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张翥离乱词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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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长久以来,元词研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而张翥之词堪称元词冠冕,值得关注。张翥离乱词在内容上,有送别友人的酬赠词,故地重游的纪行词与凭吊古今的历史词;在风格上,张翥词既吸收了姜张的清空骚雅,又学习了苏辛的豪迈放旷,融会南北,形成了元词的特色。张翥之所以书写离乱词较为成功,究其因:继承了中国离乱文学的传统,且是元代特殊历史文化时期文人心态使然。
  关键词:张翥;元词;离乱词
  词自唐五代起,至宋昌盛。到了元代,在文坛上,词体文学的辉煌渐被散曲取代。然而《全金元词》收录元词人212家,词3721首,数量之多,值得关注。且元词承继宋朝词风,融合了多个民族的多元文化,自有其特色。虽然在成就上难以继盛,但依然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张翥作为元代后期重要作家,被视为元末文坛的领军人物。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云:“元词日就衰靡,愈趋愈下。张仲举规模南宋,为一代正声。高者在草窗、西麓之间,真气稍逊。仲举词树骨甚高,寓意亦远。元词之不亡者,赖有仲举耳。”[1]张翥师法姜夔,清代诸多评论家认为张翥是南宋以后,元词发展的最高成就。我们遂以张翥为对象,冀以为尚显薄弱的元词研究添砖加瓦。
  张翥(1287—1368),字仲举,号蜕庵,晋宁襄陵(今山西临汾)人,寓钱塘(今浙江杭州)。顺帝至正初,以隐逸荐,召为国子助教,分教上都,寻退居淮东。会修辽、金、宋三史,起为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进翰林应奉、修撰,迁太常博士,累官翰林侍读兼祭酒。以翰林学士承旨致仕。其《蜕庵集》五卷,《蜕岩词》两卷。《蜕岩词》中虽不乏写景咏物闲适之作,但仍有一部分充分展现了深刻的内涵,抒发离乱之感叹,谱写乱世之悲歌。这些词既不脱张翥词雅正之风,又充分反映时代悲音与个人离苦。张翥的离乱词展现了历史动乱中的文人情怀,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一
  张翥一生经历了元朝的兴亡。张翥词与其诗作风格略有差异,多典雅温润,弥漫着士大夫安闲地情怀,充分体现了张翥锤炼语言的工力。但仍有很多词像他的诗作一样,记下元末的离乱。张翥离乱词描摹的内容可以概括为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张翥词中有很多其与友人交往酬唱之作,在这些词中词人抒发了自己对于友人的思念不舍之情,同时也抒发了自己的感叹。如在《解连环·留别临川诸友》中词的开篇“想寂寞、人在帘栊,望鸿雁欲来,又催刀尺。秋满关河,更谁倚、夕阳横笛。”[2]写自己苦盼江南友人传来消息,回忆当年游历的美好时光。接下来写如今因为战事纷起江南再难来消息,下阙悲切感叹“算今古、此情此恨,甚时尽得”,乱世的离思苦闷只得以笔抒发,再无人可倾诉。
  张翥的思怀旧友,与友人离别之作大部分都在张翥滞留大都时期写成。他的分离是由于战争引起的。这种离别更让张翥牵挂友人。
  其二,张翥离乱词中最多的一部分便是故地重游,今昔对比的感慨。张翥曾长期在江南地区生活,从师随仇远到称名文坛,奖掖后辈。“薄游维扬,居久之,学者及门甚众”。[3]张翥的父亲在江南为官时,元朝还是一派承平景象,但当张翥自己去体验这秀丽江山时。看到的却是无尽苍凉。如:
  忆旧游 重到金陵
  怅麟残废井,凤去荒台。烟树攲斜。再到登临处,渺秦淮自碧,目断云沙。后庭谩有遗曲,玉树已无花。向宛寺裁诗,江亭把酒,暗换年华。
  双双旧时燕,问巷陌归来,王谢谁家。自昔西州泪,等生存零落,何事兴嗟。庚郎似我憔悴,回首又天涯。但满耳西风,关河冷落暮笳。
  这首词写于张翥晚年,金陵失守之后。词一开篇“怅麟残废井,凤去荒台”,便写出了一种残破荒芜之感。古之繁盛已一去不复回。词的下阙用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典。刘禹锡的时代尚有人记得王谢两姓的繁盛,而此时的人们连王谢是谁家也不知晓。战火纷飞之下,江南早已遍地废墟。柳永“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尚在悲秋之情,而张翥的“关河冷落暮笳”却是他内心对于江河日下的国家最深切的悲哀。全词无一处直抒胸臆,却句句寓情于景,深刻抒发对于遭受战乱毁坏的金陵的哀念。
  其三,除了含蓄委婉抒发离乱之情的词作,张翥还有一些怀古词,直抒胸臆,感叹末世苍凉。如:
  念奴娇 芜城晚望
  碧天向晚,远云开疑是、江南山色。渺渺孤鸿残照外,独上高城望极。鸡散台空,萤沉苑废,龙去沟无迹。英雄安在,千秋恨血凝碧。
  我欲携酒重来,佛狸祠下,字暗苍苔石。社鼓神鸦浑不见,一片青青荠麦。夜月瓊枝,春风水调,肯慰淹留客。翩然归去,天风扶下双舄。
  当年鲍照写下《芜城赋》,在其中感叹“千龄兮万代,共尽兮何言”。而张翥登上芜城时只能喟叹“英雄安在,千秋恨血凝碧。”词的上阕写芜城傍晚荒凉悲切的景色,下阙写作者“欲携酒重来”,可眼前景色却只能徒增伤感。稼轩尚能见“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而张翥眼中却只剩“青青荠麦”。词中典故更是彰显了超越时空的离乱之情。
  除了这首《念奴娇》,张翥在其他词中也抒发他对于国势衰微的担忧。如《满江红·次韵耶律舜中樟亭观潮》“事往空遗亡国恨,鸟飞不尽吴天碧。”《南浦·花落楚江流》中“如此山川无限恨,都付一尊怀古。”这些词作都表达了他强烈而深沉的情感。战争对国家的破坏,对社会的毁灭,张翥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并将他内心的情感通过词喷发出来。
  二
  张翥在艺术上融合南北词风,词学众家,既有姜派之风,又有辛词之影,这在中国词体文学发展史上留下了自己鲜明的印记。
  首先,张翥词近姜夔与其师从仇远有着密切的联系。仇远(1247-1326),字仁近,元代文学家。其词作上承继南宋雅词,属“清空”一派。张翥作为仇远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尽得其音律之奥” [3]。张翥学习姜夔清空的词风与“倚声填词”的特色,并将此发挥到极致。陈廷焯拟辑《古今二十九家词选》,元代仅选张翥一家。其主要原因乃是陈廷焯认为“词至张仲举后,数百年来,邈无嗣音南宋者”。[4]在张翥的离乱词中,他同样以雅正写离乱,张翥使词的雅化进一步发展,是元代词体雅化的标志。吴衡照曾评:“《蓼花》云:‘船窗雨后,数枝低入,香零粉碎。’绝似玉田。”[5]张炎在《词源》中论“雅正”,即认为词作应当“主骚雅”,“重格律”。张翥在词作中同样重视音律。如《春从天上来》序云:“广陵冬夜,与松云子论五音二变十二调,且品箫以定之。清浊高下,还相为宫,犁然律吕之均, 雅俗之应也。”   其次,张翥不仅仅只学习姜夔南宗词,他同时也借鉴了以苏、辛为代表的豪放词。张翥融合的是苏辛旷达的特色。虽然坚守雅正之词,却以词为史,开拓意境。其离乱词就体现了厚重的历史感,展现了融合苏辛词的痕迹。吴衡照认为:“张仲举雨词章法绝奇,从辛稼轩《贺新郎》化出。”[5]张翥还吸收了辛词苍健有力的风格,如在《摸鱼儿·问湘南》中,张翥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词中“把江北江南,今愁往恨,尽入断肠句。”更是颇有稼轩风范,尽显苍凉之感。
  邓绍基先生云:“自从南宋姜夔仿效江西诗派 论诗高谈斧斤法度而倡始讲习与传授词法后,词坛本已存在的词风‘正’‘变’之界限,越发严格,但从元代后期作家的 创作实践看,传词法如传家法这种南宋后期词派特有的现象 却逐渐消失了,两种词风的相互渗透逐渐明显了。”[6]张翥在广博众人之长,融汇南北词风后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既取姜夔婉丽清空,倚声填词的特点,又有包含苏辛旷达之风。在时代的影响下,他的词又包涵伤时伤事,感叹离乱愁苦的情感。张翥的词带有明显南北词宗融合的痕迹。他兼取诸家之长而避众家之短,将时代内涵熔铸其中。
  三
  张翥的离乱词并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它有着深刻的书写传统与时代背景。
  首先,离乱的主题早在《诗经·载驰》中便有体现,《黍离》中“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更是抒发了国破家亡的悲痛。王朝更迭,人生离合,对于离乱的感叹从未断绝。张翥的离乱词是不仅受到时代的影响,更有中国文人千年吟唱的底蕴。
  从词的兴盛开始,不论是婉约词还是豪放词,离乱都是经常被文人使用的主题。柳永《竹马子·登孤垒荒凉》“向此成追感,新愁易积,故人难聚。”抒发了个人离别愁绪 ,辛弃疾在《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中写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感叹自己忠愤之情,姜夔《揚州慢》中的“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尽发黍离之悲,更是被张翥直接化用。
  离张翥生活的时代最近的张炎更是在《凄凉犯·北游道中寄怀》中吟道“山势北来,甚时曾到,醉魂飞越。酸风自咽。拥吟鼻、征衣暗裂”。正如姜夔感慨的一般“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离乱之思是千古以来的伤痛,张翥在他的词中承继传统,尽抒黍离之悲。
  其次,张翥与元代众多的南宋遗老不同,他生于元代,是一个完全的元朝人。自小的儒家教育又使他忠君爱国,为江山社稷忧心忡忡。但当他入朝为官时,元顺帝统治下的国家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困境,根本无法改变。张翥“以一身历元之盛衰”,元末动荡的社会给张翥提供了充分的创作素材。早在战争爆发前,元朝就已经腐败不堪,朝廷内部党派斗争不断,地方上民不聊生。张翥在朝廷身居高位,亲眼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山雨欲来风满楼”,自正十一年起,元末战争不断爆发,繁华的江南地区饱受摧残。
  张翥对于江南怀着深刻的感情,他幼时随父寓居杭州,之后又曾隐居扬州,江南不仅有他青年的美好回忆,还有他的许多至交亲友。他的大量作品都是描绘江南。然而在战乱之中,他只能眼看“歌舞地,青芜满目成秋苑”(《摸鱼儿·送春》)。元帝国只在短短几年间就接连失去了江南多个重镇,张翥已经能感受到帝国末日的迫近,他的内心饱受煎熬,却无可奈何。
  四
  张翥是元朝兴衰的见证人,传统的儒家教育使他一方面关切着元朝的命运,另一方面又描绘人民的苦难,战争留下的创伤。张翥的词代表了元词的最高成就。通过分析张翥词作,更能窥探到元人张翥的性情襟抱。
  胡应麟以“雄浑悲壮,老杜遗风”评价张翥诗歌。张翥诗歌沉郁顿挫,多书写国家时事。张翥离乱词很多也与其诗作相照应。如《忆维扬》“岂意繁华今劫火,空怀歌吹古扬州。”[7]这首诗是在张士诚攻陷扬州后写下的,与张翥的《念奴娇·芜城晚望》相互照应。在《忆广陵旧事》的最后,张翥感叹“多少楚魂归未得,江流无际海连天。”[7]无边悲凉涌入心头,万千言语也敌不过这沉重的黍离之悲。在《秦淮晚眺》中“严城鼓角秋声早,故国山川王气终。”[7],正与《忆旧游》描绘了同样一场战争过后,遍地废墟的场景。诗词相互照应,更加显示出张翥词中浓郁的离乱之情。
  《蜕岩词》中的离乱词正体现了张翥,这样一位身处末世,家国不保的文人内心的挣扎。透过这些离乱词体现的浓郁的悲凉,我们可以进一步理解张翥作为传统文人的品格与风骨,探寻元代特殊历史文化时期的士人心态。综上所述,我们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元代词坛南北合流,张翥词溶宋人姜张之清空与苏辛之豪放于一炉,形成了元词的特色。
  参考文献:
  [1]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55.
  [2] 唐圭璋.全金元词 [M]. 北京:中华书局,1979 (本文所引张翥词均据此书).
  [3] 宋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0: 4284.
  [4] 陈廷焯.词坛丛话[A].《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1986.
  [5] 吴衡照.莲子居词[A].《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 1986:2436.
  [6]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354.
  [7] 杨镰.全元诗 :34 [M].北京:中华书局,2007.
  刘嘉伟(指导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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