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所住的日本关西小城,有间中文教室,我家小魔女是这间教室里的主任教师。虽然“zh”、“ch”、“sh”与“z”、“c”、“s”分不太清楚,“的”、“地”、“得”老混着用,但毕竟在中国待过那么多年,作为在北京小到砍价、大到报案都能应付的主儿,小魔女在中文教室里的威望还是蛮高的。
　　事实上,她的威望比我这个正宗的中国人还高。我日文不灵,面对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时真应付不来。一次帮她代课,学生问“招商”是什么意思。翻了半天字典,我最终没敢回答。回家后问小魔女,她很奇怪,说:“不是‘劝诱投资’么,字典上写得这么明确,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闷声不响。字典上的确是这么写的,可我觉得照原样翻译,怎么看怎么像是诈骗犯起诉书上的词儿啊。这就是潜意识造成的问题了。其实,日语里“劝诱”是个中性词,跟经济犯罪没什么关系。
　　这天又是小魔女上课,不料很快下起雨来。我开车去接她。到教室一看,还没下课呢。我买了一罐可乐,边喝边在门外听小魔女上课。里面很热闹。原来,一个叫吉川的学生问了个怪问题,挑起一场学术性的讨论。吉川说:“我到中国看到这样的贬义词,比如二愣子、二流子、二傻子、二杆子,是不是中国人对排行第二的人有什么偏见呢?”
　　学生们到过中国的不少,这下子引发了激烈的争论。有位宝地先生简单地批驳了吉川的观点,认为这只是巧合。他举了一个例子,说中国人的确会说某人“像二傻子一样”,但也会说某人“像大傻子一样”,意思完全相同,都是形容其智力存在缺陷,可见并不是专门歧视排行第二的。
　　宝地的说法很有说服力,然而,吉川秉着日本人过头的认真劲儿又问了一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什么只听说过“大傻子”、“二傻子”,却没听说过“三傻子”、“四傻子”呢?莫非中国人对老大老二都有偏见?这个问题问得真够绝,连我这个中国人在门外都脑筋一滞,庆幸自己没早点儿进去。
　　学生们纷纷发言,却都找不到充足的理由驳斥,唯一能证实的,是的确没人在中国听到“三傻子”这个说法。小魔女就像一个30年代的青年女教师一样把书抱在胸前,站在讲台旁静静地听学生们讨论,一副大智若愚、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学生们找不到答案,逐渐把目光集中到老师身上。
　　小魔女意识到该自己做总结了,于是伸手向下压了压,让大家停止讨论。她走上讲台,首先表扬了同学们勇于求知的态度,然后话锋一转,谈到刚才争论的话题。
　　“大家应该动脑筋想一想,这不是个复杂的问题。中文里没有‘三傻子’这样的表达方式,其实是非常符合逻辑的,和偏见没有关系。”小魔女认真地说,“事情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一个当妈妈的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傻子,她还有勇气去生第三个吗?”
　　(摘自《成都商报》 图/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