曾经不止上百次地骂过自己……我为什么那么傻呢？
海子哥，你是第一个让我付出真诚之“爱”的男人！尽管这也许算不了严格意义上的“爱”。我曾无数次有过这种想法：要是能得到一次你的拥抱，你的一个吻，该是多么幸福啊!我清楚这个“非分”之想是不现实的。然而现实恰恰相反，我得到了远比这更珍贵的东西。我知道，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我一步跨越，早茹美之先得到了本应刻是茹美得到的东西。我对不起她!虽然如此，但是最后，海子哥，还是要请你允许我说一声：我爱你!
请你好好保管我送给你的那颗羊豆，我和茹美都属羊，你带着它就当带着茹美在你身旁吧。那龙豆我也会好好保存！永远永远的！
不用给我回信，收到我的信，我已经辞职了。谢谢你，海子哥，请代我向茹美道一声歉，恕我不辞而别！茹美是个好女孩子，她会成为你的好妻子！
衷心地祝你们
白头偕老，美满幸福!
爱你的“妹妹”：小琚
2000/2/10
海子看完信，掏出那颗相思红豆紧紧握在手里，像握着一颗滚烫的心。信笺飘落，海子泪如泉涌。
5
小琚走了。真的！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曾生活过两年的小镇。
海子是读完信后打电话到她们公司宿舍的。她们的宿舍墙上装有电信公司免费安装的200电话，她们将它当成私家电话。当然，她们打得越多，电信公司越赚钱。一个操四川口音的女孩子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小琚初七走的，连行李也带走了。她们说她是突然辞职的，也不知道去啥子地方干啥子去了。
海子握紧那颗羊豆发疯地跑起来，跑到他们曾经去过的那条小河边。河水潺潺，水杉仍然，除了手中的羊豆温暖依然，昔日的点滴印象今又安在？
6
茹美是初十回来的。
茹美在回来的当晚，一遍又一遍地问海子有没有好好待小琚。茹美说小琚为什么不辞而别呢？茹美说小琚不是那种一点规距都不懂的人呵！海子把信捏了又捏，但直到手心里拽出细细的汗，也没敢把信拿出来。海子轻轻地拥着茹美，说，咱们结婚吧？！茹美静静地靠在海子的肩上，流着泪说，小琚……小琚呢，怎么会这样……她曾经是我最好的姐妹……
海子吻了下茹美的光洁额头。海子感觉到有两行滚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落，缓缓地流下面颊。
7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晃便过了多年。海子早已几次更换新的手机。在广东打工多年的海子，利用自己积累的经验知识，回到家乡小镇开起一间小小皮具厂。内地市场虽然没有广东市场开阔，但由于竞争力小，相对而言，海子的皮具厂生意也过得去，除去养活百多个工人外，每年还有不少赢利。
在一个落英缤纷的秋日傍晚，海子左手牵着茹美的手，右手牵着他们的刚会走路的孩子，在海子家乡小镇一条街上慢慢走过，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风一样从海子身边经过时，海子的女人茹美突然大声说，小琚！
海子吓了一跳，顺着茹美手指的方向朝那个行色匆匆的女人背影看时，才发现不是。海子刚才还怦怦跳跃的心平静了下来。这当口，茹美悠悠地说，她多像小琚呀。海子故作惊疑地问：哪个小琚？茹美抬头不解地望了海子一眼。海子默默无语。
海子的小孩快活得像只跳跃的兔子，活泼乱跳地奔在前面，跑到路边一个摆卖工艺品的摊前。淘气的小家伙蹲下身子，在琳琅满目的地摊上抓了样东西，然后将小手伸到茹美面前。茹美蹲下身子，发现小家伙手里握着一颗红红的相思豆。相思豆像一个小小的心状，弯边处还吊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可以吊挂在钥匙或其它物件上作饰品。小家伙摇摆着肥嘟嘟的身子，撒娇地说，妈妈，豆豆，我要！
摆摊的男子对茹美说，这是相思红豆，象征爱情友情亲情，买几颗吧，两块钱一颗，五块钱三颗！海子蹲下身子去看时，发现小家伙抓住的是颗生肖羊红豆。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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