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心异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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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座城市快要被玫瑰包围了,不同寻常的玫瑰,壮硕的枝蔓,巨大的花与叶,缠绕了一座座建筑,一辆辆未及开离城市的车……
  有人提议把它作为世界第十大奇迹,用作旅游观光,但问题是,人们不敢轻易靠近它。
  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一个下午,在一条喧嚣的、烟尘弥漫的街边,她和他都抱着书本,并肩走着,两人都羞涩着,不安着,谁也没有说话,男孩本来想买一束玫瑰送给女孩,可他又没勇气,在这样灰蒙蒙的空气里。一朵玫瑰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但是他不知道,女孩的心里,早已有花蕾结出,并在等待开放……
  他们不约而同想离开这里的喧腾,想去一个宁静的、美丽的地方,他们开始过马路……
  不断有大车小车在路上呼啸而过,没有红绿灯,他们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了路当中,就很难再进一步了,只得在呼啸中等待。这时,男孩就勇敢地抓住了女孩的手。
  事情就从这里开始了,女孩感到浑身一热,她心里的花蕾就盛开起来,太美的花了,美得不能够藏在心里,女孩捂着胸口,不期然跟男孩对视了一下,一朵玫瑰就从她心里冒了出来……
  他们都没有太惊讶,年少的他们,相信任何不寻常的事,哪怕是奇迹呢?
  他们只是专注于那朵玫瑰,现在,它被托在女孩手心里,缓缓地绽开着,是一朵新鲜的滚着露珠的红玫瑰,花朵下的枝子从女孩指缝里伸展出来,越来越长,一片片叶子生发出来……
  他们这样痴痴看着玫瑰,突然就被一辆车从身边擦过,一阵风带走了玫瑰,眼见它翻滚了几下,落在了不远处……
  女孩愣在那里,男孩慌着去拣,但是,街心的玫瑰翻转了一下,突然竖了起来,长在了那里,男孩想去拔下来,却拔不动,眼看几辆车急打着弯从他身边擦过……
  男孩越急,玫瑰越是不肯动弹,哦不,它在动,它的下端不断深入地面,地面裂出放射状的缝来,玫瑰花泛着隐隐的红光,伸展起来,枝叶也伸展起来,并且在飞快长高,玫瑰越长越大,还有越来越大的尖刺,扎痛了他的手。
  等到一辆车开到跟前时,它已经长得跟男孩一样高了。
  车子不得不急停下来,驾车人焦躁地吼着,越来越多的车急停下来,因为玫瑰已经向两边伸出侧枝,挡住了马路,路边的人们都好奇地涌了过来……
  排成长阵的汽车都急了,一辆辆狂鸣起来,但玫瑰还在长大,侧枝还在伸展,花朵舒展得像一个在伸懒腰的巨人,并且继续长大,侧枝的花也开了出来,一朵一朵舒展起来,花丛在蔓延,在变得密集,袭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男孩不得不后退了,一直退到女孩身边,两人拉着手,仰脸看着不住生长的花朵,虽被花丛逼得步步后退,但他们幸福地笑了,怀里的书本掉落一地。
  所有的车都不鸣了,所有的人也都不嚷嚷了。
  街心即使在凌晨两点,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寂静。
  人群与车开始一点一点向后退去,因为玫瑰花丛的生长似乎不会有止境了……
  当它变得像一幢楼那么大的时候,半个城市都被香气包围了,人们开始着迷地深深吸气,开始感到迷迷糊糊。
  最早那朵花的枝子渐渐弯下来,花朵垂摆在地面,它太大、太重了,一阵风来,几片巨大的花瓣抖动着,鲜黄的花粉“呼”一下吹散开来,人们对这阵花粉没有防备,实际上,他们只是欣喜地迎着这阵花粉“雨”,但接下来,事情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谁,只要有一星花粉落到身上,这人马上就变得极小极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一群人纷纷变小了,还没变化的人们诧异极了,人群一阵阵骚动……
  最先变小的正是这女孩和男孩,他们的发梢上沾了点黄黄的粉末,人就立刻变成拇指般大小,他俩顿时被掩进了花丛,谁也看不见了。
  花丛里静极了,叶子像巨伞一样蔽护着他们,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俩了,多好啊!男孩说,“要是我们永远都这么小,你会不会……”
  “不会,不会……”女孩轻轻地摇着头。
  是啊,他们才不会着急,也不会慌张,也不会后悔,这对他俩,是不值得在乎的事,只要让他们在一起,哪怕变得更小呢?
  他们紧紧拉着手,灵活地爬上枝杈,把玫瑰刺当梯子,又踩着叶梗跳上花朵,好多好多天以来,他们盼着的,就是像这样,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弥散着花香的地方,好好地呆在一起,他们已经忘了,他们正在大马路中心,制造了严重的交通堵塞。
  而在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人被花粉沾上,变成了拇指大小的人,最前面的那辆车里的驾车人,躲在空调车厢里,亲眼目睹着一个个人变得极小极小,目睹他们离开了原来的人群,纷纷隐入玫瑰花丛……
  变小的人无法去做他们本来正要去做的事,而他们似乎也忘掉了那些重要的、紧急的事,他们渐渐汇成一个拇指人的“溪流”,不断从人群中“流淌”出来,他们变得不急不徐,从从容容,脸上带着奇怪的微笑,像在梦境中行走……
  那个驾车人试图向后倒车,他感到必须离开这玫瑰之地,但后面的车阵使他没有退路,而空调系统不久也带进了花粉,眼看着他自己也变小了,变小的一刹那,驾车人忽然不再焦躁,他感到一阵放松与平静,于是就从容地跳出去,汇进了拇指人流……
  这个城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高度发达的讯息世界,半小时后,已经传遍了全世界各地,好多的人要来看个究竟,要来拍摄,要来研究,要来满足好奇心,但是,每个靠近的人,都不免要沾上花粉,变小了……
  理智的人们开始明白,这里不是可以冒冒失失靠近的地方,人们开始畏惧了,甚至也畏惧那些变小的人,因为他们脸上都带着奇怪的安详的笑容。
  他们不再试图拦住小人问个明白,也不敢捉拿拇指小人,实际上,谁一沾上小人,谁就变成拇指般大小。
  而玫瑰花丛仍在不断地蔓延中……
  渐渐地,城里笼中的鸟也变小了,它们轻易地从笼中出来了;缸中的鱼也变小了,却不能从缸中出来,但当一个玫瑰侧枝伸进窗口,伸向亮晶晶的鱼缸,卷裹并打翻了它,小鱼就洒在了地上,顺着水流离开室内,汇进一股不知哪里来的更大水流,城市里纵横着一些水流,流向城边大河……
  河水向远方流淌,河水所到之处,一些钓鱼、捕鱼的人也变小了,他们毫不迟疑地放下手中一切,向玫瑰城走去……
  所有的地方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各地都出现了变小的人,他们渐渐汇成人流,向一个地方行进,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在各个没被玫瑰袭到的地方,人们远远张望着拇指小人的队伍……
  人们叹息着,有些人还哭了,因为小人流中有他们的亲朋好友,但这的确又并不像一场灾难,所以人们叹息着哭着,终于又没了声息,他们一面诧异,一面不舍,一面羡慕地看,着小小人流缓缓蠕动,渐行渐远……
  有一些人,因为自己所爱的人走了,就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也变成了拇指小人……
  一些拇指小人穿行在街上,渐渐又偏离了,他们并不一定得走在街上,他们能够通过的地方是很多的,选择是很多的,他们可以轻易钻过一堆石块,一个墙洞……
  在他们身后,留下密密的一串微小脚印,而且,不论风雨尘埃,都没能使脚印消失……
  男孩与女孩一直拉着手,和以前一样,沉浸在他们的幸福中。
  玫瑰城在蔓延,花丛依然在扩展中,这个喧嚣的城市变得寂静,安宁,只有枝叶生长的声音,花开的声音,还有花瓣掉落的声音……
  当城市全部被植物缠绕,一些人已经逃离,留下来的全都是拇指小人,小小的人们变得活泼起来,他们四散奔跑,追着蔓延的枝叶不断攀爬
  不久,拇指小人们变得衣衫破烂,面目全非,其实,他们也不再需要衣衫,他们身上还长起一层茸毛,为了便于在高大的玫瑰枝上行动,他们的胳膊腿变得异常灵巧,他们还长出了尾巴,可以吊在枝上荡秋千……
  后来,有人发现了他们,管他们叫拇指猴。
  后来,还有人发现,远远不止拇指猴,城中还飞起雀鸟,奔走着野兽,只是,它们从不离开玫瑰的范围。
  至于最早那朵巨大的玫瑰,早已经枯死了,但更多巨大的玫瑰开了出来……
  最近,有人开着飞机绕着玫瑰城观望,试图没有危险地接近它,他们在天上发现,玫瑰城仍在一点点扩大它的领地,周边的人们还在纷纷撤退。
  他们还发现,总是另有一些人,无所畏惧地向玫瑰城奔去,变成拇指小人,消失在玫瑰丛中
  至于那个女孩和男孩,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其实,他们没有变,现在,他们是一对相爱的拇指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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