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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母亲的假牙,我就想起一个善意的骗局。
那是在15年前的一个暑假,我由于高考失败,呆在家里度日如年。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高考,而结果又以12分之差,与大学无缘。
我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还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话。我家世代务农,要想走出这个山村,就靠读书考大学这条路了。我的两个哥哥,就是几年前考上了大学,在外面工作。而我想走这条路,却是那样的艰难。
父亲已经62岁了,头发都白了,背也有点驼了。母亲也快60岁了,满脸的皱纹像榆树皮,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讲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吃饭时只能喝一点稀粥。
自从高考分数出来以后,父亲明显苍老了很多,背也比以前更加驼了。
在一天中午,刚吃完饭后,一直没有和我正面交谈过的父亲开口了:“三伢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也20岁了,你不如你的两个哥哥,不是读书的命,你也没有用心去读书,别人啃课本,你却一天到头看武侠小说,还说这样可以开阔视野。你想一想,头脑里有人在打架,哪里能记住正经的事情?再说,我们都老了,家里也没有钱再送你读书了。我看,你就莫读书了,明天给我去挑牛粪。”
听完父亲的话后,我没有哼声,低头想着心事。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第二天清早,我就挑着一担牛粪往田里去。一直到中午太阳晒得很毒辣了,父亲叫我不要挑了,回去吃午饭,我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肩膀已经红肿了,火辣辣地痛,但我好像跟自己较劲一样,用手扒满一担牛粪就挑起来往田里走。后来母亲跟在我后面,哭哭啼啼,说:“三伢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啥。你就别跟你父亲斗气了,他是老糊涂了,说话也没有轻重。”
就这样,我挑着牛粪在前面走,母亲在后面一边哭泣一边叨唠着。直到后来母亲不小心摔到田埂下面去了,我才把肩膀上的担子丢掉,跑过去把母亲从田埂下拉上来。
“妈,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去吧。”我背着母亲,往家里走。
后来我扪心自问,家里就靠那几分薄田,是出不了几块钱的。家里惟一值钱的就是那头牛,能卖500多元,但那可是一个农民的命根子。我的大哥工作五年了,现在一家三口,生活也不宽绰。我的二哥刚结婚,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们去年在我复读时就留下话来,除非我考上大学,才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我高中复读就别想跟他们要到一分钱。因此,我也不想向他们开口要钱。要凑齐那300元的复读费是很难的。而父母亲都年老体弱,我也不忍心再让他们为我操劳,到沿海地区打工还是有出路的。
因此,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对父母亲说:“我不读书了,家里也没有钱交学费,我想到外面去打工。”
我的父母亲昨晚肯定也为了我读书的事情商量了很久。我的话刚说完,母亲就咧开那张没有牙齿的嘴笑着说:“三伢子,只要你想读书,学费就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帮你想好办法了。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干农活了,好好在家里温习功课。”母亲讲以上那几句话,是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讲完的。望着苍老的父母亲,我心里一阵刺痛,眼里噙满悔恨的泪水,我只恨自己不争气,还要让父母亲为我操碎了心。
到快要开学的时候,家里收到两个哥哥寄来的钱,一共有400元。我感到很奇怪,以前他们每月给父母亲寄钱是10元,因为他们的工资一个月才100多元。
直到我要去县城上学时,母亲才从她的内衣口袋里把带着体温的40多张10元票子掏出来,交给我,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愧,说:“儿啊,这钱是妈妈给你骗来的,这是妈妈平生第一次骗人,你可要争气啊。上个月,我分别给你的两个哥哥写信,说我要镶一口假牙,要他们给我寄200元回来。你考上大学后,有了工作,一定要给我镶一口假牙啊。”
我扑腾一声跪在母亲的面前,泪流满面,说:“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那一年,我就像一个入定了的和尚,一心只在学习上,与武侠小说绝缘了。
后来两个哥哥写信对我说,其实他们知道母亲找他们要钱是为了我的学费。后来哥哥回家时,提出来要给母亲镶一口假牙,母亲拒绝了,她说:“我要等三伢子赚了钱给我镶,他答应过我的。”
第二年,我考上了湖南师大。
四年后,我工作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是300多元,全数给了母亲,并且带她到县人民医院镶了一口假牙。
现在,母亲已经70多岁了,神志不太清醒,说话已经很困难了。我在千里之外打电话给她时,她已经不能和我交流了。
“妈,你现在还好吗?”
我只能听到她的假牙的碰磕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来几个字:“三……三伢,好……好……好……”
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的心在颤抖。我知道,母亲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说,只是她不能很好地表达而已,那几个“好”字,是一个母亲,对远在异乡的儿子无限的期盼、关怀、牵挂。
责 编:谢荔翔
那是在15年前的一个暑假,我由于高考失败,呆在家里度日如年。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高考,而结果又以12分之差,与大学无缘。
我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到了上个世纪90年代初,还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话。我家世代务农,要想走出这个山村,就靠读书考大学这条路了。我的两个哥哥,就是几年前考上了大学,在外面工作。而我想走这条路,却是那样的艰难。
父亲已经62岁了,头发都白了,背也有点驼了。母亲也快60岁了,满脸的皱纹像榆树皮,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讲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吃饭时只能喝一点稀粥。
自从高考分数出来以后,父亲明显苍老了很多,背也比以前更加驼了。
在一天中午,刚吃完饭后,一直没有和我正面交谈过的父亲开口了:“三伢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也20岁了,你不如你的两个哥哥,不是读书的命,你也没有用心去读书,别人啃课本,你却一天到头看武侠小说,还说这样可以开阔视野。你想一想,头脑里有人在打架,哪里能记住正经的事情?再说,我们都老了,家里也没有钱再送你读书了。我看,你就莫读书了,明天给我去挑牛粪。”
听完父亲的话后,我没有哼声,低头想着心事。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第二天清早,我就挑着一担牛粪往田里去。一直到中午太阳晒得很毒辣了,父亲叫我不要挑了,回去吃午饭,我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肩膀已经红肿了,火辣辣地痛,但我好像跟自己较劲一样,用手扒满一担牛粪就挑起来往田里走。后来母亲跟在我后面,哭哭啼啼,说:“三伢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啥。你就别跟你父亲斗气了,他是老糊涂了,说话也没有轻重。”
就这样,我挑着牛粪在前面走,母亲在后面一边哭泣一边叨唠着。直到后来母亲不小心摔到田埂下面去了,我才把肩膀上的担子丢掉,跑过去把母亲从田埂下拉上来。
“妈,我知道错了,我们回去吧。”我背着母亲,往家里走。
后来我扪心自问,家里就靠那几分薄田,是出不了几块钱的。家里惟一值钱的就是那头牛,能卖500多元,但那可是一个农民的命根子。我的大哥工作五年了,现在一家三口,生活也不宽绰。我的二哥刚结婚,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他们去年在我复读时就留下话来,除非我考上大学,才负担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我高中复读就别想跟他们要到一分钱。因此,我也不想向他们开口要钱。要凑齐那300元的复读费是很难的。而父母亲都年老体弱,我也不忍心再让他们为我操劳,到沿海地区打工还是有出路的。
因此,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对父母亲说:“我不读书了,家里也没有钱交学费,我想到外面去打工。”
我的父母亲昨晚肯定也为了我读书的事情商量了很久。我的话刚说完,母亲就咧开那张没有牙齿的嘴笑着说:“三伢子,只要你想读书,学费就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帮你想好办法了。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干农活了,好好在家里温习功课。”母亲讲以上那几句话,是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讲完的。望着苍老的父母亲,我心里一阵刺痛,眼里噙满悔恨的泪水,我只恨自己不争气,还要让父母亲为我操碎了心。
到快要开学的时候,家里收到两个哥哥寄来的钱,一共有400元。我感到很奇怪,以前他们每月给父母亲寄钱是10元,因为他们的工资一个月才100多元。
直到我要去县城上学时,母亲才从她的内衣口袋里把带着体温的40多张10元票子掏出来,交给我,脸上还带着一丝羞愧,说:“儿啊,这钱是妈妈给你骗来的,这是妈妈平生第一次骗人,你可要争气啊。上个月,我分别给你的两个哥哥写信,说我要镶一口假牙,要他们给我寄200元回来。你考上大学后,有了工作,一定要给我镶一口假牙啊。”
我扑腾一声跪在母亲的面前,泪流满面,说:“妈,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那一年,我就像一个入定了的和尚,一心只在学习上,与武侠小说绝缘了。
后来两个哥哥写信对我说,其实他们知道母亲找他们要钱是为了我的学费。后来哥哥回家时,提出来要给母亲镶一口假牙,母亲拒绝了,她说:“我要等三伢子赚了钱给我镶,他答应过我的。”
第二年,我考上了湖南师大。
四年后,我工作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是300多元,全数给了母亲,并且带她到县人民医院镶了一口假牙。
现在,母亲已经70多岁了,神志不太清醒,说话已经很困难了。我在千里之外打电话给她时,她已经不能和我交流了。
“妈,你现在还好吗?”
我只能听到她的假牙的碰磕声,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来几个字:“三……三伢,好……好……好……”
我已经泪流满面,我的心在颤抖。我知道,母亲有很多的话想跟我说,只是她不能很好地表达而已,那几个“好”字,是一个母亲,对远在异乡的儿子无限的期盼、关怀、牵挂。
责 编:谢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