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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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思想的孤岛。
  盘古开天地以来,它似乎就在苍穹下静思默想,远离人间烟火,与天上的神对望、交流。时间的长河里,它长出了自己的语言,萌发了自己的思想,独立于众山之上。
  对于朝圣者,千佛山是灵山;对于观光客,千佛山是风景;对于哲人,千佛山是思想者。
  茶坪河蜿蜒曲折,俯伏于高山谷底,清瘦而贫瘠。
  这条山谷的血脉,一年四季,时而堵塞,时而流畅,时而汹涌。
  山谷没有这条流动的血脉,两岸将无人家,飞鸟将绝迹,万物将枯槁。
  它曾经病入膏肓,与两岸山民共同经历着一场巨大的灾难,我见过它被堵塞的容颜,形销骨立,满目疮痍。而今,也未完全走出伤痛,要恢复到从前的流畅,恐怕很难了,天灾和人为让它难以复原。
  一条河流,有它自己的生命,也有衰老、死亡的一天。有人见过它的童年,见过它的青年,见过它的盛年,我见到的是它的老年,一年又一年,走向衰竭。也许,我见不到它的消亡,会有人见到的,我的孩子们也许会见到,我的孙子们也许会见到。
  记忆里的茶坪河已经远去,有人为它搭桥安支架,不是为了让它血液畅通,而是一截一截将它分割、堵塞。
  大灾难后,沟里没有了人家,大家去了茶坪镇。残垣断壁。野草残花。山溪如废墟。
  山腰的人家还住在那里,原地重建了楼房,背依大山,面向沟谷。他们是千佛山居民,离山巅却遥远。在高处,这里是山麓;在谷底,这里是高山。千佛山顶被重重山峦阻隔。
  一条石头路通往山上,他们沿着祖先开辟的路去山地种植食粮茶叶树木。
  翠竹夹道,遮天蔽日。
  斑竹苦竹楠竹,青翠湿润。
  从前,只有这条路上山下山,现在,有盘山公路。
  茶园寂静,几块萝卜,已经腐烂,无人收获,又大又长的白萝卜。谁在这里种植了不想收割?让它融入泥土?要把萝卜收回家,是件费力费时的事,弄去市场,更是件费时费力的事。高山上,种植比收获容易,种植者放弃收获,让白白胖胖的萝卜腐烂。种植者也许已经出走,在某个城市的喧嚣里挣钱。
  早春,茶树还未吐芽,不见一叶新绿,都是陈年老叶子。有人说茶坪的茶好喝,市场上寻不见,又有人说茶坪茶是内销,也有人说是出口,寻了两年,寻不见。茶园不大,出产的茶叶不可能多到上市。
  山路垂直。
  过了茶园、萝卜地,翻过一道梁子,是树林。
  一个妇人在山坡上烧荒,山下上来的。
  她独自爬上山种植树木,这些树木是她的食粮。柳杉已经卖掉,她要在春天种上红木。柳杉八百元一米,她用卖木头的钱换她的衣食,换她一家人的衣食。蒺藜野草已经被她割掉,新鲜黄土裸露,她上山劳动了多日,第二天下山,又碰见她,还在烧荒刈草,将中午路餐的垃圾交给她随野草树枝烧掉。这个春天,她都要独自上山劳动,刈草开荒种上小红木,可以用来换食粮的树木。
  雪峰出现,站在一片人工云木香林子,望见天宇里的两座雪峰。
  雪,开花一样散布山峰,接近,看见苍黑色是灌木,枝条上积满雪泥。冰雪挂满枝条,远远望去,如繁花绽放。
  要接近雪峰,有段遥远的路程。
  箭竹出现,人工林消失。
  树木竹枝上有残雪。
  公路上有残雪。
  找山路走,尽量不走公路,背负沉重。
  上到一个垭口,又望见雪峰,正在一点点接近。
  没有人在这块冰雪之地种植,万物自由生长,树上树下是积雪,箭竹夹道的山路积雪深厚。林子里的老树,自生自灭,枝干遒劲,苔藓苍郁,几棵古木枯槁,是不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许它正在积蓄力量,等待冰雪融化吐芽发绿。
  走进了原始森林。
  山高天寒,一路上,不见飞鸟也不闻鸟声,才明白古人说的远离尘世的隐士深山修行,山深路遥,飞鸟绝迹,是他们的真实感受。
  千回百转,到了雪山下。
  冰雪世界。
  山地公路树木箭竹,冰雪覆盖。
  天上的雪峰雾气迷离,飞云笼罩,银灰色的山峰遥远而朦胧。
  氤氲混沌的世界。
  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与雪峰擦肩而过,千佛山顶在雪山深处,在雪山的高处。
  一路上来,从苍翠进入冰雪,从春天进入寒冬。
  苦寒之物生长的世界。
  寂静之人喜爱的世界。
  芸芸众生难以生存的世界。
  踏雪到雪峰下,一棵冰清玉洁的雾凇出现,树干苍劲,枝桠横斜,简繁合适。一棵姿态美好的树!玉树应该就是这样?叫它水晶树更准确,真是水晶一般洁净啊!转过山嘴缓缓向上,又一棵冰清玉洁的树出现,姿态与雪峰下的那棵一样美好,让人流连。离开玉树,一路向上,渐渐远离雪峰。
  常常说,与一棵不平凡的树相遇是有缘分的。
  跋涉的路上,并不知道前方将会遇见什么,走着走着,寂静地,出现了一棵饱经沧桑之树,一棵阅尽人间烟雨之树,一棵蕴含生命汁液之树,与它相遇,的确是有缘分的。好些过客不知道这是缘分,匆匆而过。与其他寂静之地的树木一样,我与两棵玉树是有缘分的,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我与它相遇,看见了它的美好,看见了它的冰清玉洁。
  从此,它们将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留进我的时光,同我一起度完寂静恬淡的岁月。
  第二天一早,走到雪峰下,玉树不复存在,枝条上残留的冰挂,不似昨日冰清玉洁。一样的阴寒天,今日上山的人,与玉树无缘。
  一路白雪。
  雪泥被行人踩踏成坚硬的冰,行走艰难。上石梯子,尤其艰难,石级上全是滑溜溜的冰,每一步都是危险。在危险的石级上爬行2860级阶梯,到达千佛山顶。
  石梯子两边,漫山遍野积雪,白雪下的箭竹,苍翠,霜雪未改变它的颜色。颜色随着千佛山的高度变化着,茫茫山巅上,白雪皑皑,雪下的箭竹,色泽枯黄,一枝一叶都已憔悴。冰雪融化,漫山的箭竹会不会返青?会不会长出新绿?会的,一定会,这种高寒地带的植物,不会轻易被严寒摧毁,霜雪摧残着它的容颜,摧不毁它的生命,犹如那些高寒地带的寂静者,他们依靠内心的信念,坚韧而朴素地活着。   山麓的各种竹子苍翠,这里的箭竹要等到冰雪融化,我知道春天的新绿多么洁净!多么的生气勃勃!
  有人不识箭竹,说是芦苇,就像有人将芭茅花认作芦苇。
  不识箭竹的是成都一个大学生,下山时听他问同行者:“这些是芦苇吧?”同伴也不知道。
  好些人连最普通的植物都不认识,张冠李戴,说明我们的教育很失败。
  课堂上,老师应该传授学生植物学、动物学,应该让所有学生认识与我们相处的植物动物。
  冰天雪地。
  乔木在这山巅绝迹,箭竹得天独厚,低矮的灌木像是矮人国来的。
  冰雪覆盖。
  箭竹灌木白雪皑皑,枝条积满冰挂,一丛丛雾凇遍地开花。
  银装素裹,寒风凛冽,天上地上只有一种色彩——白色。
  没有箭竹和低矮的雾凇,高海拔的山巅不知有多荒凉?晶莹的雾凇簇拥着错落着,将苍穹下的千佛山妆点得晶莹洁白。
  板壁房。黄泥地。通铺。
  放下背包,加上防寒服,登级上大雄宝殿,空气凛冽,雾气弥漫。
  庙子后面,一片斜缓开阔的坝子,白雪压着密集的箭竹。
  天地之间,苍茫无限。
  心与天地一样苍茫。
  苍茫之间,生死都是瞬间的事。
  如白驹过隙。
  仿佛立在苍穹,四面深渊不见尽头。
  箭竹返青,遍地绿野也许能给人慰藉,减少一点苍茫之感。
  只适合箭竹冰雪生长的世界,人类却要在这山巅住下来,留下印痕。
  竹径边,几尊人一般高大的石像,残留野地,两尊站立,两尊伏地,大灾难毁坏的?千佛山以前被打造成风景区,那场灾难将整个景区公路毁灭,除了朝圣者驴友,图轻松的游客不再上来。第二天清晨,庙子前徘徊着等待日出,朦胧光线里,缺口处,望见雪地上的两尊石像,心里一惊:谁默默站立在荒野之地?震惊之余,明白是石佛。每次徘徊缺口处望见石像,内心都有震撼。天长日久,两尊站立天宇下的佛像不是石头,是神,我相信他们是神,经历大灾大难无人跪拜的神,他们伫立野地,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天空将大地尽收眼目。
  山,还是这座山,山上的一切,不似从前。
  皑皑白雪,灵山之巅,曾经有一场血战,传说一个连的女兵血洒高地,香消玉损。1935年5月,红四方面军长征北上,一路向西,从茂县入千佛山,与国民党川军邓锡侯部队作战,徐向前、王树声庙内指挥,激战70余天。踏雪下石级,庙子与住宿间,一块石碑坐立雪地: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千佛山战役指挥所遗址。安县政府2013年5月立的,以前的被地震毁掉。站在雪山之巅,我脚下是一块血地,年轻女兵的血迹,战士的血迹,被冰雪覆盖,不见痕迹。积雪、光阴,遮蔽了生命的血迹。
  老祖庙建于唐朝,清朝重修,毁于战火,如今这座简陋的红色玻纤瓦大雄宝殿,是震后建的。
  寒气浸骨,上山的人躲进屋子烤火,我也急忙进去。
  围炉闲聊,几个男女老少一身风雪进来。爬山时见过这家人,一起走了一段,74岁的老太太拄着木棍,与她的儿孙们走在雪地上,她不是为了看日出云海,她是朝拜的。担心她没力气上顶,一路的冰雪年轻人走着都艰难,她无任何装备,只有一颗虔诚的心。大家夸奖,冰天雪地的硬是走上来了。
  她说:“到了山脚自然有护法神送你上来。”
  有两个小伙子开玩笑,她招呼:“不要乱说,这是灵山。”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2860级石梯积着硬邦邦的冰雪,随时都可能滑倒,第二天早上,老太太下山,家人护着她走在我前面,下完石级翻过山弯赶上,看见一家人在路边吃自带的午餐,老太太笑着招呼。
  登上山顶那一刻,满目荒寒,心情如萧瑟秋风。
  简直就是一座荒山嘛!
  简陋的房屋坐落于荒山上,难见生机。四周悬崖绝壁,几分钟可将山顶转完,除了冰雪,还是冰雪。烤火到夜幕垂落,心情同四周的景色一样荒寒,雪地跋涉六个多小时,就是为了看这荒寒?看荒寒里的云雾?好在有一盆炉火,可以温暖荒寒的心。
  随着黑暗的笼罩,内心越发荒寒。
  炉火渐渐熄灭,微弱火星即将化为灰烬。
  工作人员说:“太阳能用完就熄灯了。”
  一盆灰烬。
  本想在火炉旁多呆一阵,看样子她是不会添木炭了,好些人吃完饭已经上床。
  上茅房,进屋睡觉,看见夜色里的浓雾被呼啸的风刮成河,在屋檐廊道上飞流。漫天雾气,远远近近一片迷离,空荡荡的瓦屋下,夜雾飞逝。
  这个夜晚怎么度过?
  黑暗里捱到半夜,有人出去解手,回来时听她说:“星星出来了。”
  “多不多?”
  “多”。
  “看星星去。”我翻身起床。
  睡觉时天昏地暗,云雾飞腾,寒风夹着雪粒,此时的夜空,星光闪烁,清澈碧绿。远山下的灯火,清晰明亮,真是“气象万千”啊!谁能想到一觉下来,竟是晴空万里,星光灿烂。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想到昨晚心情的灰暗,自己毕竟是个俗人,未修炼出古仁人之心。
  接着,两三个成都来的学生也出来,两个出来解手的男子也未进屋,大家站在雪地上看星空。
  我曾在松潘川主寺对岸的深山见过高地的星空,那种震撼至今难忘,满天星斗密密麻麻,浩瀚夜空没有一丝缝隙,千佛山星空虽不及松潘星空,比起几十里之外的城市夜空,令人喜悦。满天星星闪烁如银,我后来对人说:跟月亮一样大!
  低洼之地,尤其灯火日夜妆点的城镇,看不到如此密集、明亮、似月亮一般的星星。灿烂星空,早已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凝神遥望,夜空的星星都是有规律地排列,呈现各种形态,可惜我不知天文,除了北斗七星,叫不出其他星座的名字。
  北斗七星非常明显,似乎比别的星星明亮,一眼就能望到。   遥望西天星光,我遇见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后来,又遇见几颗星星西天陨落,看到的惊呼,未看到的失望。那个话多的瘦弱的男生,他的同伴都先后看到流星,他一次也未看到,不停抱怨。我说:“你今夜与流星无缘,与千佛山的流星无缘。”他开始说他在美国怎么拍星轨,以此安慰自己。
  今夜,我很幸运,总是与流星相遇,前前后后,我看到六颗流星划破夜空。
  昨日的天气,昨日的心情,荒寒又灰暗,没想到今夜出现转机。
  昨日山上景象,如果有时间回转,我会立刻下山,不想等到第二天看什么日出云海,想不到熬到半夜,出现了转机。
  想不到,阴霾过后,是晴朗夜空,是灿烂星空,是流星闪烁。
  生命,暗淡时光里,的确需要静心等候,需要熬过灰暗,看似一片云雾,前方无路无光,熬下去,等下去,绝望中,会出现转机。睡觉前,我怎么也没想到今夜星光灿烂,会在星空下安宁地度过下半夜。
  以为山重水复,谁知柳暗花明。
  两个男子熬不住寒气,进屋睡觉,我和三个学生娃继续站在星空下。
  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出来招呼吵醒她了,我们会不会在雪地呆到天亮?
  上床,军用被子寒凉,内心却温暖、宁静。
  不再荒寒。
  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入梦,居然梦见了千佛山日出。
  星光隐退,黎明即将到来。
  上大雄宝殿,寒风雪地上伫立,清冽的夜空,天边终于出现了一线鱼肚白。鱼肚白久久挂在天边,黑暗里,鱼肚白上下天色蔚蓝。淡蓝色天光渐渐扩散,朦胧山峦隐隐约约,天地间漂浮着一层蓝幽幽的光,面纱一般。鱼肚白上浮现出红灿灿亮光,慢慢扩散,出现一线霞光。朝霞将东方染红,一条橘红色丝线,丝线上空,一朵彩云。朝霞蔓延,染红天际,却不见太阳升起。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从有鱼肚白到蓝光浮现,朝霞浮现,太阳升起,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手脚脸庞被风雪吹得僵硬,雪地上等待近两个小时,终于看见一海金光从霞光里升起,喷洒而来。一海金波,照耀天地,雪山庙宇雾凇瞬间光华灿烂,有了颜色。太阳喷洒着金波,慢慢悠悠探出头,慢慢悠悠露出容颜。天地金光灿烂,光华照耀。山峦苍茫,层层叠叠,绵延起伏。人在苍山之上,眺望着日出,升上天宇。
  这是漫长之旅,瞬间之光。
  从黎明等待太阳升起,经历黑暗幽暗朦胧明亮绚丽,冷寂荒寒中苦心等待,日出从东方升起的两三分钟时间里,是瞬间的绚烂、辉煌。
  漫长的等待。
  大雄宝殿西边,雪山逶迤,沟壑纵横,横七竖八的岷山山脉交织于千佛山下。站立庙宇旁,俯瞰山河,几列向西绵延的雪山,山脊山坡残雪与朝阳交融,瑰丽而雄奇,巍峨而绵远。眼底的一列雪山,向着庙子逶迤而来,山脊起伏峻峭,红光映照。雪山下两列山峦横亘,青山绵绵,苍郁俊秀。同在西边,相生相连,高度不同,气象和面貌不同。
  壮阔!壮丽!
  苍茫之间。万物之上,宇宙之下。
  天空如海,阳光明媚,结着冰挂的参天大树直插苍穹,学生们已经远去,老太太一家与同来的徒步者们在后面,无影无踪。我慢悠悠走在下山的雪路上,享受着雪山的寂静。冰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从枝条“哗啦”落下,清幽、空灵。走走停停,遥望雾凇上的蓝天,树桠里的阳光,寂静,洁净。这座冰雪的灵山,离人间遥远,这里的蓝天太阳,离人间遥远,它远离尘嚣,孤独地思想。一座思想的孤岛。这么多年,它耽于沉思,有了语言和思想,万物是它思想的语言,它们蛰伏于冰雪下,积蓄力量,即将吐出思想的新叶。
  下完2860级阶梯,坐在石梯上歇息,阳光消逝,天空转入阴霾。
  如昨日一样,一切又在灰暗之中,心情并未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云雾袭来,将我包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是我一夜之间修炼到达了古人襟怀,而是明白,云雾之后,阴暗之后,会有星空,有日出,有阳光。
  灵山也常有灰暗沉闷的天日。
  一个思想者,终会穿透阴霾,望见星光晨曦。
  旁边一只垃圾筒,如同摆设,转悠时,发现路边的山林下,全是倾倒的垃圾。阶梯上的垃圾筒都如同摆设,爬山者,一路乱扔,过了茶坪茶场,一路残留着徒步者们丢弃的垃圾,像我们这样走到哪里都将垃圾背走的徒步者可能不多。不乱扔者,把垃圾扔进垃圾筒,最后还是被倾倒进山林沟谷。
  灵山怎样看待这些恶习?
  我想,它愿意独自呆在这座孤岛上思想,不希望芸芸众生接近。
  不能漏下山顶两个年轻女人,她们日日夜夜守在山上。
  虽说与菩萨同在,山上的艰苦不同于山下。
  日日与冰雪对视,与云雾为伴,不是件愉快的事。
  上山后我想洗手,进厨房找水,其中的一个说没有,我才明白,山上没有洗手洗脸漱口的水,连一口开水也没有。留了一瓶随身携带的开水第二天喝,想不到出去看星空,被人喝得干干净净,早上起床想含口水漱口,才发现保温水杯空空荡荡。
  “谁把我的水喝完了?”
  问了三遍,一个同行者才说是她喝的。
  她自己说是某中学的教师,班主任。
  这样的教师能当班主任?能带好学生吗?
  户外的都知道,在外,不借水不借火,何况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一瓶水喝干。
  她也知道山上无水,下山的路程遥远,到家需要一天,却不给我留一口。
  我们在房间避寒取暖,胖些的那个女人下山背水,半个小时,背了50斤上来。我们刚走过,知道冰天雪地的山路步步危险。珍贵的水,只能用来煮饭。
  晚饭一锅玉米面焖干饭,一个炒粉条,一个凉拌豆皮,不够的可添饭添菜。早上一锅玉米稀饭加咸菜。大家进屋吃饭,我还在雪地上等待日出,等了一阵,也去厨房舀稀饭。刚跨进去,胖的那个问我吃没有?我说没有。她说有人都添了几次了,再不吃没有了,咸菜都吃完了。我从铁锅里舀了一碗照见人影的稀饭,急忙出门上石级去雪地。朝霞满天,太阳还没有出来。
  一碗清汤玉米粥,正是我所渴望的,解决了这一天身体需要的水分。
  日出之后,我们都下山了,留下的,只有两个年轻的女人。
  我问过她俩,都是山下村子里的,在山上呆十多天,别的人又上来,一年四季,大家轮换着上山,工钱不算高,每天70元,环境条件却不是一般的艰苦。
  也许,她们走在灵山,守候灵山,不是为了那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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