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26日，美国副总统哈里斯先后访问新加坡和越南。这是迄今拜登政府出访东南亚的最高层级官员，也是近期美国对东南亚外交攻势的高潮。此前，5月底～6月初，副国务卿舍曼到访印度尼西亚、柬埔寨和泰国。7月14日，国务卿布林肯与东盟各国外长举行了美国—东盟外长特别会议。7月23～30日，国防部长奥斯汀访问新加坡、越南、菲律宾三国。8月3日，美国与印尼启动首次“战略对话”。8月3～6日，在东亚合作系列外长会期间，布林肯通过视频与东盟各国外长举行了多次会谈。

为何频频眷顾东南亚

　　美国政要密集开展对东南亚外交，主要是基于以下考量。
　　其一，展示美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彰显美国对东南亚国家的重视。拜登曾是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拜登政府上任后外界曾预测美国将对东南亚给予更多重视。但拜登政府对该地区的战略框架和政策倾向却一直不明朗。今年5月底，布林肯曾计划与东南亚各国外长举行视频会晤，却由于技术问题而临时取消，使东南亚国家倍感受到忽视。美国近期加大对东南亚外交力度，意在打消东南亚国家的疑虑，表明美国并未忽视这一地区。哈里斯的访问虽是预先计划好的，但在美军以混乱状态撤离阿富汗、外界普遍关注美国如何处理阿富汗变局的情况下，此访凸显出美国重视东南亚的政治姿态。此外，阿富汗变局一定程度上动摇了盟友和伙伴对美信心，哈里斯也意在通过访问重申对盟友和伙伴的承诺。
　　其二，通过强化与地区国家合作，争夺对东南亚的影响力。中国积极向东南亚国家提供抗疫支持、中国—东盟贸易在疫情中逆势上扬、中国与东盟以庆祝建立对话伙伴关系30周年为契机推进双边关系提质升级等，使中国对东南亚的影响持续扩大。美国对此高度警惕，并试图通过在疫苗、经济等领域的“同质竞争”，以及在网络安全、应对气候变化等新领域的合作，抵消中国的影响力。布林肯在出席东亚合作系列外长会期间，多次提及美国要领导全球应对新冠疫情的努力。他还表示将支持东盟国家推动绿色经济复苏，协助湄公河流域国家实现水资源等自然资源可持续管理，以及共同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在哈里斯的东南亚之行中，疫苗、经济援助、网络安全、气候变化也是重要议题。她在同越南国家主席阮春福、政府总理范明政会晤时表示，美国政府继续优先促进与越南在经贸、应对气候变化、医疗卫生、科技、药业等领域的合作，强调将继续为越南应对新冠疫情和未来疾病危机提供务实援助。哈里斯还出席了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东南亚地区办事处揭牌仪式。
　　其三，以南海问题为抓手强化与地区主要盟友的防务安全关系。越、菲、印尼在南海与中国存在岛礁主权或海洋划界争议，菲律宾还是美国的条约盟国;新加坡虽不是南海问题当事国，但位于南海周边，是美国主要安全合作伙伴和“准盟友”，也是美国在本地区军事部署体系的重要一环。奥斯汀出访新、越、菲，美国副总统自越战结束以来首次访问越南，都有在南海问题上继续对中国施压的考虑。在美国与印尼的首次战略对话中，所谓捍卫“南海航行自由”也是重要议题。与东南亚的军事及安全合作对美国意义重大，特别是在海上安全方面。美国希望通过南海问题拉近与东盟国家关系，为其在南海乃至西太平洋的兵力部署、基地准入及未来合作做出新的规划，同时利用南海问题当事国与中国的矛盾达到其在海上对中国进行围堵的目的。

拜登政府对东南亚安全政策趋向

　　拜登政府迄今尚未对东南亚制定明确的安全战略，但是透过近期美国政要与东南亚国家的一系列接触及谈话，可以看出拜登政府对东南亚乃至印太安全政策的一些端倪。
　　首先，改变特朗普政府时期过度关注军事、安全问题的做法，重视疫情、经济复苏、气候变化等层面，从而在更广泛的领域与中国竞争，达到“在竞争中胜出”的目的。特朗普时期曾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等，这种做法抽掉了美國对东南亚政策的经济支柱，而拜登政府在与东南亚国家的接触中明显地更多关注经济、贸易、疫情等问题，以维护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巨大经济利益，修复美国形象，使美国在大国竞争中有更多的可用筹码;同时契合东南亚各国的迫切需求，增进东南亚国家对美国的信任和信心。当前美国对东南亚的战略直接或间接针对中国的一面更为突出，在经济、贸易等领域也是如此。
　　其次，强调盟友或伙伴关系，对越、菲、新、印尼等给予格外关注。这也是对特朗普政府不重视盟友及伙伴的做法的纠偏。奥斯汀在新加坡的演讲中以“伙伴关系必要性”为题阐明美国在“印太战略”中对伙伴关系的重视，强调加强与新、菲、越等盟友及伙伴的防务关系。特别是菲律宾宣布撤回终止美菲《访问部队协议》的决定，意味着美菲军事关系中的不确定性得以消除，为美国加强在菲律宾的军事存在扫清了障碍。美越则同意继续加强在克服战争后果、海上执法、疫情防控中的军事医学、国防工业等领域的合作。哈里斯在新加坡演讲时表示，与新加坡、东南亚和整个印太地区的伙伴关系，对美国而言是重中之重。美国会投入时间和精力，加强与新加坡、越南等重要伙伴的关系。
　　再次，表示支持以东盟为中心的地区多边架构。拜登政府试图扭转特朗普时期不重视以东盟为中心的地区多边机制的做法。布林肯一连几天出席东盟视频会议时都表示，美国正在重振多边伙伴关系，继续支持以东盟为中心的区域合作架构。哈里斯也称，东盟仍是区域合作架构的中心，美国将通过东盟等机制与本地区开展多边接触，同时通过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美国—湄公河伙伴关系等新兴机制开展合作。

　　最后，强调“一体化威慑”新概念。一段时间以来，奥斯汀在多个场合谈到“一体化威慑”，他在新加坡发表演讲时再次提及该概念，并重点阐述了其中加强与盟友及伙伴协作的内容。奥斯汀认为，威慑是美国安全的基石，不断出现的新威胁和新技术正在改变战争形态和节奏。在此情况下，现有的威慑理念、平台和能力已不能有效地满足需求，应采取新的“一体化威慑”。他强调应提升地区国家能力，加强海上态势感知，通过安全合作网络提升作战互通性，今后美国可能在本地区开展更多更复杂的联合演训活动，并在网络安全、信息共享、作战互通性等方面向东盟提供更多援助和支持。

东南亚国家如何看待美国的政策

　　面对美国在东南亚的外交攻势，东南亚各国一方面乐见美国提升对东南亚的关注，特别是在疫情、经济等方面，它们需要包括美国在内的各大国的支持和帮助。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2021年8月举行的阿斯彭安全论坛上表示，各国欢迎美国回归过去几十年所扮演的本区域国际秩序“稳定之锚”的角色。他重申，希望美国在时机成熟时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
　　另一方面，在东南亚国家看来，当前美国虽竭力拉拢东南亚，但从以往经验来看，美国对该地区战略缺乏连续性和稳定性，且多口惠而实不至。在中东和阿富汗局势复杂多变的情况下，美国能否保持对东南亚的持续关注，其东南亚政策有多少能落到实处，尚难以确定。而且美国虽然表态支持东盟的中心地位和作用，但在推进“印太战略”的实践中，却可能更多倚重其主导的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以及正在发展的三边、四边等小多边机制，这实际上对以东盟为中心的地区安全架构形成冲击。
　　此外，面对中美在东南亚战略竞争的加剧，东南亚各国不愿“选边站”，竭力保持战略自主性。它们不希望看到中美之间出现尖锐对立甚至对抗的局面，期待中美能够找到新的平衡点，同时也不愿以牺牲与中国的经济合作换取美国所谓的安全承诺。东南亚各国更愿意“两面下注”。
　　东亚合作系列外长会结束后，我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答记者问时，有记者提出，当前一些域外国家言必称尊重东盟中心地位，事实上却紧锣密鼓另起炉灶，打造小圈子，蓄意制造分裂对抗。对此，华春莹援引了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的谈话：以东盟为中心的区域合作架构，是本地区保持总体稳定的有益实践，值得各方珍惜和弘扬。应巩固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保持东亚合作健康正确方向。中方不赞同、不参与任何有损东盟中心地位的合作机制。华春莹表示，与会多国外长赞同中方看法，强调应坚持多边主义，坚持东盟中心地位，不能搞地缘对抗和分裂对立，不希望地区国家被迫选边站队，不希望本地区成为大国博弈的角力场。
　　（作者为军事科学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