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猎”以审文 衡量知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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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教师顾自铺开的论述文教学,一边是学生被动、畏缩的心理,高考在即,我和我的学生困在了瓶颈里。今日,两篇学生论述文通过修改分别由41、39分提升为48分的事实,令我感慨良多,并逐渐理出了头绪——下一阶段,授之以法,自我修改,遂举例告诉他们:“观猎”以审文,衡量知短长。
  【病文】
  悬飞的雨点①
  1.人生之于宇宙长河,渺小如一夜之梦;而人之于浩荡的社会洪流更如一滴连哭泣也已不能的雨点②。现代社会的繁杂与喧闹笼罩在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个体上,然而就个体生命而言,社会洪流不可逆却未必不能活出自己的小天地③。人与社会不可分割,却彼此独立。
  2.人是社会动物,人的社会性决定了人离不开社会所提供的各种物质条件。虽然降低物质生活的满足可以提升精神的高度,减少肉体的娱乐可以增加灵魂的成色,但如果没有物质基础,一切建立在这海边沙地上的金屋碧瓦都是海市蜃楼。而个人的成功和名誉也是相对于社会而言的。郭敬明和韩寒可以说是当代最成功的两个小说家,虽不能说他们的文学境界令人惊叹,但他们以一己之力带动了一个时代的文学潮流④,最直接地将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财富。这是人在社会中才能拥有的胜利。
  3.萨特说过:“在这一生里,我们是被他人界定的,他人的凝视决定了我们的丑或耻辱。但我们可以骗自己,以为他人没有看出我们本来的样子。”在社会中精神境界的差距导致了精神阶层的分化,境界高的人毕竟少数,而他们也疲于社会的纷争,选择像杨绛所说的那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活得精彩。梭罗独居瓦尔登湖畔两年之久,回归自然,了悟生命的意义。史铁生让心走进地坛,在地坛的宁静中超越生死,向死而生。他们的肉体未曾脱离社会,而精神却独立于社会之外。
  4.生存的等式是残酷的,一边是短视的,一边却是高远的。“一曲红楼多少梦,情天情海幻情身。”曹雪芹的精神高度令人景仰,但他所着眼的却是封建社会腐朽的本质。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撑起一个学派,他自己也成为最接近柏拉图政治理想的哲学王,但他自己却毕生致力于古罗马帝国的拯救。托尔斯泰伫立于世界文坛的巅峰,那小得惊人的床据说是为了禁欲,而他却为俄国森严的等级制度、他的贵族身份感到羞愧,同情贫苦百姓。他们的思想无不高贵而值得崇拜,但他们却将视线投注于社会中,思想的独立与物质的社会性犹如天平的两端,始终存在着一个平衡点⑤。
  5.作词人林夕在一首歌词中写道:“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林夕和张国荣的爱是自爱⑥,更是博爱,他们作为社会人,对世界展开胸怀。作为个人,敢于接受自己,面对质疑。这是勇敢的自我肯定,更是在纷繁社会中个人的独立。即使个人对于社会只如一滴雨点,但这滴雨点悬飞在空中,它包裹着自己⑦,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置身于滂沱雨幕之中。
  本次作文要求如下——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材料作文。
  鲁迅说:无穷的远方,无尽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杨绛说: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无关。
  约翰·多恩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大陆整体的一部分。
  对以上观点,你有怎样的思考?请写一篇论述类文章。
  初改,我的批语是这样的——
  ①标题不够理性。
  ②“哭泣”并非“雨点”的本能,修辞失当。
  ③审题准确,思维辩证。
  ④此言差矣!直接造成负面影响。
  ⑤为用素材而用素材,堆叠累赘。(指以上两段中“梭罗独居……一个平衡点”)
  ⑥表达有歧义。
  ⑦在不当的修辞基础之上,继续偏离。
  给分41,叹道:“可惜了,这理科生的表达!”意想不到的是,没有其他形式的关于本文的交流,该生三天后主动把数百字的改稿交给了我……再读,大呼“孺子可教矣!”这才引发了我对全体学生论述文写作迅速摆脱窘境的殷殷期盼。且借王维诗一首,把学生力所能及、自我提升的空间触碰触碰,开掘开掘,其效虽未知,其功当在今。
  一、“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风格:明朗
  【改一】(对应批语①)
  标题:不可分离彼此独立
  《观猎》一诗首联极为开阔、简洁,尤其是“将军猎渭城”,什么人,什么事,交代得一清二楚,即便描写,也只是抓取必要的“风”“角弓”,渲染紧张、热烈的气氛。论述文要求观点鲜明,较为理想的写法是在开头,甚至标题,即亮出自己的观点。
  正如我对该生的判断,她的第一步走得不错,对写作要求中的三句话进行了综合思考,因而观点是有的,也是经得起推敲的,只不过被另一些繁杂的文字淹没了。再加上比喻失当,语意发生漂移,最终导致了现在的混乱。第一段末尾独立成句的内容,本想(也本该)强调的意思受到了外力干扰,显得毫不突出;修改时,从原句中提炼关键字词,并列为题,则本段的重点得以确立并稳定,全文的观点也顿显鲜明。
  在我有限的几句批语里,除了①涉及这个方面,该生已作了很好的调整,②⑥⑦也部分地与此相关,依照“明朗”的原则,我尝试着对原文作了以下补充修改——
  ②可将修饰部分去掉,或者改为诸如“稍现即逝,逝而不见”之类既与事物特征相符,又与上下文衔接的语词。
  ⑥加以必要陈述,如“歌手张国荣将之演绎得精妙绝伦。他们在艺术中所表达的爱是自爱”。
  ⑦此句在全文末,收束得当至关重要。在上文一部分内容经过修改而得到明确之后,本句的主要问题凸显出来了——逻辑重心表述错误,应放在“独立的个体”之上。可调整语序为“即使个人对于社会只如一滴雨点,这滴雨点置身于滂沱雨幕,悬飞在空中,它包裹着自己,也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二、“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材料:精当
  【改二】(对应批语⑤)
  个人内心世界独立于纷繁外在,让单个人在社会中保留个体的独立性,不至于隨波逐流,成为汪洋大海的一个小分子。人内在的独立性使社会境界的提升成为可能。离开干扰,一个人能够更清楚地看清自己,而不是迷失在森林般的灰色高楼里。一如梭罗独居瓦尔登湖畔,史铁生走进地坛,他们为自己独立而庄严的个体思想创造了安静的空间,他们独立于社会群像之外的是高于普通社会群体的精神境界。   生存的等式是残酷的,一边是短视的,一边是高远的。人依赖于社会所提供的各项物质生活,却也离不开独立的个体思想。作为社会中的个体,在这两者间寻找平衡是人生必经的道路。服从社会法则,顺应时代潮流,个人与所有人的外在都存在必然的联系。没有人可以是一座孤岛,然而每个人都拥有独属于个人的思想空间。这是庄严而神圣的处所,是保持个人独立性,从而证实个人存在的真实性的必然条件。是对贫穷百姓的同情,因贵族身份而感到愧疚的内在高尚品质使托尔斯泰拥有人性光辉,但这仅限于社会身份,只有经历《战争与和平》的洗礼,才能使个人得到人性的《复活》。这是思想对于现实的胜利,使他屹立于世界文坛的巅峰,作品也成为世界文学史中浓墨重彩的部分。
  《观猎》的颔联是一组“流水对”,内部结构第一层是因果,第二层仍是因果,严谨,凝练。同时,诗歌语言节奏轻快,畫面色彩感、动态感、立体感都非常强烈。联想开来,论述文的素材运用就类似于“因”,各个分论点就是“果”,而评语⑤所指的从梭罗、史铁生,到曹雪芹、马可·奥勒留、列夫·托尔斯泰,故事繁多,未经精心选择和有效组织,好材料没砌上墙,摊在地上,终于成了烂砖头。
  修改后,整体档次迅速上升。“一如”一词引入自然,梭罗、史铁生的事迹高度概括,只对他们的精神境界进行充分的阐释,强调了人的独立性,在素材和观点之间顺利搭建了通行的桥梁。下一段中,托尔斯泰的例子以一当三,因为它很有力地证明了人在追求独立性时仍交织着与生俱来的社会性,纵向的挖掘远比横向的列举深刻,去芜存菁,精而能深,则为材料运用之上法。
  在这个浅阅读泛滥的时代,拥有多个素材不足为傲,从老师的角度看出去,更值得肯定的是对一个材料的了然、谙熟,以至到考场上能速为己用,且用之有效。
  【改三】(对应批语④)
  随着时代发展,英雄辈出,所谓时势造英雄并不是一句空话。历史上对于曹操的评价褒贬不一,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他的才学与政治能力无人可以否认,可叹生不逢时,因此个人的命运与社会、与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样改,原来的毛病不存在了,确实是用心的结果。但因为素材质地之普通,若以高标准衡量它,并未起到更为积极的作用。原文提到的两个年轻的写手——韩寒、郭敬明,事实上也有他们的魅力,根据上下文,我又尝试着作了这样的处理——
  ④“最成功的两个小说家”改为“含‘金’量最高的两个写作者”。
  两相比较,发现后一种改法操作简单,表意鲜明,且时代感较强,容易引起阅读者共鸣,不妨采纳。
  三、“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思想:递进
  颔联提醒我们,写观猎不只是描绘一个画面,文字背后充溢的情感是“自豪”,所以要有“忽过”,要有“还归”。形式上宕开了,节奏上舒缓了,但这绝对不是松散,更不是降格,因为思想情感就在这一盘桓中凝聚了,飞升了。
  本文最占篇幅的第四段比前两段更深刻切入托尔斯泰的内心,生存的世俗秘方“一边是短视的,一边是高远的…‘一边是现实的,一边是空灵的”。此前二、三段已经分别清晰论述了人的社会性和独立性,但两种属性怎样在人的生活过程中同时交织,而又主次轻重变化不定,它们如何由冲撞到妥协,再到各安其位的具体步骤,是在对托翁这个“点”的剖析中完成的。原文有此意图,却用力分散,导致层次模糊,只近似于第三段的继续铺展,表达效果不增反减。改文避免了同一水平面上的徘徊,语言洁净,语意递进,显现了这部分书写(重点书写)的真正意义。
  另一个学生在另一次论述文写作训练中,交来的作业表达杂乱无章,被判为低分39。该学生写作基础较差,但有着执着的精神,越到后期越显得与众不同。经过对老师批语的一一询问、深入理解,某个长假假日过后,递给我完全脱胎换骨的新作。本来他想论述的只是“人需要谦逊的美德”,走的是通常的路线,使的是并不出彩的语言,改文开头就让我精神为之一振——他引用导演黑泽明的一句话:“你锋芒毕露,这是你的弱点,你像把无鞘刀,锋利,但好刀应在刀鞘里。”既高屋建瓴,又生动真切。“刀”与“鞘”在文中是一组中心喻体,用和不用语言质量上呈现巨大区别,但他只用了它的原形,未曾意识到还可以借此变化,层层递进,我给该生拟列了以下三条一
  (一)宝刀须有鞘
  (二)宝刀常在鞘
  (三)宝刀终出鞘
  本来就是有疑而问,循师学道,所以该生的再次修改马上进行。有了这三个既关联又层递的短句打底,改文说理透彻,文意丰满,自然进入了高分行列。
  仔细打量这三句话,发现它们竟然揭示了认知的普遍规律。对于那些缺乏逻辑思维能力的同学,我无意间提炼的这几个分论点又具备了另外的意义——可以尝试着让他们模仿造句,用“须”“常”“终”写出结构相似、语意递进的三句话,主语、谓语随文章观点而变。如:“……,须走自己的路”“……,常要熄灭焦灼之火”“……,终成于自省”,期待练习中他们的思维得到锻炼,最终积极地引导自己的写作。
  四、“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结构:完整
  【改四】(对应批语⑦)
  个人处于社会中如同浩瀚星空中几乎难以辨认的繁多星体,在彼此相互作用中永恒运动,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然而每个星体的独立性使之甚至能像地球一样孕育出拥有智慧的高级生命。个人与社会不可分离却彼此独立,单个人依赖于社会,却又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以独立的思想影响社会的发展前行。 《观猎》尾联与首联之间回环映带,既有章法严密之妙,又有意境深远之美。比照借鉴,我建议我的学生做到论述文结尾务必对前文有所呼应,在外部形式呼应的同时,争取达到内部境界的提升。
  假定病文批语②所指的句子稍加修改后仍然保留,那么,结尾我更倾向在原文的基础上调整句序。“即使个人对于社会只如一滴雨点,这滴雨点置身于滂沱雨幕,悬飞在空中,它包裹着自己,也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以开头出现过的比喻及释喻为基础,形象、有力地阐述、收束,体现了论述文结尾呼应兼提升的宗旨,改文最后另起炉灶,相比而言完整性欠强。
  我将学生论述文自我修改的四个原则借助古人的诗篇一一呈现,意在让忙碌而又焦虑的准高考生们浅浅地学,而能深深地悟,从此,默默、久久地正面影响他们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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