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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21世纪社会主义”是委内瑞拉总统H．查韦斯于2005年提出的。在2007年总统就职演说中，他强调在持续至2013年的总统任期内，将以“建设委内瑞拉社会主义体制”为核心目标，努力推动委内瑞拉建立新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和社会模式，并要将这一目标写入宪法。他的这一口号、理论及其社会主义改革实践，在委内瑞拉国内外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获得许多赞赏的同时，也招致了大量的批评。
[关键词] 查韦斯 21世纪社会主义 改革
[分类号]D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505(2008)03－0054－05
2007年1月10日委内瑞拉总统H．查韦斯在全国代表大会宣誓就职时强调，在持续至2013年的总统任期内，他将以“建设委内瑞拉社会主义体制”为核心目标，努力推动委内瑞拉建立新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和社会模式，并且要将这一目标写入宪法。这是查韦斯在继2005年初提出“21世纪社会主义”的口号后，不断将其理论化、具体化并付诸实施的一个重要阶段。他的这一口号、理论及其社会主义改革实践，在委内瑞拉国内外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获得许多赞赏的同时，也招致了大量的批评。
一、 “21世纪社会主义”概览
1． 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
一般认为，这个理论概念是查韦斯2005年1月在巴西阿雷格利港举行的第五届世界社会论坛上首次提出的。但是，从他在论坛上讲话的内容来看，当时他提出的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而非“21世纪社会主义”。2005年2月他在加拉加斯举行的第四届社会债务峰会上批评“资本主义模式”时第一次明确提出这个概念，使用了大量类似于“革命应该是社会主义的，这一社会主义应该是2l世纪社会主义”，“应该看看走哪条道路合适，应该创新社会主义”，“使之适应21世纪的情况”等语言。(1)之后，他多次提到这一概念。如2005年8月，查韦斯在接受智利《终点》杂志社社长采访时说，“我深信，社会主义才是出路，我在阿雷格利港是这么说的，在全国代表大会上也是这么说的……我认为，应该是新社会主义，它是符合刚刚开始的新纪元的新主张。因此，作为一个计划，我把它称为‘21世纪社会主义’”。
从查韦斯对这个概念的使用和自我表述。来看，他所提出的“21世纪社会主义”，首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社会主义。查韦斯本人多次重申，“‘21世纪社会主义’不是苏联式的社会主义，也不会是追随古巴的模式，而是崭新的、委内瑞拉特色的社会主义”。(2)其次，“21世纪社会主义”更是一项实践。他说：“社会主义不会从天而降。我们要了解社会主义，致力于实现社会主义，使社会主义思想扎根并为之努力工作。社会主义建立在实践基础上。”(3)再次，查韦斯把“21世纪社会主义”定义为：“我们的社会主义是原生的社会主义，是印第安人的、基督教徒的和玻利瓦尔的社会主义。”(4)其主张主要包括：(1)以“玻利瓦尔和平民主义革命”替代“新自由主义改革”；(2)以“美洲玻利瓦尔替代方案”替代“美洲自由贸易区计划”；(3)以“21世纪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4)成立“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来统一革命力量。
对此，查韦斯的高级顾问罗哈斯作了进一步解释。他认为，委内瑞拉不应该照抄照搬20世纪的社会主义模式，因为旧模式不利于根据新变化作出的政策调整。正如资本主义不可能通行全球一样，寻找一种完美的社会形式是不现实的。根据新的社会主义的思维，应该承认和尊重文化上的差异和多样性，“新社会主义的目的之一就是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通过立法来打破各种不平衡”。(5)
2． “21世纪社会主义”的思想来源
查韦斯在许多场合的讲话中，都表示自己是“21世纪社会主义者”。但是，可以说直到2001年“9·11”事件之前，查韦斯都是“第三条道路”的信奉者。他曾经一度想奉行“人道主义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介乎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他2001年访问英国时，受到当时英国首相布莱尔的欢迎，对布莱尔的第三条道路大加赞赏。但是，2002年以后，由于布莱尔坚定地支持美国出兵阿富汗和伊拉克，查韦斯开始成为批评布莱尔最多的国家政要之一，并最终放弃了“第三条道路”的主张。而且，随着玻利瓦尔革命的深入，他逐渐把寻求发展道路的目光转向社会主义。从2005年以来他所作的多次宣言的内容可以看出，他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即“21世纪社会主义”，“不仅仅是基督教和社会主义的结合，还包括了委内瑞拉的民族英雄玻利瓦尔的思想以及土著部落的意识特征”(6)。
对查韦斯思想影响最大的人莫过于委内瑞拉国父、南美独立英雄玻利瓦尔。查韦斯认为，玻利瓦尔就是一位“社会主义者”，而且玻利瓦尔革命虽然没有“彻头彻尾的基督教化”，但却深得基督教教义精髓，诸如社会公正以及为了人类的尊严、平等和自由而斗争的精神。在定义“21世纪社会主义”的时候，查韦斯从玻利瓦尔的思想中汲取了大量营养。他说，建设社会主义就是为了“实现玻利瓦尔的梦想”。玻利瓦尔在教育、土地所有权、医疗等社会方面，甚至外交上的诸多想法都在查韦斯上台后付诸实施。
查韦斯把印第安人集体所有制的思想和传统，看成是抵抗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他认为：“土著部落是集体主义的典范，因为它不存在私有化概念”，而且“集体所有制下的人民经济可以改变资本主义的野蛮和剥削，它能以人为本，崇尚团结、平等、公正、共同发展”。(7)
另外，查韦斯也毫不隐讳，其社会主义的部分理论还来自《圣经》。查韦斯本人在回应人们要求解释“21世纪社会主义”时，直接说“可以参阅马列主义原著和《圣经》”。他认为，耶稣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主义者”。因此，他“力图使委内瑞拉人民在自由和自愿的环境下能主动地关爱他人、消除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这些是基督教经过两千多年说教也未能实现的目标”。查韦斯不厌其烦地以耶稣和福音的篇章作为例子，强调上帝的王国应当在人间建立。在2007年1月8日新内阁宣誓就职仪式上，查韦斯对基督的思想作了深入的阐述：“在公共财产方面，真正的基督比任何社会主义者都更加具有共产主义思想，他是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反帝国主义者。他反对专制统治、特权阶层和绝对权力。”在委内瑞拉政府为改善人民生活质量而实行的计划中，有一项就被称作“基督计划”，该计划的目标是在2021年以前消除国内贫困。
3． 怎样构建“21世纪社会主义”
尽管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到目前还没有完整的理论体系，不过，查韦斯在新任期伊 始，加快了在委内瑞拉建立“21世纪社会主义”的步伐，他所宣布的改革措施已经为“21世纪社会主义”的蓝图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在政治上，发展“人民权利”，建立人民政权，实行“主人翁的、革命的、社会主义的民主”(8)。实质上，就是要以参与式民主代替代议制民主，鼓励社会各阶层广泛参与国家决策。为此，查韦斯决定进行一系列的改革：首先，寻求把执政联盟的各个政党合并成“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PSUV)”，以便更好地带领委内瑞拉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他表示，过多的政党是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的一大障碍。2007年1月，查韦斯所在的执政党“第五共和国运动”宣布，即将解散本党并与其他政党融合成统一的执政大党。查韦斯称，各政党有权自由决定是否加入这一计划，但如果选择保持独立就必须离开政府。此举已得到数十个小党派的支持。2008年1月12日，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举行了成立大会。其次，修改宪法，允许总统无限期连选，以确保其社会主义政策的实施。已第三次担任委内瑞拉总统的查韦斯在就职演讲中表示，他正在组建专门的委员会对宪法进行修改，在宪法中写入新的条款，“总统可以无限期寻求连任”(9)。这样，查韦斯在2013年任期结束之后，还能再次参加总统竞选。当然，这次修改宪法的重点是所有制改革，改革的方向是在委内瑞拉实现国有制和社会所有制即集体所有制和合作制占优势，同时，允许私有制存在，“只要它符合宪法、法律和社会利益”。不过，2007年12月2日，委内瑞拉全民公投中否决了查韦斯提出并由委内瑞拉人民代表大会(议会)通过的宪法修正案。这无疑是对查韦斯执政理念的又一考验。
经济上，国家对能源、电力、电信等行业实行国有化，压缩私人企业的利润空间，大力发展集体所有制和“人民经济”。2007年1月，查韦斯宣布委内瑞拉的主要电信公司Cantv实行国有化(这家公司的股权目前由一家美国公司和一家西班牙公司控制)。2月，查韦斯宣布电力行业国有化，同时加强国家对天然气项目的控制。同期，查韦斯又签发一项法令，规定委内瑞拉奥里诺科重油带的外资控制项目都必须转为由本国国家石油公司控制的合资项目，目的在于收回全部石油主权。3月，查韦斯宣布没收大庄园200万公顷的闲置土地，并且作为社会主义方向改革的一部分，计划对这些土地实行“集体所有制”。此外，中央银行将不再独立于政治之外，而且私人银行如果不同政府合作，也将实行国有化。委内瑞拉的《环球报》对未来国有化的步骤进行了预测：首先，联邦法律将限制一些行业部门的活动，之后将推行国家安全组织法，允许政府征收这些部门。
在社会方面，缩小贫富差距，保护低收入阶层和边缘化的人群，促进社会公平。查韦斯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的主要敌人是帝国主义和贫困；主要任务是削弱美国文化统治并将委内瑞拉石油所带来的财富通过计划重新分配给穷人；主要目标是实现社会正义、公平和互助。为此，委内瑞拉政府实施新的保障制度，为所有公民提供非歧视性的终身保障。一是建立食品商店网，国家对这些商店的食品提供30％的补贴，并向单身母亲提供食物和津贴补助。二是开展扫盲运动，在已经基本扫除文盲的基础上，现在正在执行洛宾逊2号计划，目的是使所有居民都达到六年级的水平；政府还在实施里瓦斯计划和苏克雷计划，使数十万成年人和青年开始大学课程的学习；将建立“玻利瓦尔大众教育”机制，努力使新的价值观深入人心，消灭旧的个人主义、资本主义思想，同时给贫困地区以更大的政治话语权。三是建立国家公共卫生系统，保障所有公民都能得到免费医疗救助。四是建造新城市，在委内瑞拉内陆大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建造的新城市占地面积最多可达100平方公里，这种新的“社会主义”城市将尝试实行自治并且不受各州行政长官管辖，由“人民的权力”来管理。(10)
二、 国内各阶层反应强烈
毫无疑问，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在委内瑞拉得到普通民众的支持和拥护。有报道引用委内瑞拉一名普通出租车司机的话来说：“或许有人不喜欢查韦斯，但我认为他是委内瑞拉历史上最好的总统了，我敢说，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哪个总统能像他那样为穷人着想了。”其他诸如接受政府免费治疗白内障手术的老者、30多岁重返学校念中学课程的家庭妇女、在政府资助下进大学深造的电子工程师等都是其支持者。总之，民众把700多万张选票投给了查韦斯和他主张的社会主义。正如查韦斯自己所说，“人民投票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人民需要并要求社会主义，祖国也需要社会主义”(11)。
目前，支持查韦斯的大部分是工人阶层，他们对委内瑞拉的前景表示乐观。根据美联社在查韦斯连任前三周作的调查，62％的民众支持国有化进程。(12)支持者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意味着社会、经济平等。他们断然驳斥反对派指责“21世纪社会主义”仅仅是为独裁专制装饰门面的观点。委内瑞拉许多普通百姓看得更实在，“21世纪社会主义”使委内瑞拉的大宗石油财富第一次被用来为民造福，而不仅仅是为有钱的特权阶层谋利；它发起了一场医疗卫生、教育、食品补助等方面大规模的社会福利运动，使大量穷人得利。正如一位委内瑞拉人所说，“查韦斯的社会主义改革并没有从我们手里拿走任何东西，不仅如此，它还为我们提供住房、贷款和交通工具。现在这个社会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平等”(13)。
但是，也有来自不同政治派别的委内瑞拉人，由于无法说明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这个口号的正确含义而对其存有疑惑。反对者认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是为了操纵委内瑞拉的有意安排。如委内瑞拉律师、前新闻传播部长F．埃加尼亚更是直言不讳：“从实际角度讲，‘21世纪社会主义’意味着在一个国家内不确定再次选举时间、没有权利分享、也没有任何可以与查韦斯政权抗衡的体制。”也有些委内瑞拉人认为，查韦斯是有意对“21世纪社会主义”含糊其词。委内瑞拉民意调查人L．莱昂说，这位民粹派总统在解释他的计划时有意含糊其词，以便让其追随者根据自身利益为该主义下定义。比如说，当有人问起你，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如果你喜欢，你很有可能说这意味着“更好地分配石油财富”或者“发放教育奖学金”或者“为穷人提供衣食”，总之，都是讨人喜欢的事情。(14)
对查韦斯的各项社会主义改革政策抱敌视态度的更是大有人在。2007年以来，查韦斯在贯彻“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中，加快了改革步伐。如关闭了唱反调的委内瑞拉最大的民营电视台RCTV、加快国有化的进程、所有学校一律接受社会主义道德和启蒙教育等。这些措施使委内瑞拉 国内有钱的富翁，甚至包括中产阶级的专业人士及其家庭也产生了疑惑和恐惧。部分委内瑞拉人纷纷移居国外。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西班牙和葡萄牙驻委内瑞拉使馆前排起了长队，人们都来咨询和办理移民事务。一位委内瑞拉农用化学工程师M．罗得里格斯说：“查韦斯变得越来越极端，他说的一切都成了法律。我们面对的是独裁政权。人们感觉必须把一切文件准备好，以防不得不离开。”(15)
据报道，就在2007年1月，查韦斯阐述其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系列措施后，立刻引起了国内外投资者的恐慌。次日，股市暴跌18．66％；查韦斯讲话中涉及的委内瑞拉国家电话有限公司和加拉加斯电力公司的股票，在当天下跌了20％-30％，后，不得不宣布停盘48小时。此后，虽然政府一再解释国有化并不意味着没收上述公司，但股指还是一再走低，十多天里，缩水近1／3。经济学家认为，作为推动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步的强制国有化，有可能让这些20世纪90年代刚刚私有化的公司回到过去那种低效且腐败的状况中去。工商界对国有化的社会改革也表示“担忧”，希望私有财产和公民的基本权利能够得到保障，并提醒政府，对私人企业活动的过多干预都会导致国内外投资的减少。另有人认为，查韦斯取消中央银行的独立性以及“能被国有化的，都要国有化”等主张，与全球化时代的市场经济规律格格不入。国际投资者已开始犹豫观望。委内瑞拉的市场经济学者A．戈麦斯认为，要么极权社会，否则，除了市场经济方式，再无其他方式组织社会。因为所有企业都应该符合三个基本要求：盈利、有竞争力和能够积累资本，否则只能依靠补贴度日或走向破产。(16)
对于查韦斯要建立的由人民自己管理的“社会主义城市”计划，查韦斯的政敌公开指责此项计划是削弱委内瑞拉政府权力的策略，因为政府将会成为查韦斯独裁政权的绊脚石。政治学家K．艾尔南德斯警告说：“查韦斯计划是要推行类似于波尔布特(柬埔寨红色高棉前领导人)实行的制度。当查韦斯谈论人民权力时，他的意思是要废除民选政府，并让一群狂热分子取而代之。”因此。反对派认为，查韦斯的“社会主义城市”计划是打着重建社会主义乐园而采取的欺骗性行为，早在20世纪就有各专制政权曾许诺建造社会主义乐园，但结果令人耻笑。(17)
查韦斯提出的允许总统无限期连任等修宪想法也遭到非议。虽然政府反复声明，建设社会主义的各项改革都会在法律的框架中用“绝对民主的方式”进行，宪法改革将经全民共同投票通过后才予以执行，但是反对派还是对查韦斯发起猛烈攻击。前总统候选人、反对派领导人罗萨莱斯指责查韦斯是“暴君”，想把委内瑞拉变成一个民主包装下的集权的、军事化的政府。另一反对派领导人T．佩特科夫认为，查韦斯推广的社会主义与现代的社会主义风马牛不相及，目的只是增加总统的权力，将委内瑞拉引向古巴式的社会主义。(18)
三、 国际社会褒贬不一
查韦斯提倡的“21世纪社会主义”以及他的社会主义改革，在国际社会上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首先，对于“21世纪社会主义”概念的理解，不少国外人士认为，它是一种“混合体”。美国《华盛顿邮报》引用委内瑞拉民意调查人士L．莱昂的话说：“查韦斯正在实行的是激进化模式，但是采取的不是古巴的方式。它即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那是什么呢?是一种混合体。”(19)埃菲社加拉加斯在《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是什么?》的文章中，称它是“多种思想的结合体，旨在将集体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推动公有财产的发展，从而形成一个被反对派看作是‘乌托邦’的理想社会”。(20)
其次，不少西方媒体对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及其各项社会主义改革政策并不看好。《洛杉矶时报》在《查韦斯的宏伟冒险梦想》的文章中指出，查韦斯总统把他所有的石油财富全部慷慨地用于面向穷人的社会计划，发展边远地区的经济，包括向农村和边远地区再移民，以促进没有多少经济活动的地区发展，这其中包含了很多不切合实际的设想。当然，他并不是第一位作出这种尝试的委内瑞拉领导人。20世纪70年代中期，K．佩雷斯总统就进行过类似的失败尝试。因此，经济学家最为担心的是查韦斯投入巨额资金项目的长期活力以及私人部门投资近年来的枯竭。换句话说，一旦石油价格下跌，国有企业完全可能破产。同时，这些项目也带来政府开支的大幅度上升。该媒体引用加拉加斯高级行政管理研究所的经济学家普恩特的话说，2006年起，政府开支上升到委内瑞拉整个经济产出的1／3，而在20世纪90年代平均为1／4。1999年，也就是查韦斯总统任期的第一年，政府开支、特别是广受欢迎的社会计划方面的开支预算额为200亿美元，2006年已达到590亿美元。普恩特由此得出结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更像20世纪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已经失败，总统显然没有从中接受教训。”(21)
海外媒体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的最大敌人之一就是腐败。根据委内瑞拉政府的有关数据显示，在查韦斯执政期间，委内瑞拉人的贫困比例虽然从42．8％锐减到30．4％，但委内瑞拉却出现了一个新阶级——玻利瓦尔资产阶级。这个词来源于拉美的解放者玻利瓦尔和资产阶级这两个词的混合。这一阶级是指那些利用“21世纪社会主义”的国有化政策，在黑市和灰色市场上的活跃分子、征收“额外收费”的政府官僚、石油买卖的中间人、洗钱分子以及毒品走私组织。“这个新阶级对‘21世纪社会主义’的阻碍更甚于任何旧贵族，他们已经成为当权派的一个部分。”查韦斯一再要求工人接受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要造就无私、爱国的“新人”，要加快委内瑞拉转变，要让“新人”不再有自私的要求，全部致力于公共利益。但是，国外媒体认为，在查韦斯执政9年后，他要创造的“新人”和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的想法，在委内瑞拉成功的几率比其他国家如俄罗斯、尼加拉瓜和古巴更小。这一点连查韦斯本人也颇为担心。他在2007年6月的一次演说中说：“如果我们的社会里存在着这种病毒，那么我们就无法建设祖国，更不用说建设社会主义。”(22)
当然，在国际社会也有对查韦斯的政策大加赞赏的。持这种观点的最著名的要数现任伦敦市长K．利文斯通。他在2006年5月欢迎查韦斯访问伦敦的仪式上说：“在很多领域我们都可以从委内瑞拉的经验中获益：能源和环境政策、民主参与、当然还有查韦斯政府在消除贫困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扩大教育机会、大多数人第一次享受免费医疗等。”他称赞说：“查韦斯总统是拉美民主和社会进步的一座灯塔，他在8年中赢得10次选 举，这是任何国家都没有的选举成功的纪录。”(23)
同样，查韦斯本着国际主义精神，为发展中国家和富国中的穷人慷慨解囊“送温暖”，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一致赞赏。委内瑞拉在过去的7年中(截至2005年)为它的邻国提供了约280亿美元的援助。(24)多米尼加共和国财政部长B．本格瓦说，“如果没有查韦斯和委内瑞拉，我们的处境将很困难。”阿根廷总统N．基什内尔则表示，“委内瑞拉政府的慷慨和表现出的信任帮助了我们走出地狱”(25)。2005年寒冬，查韦斯总统下令，向美国马萨诸塞州的贫困家庭提供1200万加仑燃料，价格仅为原来的40％。查韦斯的这一决定赢得美国国会中的一片赞扬之声。马萨诸塞州民主党议员J．肯尼迪表示，要以那些得到委内瑞拉人民慷慨援助的马萨诸塞州贫困家庭的名义，向查韦斯总统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显然，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从提出之日起就饱受争议，其理论还不成体系，其具体政策和施政纲领是否适合委内瑞拉国情，目前也还难以下结论。但是，他在本次大选中赢得超过六成的支持率和议会100％的支持，至少可以说明大多数委内瑞拉人是接受查韦斯的社会改革设想的。尽管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在指导思想和目标模式上相去甚远，但它是一种尝试，至少是发展中国家探索新的发展道路的一种尝试。
注释：
(1)埃菲社加拉加斯2005年2月27日电。
(2)(4)(7)(8) 张笑然、尹南《口号?理论?难识庐山真面目》，载于2007年2月1日《参考消息》。
(3)美联社加拉加斯2007年1月21日电《H查韦斯脱口秀让美国人“见鬼去”》。
(5)(16)(18)张笑然、尹南《支持?反对?一石激起千层浪》，载于2007年2月14日《参考消息》。
(6)(20)埃菲社加拉加斯2007年1月10日电《H．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是什么?》。
(9)星岛环球网站2007年1月11日。
(10)(17)《H．查韦斯要建“社会主义城市”》，载于2007年1月14日《星期日泰晤士报》。
(11)2007年1月11日《路透国际新闻简报》。
(12)中新网2007年1月11日电。
(13)美联社加拉加斯2006年12月4日电。
(14)[美]鲍曼《委内瑞拉人难确定H．查韦斯宏图含义》，参见《美国之音》中文网2007年7月10日。
(15)美联社加拉加斯5月30日电《H．查韦斯把激进言论变为行动——委内瑞拉申请移居国外的人士大增》。
(19)《委内瑞拉努力建立自己的那种社会主义》，载于2007年8月6日《华盛顿邮报》。
(21)《H．查韦斯的宏伟冒险梦想》，载于2007年6月23日《洛杉矶时报》。
(22)路透社加拉加斯2007年6月20日电。
(23)新华社2006年5月14日电。
(24)新华社墨西哥城讯2005年7月5日。
(25)《H．查韦斯走上连任之路》，载于[西班牙]《改革16》周刊2006年7月17日。
[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国外社会主义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文义]
[关键词] 查韦斯 21世纪社会主义 改革
[分类号]D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6505(2008)03－0054－05
2007年1月10日委内瑞拉总统H．查韦斯在全国代表大会宣誓就职时强调，在持续至2013年的总统任期内，他将以“建设委内瑞拉社会主义体制”为核心目标，努力推动委内瑞拉建立新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和社会模式，并且要将这一目标写入宪法。这是查韦斯在继2005年初提出“21世纪社会主义”的口号后，不断将其理论化、具体化并付诸实施的一个重要阶段。他的这一口号、理论及其社会主义改革实践，在委内瑞拉国内外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获得许多赞赏的同时，也招致了大量的批评。
一、 “21世纪社会主义”概览
1． 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
一般认为，这个理论概念是查韦斯2005年1月在巴西阿雷格利港举行的第五届世界社会论坛上首次提出的。但是，从他在论坛上讲话的内容来看，当时他提出的是“真正的社会主义”，而非“21世纪社会主义”。2005年2月他在加拉加斯举行的第四届社会债务峰会上批评“资本主义模式”时第一次明确提出这个概念，使用了大量类似于“革命应该是社会主义的，这一社会主义应该是2l世纪社会主义”，“应该看看走哪条道路合适，应该创新社会主义”，“使之适应21世纪的情况”等语言。(1)之后，他多次提到这一概念。如2005年8月，查韦斯在接受智利《终点》杂志社社长采访时说，“我深信，社会主义才是出路，我在阿雷格利港是这么说的，在全国代表大会上也是这么说的……我认为，应该是新社会主义，它是符合刚刚开始的新纪元的新主张。因此，作为一个计划，我把它称为‘21世纪社会主义’”。
从查韦斯对这个概念的使用和自我表述。来看，他所提出的“21世纪社会主义”，首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社会主义。查韦斯本人多次重申，“‘21世纪社会主义’不是苏联式的社会主义，也不会是追随古巴的模式，而是崭新的、委内瑞拉特色的社会主义”。(2)其次，“21世纪社会主义”更是一项实践。他说：“社会主义不会从天而降。我们要了解社会主义，致力于实现社会主义，使社会主义思想扎根并为之努力工作。社会主义建立在实践基础上。”(3)再次，查韦斯把“21世纪社会主义”定义为：“我们的社会主义是原生的社会主义，是印第安人的、基督教徒的和玻利瓦尔的社会主义。”(4)其主张主要包括：(1)以“玻利瓦尔和平民主义革命”替代“新自由主义改革”；(2)以“美洲玻利瓦尔替代方案”替代“美洲自由贸易区计划”；(3)以“21世纪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4)成立“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来统一革命力量。
对此，查韦斯的高级顾问罗哈斯作了进一步解释。他认为，委内瑞拉不应该照抄照搬20世纪的社会主义模式，因为旧模式不利于根据新变化作出的政策调整。正如资本主义不可能通行全球一样，寻找一种完美的社会形式是不现实的。根据新的社会主义的思维，应该承认和尊重文化上的差异和多样性，“新社会主义的目的之一就是承认人与人之间的差异，通过立法来打破各种不平衡”。(5)
2． “21世纪社会主义”的思想来源
查韦斯在许多场合的讲话中，都表示自己是“21世纪社会主义者”。但是，可以说直到2001年“9·11”事件之前，查韦斯都是“第三条道路”的信奉者。他曾经一度想奉行“人道主义的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介乎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他2001年访问英国时，受到当时英国首相布莱尔的欢迎，对布莱尔的第三条道路大加赞赏。但是，2002年以后，由于布莱尔坚定地支持美国出兵阿富汗和伊拉克，查韦斯开始成为批评布莱尔最多的国家政要之一，并最终放弃了“第三条道路”的主张。而且，随着玻利瓦尔革命的深入，他逐渐把寻求发展道路的目光转向社会主义。从2005年以来他所作的多次宣言的内容可以看出，他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即“21世纪社会主义”，“不仅仅是基督教和社会主义的结合，还包括了委内瑞拉的民族英雄玻利瓦尔的思想以及土著部落的意识特征”(6)。
对查韦斯思想影响最大的人莫过于委内瑞拉国父、南美独立英雄玻利瓦尔。查韦斯认为，玻利瓦尔就是一位“社会主义者”，而且玻利瓦尔革命虽然没有“彻头彻尾的基督教化”，但却深得基督教教义精髓，诸如社会公正以及为了人类的尊严、平等和自由而斗争的精神。在定义“21世纪社会主义”的时候，查韦斯从玻利瓦尔的思想中汲取了大量营养。他说，建设社会主义就是为了“实现玻利瓦尔的梦想”。玻利瓦尔在教育、土地所有权、医疗等社会方面，甚至外交上的诸多想法都在查韦斯上台后付诸实施。
查韦斯把印第安人集体所有制的思想和传统，看成是抵抗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他认为：“土著部落是集体主义的典范，因为它不存在私有化概念”，而且“集体所有制下的人民经济可以改变资本主义的野蛮和剥削，它能以人为本，崇尚团结、平等、公正、共同发展”。(7)
另外，查韦斯也毫不隐讳，其社会主义的部分理论还来自《圣经》。查韦斯本人在回应人们要求解释“21世纪社会主义”时，直接说“可以参阅马列主义原著和《圣经》”。他认为，耶稣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社会主义者”。因此，他“力图使委内瑞拉人民在自由和自愿的环境下能主动地关爱他人、消除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这些是基督教经过两千多年说教也未能实现的目标”。查韦斯不厌其烦地以耶稣和福音的篇章作为例子，强调上帝的王国应当在人间建立。在2007年1月8日新内阁宣誓就职仪式上，查韦斯对基督的思想作了深入的阐述：“在公共财产方面，真正的基督比任何社会主义者都更加具有共产主义思想，他是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反帝国主义者。他反对专制统治、特权阶层和绝对权力。”在委内瑞拉政府为改善人民生活质量而实行的计划中，有一项就被称作“基督计划”，该计划的目标是在2021年以前消除国内贫困。
3． 怎样构建“21世纪社会主义”
尽管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到目前还没有完整的理论体系，不过，查韦斯在新任期伊 始，加快了在委内瑞拉建立“21世纪社会主义”的步伐，他所宣布的改革措施已经为“21世纪社会主义”的蓝图勾画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在政治上，发展“人民权利”，建立人民政权，实行“主人翁的、革命的、社会主义的民主”(8)。实质上，就是要以参与式民主代替代议制民主，鼓励社会各阶层广泛参与国家决策。为此，查韦斯决定进行一系列的改革：首先，寻求把执政联盟的各个政党合并成“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PSUV)”，以便更好地带领委内瑞拉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他表示，过多的政党是建设“21世纪社会主义”的一大障碍。2007年1月，查韦斯所在的执政党“第五共和国运动”宣布，即将解散本党并与其他政党融合成统一的执政大党。查韦斯称，各政党有权自由决定是否加入这一计划，但如果选择保持独立就必须离开政府。此举已得到数十个小党派的支持。2008年1月12日，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举行了成立大会。其次，修改宪法，允许总统无限期连选，以确保其社会主义政策的实施。已第三次担任委内瑞拉总统的查韦斯在就职演讲中表示，他正在组建专门的委员会对宪法进行修改，在宪法中写入新的条款，“总统可以无限期寻求连任”(9)。这样，查韦斯在2013年任期结束之后，还能再次参加总统竞选。当然，这次修改宪法的重点是所有制改革，改革的方向是在委内瑞拉实现国有制和社会所有制即集体所有制和合作制占优势，同时，允许私有制存在，“只要它符合宪法、法律和社会利益”。不过，2007年12月2日，委内瑞拉全民公投中否决了查韦斯提出并由委内瑞拉人民代表大会(议会)通过的宪法修正案。这无疑是对查韦斯执政理念的又一考验。
经济上，国家对能源、电力、电信等行业实行国有化，压缩私人企业的利润空间，大力发展集体所有制和“人民经济”。2007年1月，查韦斯宣布委内瑞拉的主要电信公司Cantv实行国有化(这家公司的股权目前由一家美国公司和一家西班牙公司控制)。2月，查韦斯宣布电力行业国有化，同时加强国家对天然气项目的控制。同期，查韦斯又签发一项法令，规定委内瑞拉奥里诺科重油带的外资控制项目都必须转为由本国国家石油公司控制的合资项目，目的在于收回全部石油主权。3月，查韦斯宣布没收大庄园200万公顷的闲置土地，并且作为社会主义方向改革的一部分，计划对这些土地实行“集体所有制”。此外，中央银行将不再独立于政治之外，而且私人银行如果不同政府合作，也将实行国有化。委内瑞拉的《环球报》对未来国有化的步骤进行了预测：首先，联邦法律将限制一些行业部门的活动，之后将推行国家安全组织法，允许政府征收这些部门。
在社会方面，缩小贫富差距，保护低收入阶层和边缘化的人群，促进社会公平。查韦斯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的主要敌人是帝国主义和贫困；主要任务是削弱美国文化统治并将委内瑞拉石油所带来的财富通过计划重新分配给穷人；主要目标是实现社会正义、公平和互助。为此，委内瑞拉政府实施新的保障制度，为所有公民提供非歧视性的终身保障。一是建立食品商店网，国家对这些商店的食品提供30％的补贴，并向单身母亲提供食物和津贴补助。二是开展扫盲运动，在已经基本扫除文盲的基础上，现在正在执行洛宾逊2号计划，目的是使所有居民都达到六年级的水平；政府还在实施里瓦斯计划和苏克雷计划，使数十万成年人和青年开始大学课程的学习；将建立“玻利瓦尔大众教育”机制，努力使新的价值观深入人心，消灭旧的个人主义、资本主义思想，同时给贫困地区以更大的政治话语权。三是建立国家公共卫生系统，保障所有公民都能得到免费医疗救助。四是建造新城市，在委内瑞拉内陆大片人烟稀少的土地上建造的新城市占地面积最多可达100平方公里，这种新的“社会主义”城市将尝试实行自治并且不受各州行政长官管辖，由“人民的权力”来管理。(10)
二、 国内各阶层反应强烈
毫无疑问，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在委内瑞拉得到普通民众的支持和拥护。有报道引用委内瑞拉一名普通出租车司机的话来说：“或许有人不喜欢查韦斯，但我认为他是委内瑞拉历史上最好的总统了，我敢说，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哪个总统能像他那样为穷人着想了。”其他诸如接受政府免费治疗白内障手术的老者、30多岁重返学校念中学课程的家庭妇女、在政府资助下进大学深造的电子工程师等都是其支持者。总之，民众把700多万张选票投给了查韦斯和他主张的社会主义。正如查韦斯自己所说，“人民投票选择了社会主义道路，人民需要并要求社会主义，祖国也需要社会主义”(11)。
目前，支持查韦斯的大部分是工人阶层，他们对委内瑞拉的前景表示乐观。根据美联社在查韦斯连任前三周作的调查，62％的民众支持国有化进程。(12)支持者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意味着社会、经济平等。他们断然驳斥反对派指责“21世纪社会主义”仅仅是为独裁专制装饰门面的观点。委内瑞拉许多普通百姓看得更实在，“21世纪社会主义”使委内瑞拉的大宗石油财富第一次被用来为民造福，而不仅仅是为有钱的特权阶层谋利；它发起了一场医疗卫生、教育、食品补助等方面大规模的社会福利运动，使大量穷人得利。正如一位委内瑞拉人所说，“查韦斯的社会主义改革并没有从我们手里拿走任何东西，不仅如此，它还为我们提供住房、贷款和交通工具。现在这个社会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由平等”(13)。
但是，也有来自不同政治派别的委内瑞拉人，由于无法说明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这个口号的正确含义而对其存有疑惑。反对者认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是为了操纵委内瑞拉的有意安排。如委内瑞拉律师、前新闻传播部长F．埃加尼亚更是直言不讳：“从实际角度讲，‘21世纪社会主义’意味着在一个国家内不确定再次选举时间、没有权利分享、也没有任何可以与查韦斯政权抗衡的体制。”也有些委内瑞拉人认为，查韦斯是有意对“21世纪社会主义”含糊其词。委内瑞拉民意调查人L．莱昂说，这位民粹派总统在解释他的计划时有意含糊其词，以便让其追随者根据自身利益为该主义下定义。比如说，当有人问起你，什么是“21世纪社会主义”?如果你喜欢，你很有可能说这意味着“更好地分配石油财富”或者“发放教育奖学金”或者“为穷人提供衣食”，总之，都是讨人喜欢的事情。(14)
对查韦斯的各项社会主义改革政策抱敌视态度的更是大有人在。2007年以来，查韦斯在贯彻“21世纪社会主义”的实践中，加快了改革步伐。如关闭了唱反调的委内瑞拉最大的民营电视台RCTV、加快国有化的进程、所有学校一律接受社会主义道德和启蒙教育等。这些措施使委内瑞拉 国内有钱的富翁，甚至包括中产阶级的专业人士及其家庭也产生了疑惑和恐惧。部分委内瑞拉人纷纷移居国外。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西班牙和葡萄牙驻委内瑞拉使馆前排起了长队，人们都来咨询和办理移民事务。一位委内瑞拉农用化学工程师M．罗得里格斯说：“查韦斯变得越来越极端，他说的一切都成了法律。我们面对的是独裁政权。人们感觉必须把一切文件准备好，以防不得不离开。”(15)
据报道，就在2007年1月，查韦斯阐述其建设社会主义的一系列措施后，立刻引起了国内外投资者的恐慌。次日，股市暴跌18．66％；查韦斯讲话中涉及的委内瑞拉国家电话有限公司和加拉加斯电力公司的股票，在当天下跌了20％-30％，后，不得不宣布停盘48小时。此后，虽然政府一再解释国有化并不意味着没收上述公司，但股指还是一再走低，十多天里，缩水近1／3。经济学家认为，作为推动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步的强制国有化，有可能让这些20世纪90年代刚刚私有化的公司回到过去那种低效且腐败的状况中去。工商界对国有化的社会改革也表示“担忧”，希望私有财产和公民的基本权利能够得到保障，并提醒政府，对私人企业活动的过多干预都会导致国内外投资的减少。另有人认为，查韦斯取消中央银行的独立性以及“能被国有化的，都要国有化”等主张，与全球化时代的市场经济规律格格不入。国际投资者已开始犹豫观望。委内瑞拉的市场经济学者A．戈麦斯认为，要么极权社会，否则，除了市场经济方式，再无其他方式组织社会。因为所有企业都应该符合三个基本要求：盈利、有竞争力和能够积累资本，否则只能依靠补贴度日或走向破产。(16)
对于查韦斯要建立的由人民自己管理的“社会主义城市”计划，查韦斯的政敌公开指责此项计划是削弱委内瑞拉政府权力的策略，因为政府将会成为查韦斯独裁政权的绊脚石。政治学家K．艾尔南德斯警告说：“查韦斯计划是要推行类似于波尔布特(柬埔寨红色高棉前领导人)实行的制度。当查韦斯谈论人民权力时，他的意思是要废除民选政府，并让一群狂热分子取而代之。”因此。反对派认为，查韦斯的“社会主义城市”计划是打着重建社会主义乐园而采取的欺骗性行为，早在20世纪就有各专制政权曾许诺建造社会主义乐园，但结果令人耻笑。(17)
查韦斯提出的允许总统无限期连任等修宪想法也遭到非议。虽然政府反复声明，建设社会主义的各项改革都会在法律的框架中用“绝对民主的方式”进行，宪法改革将经全民共同投票通过后才予以执行，但是反对派还是对查韦斯发起猛烈攻击。前总统候选人、反对派领导人罗萨莱斯指责查韦斯是“暴君”，想把委内瑞拉变成一个民主包装下的集权的、军事化的政府。另一反对派领导人T．佩特科夫认为，查韦斯推广的社会主义与现代的社会主义风马牛不相及，目的只是增加总统的权力，将委内瑞拉引向古巴式的社会主义。(18)
三、 国际社会褒贬不一
查韦斯提倡的“21世纪社会主义”以及他的社会主义改革，在国际社会上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首先，对于“21世纪社会主义”概念的理解，不少国外人士认为，它是一种“混合体”。美国《华盛顿邮报》引用委内瑞拉民意调查人士L．莱昂的话说：“查韦斯正在实行的是激进化模式，但是采取的不是古巴的方式。它即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资本主义，那是什么呢?是一种混合体。”(19)埃菲社加拉加斯在《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是什么?》的文章中，称它是“多种思想的结合体，旨在将集体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推动公有财产的发展，从而形成一个被反对派看作是‘乌托邦’的理想社会”。(20)
其次，不少西方媒体对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及其各项社会主义改革政策并不看好。《洛杉矶时报》在《查韦斯的宏伟冒险梦想》的文章中指出，查韦斯总统把他所有的石油财富全部慷慨地用于面向穷人的社会计划，发展边远地区的经济，包括向农村和边远地区再移民，以促进没有多少经济活动的地区发展，这其中包含了很多不切合实际的设想。当然，他并不是第一位作出这种尝试的委内瑞拉领导人。20世纪70年代中期，K．佩雷斯总统就进行过类似的失败尝试。因此，经济学家最为担心的是查韦斯投入巨额资金项目的长期活力以及私人部门投资近年来的枯竭。换句话说，一旦石油价格下跌，国有企业完全可能破产。同时，这些项目也带来政府开支的大幅度上升。该媒体引用加拉加斯高级行政管理研究所的经济学家普恩特的话说，2006年起，政府开支上升到委内瑞拉整个经济产出的1／3，而在20世纪90年代平均为1／4。1999年，也就是查韦斯总统任期的第一年，政府开支、特别是广受欢迎的社会计划方面的开支预算额为200亿美元，2006年已达到590亿美元。普恩特由此得出结论：“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更像20世纪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已经失败，总统显然没有从中接受教训。”(21)
海外媒体认为，“21世纪社会主义”实践的最大敌人之一就是腐败。根据委内瑞拉政府的有关数据显示，在查韦斯执政期间，委内瑞拉人的贫困比例虽然从42．8％锐减到30．4％，但委内瑞拉却出现了一个新阶级——玻利瓦尔资产阶级。这个词来源于拉美的解放者玻利瓦尔和资产阶级这两个词的混合。这一阶级是指那些利用“21世纪社会主义”的国有化政策，在黑市和灰色市场上的活跃分子、征收“额外收费”的政府官僚、石油买卖的中间人、洗钱分子以及毒品走私组织。“这个新阶级对‘21世纪社会主义’的阻碍更甚于任何旧贵族，他们已经成为当权派的一个部分。”查韦斯一再要求工人接受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要造就无私、爱国的“新人”，要加快委内瑞拉转变，要让“新人”不再有自私的要求，全部致力于公共利益。但是，国外媒体认为，在查韦斯执政9年后，他要创造的“新人”和一个没有阶级的社会的想法，在委内瑞拉成功的几率比其他国家如俄罗斯、尼加拉瓜和古巴更小。这一点连查韦斯本人也颇为担心。他在2007年6月的一次演说中说：“如果我们的社会里存在着这种病毒，那么我们就无法建设祖国，更不用说建设社会主义。”(22)
当然，在国际社会也有对查韦斯的政策大加赞赏的。持这种观点的最著名的要数现任伦敦市长K．利文斯通。他在2006年5月欢迎查韦斯访问伦敦的仪式上说：“在很多领域我们都可以从委内瑞拉的经验中获益：能源和环境政策、民主参与、当然还有查韦斯政府在消除贫困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扩大教育机会、大多数人第一次享受免费医疗等。”他称赞说：“查韦斯总统是拉美民主和社会进步的一座灯塔，他在8年中赢得10次选 举，这是任何国家都没有的选举成功的纪录。”(23)
同样，查韦斯本着国际主义精神，为发展中国家和富国中的穷人慷慨解囊“送温暖”，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一致赞赏。委内瑞拉在过去的7年中(截至2005年)为它的邻国提供了约280亿美元的援助。(24)多米尼加共和国财政部长B．本格瓦说，“如果没有查韦斯和委内瑞拉，我们的处境将很困难。”阿根廷总统N．基什内尔则表示，“委内瑞拉政府的慷慨和表现出的信任帮助了我们走出地狱”(25)。2005年寒冬，查韦斯总统下令，向美国马萨诸塞州的贫困家庭提供1200万加仑燃料，价格仅为原来的40％。查韦斯的这一决定赢得美国国会中的一片赞扬之声。马萨诸塞州民主党议员J．肯尼迪表示，要以那些得到委内瑞拉人民慷慨援助的马萨诸塞州贫困家庭的名义，向查韦斯总统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显然，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从提出之日起就饱受争议，其理论还不成体系，其具体政策和施政纲领是否适合委内瑞拉国情，目前也还难以下结论。但是，他在本次大选中赢得超过六成的支持率和议会100％的支持，至少可以说明大多数委内瑞拉人是接受查韦斯的社会改革设想的。尽管查韦斯的“21世纪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在指导思想和目标模式上相去甚远，但它是一种尝试，至少是发展中国家探索新的发展道路的一种尝试。
注释：
(1)埃菲社加拉加斯2005年2月27日电。
(2)(4)(7)(8) 张笑然、尹南《口号?理论?难识庐山真面目》，载于2007年2月1日《参考消息》。
(3)美联社加拉加斯2007年1月21日电《H查韦斯脱口秀让美国人“见鬼去”》。
(5)(16)(18)张笑然、尹南《支持?反对?一石激起千层浪》，载于2007年2月14日《参考消息》。
(6)(20)埃菲社加拉加斯2007年1月10日电《H．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是什么?》。
(9)星岛环球网站2007年1月11日。
(10)(17)《H．查韦斯要建“社会主义城市”》，载于2007年1月14日《星期日泰晤士报》。
(11)2007年1月11日《路透国际新闻简报》。
(12)中新网2007年1月11日电。
(13)美联社加拉加斯2006年12月4日电。
(14)[美]鲍曼《委内瑞拉人难确定H．查韦斯宏图含义》，参见《美国之音》中文网2007年7月10日。
(15)美联社加拉加斯5月30日电《H．查韦斯把激进言论变为行动——委内瑞拉申请移居国外的人士大增》。
(19)《委内瑞拉努力建立自己的那种社会主义》，载于2007年8月6日《华盛顿邮报》。
(21)《H．查韦斯的宏伟冒险梦想》，载于2007年6月23日《洛杉矶时报》。
(22)路透社加拉加斯2007年6月20日电。
(23)新华社2006年5月14日电。
(24)新华社墨西哥城讯2005年7月5日。
(25)《H．查韦斯走上连任之路》，载于[西班牙]《改革16》周刊2006年7月17日。
[作者单位]上海社会科学院国外社会主义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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