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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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给秋天划分段落,那么就以时间为序,依次是初秋、中秋和深秋。
  初秋是浅淡的。有人唤作“浅秋”。朝有晨雾,夕有暮霭,午时阳光灿烂。此时温度介于炎热与薄凉之间,早晚有了明显的差异。
  “秋听虫声”,清人张潮在他的《幽梦影》里这么说。虽然初秋的虫子轻易不露面,但却无处不在。因为它们总在歌唱。似乎告诉你:我唱故我在。我与这些虫子,彼此以声音交流和意会。每当经过单位楼前的那畦草地时,就听到“唧唧”、“吱吱”、“叮铃”等各种声音,虫子们躲在两尺来高的狗尾草、铺地的蒲公英和不知名的野草丛里。好像向我和新的一天问好。
  这些秋天的虫子,虽然并不常见,但我却知道它们的名字。其中有蛐蛐、瓢虫、蚱蜢,或许还有金龟子、螳螂和蜻蜓……我很想邂逅萤火虫,但是城市很少见,不知道乡村的秋夜是否还常见提着灯笼的小飞虫。
  这些草丛里的虫子,不仅仅只有我喜欢。记得有个乐队组合就叫“秋天的虫子”。可是有一阵听说,因为单位私家车越来越多,停车位不够用,有人提议将这片草地改成停车场。大约多数人还是想接触地气和生物,这畦草地和秋虫就暂时安居下来了。
  秋虫们终于演奏累了,一个接一个进入梦乡。
  这时,月亮就升起来了。到了农历八月十五的这天,如果恰好是晴天,月亮又会出来逛天上的街市的话,我们会看到据说这一年里最大最亮最美的月亮。我们唤此时为中秋。
  中秋节,不知始于何朝何代,在民间节日里,元宵节又是灯笼又是烟花,热闹有余了。端午节里纪念的人又离我们如此遥远,又显得虚幻了。而唯有中秋节,是人们暂时忘却了红尘苦乐事,关切其自然宇宙中那千古之明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太多的情绪,最深的祝愿都寄之姣姣月轮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刻,让我们感悟亲情、友情与爱情如月之华,最应珍惜和长相守。
  中秋的风不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带着躁动的气息。也不同于“古道西风瘦马”的沧桑与断肠。它如水柔情,淡定从容,置身风里如沉浸水中,风从不知何方吹来,从不远不近的地方捎来一缕桂花香,远时香气若有若无,近时馥郁芬芳。多情的人,会采撷三两枝,插入瓶中让满室生香。浪漫的人,会牵手站在桂花树下,在阵阵花香里喁喁私语。走在山中雨蒙蒙的桂花树下,香气虽闻不到,却存了心香一瓣。
  中秋的雨落在街头闹市,总不招人喜欢。偶尔闲情的,也不过听雨落在雨蓬的嘀嗒声,找不到雨打芭蕉的韵致。山中听雨则不然,听的是一份心境。从容、闲适、旷达、温和,都可以在雨中体验。且可以触摸牵牛花上的珍珠,呼吸浓郁的青草的味道,仰望云雾缥缈的远山长啸或赞美。
  如果初秋是秋天的序幕,那中秋便是过渡,真正的高潮在深秋。
  此时的天空纯净,天蓝云白。“衡阳雁去无留意”,如果你居住北方,或许可以看到画在天空的这幅水彩。如果想看大地笔下的油画,那么就去乡村、田野。那里有刚刚收割的麦田,有站立的一捆捆的芝麻垛,有大片大片的快要成熟的水稻,有挂着小灯笼的柿子树。农人站在田间树下收获着,这样的情景,常会让人想起画家米勒的油画《拾穗者》,那些身着布衣的农民,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弯腰屈膝捡拾麦穗,我们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看不见他们的汗滴,只看到背景是一地金黄。这明亮的暖色调,盖住了艰辛与苦难。
  深秋是大自然中色彩最绚丽多彩的季节。那一树树高大的银杏,挂满了银黄的叶子,心形的叶子落下来,安静地贴在地面,让你不忍心踩踏。山里的红叶树到处可见,“红叶秋山乌桕树,回风折却小蛮腰”。多么惹人心醉的秋色呀!还有那红枫独立寒秋,最显赤子风范。
  青翠秋色仍在,是松树,香樟,洋紫荆和大叶黄杨静默在山中或街头。
  深秋是摄影人的最爱时光。记得有一年十月底跟几个摄影朋友走进神农架,几乎没有人不被山中层林尽染迷人的秋色陶醉,他们不像我由衷地发出赞美的呼喊,而是屏住呼吸,不停地按动快门,收藏满目迷人的秋色。
  秋色也如春花,总会有凋谢的时刻。无数的叶子无声飘落,散碎,重叠,腐烂,归土,最让人悲欣交集。离别的伤感,境遇的起落,生命的短暂都让人无语凝噎,欲说还休。
  有荷来仪
  这片荷花淀隐于深山东沟,约有六七片荷塘,荷塘与荷塘之间有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可行。六月小荷才露尖尖角,七月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是八月之初,荷香若有若无,莲蓬已长成,与荷并秀于塘。
  走在石板路上,置身于荷塘,那些靠近路边的暗绿或者嫩绿的荷叶,会有意无意地触碰你的胳膊和腿脚,而荷花依旧矜持,不远不近,似乎就与你面对面,却难以触手可及。你只有收收把玩的心,来静静地欣赏它。
  适逢立秋,天气格外凉爽,不知何时天空飘洒起蒙蒙细雨,恰一缕清风袭来,雨雾中的荷花微微荡漾,其袅娜韵致让人恍惚是仙子下凡。此情此景,遂想到观音菩萨的莲花座,想到妙语连珠被称作口吐莲花,想到“爱莲说”与“荷塘月色”,真真是好花不仅人人爱,连神仙亦喜。
  荷花是少有的与水为伴之花,水中花本是人们用来形容虚幻之物的,因为美丽的东西总是存于心而美好,现于世总露破绽,唯有荷花是真真切切地存于凡尘,也虚虚幻幻地长在人们心中。独立于荷塘之间,面对一枝新荷,凝目许久,用意念请荷花之气注我,果涤去俗念,神清气爽。
  世之花卉,多數香艳难兼。香者如桂花、栀子,以香味取胜,艳者牡丹、玫瑰,以色丽称冠。这些花木,以土壤为园地,少了水的润泽,便少了一份水灵。而荷花与水亲近,有河塘之泥为养分,兼容并蓄,且身在自然一隅,日夜呼吸清风雨露之气,品赏明月云朵之华,便修炼得集香、艳于一之大成。文人雅士对其有“十里荷香”之说,想来便是夸其气味虽不馥郁,却悠然淡远。而“不染不妖,不枝不蔓”,不仅仅是赞美荷花之貌端了。
  夏季是繁花盛开之时,若请你说出这个季节的代表花朵,估计第一时间许多人会想到荷花。荷花虽远离街头闹市,居乡野山间,却养在深闺人皆识。每到夏天荷花盛开之际,总有许多人打听着何处有荷花可看,得知了地点,便抽出空闲,不怕山高路长前往一会。会见过的人或者拍下荷花魅影在网络上共享,或者给同事朋友说某某地的荷花真好看。荷花虽世认高洁,却不像兰花居于深山孤高傲世皆谁隐,而是高贵赠与雅士,洁净给与布衣,洁身自好,不卑不亢,想来这是荷之所以受赞之原因。
  品赏了荷花的品貌,心里不由追究起本源。想到“荷”之音是“和”、“合”,和悦,好合,都是美好之意。“荷”是水生植物,睡莲科,字形从草字头,下为“何”,何字拆解是可人,可人之花惹人怜,而荷花古之称“莲”,想想这些真是如此神秘又有趣。
  荷塘那头走来一对恋人,模样年轻的如新荷一般。女孩子以荷花为背景,让男孩子帮忙拍下与荷花在一起的笑靥。“我已亭亭,不忧,也不惧”,蓦然想起也像女孩子那般年龄时候读过的诗歌,其实年少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小烦恼,哪里做到不忧不惧呢?倒是更年少的童年时光,那时离家不远的地方有片荷塘,暑假里同学一起来到塘边,班上的那个男生勇敢地跳下荷塘摘莲蓬,女同学都抢着要,他却递到我手里,那才是无忧的时光。只是后来,那片荷塘被占地盖楼,荷塘的模样,荷花的清丽,莲子的味道都只有去记忆里找寻了。
  我知道,我眼前的荷终会在某一天,在芬芳的笑靥之后,会低到尘埃里。现在,我只有悄悄收藏荷的香气。等待来年,有荷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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