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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嘉时代的学者章学诚著《文史通义》,开篇即云:"六经皆史也。"此说后屡为五四学人所征引,以支持其"非经"之业。胡适说:"此语百馀年来,虽偶有人崇奉,而实无人深懂其所涵之意义……其实先生的本意只是说‘一切著作,都是史料’。""史料"云者,非同于"史实"。五四学人先降经为史,继而以"疑古"之科学精神非史为"伪史",遂使经史俱亡,其"祸几于秦皇焚书矣"(章太炎语)。胡适谓"六经皆史"的"本意只是说‘一切著作,都是史料",然此非章学诚之本意。章学诚感于乾嘉时代汉学家专于考索而不知发挥,宋学家束书不观而空谈义理,而欲兼两家之长另辟一条治学途径,其言曰:"夫道备于六经,义蕴之匿于前者,章句训诂足以发明之;事变之出于后者,六经不能言,固贵约六经之旨,而随时撰述,以究大道也。"其著之名"文史通义",即含此意。经与史的关系,类于黑格尔之"精神"与"形态"(现象),而历史则是精神的形态史。经与史即源与流。经义是一个完整的价值体系,它使每一个孤立的事变产生意义。若离去经义而专以考据之法治史,则史无以附,不过是一堆自身不能产生意义的"断烂朝报"、"流水账簿"而已。当章学诚的"六经皆史"成了非经之人挂在嘴边的口号时,章太炎云:"人言六经皆史,未知古史皆经也。"并针对那种因疑古史而离去史乘、专于器物中寻找"信史"的治史倾向评论道:"研求历史,须论大体,岂暇逐琐屑之末务。"本期所载张京华先生《〈汉书·艺文志〉"考镜源流"义例申论》及其补论《源流本末,及近人之误》从中国古代学术分类和西洋现代图书分类的不同指归入手,详论经史之关系及近人之误读,于近人对章学诚"六经皆史"的理解则析出"向下"和"向上"两类,向下者,抑经为史,向上者,升史为经,并推证"实斋之意,不在抑经,而在升史为经。实斋是要将史学提升到经学的地位,亦即提升到王官学的地位"。程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