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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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人奥根·赫拉格尔,于1924至1929年期间去日本,在东京大学做讲师,讲哲学和古典语文学。在五年当中,他做了一件事情,跟随一位箭术师父学习射箭。
  师父的名字叫阿波研造。奥根描述第一次见到师父拉弓的场面:他抓住他最好与最强的一张弓,以一种肃穆庄严的姿势站着,轻弹几次弓弦,弦端发出尖锐的扣弦声与低沉的鸣响。这声音只要听过几次就会毕身难忘,它是如此锐利,直指人心。
  他在书中写道,在日本,箭术通常被当作一种心灵训练的方式。如同花道、茶道、柔道、绘画、戏剧的展现,日本人把禅的本质引入他们在做的一切事情当中。
  此间要求专注、不造作、清空、无为。这些境界难以用文字描述。
  而对作为西方人的奥根来说,他认为真正的神秘主义所遵循的法则,必须以自己的实践去证得领悟。
  “除非我们直接参与了神秘的经验,否则我们就一直在外面打转,不得其门而入。”
  为接近禅,他选择箭术。
  箭术需要从事它的人心灵纯净,没有琐碎目标。他遇见了一位伟大的师父。
  這位师父指导他,纠正他,让他明白拉弓与放箭应该是一种心灵化的训练,而不是习得技术和求胜的工具。
  因为这个任务中包括大量可以言传但无法轻易心领神会的佛学思想,奥根在这五年里只获得一次训练机会。
  他记录下完整的学习过程,第一步要做到的是,如何完美拉开一张弓。
  看似简单的一个动作,里面涉及到关于呼吸的诀窍。师父对他说:吸气是融合与连接,屏住呼吸使一切进入状况;而呼气是放松与完满,克服一切限制。
  一旦控制好呼吸,就可以不费力地拉开一张大弓。
  第二步,学习放箭。
  如何才能调整好放箭时的状态,不让它产生震动,这样箭射出去才不会歪。
  师父启发他:你握住拉开的弓弦,必须像一个婴儿握住伸到面前的手指。他那小拳头的力量让人惊讶,而当他放开时手指又没有丝毫的震动……
  真正的箭术,是无所求的,没有箭靶。你必须学习正确地对待。
  他坦然承认,我无法不想。这张力实在太痛苦。
  师父建议他通过普通的竹叶子学习。“叶子被雪的重量越压越低,突然间雪滑落地上,叶子却一动也不动。就像那叶子,保持在张力的最高点,直到那一击从你身上滑落。”
  他已学习三年,却进展和领悟缓慢。
  开始彷徨,觉得浪费光阴。而且学成之后可以做些什么?
  师父也早警告过他:我们只应该練习自我超然,其他都不要练。百般无奈和挣扎中,他有了投机取巧的一个偶然发现,稍微改变手指的位置,可以使箭射出去显得很稳。
  但师父不允许他这么做,甚至因此做出放弃他的决定。这个举动违背箭术训练本身所要体现的领悟,违背大道的精神。
  道歉之后,他留下来,重新开始,仿佛以往所学的一切都没用。
  他继续练习,直到有一天,射出一箭。师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这一箭就像个熟透的水果般从你身上脱落。现在继续练习,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三步,练习射击箭靶。
  如果心灵的距离不够远,箭也飞不远。射箭不靠弓,而是靠当下的真心,靠射箭时的活力跟意识。
  师父只是让他练习射箭,而不是特意地瞄准。但盲目乱射使他的精神很受困扰,他觉得自己受不了。
  师父仍然说:要把射中目标的想法抛出脑外。射中箭靶只是外在的证明,表示你的无所求,无自我,放开自己……已经达到巅峰。
  如果不好好体会,不以实践去证实,无法获得真正的体会。因为这些过程是超过理解范围的。
  经历再一轮的艰苦学习,最终这些学习摧毁最后一丝对于自己的顾虑与情绪的起伏。
  一次,在射出在被认可的一箭之后,他对师父说,他已经陷入混乱,不知道是自己拉了弓,还是弓拉了自己到最高张力状态;是自己射中目标,还是目标射中了自己。弓、箭、目标与自我,全都融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师父说:弓弦终于把你切穿。
  当他要结束学习离开日本回德国的时候,师父赠送他一把弓。
  并对他说:“当你用这张弓箭时,你会觉得老师的精神与你同在。不要让它落入好奇人士的手中。当你不需要它的时候,不要搁着当纪念品。烧掉它,除了一堆灰烬,什么都不要留下。”
  有意思的是,后来朋友与我谈论的时候,说这本书颇受争议。因为奥根完全不懂日语,学习过程中的交流全由一个朋友翻译。而那位朋友读过奥根的书之后,说他完全不记得有翻译过这些机智而优美的应答。
  也就是说,奥根记录中的很多部分,不是事实,而是他自己的虚构。真假如何,已经无法证实。奥根后来隐居,患病,去世,只留下这本书。
  (吴桂芳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月童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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