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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酸车间记忆
李勇们或者李自力们的苦恼、无奈似乎也让人同情，可是请别在铺天盖地的“工荒”报道中以为民工已经地位陡转，身价不菲。很多人对于民工能拿“2000以上”感到非常震惊，甚至有点不平，可是自问一下，给你两千你能吃苦干下来吗?社会之所以感觉民工工资“太高”，实际上是以低价劳动力为生存之本的制造业在喊高。
不论是从工资水平、劳动强度还是社会地位来说，绝大多数的工人还处在社会底层，大多数人的生存境遇很是辛酸。为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逃离车间?还真别老拿什么“产业升级”之类的大话来分析，最最基本的，民工也是正常人，民工中的年轻人也是年轻人，只要是人都想往高处走。
王玉源是笔者7年前就在广东认识的打工仔。围绕在他周边有20多个“熟人”，其中包括其亲弟王玉文、发小唐景旺、表弟谢晖等。到目前为止，20多人只有3个还留在东莞地区，其中两个做生意，一个在车间钉扣眼。真正称得上打工仔的只有罗小兵1人。
大批的人马或北移发展事业或娶妻生子在老家扎根。王玉源在北京先后干过保安和餐厅服务员，如今在北京一家饭店当领班。其亲弟没有上成“星光大道”，在北京干了一段时间保安后，已经去苏州酒吧驻唱。这群人中，王玉源是年纪最大的，今年28岁。换句话说，他们都是80后。
“我再也不会回工厂，服装厂更不可能”，王玉源说。如今小指还带伤的他说在广东的5年不堪回首，“给我3000我也不干”，王玉源说。和他这种想法一致的工人不在少数，越来越多工人在离开车间。干过工人的已经“3000都不干”了，企业实际能给出的工资也就1000出头，这等形势下还能不工荒吗?
“广东的老板和本地人其实很看不起打工的，他们都叫我们捞仔，就是说我们在捞他们的钱，其实我们挣的彻彻底底都是血汗钱”，王玉源说。
王玉源说，食宿全包其实就是二三十人睡在一间大屋子里，夏天热死，要自己买小电风扇，吃的极差，用的油据说只有两三块钱一斤，现在见了粉条、豆腐都想吐，大多数工人都到外面小摊吃。关于饮食之差，本文在唐景旺部分将有讲述。
“5天8小时工作制根本就是瞎说，工作时间都是按活走，没活时闲死，有活时忙死，干活时累死”，王玉源说。在服装厂打工的基本没有不加班的，加班也从来没有按三倍工资算，因为都是计件制，加班期间由于精神体力不支容易出差错，轻则扣钱，重则受伤。
“五险齐全，那也都是空话。老板愿意，我们也不要，那些扣掉的钱我们要到哪里去拿呢?”，据王玉源介绍，除非厂子比较大，必须要上保险，否则打工仔们都选择不签合同。
最受不了的是当地人对打工仔的看不起。唐景旺夫妇在打工期间曾将小孩接到身边，两人在上班时孩子只能在厂门前玩，第二天厂里就规定：不能让小孩在厂门口玩。
相亲、养猪、承包食堂、搞音乐……这些原先在车间里谁也不在乎过着绝望日子的年轻人们一旦走出车间，发现还有很多精彩的生活可以继续。这种情形在蔓延，工厂能否留住工人已经不止是工厂之间的竞争，还有更强大的社会力量：80后工人的娱乐活动中和城市青年一样有一个大项，那就是上网，其中不乏上天涯之类的，他们在思考自己的价值和去向。
车间外的传奇
80后早已成为婚嫁主力军。25岁以上，也就是1985年之前出生的都已经被列入剩男剩女阶段。目前网络流行的对剩男剩女的划分是：25～27岁是“剩斗士”，28～31岁是“必剩客”，32～35岁是“斗战剩佛”，36岁以上是“齐天大剩”。在车间劳作的男男女女为了避免成为“必剩客”，春节回家相亲成为潮流。王玉源的这些老乡中今年春节就有6个女孩回家相亲，无一例外的是都相中或被相中了，准备在老家结婚生子。其中一个女孩从元旦回家到春节期间共相亲10余次，最终也定了。王玉源因为春节期间酒店不放假，年初八才从北京出发回家，他告诉我这次回家的最大不同是，以前在一起打工的几乎都有了“另一半”，而他自己也被父母逼着去相亲。他说女孩子相亲结婚后一般不会马上回到打工地，起码要生了孩子再出来。
“谢晖你长得像猪，你该去养猪”——这是一句同伴取笑胖子谢晖的话，在去年已经获得实践。谢晖和王玉文同岁，在新塘的牛仔洗水车间干了3年多。2008年，谢晖所在的洗水企业倒闭，返乡待业顺带修养的他却无意中找到了商机：养猪!其所在的永州市新区建设给了他很好的发财机会，金融危机和猪蒙受不白之冤的甲流都没有影响其收益。如今雇佣了4个工人的他有大把的时间上网聊QQ，当我问他一年能赚多少时，他说：保守的话在15万吧。这种收入足以让谢晖全家都在本地比较体面的生活，“富了”的谢晖已经和以为派出所所长的千金订婚，“强强联姻”下的小老板谢晖已经是同伴眼红的对象。他怎么可能再回车间?不可能了。
唐景旺是另外一个传奇，如今也是月人过万的主。当年他和王玉源一起闯荡广东，最终都落脚在钉扣眼这个工种上——这是一个和缝纫、剪线等完全不同的工种，因为需要男工。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的他想生个女儿，老婆又一次怀孕后他们约定：如果是男的就以6万块的价格将子“送养”给某老板。2009年初，女儿出生，却与生俱来带着脸上的一个血管瘤和医生还未能确认的血液病。为了给女儿看病，唐景旺毅然辞工，东拼西凑一笔钱干起了承包食堂的活。从开始的承包小食堂，迅速发展，如今已经承包两家中型工厂的食堂。所谓承包食堂就是在吃饭时间送餐：一般是一桶菜，一桶汤，配以米饭。放在厂门口分到工人饭盒中。为了挣钱，唐景旺三点多就要起床进菜。如今全家8口人都在唐景旺手下干，厨师、洗菜、送餐都是自己人，去年全年净利润是10万多一点——刨除了一切开支之后唐景旺到手的。当我问他女儿的手术是否已经完成，唐景旺说想上广州的大医院找好医生给动手术，但是苦于找不到有关系的人。试想，如果他还是一个钉扣眼的工人，他的苦恼会是现在这样吗?唐景旺说自己的女儿得的病很有可能就是吃工厂的菜吃出来的，因为一般承包食堂的用的“油”都是五块以下的。像唐景旺一样承包食堂的人很多，但是亏本的也很多，因为这一块的“油水”是需要脑子和良心来换取的。
如果说谢晖和唐景旺都算是车间出来后的成功者，那么王玉文还是一个落魄者。如今在苏州酒吧驻唱的他每月收入不固定，最多的一次才1000来块，还要支付房租、伙食费、置装费等。目前还靠家人接济。但是人家找到的是理想，没钱没有扼杀他的幸福感：每天可以和音乐在一起。对于是不是还会去车间工作，他的回答比任何人都坚决：绝不可能。
經历过传销“培训”的王玉源认为，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机会更多，人的包容性大，在北京工作感觉自己有前途，甚至有可能在待遇上向白领看齐，在广东工人“就跟车间的机器、布料一样都是生产工具”。王玉源目前的月薪已经超过税后3000，他还拜师学厨艺，为的是“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也有可能以后自己开餐馆”。显而易见，这种生活和生活目标的丰富性，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位前车间工人的命运。因为他在北京工作，家里说媒的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村里富家女”之类的佼佼者，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打工妹都不想找打工仔，何况其他女孩。
李勇们或者李自力们的苦恼、无奈似乎也让人同情，可是请别在铺天盖地的“工荒”报道中以为民工已经地位陡转，身价不菲。很多人对于民工能拿“2000以上”感到非常震惊，甚至有点不平，可是自问一下，给你两千你能吃苦干下来吗?社会之所以感觉民工工资“太高”，实际上是以低价劳动力为生存之本的制造业在喊高。
不论是从工资水平、劳动强度还是社会地位来说，绝大多数的工人还处在社会底层，大多数人的生存境遇很是辛酸。为什么越来越多年轻人逃离车间?还真别老拿什么“产业升级”之类的大话来分析，最最基本的，民工也是正常人，民工中的年轻人也是年轻人，只要是人都想往高处走。
王玉源是笔者7年前就在广东认识的打工仔。围绕在他周边有20多个“熟人”，其中包括其亲弟王玉文、发小唐景旺、表弟谢晖等。到目前为止，20多人只有3个还留在东莞地区，其中两个做生意，一个在车间钉扣眼。真正称得上打工仔的只有罗小兵1人。
大批的人马或北移发展事业或娶妻生子在老家扎根。王玉源在北京先后干过保安和餐厅服务员，如今在北京一家饭店当领班。其亲弟没有上成“星光大道”，在北京干了一段时间保安后，已经去苏州酒吧驻唱。这群人中，王玉源是年纪最大的，今年28岁。换句话说，他们都是80后。
“我再也不会回工厂，服装厂更不可能”，王玉源说。如今小指还带伤的他说在广东的5年不堪回首，“给我3000我也不干”，王玉源说。和他这种想法一致的工人不在少数，越来越多工人在离开车间。干过工人的已经“3000都不干”了，企业实际能给出的工资也就1000出头，这等形势下还能不工荒吗?
“广东的老板和本地人其实很看不起打工的，他们都叫我们捞仔，就是说我们在捞他们的钱，其实我们挣的彻彻底底都是血汗钱”，王玉源说。
王玉源说，食宿全包其实就是二三十人睡在一间大屋子里，夏天热死，要自己买小电风扇，吃的极差，用的油据说只有两三块钱一斤，现在见了粉条、豆腐都想吐，大多数工人都到外面小摊吃。关于饮食之差，本文在唐景旺部分将有讲述。
“5天8小时工作制根本就是瞎说，工作时间都是按活走，没活时闲死，有活时忙死，干活时累死”，王玉源说。在服装厂打工的基本没有不加班的，加班也从来没有按三倍工资算，因为都是计件制，加班期间由于精神体力不支容易出差错，轻则扣钱，重则受伤。
“五险齐全，那也都是空话。老板愿意，我们也不要，那些扣掉的钱我们要到哪里去拿呢?”，据王玉源介绍，除非厂子比较大，必须要上保险，否则打工仔们都选择不签合同。
最受不了的是当地人对打工仔的看不起。唐景旺夫妇在打工期间曾将小孩接到身边，两人在上班时孩子只能在厂门前玩，第二天厂里就规定：不能让小孩在厂门口玩。
相亲、养猪、承包食堂、搞音乐……这些原先在车间里谁也不在乎过着绝望日子的年轻人们一旦走出车间，发现还有很多精彩的生活可以继续。这种情形在蔓延，工厂能否留住工人已经不止是工厂之间的竞争，还有更强大的社会力量：80后工人的娱乐活动中和城市青年一样有一个大项，那就是上网，其中不乏上天涯之类的，他们在思考自己的价值和去向。
车间外的传奇
80后早已成为婚嫁主力军。25岁以上，也就是1985年之前出生的都已经被列入剩男剩女阶段。目前网络流行的对剩男剩女的划分是：25～27岁是“剩斗士”，28～31岁是“必剩客”，32～35岁是“斗战剩佛”，36岁以上是“齐天大剩”。在车间劳作的男男女女为了避免成为“必剩客”，春节回家相亲成为潮流。王玉源的这些老乡中今年春节就有6个女孩回家相亲，无一例外的是都相中或被相中了，准备在老家结婚生子。其中一个女孩从元旦回家到春节期间共相亲10余次，最终也定了。王玉源因为春节期间酒店不放假，年初八才从北京出发回家，他告诉我这次回家的最大不同是，以前在一起打工的几乎都有了“另一半”，而他自己也被父母逼着去相亲。他说女孩子相亲结婚后一般不会马上回到打工地，起码要生了孩子再出来。
“谢晖你长得像猪，你该去养猪”——这是一句同伴取笑胖子谢晖的话，在去年已经获得实践。谢晖和王玉文同岁，在新塘的牛仔洗水车间干了3年多。2008年，谢晖所在的洗水企业倒闭，返乡待业顺带修养的他却无意中找到了商机：养猪!其所在的永州市新区建设给了他很好的发财机会，金融危机和猪蒙受不白之冤的甲流都没有影响其收益。如今雇佣了4个工人的他有大把的时间上网聊QQ，当我问他一年能赚多少时，他说：保守的话在15万吧。这种收入足以让谢晖全家都在本地比较体面的生活，“富了”的谢晖已经和以为派出所所长的千金订婚，“强强联姻”下的小老板谢晖已经是同伴眼红的对象。他怎么可能再回车间?不可能了。
唐景旺是另外一个传奇，如今也是月人过万的主。当年他和王玉源一起闯荡广东，最终都落脚在钉扣眼这个工种上——这是一个和缝纫、剪线等完全不同的工种，因为需要男工。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的他想生个女儿，老婆又一次怀孕后他们约定：如果是男的就以6万块的价格将子“送养”给某老板。2009年初，女儿出生，却与生俱来带着脸上的一个血管瘤和医生还未能确认的血液病。为了给女儿看病，唐景旺毅然辞工，东拼西凑一笔钱干起了承包食堂的活。从开始的承包小食堂，迅速发展，如今已经承包两家中型工厂的食堂。所谓承包食堂就是在吃饭时间送餐：一般是一桶菜，一桶汤，配以米饭。放在厂门口分到工人饭盒中。为了挣钱，唐景旺三点多就要起床进菜。如今全家8口人都在唐景旺手下干，厨师、洗菜、送餐都是自己人，去年全年净利润是10万多一点——刨除了一切开支之后唐景旺到手的。当我问他女儿的手术是否已经完成，唐景旺说想上广州的大医院找好医生给动手术，但是苦于找不到有关系的人。试想，如果他还是一个钉扣眼的工人，他的苦恼会是现在这样吗?唐景旺说自己的女儿得的病很有可能就是吃工厂的菜吃出来的，因为一般承包食堂的用的“油”都是五块以下的。像唐景旺一样承包食堂的人很多，但是亏本的也很多，因为这一块的“油水”是需要脑子和良心来换取的。
如果说谢晖和唐景旺都算是车间出来后的成功者，那么王玉文还是一个落魄者。如今在苏州酒吧驻唱的他每月收入不固定，最多的一次才1000来块，还要支付房租、伙食费、置装费等。目前还靠家人接济。但是人家找到的是理想，没钱没有扼杀他的幸福感：每天可以和音乐在一起。对于是不是还会去车间工作，他的回答比任何人都坚决：绝不可能。
經历过传销“培训”的王玉源认为，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机会更多，人的包容性大，在北京工作感觉自己有前途，甚至有可能在待遇上向白领看齐，在广东工人“就跟车间的机器、布料一样都是生产工具”。王玉源目前的月薪已经超过税后3000，他还拜师学厨艺，为的是“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怕，也有可能以后自己开餐馆”。显而易见，这种生活和生活目标的丰富性，已经完全改变了这位前车间工人的命运。因为他在北京工作，家里说媒的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村里富家女”之类的佼佼者，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打工妹都不想找打工仔，何况其他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